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此等美人,朕覺得全身舒爽啊……皇叔,以後多讓你這乖女兒進宮陪陪朕,如何啊?哎,不行,那太麻煩了,朕直接給她一個貴妃的稱號,怎麼樣?」
「皇上,這樣的賞賜小女可是無福消受,您不要忘了小女算是您的堂妹。」
「這正好呀!」皇帝大喜,不顧叫苦不能的太監,將笨重的身體全壓往旁邊。「堂兄堂妹,天生一對!」說罷,肥肥的手指就伸過來要摸易蓮若的臉蛋。
只一瞬,易蓮若便感到風步嘯週身起了殺氣,再看皇帝伸過來的手臂已經被人抓住了。
「皇叔,你——」皇帝臉上勃然變色,然而還未能吼叫出來就聽殿外一聲通傳。
「太后駕到!」
事情發生得太快,以至於大殿上除了風步嘯之外沒人能反應過來。當那個雍容華貴的太后走進大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傻站著,而那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則擺出了迎接她的姿態。
「一早就聽說永欽王下午要將自己的寶貝閨女帶來,哀家倒要瞧瞧,讓永欽王惦念二十多年的女兒到底生個什麼模樣?」太后也不過三十多歲,風韻不減,渾身上下帶著尊貴氣息。她昂首走到殿前,看也不看那肥胖皇帝,一雙鳳目直直盯著易蓮若,似乎恨不能將她身體洞穿。
「蓮若,見過太后。」風步嘯鬆開皇帝肥碩的手臂,另一隻手依舊拉著女兒,沉聲道。
這個女人對她有敵意?易蓮若挑起眉,敏感地意識到這一點,然而礙於父親的話,她還是規矩行禮,「蓮若見過太后,太后千歲。」
「哦,是個可心的人。」太后走到易蓮若身前,眼中嫉恨一閃而逝,「倒也不枉阿嘯對你惦念多年,要是哀家也有你這麼個女兒可是要疼死了的。」
易蓮若暗自挑眉,太后這番話裡怎麼有濃重的……醋味?
「母后,兒臣覺得她好看,把她放到兒臣的後宮來吧?」皇帝腆著臉在太后身前做小兒女狀,只不過他一撒嬌,臉上的橫肉都抖起來了,看著甚是可怖。
「皇上,你皇叔才和你妹妹相聚沒幾天,你不要這麼性急。」太后冷冷拂開被皇帝抓住的袖子,丹鳳眼依舊在易蓮若身上不客氣打量。
「阿嘯,怎麼沒見你把那個歌妓也帶回來?」太后施施然走到風步嘯身邊,皓腕一搭,整個身子幾乎要貼到了他身上。
易蓮若好似明白了什麼,心裡直泛噁心,用力將自己的手從風步嘯掌中抽出,大眼毫不退縮地與太后對視。
太后注意到她不善眼色,臉上終於露出笑容,「阿嘯,你這女兒恁地有趣呢。」
大殿上並不是沒有外人,畢竟還有十幾個太監宮女侍立,太后就敢如此明目張膽地親近風步嘯……易蓮若咬唇,眼神越發陰狠地看著身前那個一直不作聲的男人,原來這就是她娘親被拋棄的原因嗎?
她還是太天真了,只顧著想他是否因妻妾而冷落娘親,竟沒想到這個人會與太后有不堪的關係!
皇宮之行對易蓮若來說是個非常糟糕的回憶。當車輦在永欽王府門前停下,她二話不說跳下車,逕自回到自己的院落。
感謝上蒼,讓她徹底認識到她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真是諷刺,下午那個色鬼皇帝撲過來的時候,她竟然有一瞬間想要從他身上尋求保護!
那個拋棄妻女,跟當朝太后搞不倫的……什麼父親,都是騙人的!
「小姐,王爺請您過去。」
「沒空!」她恨恨地關上門,打開櫃子,拿出布包,開始收拾行李。
這個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她還真是幼稚,都二十一歲的人了,居然還抱著父女相認的幻想,現在幻想破滅,現實讓她看到自己是多麼的不堪,她為自己身上流著那個人的血感到恥辱。
當易蓮若抱著飛雪來到王府大門的時候,白浩一臉無奈地看她,「小姐,天色已晚,外面已經宵禁了,您還是回去吧。」雖然不知道下午在宮裡發生丫什麼事,但看主子陰沉不語的神色和易蓮若的反應,想必那個惹人厭煩的太后又做了什麼事情吧?
「白浩,你不要逼我爬牆,識相點就讓開。」她冷冷地看著為難的下屬。
「小姐,先不要衝動。」白浩溫聲相勸:「您跟王爺有誤會,先講清楚再生氣也沒差啊,王爺到底是您的父親,還請您體諒他的苦處。」
「那些事還需要講嗎?我都看得很清楚了。攝政王還能有什麼苦處,不過是在想怎麼摘那朵大紅牡丹又不被人發現罷了!」
兩人正在對峙,就見大門突然敞開,兩列手上提著燈籠的太監走進王府,接著一身便裝的肥豬皇帝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蓮若妹妹在哪兒?朕要見蓮若妹妹!」因著易蓮若和白浩站在側門的陰影處,皇帝一進門竟沒能認出兩人,大步進了王府正廳。
白浩見事情不對,連忙拉著易蓮若從另一條小徑往後院走,「小姐請留在院子裡,千萬不要聲張。」
一想到那皇帝色迷迷的眼神,易蓮若就渾身不舒服,「這種人怎麼也能做皇帝,真是噁心!」記得夫子說過新皇是風步嘯大力推舉的,她心下更是認定這是風步嘯跟太后暗度陳倉的計謀,有這麼一個傀儡皇帝,他們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也不會被發覺。如此一想,她便越發替娘親戚到不值,也更加不齒風步嘯的行徑。
「這也是王爺的無奈之舉,先皇英年早逝,身後只有兩個兒子。二皇子在先皇過世時尚在襁褓之中,況且二皇子由他的母妃及其娘家控制,一旦皇權落在那些人手中,榕國不堪設想。」國家後繼無人也是混亂的一大主因,現在有風步嘯坐鎮,情況稍有好轉,然而一旦皇帝親政,依照他現在的作為恐怕對百姓來說又是一場浩劫。
易蓮若不以為然,「我看他是為了那位太后才這麼支持皇帝的吧。」
「小姐……」有些事涉及到宮闈秘辛,他一個做下屬的不好說出口,但看著小姐對王爺誤會更深,白浩心裡也頗為難。
雖然小姐嘴上一直不肯承認王爺是她父親,但事實上她在王爺面前總是不自覺地發惱,一點兒也沒有他初見她時那清冷孤傲的樣子,看著更像是女兒對父親撒嬌。
眼看父女和睦的日子指日可待,誰想現在又鬧出這樣的事端,偏偏王爺又不是個善於替自己辯解的人,小姐肯定不會對此善罷甘休。
王爺為了榕國奉獻了四十年的歲月,為什麼老天就不能讓他享有兒女承歡膝下的天倫之樂呢?
白浩還在想要不要替王爺說幾句,就聽易蓮若發出驚叫:「飛雪!飛雪不見了!」
直到被白浩在門前攔下時,飛雪還乖乖在她懷裡窩著,然而當他們轉移到王府後院,她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懷裡已是空無一物。
飛雪是顧維京帶給她的,雖說本意是要她解悶兒,但朝夕相處下來易蓮若已經對它極為疼愛。在這段沒有顧維京陪伴的日子裡,她只要看到飛雪,就能稍稍緩解對遠方那人的思念之情。
然而現下王府迎接御駕的時候,飛雪卻不知所蹤,著實讓易蓮若心焦不已。
「皇帝不會把飛雪嚇到吧?」飛雪素來認生,更不喜看到醜陋的事物,易蓮若真擔心它受驚,做出什麼事來。
她的話讓白浩笑了起來,「不過是隻貓,沒必要……」接著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糟了,皇上不喜歡貓狗!」
易蓮若頓時煞白了臉色,「那他見了飛雪會怎麼樣?」她等不及白浩回答,拎起裙擺就要去找回她的貓。
「小姐,小姐別急,您現在不能出去!」王爺一回府就命令他看著小姐,在這個緊要關頭怎能讓她亂闖?
恰在此時,前院傳來一陣混亂叫嚷——
「陛下!護駕,快來護駕!」
「打死那個孽畜,快!」
不時有人聲尖叫著,易蓮若趁白浩分神之際,不顧一切地向前院衝去。
「喵!」淒厲的貓叫驀地傳來,易蓮若剛剛趕到,就見一道白影鑽進一個高大身影裡,而那張牙舞爪要逮住它的皇帝,也向著那人直直撞了過去。
因為躲避不及,那人在最後時刻堪堪轉過身去,腰側完全承受了皇帝重若千斤的身體撞擊。
「皇上!」
「王爺!」
兩聲驚叫,太監扶著皇帝,王府侍衛撐著風步嘯,場面終於平靜下來。躲在陰影裡的易蓮若忍不住摀住嘴巴,她看到那個人,佝僂著身子將懷裡的飛雪偷偷遞給身邊的下屬,下屬連忙抱著貓趁亂離開。
「哎喲!哎喲!」皇帝想必摔得不輕,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而風步嘯已經推開扶持他的人,向皇帝走了過去。易蓮若聽不清他們說什麼,就見那個人彎腰將皇帝拉起,她發誓,有一瞬間,在燈籠搖曳的光線下,她看到了那人身體的僵硬。
接著,風步嘯又對皇帝說了什麼,那皇帝揉著身上肥肉,嘟嘟囔囔地被太監扶走了。而下一刻,她身材高大的父親就已跪倒在地……
「大夫,我父親沒事吧?他怎麼樣了?已經昏過了好久,為什麼還不醒?」易蓮若跟在御醫身邊,一臉焦急,自昨晚被皇帝重重撞了一下後,風步嘯就倒地不起了,這讓她和王府所有人都擔心不已。
御醫仔細切過脈後,搖了搖頭,「依著王爺的情形,約莫是傷到臟腑了。這幾年為了國事,王爺夜以繼日地操勞,導致身體欠安,卻一直不肯休息,身體本就有些虛。現下又挨了重擊,恐怕要好生休養一段時間。」
「休息就可以了嗎?他會醒來的是嗎?」易蓮若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昨晚她親眼看到他倒下的身影,腦袋就像被驚雷轟鳴似的什麼也反應不過來。縱然她對他心裡有氣,但也不願意看他這般虛弱蒼白的樣子啊!
「醒來應該是沒問題的,但是王爺早有舊疾,怕在此時一下復發,橫生事端。還望小姐多看顧些,有什麼情況,定要跟老夫說。」
「能醒就好。勞煩大夫這幾日就在王府歇下可好?」易蓮若心中大石落地,忍不住舒一口氣。
御醫撫鬚笑笑,「那老夫就叨擾了。」
過了一個時辰,風步嘯終於睜開眼睛,他向來銳利的鷹眸尚有些迷濛,看到身邊女子時,薄唇微啟:「之柔?」
易蓮若替他拭汗的手顫了一下。易之柔,她母親的閨名。
「爹,是我。」
風步嘯眼神復而清明,定定地看了她許久,「啊,是蓮若啊。」他又做夢了,那個柔弱溫順的女子早已先他而去,卻用她的執著,在這個讓人絕望的世間,留給他一個難言的驚喜。
「您等下,我去叫大夫。」看他清醒過來,易蓮若連忙讓守在門外的白浩去將御醫叫來,接著又回到風步嘯身邊,一您身子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沒有。」他掙扎著要坐起來,奈何身體太虛,最後還是那雙細嫩的小手將他扶起。風步嘯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她,半晌才說:「你那隻貓,沒事吧?」
「沒事,多虧您接住了它……」易蓮若垂眸,「其實,沒必要……」皇帝因她而來,而飛雪也是因為她沒有看顧好才會鬧出了這麼大的事,現下去讓風步嘯承擔本應該施予她身上的懲罰,她心裡說不出的愧疚。
風步嘯靠著枕頭,看她,「你不是很喜歡那隻貓?」
「是,可是……」
「沒有什麼必不必要。」他合上眼,語氣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