正猶豫不決,不曉得要怎麼唬弄過去時,咕嚕數聲,於樂餓了一天一夜又疲憊的身子發出虛弱的抗議。
左君常楞了下,便一臉抱歉,憐惜地說:「樂樂餓了吧?你等等,我去拿熱的飯菜來。」
感覺左君常放開她轉身而去,突然失去他溫暖的擁抱,竟然會覺得有點寂寞。於樂閉上眼。
她現在心情很複雜,沒錯,她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不愛被人管,但這些都不是她對成親感到猶豫的原因。
是心,她在乎的是左君常真正的心意。
她一直沒能弄清楚,他對她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
從她醒來後,左君常就忙著和她承諾婚事,直說著要快快成親,可是,他都沒有問過她,她的想法是什麼,也沒有告訴過她,他真正的心意。
左君常,對你而言,我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我是你想要攜手一生,真心相守、相愛的伴侶嗎?
想到這裡,於樂陡然睜開眸,但那已然失去光彩的墨瞳中,浮現出些許迷惘與苦澀。
為什麼?為什麼左君常說要對她負責,會讓她心裡好氣,又覺得有種難言的鬱悶?
負責?我還不願給你負責呢!於樂心裡感覺到委屈。
她才不要他是為了負責才娶她,這不過是一場意外,一場她玩過頭,被火狐算計了的意外。
只想負責任的孔雀精最討厭了!誰希罕你負責!
於樂顯得憂傷的小臉上突然滑下兩行淚珠,但她很快的拉起被角,把淚痕抹去。
可是,於樂複雜的心情,左君常一點都沒有察覺,想到將要辦他與於樂的婚事,他心情就很好。
這一晚,左君常又親自送晚膳來給於樂。
這幾天,為了不讓於樂尷尬,他對弟子們表示於樂染上了風寒,需要靜養,因此三餐大多是他親自送來,於樂也都沒有走出她居住的院落。
「樂樂,我快點把忠勇侯府的事情了結,我們就能快點趕回青州總宮,向師父稟報我們的事。」左君常認真地訴說著他的計畫。
聞言,正低頭喝著雞湯的於樂,差點被湯嗆著。她緩緩抬起頭,非常幽怨地瞅了他一眼。
但他毫無所覺,仍然興匆匆地說著的他的計畫。
「告知師父後,我們再趕緊上山去,請師祖、師祖娘成全我們的婚事。樂樂,你別怕,一切交給我,我會好好和師祖、師祖娘解釋,不會讓你受責備的。」
說到這裡,左君常愛憐地摸了摸於樂的後腦,然後逼自己把手收回來,不能耽溺於那頭滑膩柔順的秀髮上。
於樂仍一口、一口喝著湯,那嫣紅的小嘴,秀挺的鼻頭,粉嫩清麗的小臉,左君常笑吟吟的看得出神。
天知道他此刻多想把她攬在懷裡,緊緊擁著她,可是,他不能這麼做。
雖然眾人遲早知曉她的其實身份,他也已經準備進行兩人的婚事了,但他仍怕會壞了她的名聲,畢竟人言可畏。
一想到那天她剛醒來時那驚恐害怕的模樣,他就覺得心疼。
光是想到會被師祖、師祖娘責備,她就這麼驚惶了,他怎能忍受再有什麼流言碎語傷害了她?
所以左君常刻意節制自己,不敢太親近於樂,也不敢太表露自己的情感。
他怕自己會失控,因此,他很希望能快點成親,這樣就再無顧忌,可以盡情寵愛、疼惜他的樂樂。
當然,左君常也不敢留宿在於樂房裡,比諸之前試探、戲弄小師叔時的心情,現在他顧忌更多。
因為是自己心愛的人,他不願讓於樂覺得不受尊重,所以頂多趁著每天來看她時偶爾與她耳鬢廝磨一下,偷偷香,稍解相思之苦。
左君常腦海中不時安排著婚事的種種相關事宜。
「由於有些倉卒,怕許多事情無法安排得盡善盡美,要委屈樂樂了。」但他又不願拖延婚期,不希望讓她覺得他沒誠意、不負責任,這是他對她的心意與保證。
可是,於樂不尋常的安靜,還是引起左君常的注意。
「樂樂,你這幾天怎麼這麼安靜,真不像你,身體不舒服嗎?還是有心事?」
該不是在屋裡悶壞了吧?左君常知道她好動,這幾天足不出戶,想來是很勉強她的。
而且,他原以為她會對他們的婚事提出很多想法和要求,可是她一直顯得很沉默,是擔心將要嫁人嗎?
左君常覺得,女兒家的心事真是難猜。
於樂挑了挑眉,有人終於注意到她的心情了嗎?
她緩緩擱下手上的湯盅,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左君常……」
但她才剛開口,話就被打斷。
「樂樂,你對你未來的夫君,真要這樣連名帶姓的叫嗎?」左君常覺得很奇怪,她總是不改口,到現在還是跟從前一樣,連名帶姓地叫他。
他並不知道,這是於樂刻意的反抗。
她一天不能肯定左君常的心意,就一天無法打心底喊他的名或稱他夫君或相公,就是不行!這是她對感情的固執。
「大師侄。」於樂從善如流的改口。
「樂樂!」左君常語氣有點無奈,他不知道她是在堅持什麼,但他隱約察覺出哪裡不對勁。
「你是我大師侄沒錯啊。」於樂的墨瞳中閃過得意的光彩。
左君常見消沉了幾天的人兒總算有點精神,也就不想計較了。「是是是,我的小師叔。」
於樂聽了,唇角勾起,右頰露出淺淺的酒窩,很是動人。
每次左君常這樣和她說話,她都覺得,他其實對她很好,她也很喜歡這樣的他。
可是,她還是弄不清楚他真正的心意啊!孔雀精最狡狷了。
「你都沒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嗎?」於樂認真地問,企圖從左君常口裡拐出他真正的想法。
如果他是愛她的,那成親或其他的事她都好商量。
但如果他是為了負責才要娶她,誰希罕啊!
左君常聽了,劍眉微蹙,「什麼話?樂樂覺得我哪裡計畫得不夠周詳嗎?你喜歡什麼盡量說,雖然籌備婚事的時間比較倉卒,但不惜重本還是可以辦得好的,樂樂還想到什麼,儘管告訴我,我一定為樂樂辦到。」
雖然身為師門首徒,左君常平時算盤打得精,但攸關於樂,只要能讓她開心,他相信師祖、師父都會贊同他的處置。
又是婚事!於樂滿心的期待又全都落空。
負責、負責,他種種的說法,在她聽來真的就只剩一句「我會負責」。
於樂目光幽怨地瞟著左君常。
那你的心呢?你是為了負責才娶我嗎?你是因為我是師祖的女兒,不得已才這麼做嗎?為什麼開口、閉口都是師門,都是師父、師祖?左君常,你眼裡到底有沒有我?
於樂覺得,左君常根本不在乎他要娶誰嘛,今天如果是別的女子跟他發生了一樣的事,他是不是也就順理成章的負起責任?
我才不要給你負責呢,我又不是累贅!於樂恨恨地咬住下唇,心裡終於作了某個決定。
不久後,別園裡發生了一件大事。
那因受了風寒,已躺在房裡六、七天的小師叔,突然失蹤了。
「於樂!」
發現於樂不見蹤影,左君常在別園中遍尋不著,一開始還擔心她出事,沒想到當他回到自己房裡,卻意外看到於樂不知何時放在他枕上的留書,要他不必找尋她。
之後,外出尋人的弟子們沿路探詢後回來稟報,確定於樂是單獨出城去,左君常渾身散發出冰寒的氣息來。
他擔心於樂一人孤身在外會有危險,又氣於樂竟然就這麼逃跑。
嫁給他,有這麼令人厭惡嗎?
而且,這只惹禍精到底在想什麼啊?
她留給他的信裡寫著,說他們兩不相干,要他不用為了負責而娶她。
兩不相干?負責?左君常看完信後,額間青筋直抽。這丫頭腦袋裡到底都想些什麼?他若是對她無情,打一開始他就不會為她解媚毒好嗎?
他若是沒有心思想娶她,根本不會碰她。
他左君常不願做的事,全天下有誰能強迫他?
難道,他對她的誠意,她一點都沒有感受到嗎?他是為了尊重她才克制自己,百般隱忍,結果這丫頭竟然解讀成他是迫於責任才要娶她?
這丫頭在信裡分明也對他有意,她到底是哪根筋轉不過來啊?
惹禍精,有問題不會跟我問個清楚嗎?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
左君常心裡五味雜陳,他真的沒想到,這輩子認真想娶的女人,竟然給他逃婚!
這丫頭真會氣死人,等我逮著人,非打你一頓屁股不可!
「樂樂,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左君常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把於樂逮回來。
同時,已快馬逃往兩個城鎮外的於樂,渾身打了個寒顫。
「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冷啊?」於樂縮了縮身軀,低聲咕嚷著。
可是她一刻都不敢休息,雖然她覺得左君常不見得會找她,可是萬一孔雀精堅持要負責呢?
想到孔雀精發現她跑了後可能會有的反應,於樂心裡發毛,莫名覺得好危險。不行,先避風頭再說。
於是她快馬加鞭,一路往南奔馳而去。
寒風撲面,於樂以她冰涼的小手摀住被凍得紅紅的臉。
距離她從熙城出走已兩個多月了,第一個月,她擔心被左君常逮著,不敢在一處停留太久,只是一路往南行,直到過了安江,她覺得自己跑得也夠遠了,這才敢稍作停留。
於樂想,不管孔雀精多厲害,總不會一路追來這兒吧,而且,她這一走,剛好給了他一個下台階。
她臨走前在留給左君常的辭別信裡都說清楚了,她不會把那日發生的意外說出去,希望他也忘了那件事,從此兩人各不相干,她不需要他為她負什麼責任。
「可惡的火狐,你就不要被我逮到!」於樂最氣的就是火狐,要不是被火狐算計,她現在哪會這麼難過,也不必落得有家歸不得的境況。
她暫時還不想回山上,因為她覺得,要是就這樣回去了,說不定左君常還以為她是使性子回家告狀,她才不會那麼做呢!
而且,回山上見到恩愛的爹娘,多麼觸景傷情啊。
於樂從小就很羨慕阿爹、阿娘那樣的情深意重。
她聽阿娘說過,當年阿爹為了追阿娘,可以拋下整個玄元門,真的如阿娘提出的條件,放下一切退隱,願隨阿娘四海逍遙。
就是因為阿爹能為阿娘做到這個地步,阿娘才終於答應阿爹的求親,不顧阿爹年紀大她許多,毅然下嫁。
打她有記憶以來,阿爹、阿娘感情一直很好,雖然阿娘有時會使性子,可是她阿爹總是讓著阿娘、寵著阿娘。
於樂也記得阿娘對她說過,阿爹並不是怕阿娘,是因為愛阿娘,才處處讓著她。
所以,為了負責而成親,我才不希罕!我於樂沒那麼沒骨氣!
可是,隨著年關越來越近,於樂也開始煩惱,過年前總是要回家去的,不回家過年,她很難跟阿爹、阿娘交代啊。
於樂依舊一身清秀書生的打扮,從大街上一路踱回暫居的客棧。
她才踏入客棧裡,掌櫃就慇勤地迎上來。
「於公子,您回來了。」
於樂楞了下,說:「是啊,掌櫃的有事嗎?」
掌櫃笑著說:「今天廚房新添了清燉羊肉鍋,是上好的貨色,於公子願為小店指點一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