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榮榮絕情拂袖離去之後,兆羽強振精神養好了身體,正好趕上了三月的大考。這是所有侍讀、侍講學士晉陞的大好機會。
大考分為五等,一等錄取三名,立刻超擢。二等升級,三等平平,四等降調,五等革職。
大考在圓明園的正大光明殿中舉行,兆羽選到了一處透光的角落,放下考具,讓查閱官查核無弊後,分發題紙,開始作賦。
過了一個上午,兆羽謄寫腹稿,才剛剛要起手作文時,遠遠的就見昂辛來巡視考場,他一團和氣地走到了辛兆羽的案前,低首細看兆羽的腹稿。
「中堂!」兆羽含笑問候,正想起身。
「賢侄,不用起身,我來瞧瞧你,咱們翁婿做不成,還留情義在。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可別輕視馬虎了!」昂辛嘴裡說著話,雙眼還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兆羽的腹稿看。
昂辛一直都很欣賞兆羽的學品和才貌,一心想要招攬他為己用,只是他時常找借口推諉,還拒絕了自己的和親之議,雖然心中氣憤,但是又不方便表現在言行中,只有暗暗打算,伺機報復。
昂辛拿起了腹稿搖頭晃腦地嘖嘖稱好,又對旁人稱道,有意無意間,竟然將腹稿拿走;兆羽自知昂辛有意阻撓,又無法起身追討,只有趕緊下筆,憑著記憶義無反顧地蘸墨疾書。
兆羽下筆有如神助,文思泉湧,竟在時間內寫完交卷。
第二天名榜揭曉,居然沒有辛兆羽的名字。
辛兆羽不敢置信,卻又無計可施。
所幸,辛兆羽的才情京城聞名,皇上見榜上沒有辛兆羽的名字,也好奇問了一位「坐探」,打聽之下,才知道有兩份試卷極為相似,「讀卷大臣」宣稱疑有作弊之嫌,而將辛兆羽的文稿淘汰。
「讀卷大臣」因皇上親試,所以事先都將所有弊端、瑕疵,或太低劣的試卷先行淘汰,最後才將有資格的文章,另外用黃紙簽出,等候皇上點閱欽定。
皇上派人調卷,要親自審問明白,並在東暖閣召見辛兆羽詳問。
「這可是你的文案?」
「是,皇上。」
「那為何會有相同的兩份?到底是誰抄襲誰的?」皇上不悅地問道。
「回皇上,小的在殿試中應試時,中堂曾經來視閱,小的不察,腹稿被中堂大人昂辛取走,小的無計可施,才又憑著記憶重新謄寫一份,絕對沒有抄襲他作。皇上如果不信,小的可以再重寫一份,並將文中的引經據典一一表明。」辛兆羽回道。
在殿試中,辛兆羽果真重新書寫了一份,比原稿還要精彩,皇上仔細閱讀後,龍心大悅,心喜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才,皇上知道這次是昂辛的刻意陷害,念他是朝中老臣,先不想打草驚蛇,來日再做打算。
皇上對辛兆羽的才情大為激賞,特意降下聖旨,將辛兆羽擢升為二品的內閣學士。
消息傳來,辛府舉家歡欣鼓舞,欣喜若狂,惟獨辛兆羽在一片道賀聲中,落落寡歡地應付眾人,因為他的心中不斷地想起一個人的儷影,揮之不去,一種毒藥般的思念正一寸寸地侵蝕著他的身心。
辛兆羽手中拿著馬少虎的請帖,一顆心舉棋不定。自從新官上任了以後,不知道推了多少請宴,就是這一個邀約遲遲無法下決心回覆。
「少爺,這馬少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不如我來將他的人打發走。」勝吉知道少爺心裡在想什麼,如果能再見到於姑娘,閻羅地府他都會走一遭。
「勝吉,回復來人,我明日準時赴約。」
「可是——少爺,他可是馬家的二少爺,您還是要去?」
「勝吉,我當然知道,今非昔比,他馬少虎也正是新官上任,初到京城,我理當拜會。」
「可是——少爺,他在香山縣欺負咱們這麼慘,他還敢來邀約!」
「勝吉,在香山縣我們並沒有照過面,李子明又曾謊稱我是經商的人,當時他們馬家抓到的疑犯不下百人,他怎麼會記得我?哼!就算他知道是我又如何?這裡是京城,可不是香山縣。」
「少爺,不管他知不道您,當時他們馬家叫衙門將您關入了大牢,還將您嚴刑拷打,這會兒他還當沒事似地想捧您這個大學士,我只要想到這個,心中就有氣。」
「是啊!當時如果再多待幾日,早就冤死他鄉了,唉!在牢裡就有許多人沒有我幸運了。」
「這馬家的命案,聽說是找到了好幾個替死鬼,砍了不少人的頭,這馬承禧才稍稍放手,當時要不是於姑娘把您救出來,您早就——」
勝吉話才一出口,就想要自掌嘴巴,暗自罵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明明說好不再提於姑娘了,自己又說出口,真該自己掌嘴,少爺好不容易才把於姑娘忘了——可是忘得了嗎?日前,老爺看上一位大家閨秀賢淑名媛,少爺想都不想地就拒絕了,這分明就是忘不了於姑娘嘛!
勝吉見少爺臉色深沉,瞧不出他的心思,只好頷首退了幾步,說道:「少爺,那麼小的這就去前廳回復馬家的人。」
兆羽坐著八人大轎,來到了東城一處精緻的大宅。
馬少虎親自出府迎接引進,在京城裡的馬府雖然還比不上香山縣的宅第豪華,但是小橋流水、雕樑畫棟的,陳設還是極盡奢華。
走入了內廳,兆羽才知道馬少虎請了不少外客,大開宴席,將他列為首座,馬少虎自己在下座相陪。
「各位,先說聲對不住,內人身體微恙,沒有出來為大家敬酒,我在這兒先乾三杯謝罪。」馬少虎說完,三杯一飲而盡。
「哈!聽說馬參議是疼惜夫人出了名的,好幾次和馬兄上館子『叫條子』,都不肯找姑娘,不知道是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還是——」幾個來客好酒下肚了,話匣子就打開來了。
「當然是除卻巫山不是雲嘍!家有如花似玉的美嬌娘,怎麼會再看得上別的姑娘。吳老弟,你多心了。」馬少虎捏了一把冷汗,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他最不願別人對他不能人道的事情起疑,偏偏酒色財氣的,就是無法擺脫。
賓客幾杯下肚,好幾位不勝酒力的,就醉倒在桌子上。馬少虎還請來了京城裡最有名的歌妓,把酒笙歌,賓主盡歡。兆羽環首四周,所有的人都是昂辛的黨羽心腹,原來馬少虎是在替昂辛拉攏自己。
兆羽推說不勝酒力,要四處走動醒醒酒,就逕自離席,一路走到了後花園中。
兆羽的心裡就是有這麼一丁點的希望,期盼能看見榮榮,不知她近來可好?聽賓客們提道,他們夫妻恩愛,所以馬少虎堅持不近女色。
而他呢?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為了榮榮,他不但是不多情了,而是不再談情,更遑論接近女色。
走著走著,竟然來到了一處溪池,水聲清響,水平如鏡,月色繁星,兆羽抬望眼,就遙想到南山裡的月色。
當兆羽還沉思在昨日的回憶裡,就見一個白衣素裙,外罩著白狼毛長袍,一身雪白的女子,盈盈地站在另一處的池邊,她也正望著一輪的明月,手中把玩著胸前玉珮似的東西。
兆羽知道,她正是於榮榮,還是一樣的傾城之貌,還是一樣的脫俗艷麗,如今更多了一份成熟的風韻。
「榮兒。」
榮榮聽見了這叫喚聲,以為是自己思念太甚成了癡人,在這寧靜的夜色裡,怎麼會聽到兆羽的呼喚聲,唉!自己真是傻。不禁想要走回頭早早歇息,才一轉身,就見兆羽一雙劍眉俊臉,昂藏玉立眼前。
「兆羽?是你!」榮榮震驚地退了幾步。
「是我,榮兒,近來無恙?」兆羽腳步不停地想要靠近她。
「我……很好。」榮榮又退了幾步。
「榮兒——」兆羽心中有千言萬語,卻只說出兩個字。
「聽說你得到皇上賞識,破格高昇,恭喜你了?」榮榮言語溫婉真誠。
「榮兒,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在香山縣府的大牢裡,那一天你來別府探望我,說了許多絕情的話,事後想想,我一點也不怪你,我只有怪我自己,沒能早一點遇見你,在『香滿樓』初次相見,在李記茶鋪再度相遇,我一次又一次地讓機會稍縱即逝。是我——我天天自責懊悔不已,如今,名利地位全有了,夫復何求;可是,如果能換得你,我寧願什麼都不要——」
兆羽走上前,想要拉起榮榮的手,她卻反而退了幾步,一直和兆羽保持著數步之遙。
「辛公子!」榮榮不再叫他兆羽了,目的是要提醒他自己的身份。
「榮兒——」兆羽心痛不已,明明已經站在心愛的人面前,卻沒有權利去擁有她。
「辛公子,你別自責,這一切都是命,如果當初你聽李大哥的話離開香山縣,沒有被衙門的人抓走,李大哥也一樣會遭到馬家的毒手,而我也一樣會為他做同樣的決定,我一點都不會後悔。愛上你,離開你,每一個決定我都不會後悔。」
「榮兒——當初我會留在香山縣,就是希望找出元兇,只有如此,才是釜底抽薪之計,只可惜馬少虎想要殺項燕奇,我無意間救了她,卻和她失去了音訊,她和馬全都是馬家命案的關鍵人。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項燕奇?她、她是不是——」榮榮聽說了,卻講不出口。
「她是芙蓉閣的名妓。」
「她!就是她!她就在馬家的地牢裡,多月前她來馬家想行刺馬少虎,他們將她關在地牢裡,沒有送衙門審理,是怕——」榮榮不敢說出,是怕人們會知道項燕奇砍掉了馬少虎的命根子,要不是她瘋瘋癲癲的,連話都說不清楚,馬少虎早就一刀殺了她了。
「怕什麼?」兆羽追問著。
「怕——怕她會亂說什麼,辛公子,這案子在衙門裡已經結案了,你就別再追究了,沒有用了,沒有用了……」榮榮搖了搖頭,眼淚婆娑直落,紅唇微顫,轉身想要離開。
「別走,榮兒,讓我再抱著你一次,就這麼一次,我不會再叨擾你了!」辛兆羽一個箭步上前。
「不!不!辛公子,我不能——」榮榮兩手環抱著腹部,就怕他會察覺她已經懷了身孕。
兆羽先前在月光下,只有全心全意地看著榮榮絕俗清麗的臉,如今走近到身前,才看清楚榮榮微微隆起的腹部。
「你、你——有了?是——」兆羽整個人像被狠狠地敲了一記,全身的血,像是要從腳底流光了,意動神搖,差一點站不住腳。
「是二爺的。」榮榮低頭道。
「不——」辛兆羽一陣低吼。
「沒錯!內人懷了身孕,不便見客,想不到讓辛大學士給撞見了。」馬少虎從容地從池邊走來,正好瞧見了他們兩人在對話。
榮榮心驚不已,她已經領教了馬少虎兇惡、不為人知的一面,暗自心驚,如果剛剛她沒有克制自己內心的衝動,而投向兆羽的懷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榮榮,夜裡天涼,就算不顧自己的身體,也要想想肚裡的胎兒。來,我扶你回房!」馬少虎一手溫柔地牽住了榮榮的冰冷小手,一手攬在榮榮腰後,出了手勁一推,將榮榮往樓苑裡推送。
馬少虎見辛學士臉色慘白,不發言,心中早有起疑,強自裝作沒事般地對他說:「辛大學士,前廳的賓客都在找您呢!如果您想參觀敝舍,改天我再請您來寒舍小聚。失禮!暫別一下,我隨後就到。」說完與榮榮消失在門後。
「你這個賤人,原來辛學士就是李子明的同黨——辛兆羽!」
那日的晚宴,辛兆羽鬱鬱寡歡、不發言,早早就告別宴席,掃了大家的興頭;再加上馬少虎見他和榮榮兩人在後花園中,鬼鬼祟祟,神色有異,就知道這其中必有文章。
馬少虎不動聲色地派人調查了辛學士的底細,這才發現原來他就是香山縣李子明的好友——辛兆羽。當初就是他和子明打傷了馬家的手下,馬家命衙門差爺將他們兩人抓到牢裡,來個公報私仇,明著說是命案疑凶,暗地裡不過要好好地教訓他們。
馬少虎派的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買通了辛家的奴僕,才打聽到消息。那香山縣的知縣也知道此事,卻連提也不敢提。而馬少虎當初只知道李子明的同黨姓辛是個經商的生意人,渾然不知他就是京裡的名人辛兆羽。
一切都清楚了,馬少虎將所有事情的前後始末,全部清清楚楚地連貫了起來,想了一遍又一遍,一切都在馬少虎的心中有了底。
這辛大學士就是榮榮肚子裡孩子的爹。
馬少虎一陣震驚,疾步地來到了榮榮的房裡,遣走了下人,二話不說,當頭就甩了榮榮一記耳光,將壓抑許久的悶氣,全出在榮榮的身上。
「你——你——原來你嫁進馬家,不只為了李子明,你和辛兆羽早就有勾搭,李子明不過是個障眼法,你……好……好下賤無恥。你肚子裡的種,是不是辛兆羽的?」馬少虎紅著眼,失了理智,就是想要知道他日夜都在猜疑的答案。
「不是!不是他的!我根本不認識他!」榮榮不願承認,就是想要保護兆羽。
「你還想狡辯,我早該知道,當我告訴你辛兆羽也在牢裡的時候,你當時的眼神,我早該知道的。少龍臨死前告訴過我,他說你被一個會武功的文人救走,還將少龍和馬福打傷。辛兆羽從小就習文練武,文武雙全,那時他又在香山縣李家作客,不是他還會有誰?」
「馬少龍臨死前,怎麼會和你見面?你——王總管說你和他一整個早上都在賬房裡對賬。」榮榮嫁入馬家已有些時候,下人們常常將馬家大大小小的事,掛在嘴上,當茶餘飯後的話題,榮榮也聽了不少。
馬少虎驚覺露出了破綻,對著榮榮狐疑的眼神,心知無法自圓其說,一不作,二不休地豁了出去:「哈!馬少龍就是我殺的,怎麼樣?你要去向誰說?大家會認為你瘋了,我正好可以將你和項燕奇一起關在牢裡作伴。人說討到的老婆買到的馬,任我騎來任我打,你想我會讓你有機會說什麼嗎?」
「你——原來你就是殺人兇手,你,你是個禽獸,披著人皮的禽獸——」
「我是禽獸,你就是造就我這個禽獸的人。在香山縣,我是第一個看上你的人,可是——可是少龍也喜歡你,從小我做什麼都無法和他爭,妓女生的兒子,這個烙印已經根深蒂固地印在我的臉上了。我不服,我不願,我才不要眼睜睜地見你被馬少龍給搶走,所以我買通了馬全當我的眼線。」
「馬全是馬少龍的貼身侍衛,他怎麼——」
「怎麼?他好賭欠了一屁股債,全靠我替他擺平的,那一天馬全下山來通報我,當我趕到時,就看見少龍和馬福躺在地上哀嚎,少龍見了我還懊惱地說,他想要對你來個霸王硬上弓,差點就要得逞了,只可惜半途殺出個程咬金。我當時心想,如果我不殺了他,早晚他還是會再伺機強佔你,我只好拿起了馬全腳上的短刀,向少龍「嗤」的一聲,透胸穿過,再來連同馬福也一併解決了。唉!當時的感覺實在是太痛快了,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要這麼做了,打我從娘胎出來,馬少龍就一直是我的眼中釘,不除不快。」
「所以你殺了他並不是因為我,你和馬少龍都一樣是衣冠禽獸——」
「就是因為你,人說紅顏禍水,真是一點也不錯,榮榮——你,如果不是你,我現在也不會成了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妖怪,就是你!全是你造成的。」
「是你自己,你的自卑害慘了你自己,身世的缺點是可以用後天的努力來彌補的,你只不過想用最快最省事的辦法,殺了馬少龍,打算輕而易舉地拿下馬家所有的財產,我不過是個導火線,點了引子,你自己一步步地走向自己設的險境裡。」
「好榮榮,不愧是於秀才的女兒,真是高論啊!學問高又怎麼樣?我只要灑些銀子,殺幾個人,就可以平步青雲,爬得比誰都快,你老爹可是才高八斗的於秀才,卻只有躲在破房子裡,靠幾幅字畫謀生活,真是悲哀啊!」
「你——總有一天,會遭到報應的,你殺了馬少龍、馬福,還有項燕奇的女兒,他們都會來向你討命的。」
「你還忘了說一個人,那就是——馬全,他失蹤多日,就是讓我給做了,毀屍滅跡,如果你把這些事說出去,那麼再多死一兩個人也無所謂——」
「你——」
「我?我怎麼樣?我可是你拜了天地的夫君,我要是有了什麼閃失,你和你肚子裡的小雜種都要活不成,這一點你最好要有自知之明。」
「你不用威脅我,我嫁進了馬家,原本就不想苟活。」
「是嗎?那麼連肚子裡的孩子你也不在乎了?你最好給我聽仔細——你做了鬼也還是馬家的人。你最好認清楚事實,認命地做你的馬家夫人,否則——」馬少虎托起了榮榮的下顎緊緊地捏著。
「否則——你也要殺了我?」榮榮毫無懼色地說道。
「殺你!我怎麼捨得?」馬少虎怔怔地瞧著這一張曾經令他神魂顛倒的臉,就是這一張臉讓他種下殺機,一發不可收拾。如今他名正言順地擁有她,可是——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想到自己的身體心有餘而力不足,他痛心怨恨地脹紅著臉,邪惡的眼中儘是血絲,像是一隻飢餓的狼,隨時要吞噬他眼底的羔羊。
馬少虎一把甩開了榮榮,轉身大步地走出房門,榮榮跌進了床榻,強忍住腹中的劇痛,一聲聲斷斷續續地呼喊綠竹。
香山縣馬府——
「抓賊啊!抓賊啊!」馬家的府第竟有肖小闖入,幾個馬家的侍從慌慌張張地跑進了大廳裡,通報馬老爺。
「什麼賊?竟敢大膽地闖進馬家,未免太猖狂了,到底這賊偷了什麼?」馬承禧叱聲問道。
「回老爺,是地牢裡的瘋婆子,項燕奇,她被人劫走了。」
「項燕奇?她——為什麼有人會來劫走她?」馬承禧問。
「小的不知道,自從上次項燕奇想要行刺二少爺不成,讓咱們給抓住關了起來,好幾次二少爺想要殺了她,都是夫人派人看守著給擋了下來。」
「少虎想殺了她倒是情有可原,但夫人為什麼擋了下來?」
「小的不知道原因,但是夫人說過,這項燕奇的動機可疑,想要等她清醒了些時,再好好地問問她。」
「什麼可疑不可疑!少虎不是說過了,這項燕奇想要行刺少虎,是因為她的女兒對少虎有攀龍附鳳的遐想,少虎斷然拒絕了她,害她羞憤地懸樑自盡,這項燕奇心有不甘,才想來行刺少虎以報殺女之仇。還有什麼人會想要救她這樣的一個青樓女子呢?」
「小的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這瘋婆娘整日不是瘋瘋癲癲地在地牢裡大吵大鬧的,不然就是一整天都說不出半句話,像這樣的人,還有誰會想救她,真是自找麻煩。」
「好了!好了!你派所有的手下,在馬府前前後後再巡幾次,你們也太不像話了,白養了你們這一群飯桶,真的需要你們的時候,又沒有一個人夠機靈的,下去!下去!」馬承禧心煩意躁地揮了揮手,示意手下離開。
近日京城來報,說朝廷有一小批人正如火如荼地計劃要參奏昂辛一筆,當然他是昂辛的心腹手下,也難逃被彈劾的命運。他聽到了消息有如驚弓之鳥,想要找夫人商量對策,卻又不知道如何啟齒,現在又有這樣的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煩他,真是,屋樑都快倒了,誰還會在意屋頂會漏雨呢?想到這裡,馬承禧不禁冷颼颼地打了個寒戰。
「辛公子!辛公子!是你!是你!」項燕奇被兩個蒙面的黑衣人救出了馬家的地牢後,就來到了一處荒郊野外的破茅屋中,等兩人一同掀開了頭罩後,項燕奇不禁喜極而泣。
「項姑娘,你安全了,這位是龔師傅,是我從小習武的師父,多虧了他的幫忙,我才有辦法將你救出馬家。」辛兆羽在馬二少爺的府中,從榮榮的口裡得知項燕奇在馬家後,便想盡辦法和辛家的侍衛龔師傅,一同到了香山縣將項燕奇救出。
「我在馬家生不如死,要不是我佯裝瘋癲,二少爺早就拉我去見閻王了。辛公子,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我項燕奇這輩子做牛做馬,都要好好地報答你才是。」項燕奇將自己在牢中的境遇,鉅細靡遺地說給辛兆羽聽。
「唉!你也太大膽了,怎麼會想到要到馬家行刺馬少虎?我知道你想為萍兒報仇,可是行刺不成,丟了性命又有什麼用呢?」辛兆羽說道。
「誰說我行刺不成,哈!哈!哈!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做過這麼過癮的事了!這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唉呀!我是說辛公子除外。他玩弄我的萍兒,又利用她做壞事,到頭來,還無情地害死了她,我不殺了馬少虎算是便宜他了。
「我告訴你——辛公子,我項燕奇可不是個省油的燈,我在馬少虎的新婚之夜,拿了廚房裡剁肉的刀子,卡嚓一聲,把他的命根子給剁了下來,他嚇得屁滾尿流的,一點都神氣不起來了,看他拿啥去洞房花燭,辛公子,你說——過不過癮——哈哈哈——」
辛兆羽的腦門像是給人狠狠地敲了一記,榮榮騙他!榮榮騙他!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他辛兆羽的骨肉。天啊!榮榮——榮榮——
「少爺!少爺!」龔侍衛閱人無數,從小看著兆羽長大,頭一次見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擔心起來。
「辛公子!辛公子!哈!難不成我的失心瘋還是會感染的呢!」項燕奇說道。
辛兆羽回過神來,對龔侍衛說:「龔師傅,項姑娘就勞煩你帶回辛家照料,我還有要事要趕緊回京城裡處理,我會在辛家和你會合,項姑娘,咱們再好好地商議馬家命案的事,我要先走一步。」
「這——這——」龔師傅四十出頭,一生未娶,少爺叫他上刀山下油鍋,他眉頭從未皺一下;可是、可是要他照顧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可怕又潑辣的女人,這比要他殺了自己還要難過。
兆羽無視於龔師傅臉上的難色,轉身上馬,疾奔在月黑風高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