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嫂,麻煩你準備午餐,今天還有一位女士跟小男孩會來家裡。」他先向婦人交代,等婦人離開後,才轉頭面向黎以琴。
「他們晚一點會到,我已經派車子去接了,還有行李,稍晚會有人幫忙打包後送過來。」
「『他們』是指……我妹妹跟允恆?」黎以琴努力消化著他的話。
喬問恆不作聲,只是挑高了眉。
他注意到她仍穿著昨天那套衣服,沒有接受他替她準備的新衣。
「還有行李?」這又是怎麼回事?
「你們的住處太不安全了。根據統計,小偷再次『光臨』同一個目標的比例很高,在抓到兇手之前,我希望你們先暫住在我這裡。」
黎以琴一臉吃驚地看著他,不敢相信他居然可以安排得這麼理所當然。
他要她跟他老婆……住在一起?等等,還有他們的兒子!
他瘋了嗎?想到這裡,黎以琴的頭不禁隱隱作痛。
「我不可能住在你這裡。」連暫時都不可能,他最好想都別想。
聞言,喬問恆立刻沉下臉,不悅的視線像兩道利箭射向她。
「你一定要跟『我的』兒子住在這裡。」
他篤定的語氣嚇著了黎以琴,她不禁瞪大雙眼,「什麼兒子?」
喬問恆皺眉,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再度開口:「你不先坐下來嗎?」
她看起來像是一副隨時準備逃跑的樣子,因此他對她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但黎以琴堅決地搖搖頭。
「允恆是我兒子。」她渾身顫抖地看著他。
他要來搶走她的寶貝兒子了嗎?
「我知道。」他歎了口氣,站起身走到她身邊,雙掌輕輕放在她肩膀上,略略施壓,讓她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傾身貼在她耳邊低喃,「但也是我的。」
他最後這句話,讓黎以琴差點跳起來。
不過,喬問恆一向有先見之明,輕輕鬆鬆就將她壓回椅子上,令她渾身輕顫的熱氣再次吹向她白玉般的耳朵。
「你到底在怕什麼?」他鬆開手,走回書桌後頭,姿態自在地坐下。
「怕我搶走兒子?」黎以琴這次沉住了氣,恐懼與堅韌並存的眸子直勾勾看著他。
喬問恆揚唇一笑,緩緩搖頭,「我沒有這個打算。」
「你沒有?」她露出狐疑的表情。
「如果你同意,我希望孩子可以在雙親的關愛下成長。」他冷靜地看著她,神情嚴肅地道。
「另外,有個問題,希望你最好誠實回答我。」黎以琴不自覺吞嚥了一下,大概能猜到他要問什麼。
「你的戒指。」喬問恆的視線快速瞄了一眼她手指上的婚戒。
「你可以選擇誠實告訴我,或者,我也可以自己去查。」黎以琴定定地看著他。
兩秒鐘後,她沮喪地垂下雙肩,誠實以對,「我……沒有結婚。生命裡有一個可以全心去愛的人。這就夠了,兒子,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當她說出「我沒有結婚」時,喬問恆大大地鬆了口氣。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猛然發現,在這之前,他全身有多麼緊繃。
然而,當到她說「生命裡有一個可以全心去愛的人,這就夠了」時,他心底立刻飆起一串髒話,完全不能苟同。
不夠!天殺的根本不夠!
這女人究竟怎麼搞的,對人生的企圖心就這麼一點?
她應該更貪心些,存有更多的幻想!
她是他的女人,他會徹底實現她所有的想望,而不是一句簡單的「夠了」就能滿足。
「有兩件事情很清楚。」黎以琴看著他英俊的臉龐,完全不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麼。
「你沒有丈夫,而且為我生了一個兒子。」喬問恆看著她的眼神專注且熾熱,同時充滿期待。他是否可以由這兩點推論,她至少有點喜歡他?
「對,我不可能……拿掉他。」她垂下雙眼。
「你……為什麼沒來找我?」他問道,再次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回答。
「因為我根本不認識你。」黎以琴苦笑了一下。
「你曾試著來找過我嗎?」他艱難地問出口。
「有,一次。」她仍舊沒有抬眼。
雖然她只去那間夜店找過他一次,但在腦海裡,她幻想過不知多少種找到他後可能的結果,只是,她不敢冒險。
她想生下這個孩子。
而這件事,在沒有告訴喬問恆之前,她是可以全權掌握的。
這是她當初最掙扎的一點。若告訴了他,事情會有更多變數,如果他得知孩子的存在後,選擇不要這個孩子,很可能會逼她拿掉,問題是,她已經決定留下這個孩子。
但是,如果不告訴他,似乎又有些說不過去,畢竟這也是他的孩子。
所以,她把決定權交給命運,就去夜店等他那麼一次,如果他出現了,就把這件事告訴他;如果他沒有出現,她就自己留下這個孩子。
那一晚,喬問恆沒有出現,黎以琴承認,她的心中除了無法再見到他的淡淡失落戚之外,其實很高興自己可以完全擁有這個孩子。
自從下定決心要把孩子生下來,她從未想過會再遇見他。
如今,兩人再次重逢,讓原本消失的不安變數,瞬間回到她的生活裡。
五年前,他可以要她拿掉孩子,五年後的今天,他同樣有辦法從她身邊搶走兒子,而這是她最不願意冒的險。
對她來說,她什麼都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以失去,唯有兒子絕對不行!
「一次?」喬問恆深感痛心,笑得極為苦澀。
就一次?但他有一陣子幾乎夜夜前去兩人相遇的夜店,希望能再見到她。
這一刻,他完全不知道眼前這女人是怎麼想的,她為他生下一子,卻並未積極的想通知他?
也許她只是單純的想要一個孩子……是這樣嗎?
他的心又痛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要不要這個小孩……我有想過要告訴你,可是又怕你知道後會要我把小孩拿掉。」黎以琴坦承道。
「你為什麼想留下他?」喬問恆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
「因為他是我兒子。」瞬間,喬問恆的心彷彿急速凍結。
她之所以會生下孩子,原因很簡單,她想要的只是孩子,跟孩子的父親沒有太大的關係。
「如果你當初找到我,我會跟你結婚,而我現在也可以清楚的告訴你,我想要這個兒子!」近似賭氣的,他反擊了。
聞言,黎以琴狠狠的倒吸口氣,抬眼看她。
他的意思是,若他跟她結婚,是因為他想要這個孩子,不是因為她?
事情很簡單,他們可以共同擁有一個兒子,但是沒有婚姻。
而且,他顯然還漏掉最重要的一點,他已經結婚了。
就在黎以琴正打算冷冷的提醒他這點時,陳嫂輕敲門板後走了進來。
「少爺,客人已經到了。」當下黎以琴馬上知道,是兒子跟妹妹已抵達。
喬問恆從書桌後站起身,一手抓住她的手肘,將她往懷裡帶,直接以行動催促她往前走。
他低沉著嗓音,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道:「不管你有什麼打算,在住所安全之前,你跟『我的兒子』一定要待在這裡。」聽見他刻意強調「我的兒子」這四個字,黎以琴差點就成功
甩開他的手,不過,儘管與他拉開距離的舉動失敗,她還是用力地瞪向他。
「你只不過是提供一個小小的精子而已! 」聞言,喬問恆暫停腳步,蠻橫地瞪回去。
這是最令他痛心的一點,他甚至有預感,這將成為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這不是我的本意!」他把一提到兒子就變成刺蝟的她緊緊拽進懷裡,有著複雜情緒的黑眸直盯著她。
「你確定?」
「你會看到我的誠意跟補償。」說完,喬問恆又輕輕拉著她往前走。
「我們住在這裡,不會不方便嗎?」黎以琴想提醒他,別忘了他是個有老婆的男人。
「為什麼這麼問……」他一臉困惑,正打算繼續問,一道童稚的叫喚聲打斷了他。
「媽咪!」允恆一看見母親,立刻興奮地喊著。
黎以琴趕緊小跑步向前,擁住兒子小小的身軀。
喬問恆滿是感動地看著他們母子相擁。
如果他也在其中,該有多好?
他眼中濃烈的渴望,站在一旁的黎以歡全都看在眼裡。
就算姐姐不說,她心裡也已經有數。
她走到黎以琴身邊,直截了當地問:「姐,這位喬先生應該不只是你的老闆而已吧?他……是誰?」
黎以琴深深看了懷中的兒子和眼前的妹妹一眼,心知自己根本瞞不過她,只好歎口氣承認,「他是……允恆的爸爸。」
話一說完,她立刻被兩道一大一小、極為相似的目光夾擊。垂下眸子,她在心裡提醒自己,一定要盡快找時間跟喬問恆溝通剛才被打斷的話題,她不能讓兒子面臨這麼奇怪的狀況。
允恆張大圓滾滾的眼睛,看看媽咪,又看看媽咪口中的爸爸,發現自己一直期待著的這一刻終於來臨。
原來這位叔叔就是媽咪口中非常會彈琴,但因為某些因素不能再聯絡的爸爸
以前媽咪告訴他這些話時,眼中總有淡淡的失落,他只好把為什麼不能跟爹地聯絡的問題硬壓在心底。
現在,他終於見到爹地了!
黎以歡則點點頭,瞬間什麼都已然瞭解。
姐姐是愛著這個男人的。生下孩子是一回事,但這五年多來從不接受其他男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姐姐只是單純的和對方發生一夜情,她也許相信他們之間沒有感情存在。
但是,當姐姐在允恆兩歲時終於跟她透露,那個曾以琴聲撫平她失戀的傷口,在人生谷底帶給她勇氣與希望的男人就是允恆的父親時,她立刻知道,姐姐早就愛上了那個她認為遙不可及
的男人,也就是現在正站在他們面前的這個男人。
這大概是女人的通病吧,總是認為深愛的男人遙不可及,就算他已經待在她身邊也一樣。
不過,也正因為姐姐是如此小心翼翼,在旁人看來,才能更加清楚的確認,這就是真愛。
黎以歡心裡很清楚,眼前這三個對彼此都有愛的兩大一小,只要讓他們單獨相處,一定可以自行磨合出完美的結局。
瞬間,她露出滿意的微笑,知道自己可以放心的離開這裡,把空間留給他們三人。
黎以歡用過午餐後便離開了。
下午,喬問恆被屬下的一通電話請進書房,表示有緊急的視訊會議正等著他。
黎以琴一直想問他,為什麼她來到這裡後一直沒有看見他老婆,卻苦於無法單獨跟他相處。
至於兒子,則溜進喬問恆設備齊全的琴房,玩得不亦樂乎。
趁這一大一小都有事要忙,黎以琴便在盡量不驚動他人的狀況下,搭計程車回到遭竊的住處。
如果屋裡的狀況還不算太糟,她打算稍微整理一下,找個人來重新裝鎖後,便帶著允恆回來住。
當她下了計程車,看著週遭熟悉的景致,她才赫然發覺喬問恆說得對,再回到這裡真的需要一點勇氣。
她站在家門外,深吸口氣,腦中儘是一直認為安全舒適的房子被歹徒入侵後凌亂的模樣。
這種感覺很複雜,好像被所認定的事情背叛,心情非常沮喪。如果可以不面對,自然輕鬆很多,但是,她還是強迫自己入內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