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鵬深吸了口氣,忍下屬辱,放開她的手,且不斷告訴自己,這只是暫時的,等到四十九日過去,她敢再對他無禮,兩人就走著瞧吧!
著瞧吧!
這一晚,阿鵬從別問廂房抱來老舊且有霉味的棉被,鋪在談梧霜床旁的地板上,非常勉強的逼自己將就著睡,就當是在磨練。
瞧他那萬分不情願的模樣,她才不想可憐他,倒頭就睡,在舒服熟悉的被窩中,等著快快進入夢鄉。
她一向很好睡的,沾枕不到一刻鐘,就睡得不知天南地北,很難有事情吵得醒她。
「咳……咳咳……」
她將整顆頭都埋進被子內,盡量不去在意房內出現的其他聲音,等著熟到不能再熟的周公帶她去夢裡下棋。
「咳咳……咳咳咳…」
她快睡著了、快睡著了、真的快睡著了……
「咳咳咳咳……」
「夠了!」她終於火大的掀開被子,坐起身來,瞪向睡在地板上的可惡男人,「你是故意的嗎?刻意要我不得安寧?」
「你以為我願意嗎?」他強忍住咳意,同樣起身回瞪她,「門縫一直有冷風吹進來,再加上地板的寒氣,就是讓我身子不舒服,我又能如何?」
聞言,她勉強止住怒氣,心想,他的身子骨還很虛弱,受不起折騰,或許在地上睡個一晚,明日他就要受寒了,情況會變得更加糟糕。
非常無奈的重重大歎口氣,「罷了,我認栽,就當我上輩子欠你的!」她非常不甘願的往床內靠,挪出一半的空位,「你要上床,就給我安安分分的,別存任何壞心眼,要是敢亂來,我馬上踹你下床!」
對他來說,接受別人的施捨與受辱沒什麼兩樣,他不屑的馬上回絕道:「不必你的假好心。」
這個男人…真是欠揍!「你以為你…現在有什麼本錢高傲了?要是不想明日一早病撅撅的,就給我滾上床來!」
她從剛才就一直覺得,他的舉止反應全都帶著一股高傲之氣,不滿這個、不屑那個的,好像自己是皇帝老子一樣,不過那種氣質應該是天生的,想來他的出身應該不差,難怪這麼難討好。
但那又如何?現在是他有求於她,他就該彎下腰,降低身段,好好聽她的!
阿鵬現在也是滿肚子怒火,只覺得這個女人真是得寸進尺,不要命了!
雖然窩囊到了極點,他還是只能忍辱負重,抱著棉被爬上床,背對著她躺下。
反正只要忍完四十九天就好,時間一到,他連半刻都不想多留,一定馬上離開!
談梧霜承認,她是刻意欺負阿鵬的,誰教他專門來找她麻煩,害她不得安寧,她不趁機好好的「回敬」一番,心裡就是不平衡。
所以,看到他在廚房內為了兩人的午膳而忙得焦頭爛額、萬分狼狽時,她很沒良心的笑了,而且還笑得非常開心。
「唔咳咳咳……」
此時她手拿一顆白饅頭,站在廚房門外,一邊啃饅頭,一邊幸災樂禍的看著他。
就如她所猜測的,他沒失憶之前,十之八九是個十指不沾陽你水的大少爺,所以什麼家事都不會做,連升個灶火都不會,就算她已經提點過他升火的訣竅,他還是將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的,午時都已經過了,火卻還升不太起來。
幸好她有充足的乾糧,而且她從一開始就沒指望他能順利弄出一桌菜來,純粹就是想挫挫他的銳氣,所以吃不到午膳,她一點都不介意,只要有饅頭可以填飽肚子就心滿意足了。
阿鵬蹲在灶門前,手拿竹製吹管,俊秀的臉蛋早已蒙上一層灰,看起來可笑至極,他喪氣的連連歎氣,看著灶內不斷冒煙卻不冒火的乾柴,內心忍不住升起一股連乾柴也欺負他的不平之火。
為什麼他會淪落到這麼狼狽的境地?真是不甘心極了!
「喂,如果真的做不來,就別勉強了,我可以可憐你,咱們的午膳你直接拿銀兩出門去買就好了。」她很不怕死的還在一旁火上加油。
「誰說我做下來?我,一定可以的!」他不想被個女人看輕,咬牙繼續和灶火奮戰。
只要他肯學,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難得倒他,不過就是升個火而已,他怎麼可能做不來!
又花了好一段時間,他才終於勉強把火升起來,雖然這樣已經耗盡大半心力,他還是振作起精神,繼續下一個挑戰。
在進廚房之前,談梧霜已經先丟給他一本簡單的食譜,他就不信照著食譜做菜有什麼難的,只要不放棄,他一定可以搞定!
憑著不服輸的自尊心,他開始準備飯菜,不過他一下子被鍋中噴起的油燙到手、一下子又被炒菜的煙霧熏得睜不開眼,整個人汗流俠背的,從沒感到這麼累人過。
他還不死心?她不免有些訝異,以為像他這種公子哥兒,應該是禁不起太多挫折的,沒想到他倒是越挫越勇,出乎她的意料。
時間逐漸流逝,已經接近夕陽西下時分,忙亂了一整日的阿鵬,終於煮出生平第一頓三菜一湯。
砰!
當他將最後的小飯桶放上桌後,他終於能夠坐下來喘氣,一臉如釋重負。
「吃吧。」
坐在他對面的談梧霜默默看著桌面,剛盛進碗裡的白飯很明顯沒有煮熟,而三道菜不是沒熟,就是過焦,至於湯則看起來有些濁濁的,不知他到底加了什麼奇怪的料?
她要是將這些飯菜給吞肚,不拉肚子才怪!
她毫不猶像的站起身,說道:「我不怎麼餓,你自己吃吧,今日累了一整日,你一定很餓,多吃一些啊。」,說完,她即刻離開偏廳。
回到房內,她打開放在櫃子裡的大布包,拿出一顆饅頭,忍不住自言自語道:「鬼才敢吃他煮的東西,我又不是傻…咦咦咦?幹麼搶我的饅頭!」
緊跟著她回房的阿鵬立即攔截,不讓她有機會把饅頭放到嘴裡,甚至連櫃子內的大布包一併拿出來,護在懷裡。
「你在做什麼?快把饅頭還給我!」她錯愕的喊道。
「成天到晚吃饅頭,一點營養都沒有,你身子已經夠虛了,不該再這麼折磨自己,還是吃我煮的東西比較營養。」阿鵬皮笑肉不笑的說著。
「我才不……」
「而且是你要我煮的,不吃完,暴殄天物,當心下輩子投胎當乞丐,連吃都沒得吃。」他以非常理所當然的語氣宣告,「所以這些沒營養的饅頭我暫時沒收了。」
她忍不住愣住了,饅頭就算再沒營養,也沒他煮的東西難以下嚥呀!
「你也不看看你煮出了什麼鬼東西,那能吃嗎?」
「怎麼不能吃?我就吃給你看。」
「什麼?啊……」
他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回偏廳,硬是強迫她坐下,兩人繼續面對那一桌子的菜。
阿鵬拿起自己的那一碗白飯,舉筷夾了一把已經被他炒到老綠的空心菜,面不改色的放入嘴裡,姿態優雅的吃了起來。
談梧霜不敢置信的瞧著他一口接一口,毫無困難的將飯菜都給吞下肚、不禁感到困惑。
難道他煮的菜只是賣相差了些,其實勉強還可以入口?
她掙扎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好奇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江菜,打算試試味道。
沒想到菜一入口,她臉色慘變,丟下筷子、摀住嘴巴,衝到外頭大吐特吐。
「嗚哇……嗯…咳咳咳……呸呸呸呸……」
這是人吃的食物嗎?豬吃了說不定也會吐,他居然還吃得下去,他到底有沒有味覺呀?
「你這個傢伙騙我!我都已經這麼虛弱了,你還用這麼可怕的菜毒我,到底有沒有良心呀……」
她一邊反胃作嘔,一邊火大的咆哮,一點都聽不出來哪裡「虛弱」了。
然而她罵得越凶,阿鵬就笑得越得意,他將碗筷放回桌上,不再折磨自己,低喃道:「的確挺難吃的,真虧我還吞得下去……」
不過能夠反過來整到她,一切都值得了,一整日所受的鳥氣全都煙消雲散,舒爽得不得了。
「我服了你了,從明日開始,不必勞煩你親自下廚,直接去外頭買回來就好,咱們別再互相折磨了。」
「不行,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答應過你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絕不會反悔。」他斬釘截鐵的回答。
他就不信自己會被區區做菜這種事情打敗,潛藏在體內的好勝心不容許就此認輸,他一定要繼續挑戰,直到做出的菜能入口為止。
「什麼?不要啦,我求你……」
談梧霜忍不住哀號,沒想到原本想整人卻反倒自找罪受,她到底是招惹了什麼樣的災星呀?
結果在他的堅持下,接下來談梧霜只要一聽到要吃飯,就聞之色變,一連吐了好幾天,才終於等到他慢慢抓到訣竅,飯菜基本上都能入口了,只不過味道還是差了點。
她真的很想痛哭流涕,謝天謝地,並且發誓以後再也不這樣欺負人了,免得又遭受現世報。
至於阿鵬,他也拉了好幾天的肚子,沒討到多少便宜就是……
與談梧霜一起生活的日子,對阿鵬來說,做家事只是小問題,因為他可以學,並且憑著他不服輸的性子,通常過幾日就能夠駕輕就熟。
但有一件事,卻讓他感到非常棘手,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改善,那就是--談梧霜的睡相之差,真是讓他「大開眼界」,不敢相信她真的是個女人!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玉貞觀內當然也是安安靜靜的,黑暗的房裡,阿鵬與談梧霜各據床鋪的一邊,阿鵬在外,同樣側身面向外,談梧霜在內,也一樣側身面向內。
兩人中間隔著一小段距離,井水不犯河水,似乎沒什麼問題,不過這只能在她尚未睡死之前維持住,當她睡死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唔……」
啪!談梧霜無意識的一翻身,一隻手就揮到阿鵬身上,手背還不偏不倚的正好甩上他的側臉,巴掌聲在寧靜的房內響起,聽來格外響亮。
他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要不是確定她的睡相就是這麼糟糕,他會以為她是趁機報仇,誰教他總是煮難吃的東西虐待她的胃。
甩巴掌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有時候她還會莫名其妙踹他大腿,反正不管是什麼樣的攻擊,遭殃的都是他,他實在很不想說得這麼明白,但他身上好幾處瘀傷,都是和她「睡」出來的。
他必須用盡所有力氣,才能忍住將她五花大綁的衝動,因為只有將她全身上下都綁得緊緊的,才能防止她在睡熟之後亂翻亂滾、對他拳打腳踢。
為什麼他一定得忍受這種窩囊的日子不可?真是恨呀…
阿鵬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忍下胸中的怒火,轉過身,拉起她橫過來的手,微掀開她被子一角,想將她的手塞進被子裡,免得她又繼續亂打人。
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談梧霜被他的動作擾醒,一睜開眼,就發現他俯下身來緩緩朝她逼近,像是想要侵犯她,頓時睡意全失,驚叫出聲。
「啊--別過來--」
「唔--」
她手腳並用,奮力一搏,馬上將阿鵬狠狠的瑞下床去,他吃痛的悶哼一聲,跌得滿眼金星,簡直是嘔到了極點!
「你想幹什麼?」她連忙坐起身,將被子拉得高高的,警戒的瞪向他,居然想趁妙污我清白,虧我還收留你、幫你固魂,你這個衣冠禽獸。別想再誰近我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