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臣 上 第十五章
    「啊?這和我們保護王爺有什麼關係?」宋石龍是個腦袋只有一根筋的人,聽了半夭沒聽明白。

    連建澄卻懂了,眨了眨眼地笑答,「我知道了。我猜,至少會有兩三千的商人百姓進京看熱鬧。」

    「你怎麼知道?」宋石龍不解地看他。

    金滄海也笑了,「我倒覺得,除了這些人之外,江南大營裡的兵卒也該時時操兵演練,別懈念了。畢競我們還有個強敵東遼,若是王爺離開對東遼犯境,我們不能全無準備。」

    「這倒是應該,可是……」宋石龍還沒完全明白過來,那三人已經一起並肩走了,留下他愣在那裡,叫了聲,「喂!你們知道我是粗人,不要和我打啞謎了!」

    軒轅策剛走進後院,就有婢女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差點一頭撞到他。

    「急什麼?」

    他聲音一沉,那牌女嚇得急忙跪倒,「王爺,奴婢急著去找您,一時間沒有看路,衝撞了王爺,請王爺恕罪……」

    「我問你跑什麼?」

    婢女忙磕頭回答,「姬姑娘受了寒,渾身一陣冷一陣熱,奴婢想問王爺,是不是要請大夫?」

    未等她說完,他就疾步進了房。

    姬明煙果然發燒了,額頭像燒著的炭爐一樣熱,整張臉都紅撲撲的,和她平日的蒼白大相逕庭。

    軒轅策一看到她這個樣子就嚇傻了。「怎麼回事?」他記得他離開對房內是有火盆的,十分溫暖。怎麼現在火盆已經雞天,窗子大開,屋內冷得像冰窖一樣。

    跟進來的婢女哭喪著臉說:「奴婢也不清楚,奴婢來送早飯時,姬姑娘不許我進門,奴婢只好在外面等。看到窗戶開著,奴婢怕姬姑娘受寒,想從外面關上,姬姑娘也不肯……」

    「出去。」軒轅策喝了一聲,然後握著姬明煙冰涼的手在床畔坐下。

    許久,他開口問:「你是故意的?」

    她的一雙眼已經燒得睜不開,只能微微露出一條縫看著他,「我不想回京。」

    他胸中燃起一陣怒火,「你這女人能不能不要老拿自己的身體做為賭注?」

    他轉身出去吩咐婢女在旁邊的房間放好沐浴的木桶,又在這邊屋內擺上了十幾個火盆,讓屋內選速熱了起來,然後抱著姬明煙去那裡用熱水洗了一個澡,將她全身都泡得熱熱的。

    等洗完抱她回來時,這邊屋子也已經熱了。

    軒轅策看著躺在床上的她,「你想這樣發燒多少天,好阻止我去京城?」

    「只要江南的風還是這麼冷,雪還在下,我天天都可以發燒。」她將臉埋在雪白的枕巾中,聲音是含糊不清的。

    他皺著眉,忽然將自已的外衣脫了,躺在床的外側,在被子下將她接入懷中。她的肌膚被熱水泡過,已經不再冰涼,但是乍然接觸到他的皮膚和溫度還是瑟縮了一下,腳指頭都緊緊蜷縮了起來。

    「三夭後我就上京。」他斬打截鐵地告知她這個決定,「不管你肯不肯,我都會帶著你一起走。」

    她在他的懷中仰起臉,看著他,「也許我會病得根本走不動。」

    「有馬車,你本來就無須走一步路。」他撫摸著地的秀髮,將她的身子再往懷中拉了幾分。上一次和她春風一度,他醉酒也發了燒,只依稀記得她的身子像花力一樣香甜嬌軟,此刻記憶中的感覺與眼前實實在在的觸感相印,他發現自己竟陷得這麼深。

    「你不想回京,是不想見慕容眉,還是怕我有危險?」他小心謹慎地問出這個問題,心中期待的是後者的答案。

    她半天沒有回答,直到他輕輕歎了口氣,她才像是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似的咭濃了一聲,「軒轅策,你千麼要喜歡我?你不覺得我們倆都因為你的喜歡而活得很累嗎?」

    他苦笑道;「我有同感。但在我因為忍受不下去而舉劍自刎之前,我們還得這麼累地活著。」

    「你是我命中的剋星。」她磨著牙,懊悔極了,「我當初不該到江南來問你那個愚蠢的問題。」

    「你做過最愚蠢的事情,是不該讓我在慕容府見到你。」

    姬明煙還在嗦嗽,卻坐在輪椅上被兩個強壯的士兵抬到王府門外,看著那輛豪華寬故的馬車,她不禁苦笑了一下。這世上最悲涼的事情,大概就是折騰了自己的身體,卻依然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

    身後有個熟悉的氣息逼近,接著她的身子就騰空而起,被抱上了馬車。

    在車內她擦開車市向外張望著,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跟在車隊後面,孤疑地問:「怎麼,他也跟著一起進京嗎?」

    剛在車內坐下的軒轅策沒有往外看,「你是說拓跋隆?他聽說我要進京,就非要一同前往。這個人你不是說要留意小心?所以我想與其放在外面讓他單獨行動,還不如讓建澄好好盯著他。」

    「他應該是東遼的密探吧。」姬明煙沉思著,「東遼這幾日忽然沒了動靜,也許就和此人有關。」

    「嗯,他一直設有關鍵的消息回稟,東遼一定是認為開戰的對機還不到。他跟著我上京,也許只是為了監視我是不是真的離開了臨江,好為東遼的乘虛而入做準備。」

    姬明煙又道:「昨晚你和金將軍他們談了一夜,就是談邊境的駐軍問題?」

    「不只是邊境的駐軍,他們擔心朝廷會在我一踏入江北土地的時候,就下令抓捕我,所以要求在江南這邊以操共演練名為「沿岸駐軍」,又找了至少八、九百的精兵化裝成商人百姓沿路暗中保護。」

    他說得輕描淡寫,她聽著卻連連挑眉,「你就是這樣去給太后祝壽?你以為京中的人都看不出你的詭計嗎?」

    軒轅策的臉逼近到她面前,「明煙,京中有不少的傻瓜,不過也確實有幾個聰明人,比如你的前夫慕容眉,如果他如我所料還活著的話,必然會準備好一切等著我上鉤。」

    姬明煙呼吸急促了起來,「你憑什麼認為他還活著?「前夫」這個詞,我不覺得適合他。」

    他微微一笑,「你在我身邊時,我從未聽你主動提起過他。好吧,我可以理解為你是為了不引起自己的心痛和我的嫉妒而不提!但是我也可以理解為是你知道了他平安無事,又因為無法回到他的懷抱而心中憂憤,所以不願意和我提他。

    「至於「前夫」一詞……明煙,都到現在這種情況了,你還認為你回得去嗎?慕容府的人會怎麼說你?他們還能接受一個曾躺在我懷裡的女人做他們的兒媳?」

    她不禁緊咬住嘴唇,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那條傷腿。他有陣日子沒說刻薄話了,她幾乎習慣了他的溫存體貼,所以這突然而至的刻薄冷酷,讓她心底故意淡忘的那層傷痛一下子又被揭開,一陣陣抽緊。

    軒轅策意識到什麼,將她攬入懷中,語調轉為柔和,「明煙,我向你道歉。」

    她苦笑道:「堂堂臨江王,有什麼可向我這個小女子道歉的?我實在是承受不起。」

    靜默片刻後,他輕聲問:「這些日子以來,你真的一絲一毫都沒有對我動過心嗎?我不知道你心中是怎麼想我的,但是我心中是怎樣想你,你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我有時候真是恨,恨你的無動於衷、冷摸無情!」

    姬明煙貼著他的胸口,可以聽到他的心跳變得激烈而紊亂,就如他的呼吸一樣失了規律。

    她真的是個無動於衷又冷摸無情的女人嗎?

    若真是,她不會寧死也要回江北。死,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脫辦法,逃離的辦法,因為如果她再停留下去……就會徹徹底底地失落了她的心。

    若她是那樣的女人,這一次她不會不惜用生病折磨自己的這種方式,阻止他回到江北去。

    因為就在他決定進京的那一晚,她作了一個惡夢,夢中他抱著她走在一片荒原上,四周忽然萬靜齊發,他卻仍拚死護住她,從他身上無數個靜眼流淌出的鮮血,是那樣真實的恐飾,讓她在夢中嚇得連喊都喊不出來。

    她不能讓他白白去送死,她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

    現在的軒轅策對她來說,已不是掠奪者那麼簡單了。

    這個男人,是她命中泣定的天魔星。奪走她平靜的生活、奪走她的靈魂、奪走屬於她的一切,現在連她恨他的力量,也已被奪去……

    從江南的臨江到江北的京城,乘車要走十天,乘船七天即可抵達。

    但因為現在是冬季,江面到處都結了冰,乘船的速度慢了,所以軒轅策先是乘車活著江南之岸行進了五天,然後再通過一處河道較窄、江面還未凍住的地方乘坐小船過江。

    姬明煙沿途細心留意,果然看到有不少商人或旅客模樣的人閒散似地跟在他們的人馬周圍,距離不超過百步。眼前能看到的,至少有一、兩百人,若是出現緊急情況,大概一下子竄出來的人數會增加到更多吧?

    拓跋隆來找過她兩次,軒轅策都沒有攔著,她便和他說了幾句話,但是她身子不適,表情也冷冷淡淡的,拓跋隆便沒有多打擾,說的也無非是讓她多保重身體之類的客套話。

    但是她心裡明白,拓跋隆必然還有重要的事情想和她談,只是礙於每次軒轅策都在身邊,所以沒有開口罷了。

    有一次軒轅策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忽然詭異地笑道:「你以前的一個提議倒是有些可行性。」

    她不解地看著他。

    「這家伏似乎看上你了。」軒轅策斜睨著她,順手替她將一束散發重新盤好。

    她挑著唇角,「是嗎?可惜他不是東遼王子,否則我或許可以憑女色去換取點情報。」

    他驟然街吻住她的唇瓣,狠狠地咬了她一下,「或許我該高興,因為除了我,還有別的男人也對你垂涎三尺,這說明我的眼光不差。不過其實我很不高興,若不是留著他有用,我早就把他的眼珠子摳出來了。」

    他的血腥言詞讓她皺了皺眉,「那你應該把連建澄、樊世朝他們的眼珠子都摳出來才對,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個男人見過我。」

    「我最該做的,是剁掉慕容眉的手。」他笑得詭異而放肆,「但是為了你,我會放他一馬。其實倘若他肯和我做個朋友,我們聯手,天雀根本不用把東遼放在眼裡。」

    「你為什麼這麼抬舉一個你的手下敗將?慕容眉不過是初出茅廬的一個毛頭小於,不懂軍事,不懂仕途、經濟,做事莽撞缺乏深思熟慮—」

    「明煙,你這麼眨低他,是怕我殺了他?」軒轅策打斷她後面的話,「你既然是他的妻子,當然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我不認為慕容家會傻到拿上萬的人馬和整個慕容家的榮辱,去交給這樣一個沒用的人,除非他們是為了毀掉慕容家的聲譽和前途。」

    她默然許久,又問道:「我們到了京城會住在哪兒?」

    「京中我有住處。在城南,是我父親當年在京為王的時候住的,雖然比不了臨江王府,倒也還說得過去。」

    他看著她正在悄悄地按摩著自已的大褪,便按住她的手。

    「你還希望自己能重新站起來?」

    「總不能一輩子做個只能坐在輪椅上的廢物吧?你以為你能抱著我上上下下多久?難道你就不會有老到走不動路的那一天?」她設意識到自己這白話有什麼特別的,但是卻明顯感覺到履在自已手上的那隻手突然緊緊地握住她的,等她抬起頭看他對,他卻故作平靜地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幾時……我們已經可以談到白頭到老這件事了?」他終於轉過頭來,眉眼中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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