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姐姐,你別看我哥哥黑得像木炭,他小時候沒現在這麼黑的,整個白白嫩嫩超級可愛,任誰看見了都想咬一口呢!」
武佳卉眉飛色舞地著,使盡渾身解數推銷兄長,將抹上白灰的老葉對折再對折,纖纖玉指繞了繞,接著再塞進一個檳榔,轉眼間又做好了,一顆包葉仔,開心地將它遞給翁戀玫檢查。
「哇!才學幾次就包得這麼好,你真的很有天分喔!檢視完成品,翁戀玫對她的手藝讚不絕口。
雖然檳榔攤目前並不缺人,但她實在拒絕不了這位小妹妹想要客串檳榔西施的願望。
雖然武佳卉不斷自責害她受傷,不過翁戀玫非但不介意,還很感激武佳卉自告奮勇幫忙跟進跑出,讓她的腳能好好休息。
托武佳卉的福,近日的業績並未受到影響,讓她也想好好答謝武佳卉的幫助。
這丫頭挺有意思的,當晚還堅持要她收下三千元的「保證金」,好能進入玻璃屋內「實習」,若要說真有什麼不滿意,只要這位戀兄魔人別再哥哥長哥哥短地說個不停就更好……呃,又來了!
「你別看我個哥那麼大一隻,其實他心腸超軟的,車上隨時放著寵物飼料,因為經常遇到經常遇到流浪貓狗,要是沒東西可喂,他可是會耿耿於懷好久呢!」
為了幫老哥製造機會,武佳卉在她面前拚命說盡好話,只可惜,她對哥哥似乎還是興趣缺缺呢。
可是,也許她就是最適合哥哥的女人呀,萬一她真的是他最後一位有緣人,那他不就得睡一輩子單人枕頭了?
嘖!都已經跟老媽預收了介紹費,如果他們連一次都不曾拍拖過,那她這塊媒人的招牌不是一開張就砸了?
那可不行!趕緊再說點什麼啊!
「他小時候很呆,念幼稚園的時候,雖然有乖乖告訴老師他想嗯嗯,可是因為他實在太心急了,進了廁所就馬上蹲下來,幸好他有感覺到自己還沒脫褲子,緊張得跳起來,結果沒想到接著會一腳踏進坑裡,不偏不倚踩中前一位小朋友忘記沖走的「作品」……」
「嗯!」好噁心!可是武佳卉形容的畫面好好笑喔!
嘿,她笑了耶!這代表哥哥童年糗事比較容易戳中她的笑穴嗎?廢話少說,當然要乘勝追擊!
「所以這件事造成他對學校的廁所產陰影,從此以後絕不在學校裡嗯嗯。然後,讀國小的時候,有一天……」
翁戀玫忽然睜大那雙迷人的丹鳳眼,緩緩搖頭,難以置信地低語,「不會吧?」
武佳卉跟著搖頭,一臉同情地說,「是真的,他又吃壞肚子了!」
「他怎麼這麼倒楣?」他的腸子會不會太虛弱了呀?
「總之,他想說快放學了,而且肚子痛的情況似乎緩和很多,就乾脆繼續忍了。」武佳卉聳聳肩,學說書人隨劇情起伏加快說話的速度,「誰知道,他好不容易終於撐到放學,背起書包夾緊屁股,加快腳步拚命趕路,怎知突然有人從後面用力拍了他一掌,他腦袋一放空,那個……就跟著跑出來了。」
「哈哈哈……」翁戀玫忍不住放聲大笑。
聽聽,這無法控制的笑聲讓說笑話的人多有成就感呀!
瞧她一笑,小臉馬上就泛起紅霞,眉眼彎彎,唇紅齒白,說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真可惜了老哥看不到。
忍耐!人家那麼可憐,她實在不該笑得太開心,翁戀玫一想到武維倫當時不幸的處境,便立刻深呼吸壓制笑意,嚴肅以對。
好不容易逗得她開懷大笑,武佳卉哪可能放過她?
「你知道拍他那一掌的人是誰嗎?」
「是誰?」是同學?鄰居?還是……
「是我媽。」武佳卉壓低聲音,一臉神秘兮兮地公佈答案。
「噗!哈哈哈……」聽到答案的瞬間,翁戀玫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顆吹到極限的氣球被銳利的針猛地刺破,那股無法抵擋的威力令她壓抑不住地大笑出聲。
真有這麼好笑嗎?好極了,老哥的童年糗事有好幾大籮筐可說呢!
至於不知自己正遭親妹妹出賣的武維倫,下班後洗去一身汗,小睡一會兒,本來後就再衝了個澡,穿上乾淨筆挺的襯衫和長褲,準時出現在花仙子店外的空地上。
午夜十二點半,他坐在車上翹首盼望,等著妹妹和往常一樣招手要他進去。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小妮子卻瞧也不曾瞧過外頭一眼,依然跟西施小姐聊得開心,教他好失望,只有望屋興歎的份。
還有二十分鐘才打烊,他做點什麼來打發時間好了。
武維倫拿起手機,調出取名為西施小姐的檔案夾,一張張仔細端詳著那些照片。
耐不住另外六張美照的誘惑,他隔天便乖乖付了錢,並將它們逐一列印,護貝後貼在書桌前的牆上,而唯一印成海報的,是那張有著憂鬱眼神和溫柔笑顏的獨照。
美麗如她,也曾有過不為人知的悲傷故事吧?
也許是他想太多,或許是她隱藏得太好,十二張照片中,就只有這張被他發現不同的神情。
每當武維倫坐在桌前,總會情不自禁凝視海報中的她,不自覺地回想著她的一顰一笑。
唯有如此,他才敢肆無忌憚的盡情看著她,可是望眼欲穿,也望不穿橫在兩人之間的無形隔閡,即便近在咫尺,她的心依然遙不可及,而他的嘴巴仍舊笨拙。
雖然欠缺足以令女性一見鍾情的俊俏皮相,但身為正滿港男子漢,該有的熱情和溫柔他自認不分也不比別人少,只是每當看見她時,他又變得不像自己了,不若平日工作時間的剛毅果決,拙得連自己都嫌棄……
這時,突來的拍擊聲拉回武維倫的注意,看了看站在車外的妹妹,他立刻關門下車,這才發現玻璃屋已關燈打烊。
不是還剩二十分鐘嗎?怎麼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
「哥,我們下班囉!」
「武先生,晚……」
不知為何,翁戀玫一看到他的臉,腦海中便立刻浮現武佳卉不久前告訴她的事,才想開口打聲招呼,失禮的噗哧笑聲就跟著衝口而出,她連忙掩唇,白淨的臉憋得通紅。
他的臉上沾了什麼髒東西嗎?不然她怎麼一看就笑得這麼開心?
武維倫傾身湊向後照鏡一看,並沒有啊?那她是在笑什麼?
「你好,那個……」
「對不……噗!」喂,別笑了!一看到人家的臉就笑出來很沒禮貌耶!
翁戀玫用力深呼吸,在心裡這麼警告自己,可是一抬起頭,卻忍不住又被某句廣告詞戳破另一個鼓脹的氣球——
肚子痛痛,臉上三條線,叭叭啦叭叭叭!
「噗!對不起,我不是在笑你……我只是……」翁戀玫捂嘴忍笑,要他別介意她控制不住的笑意,但越是這麼做,她就越語無倫次,越描越黑。
雖然不懂她為何一見他就笑,不過笑總比哭好多了。
「沒關係。」武維倫一點也不在意她為何而笑,只是微笑看著她。
為了避免再次爆笑,翁戀玫轉身看向武佳卉,深呼吸轉移笑意,催促道:「佳卉,你們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一想到她可能會在半路遇上什麼危險,或是牽車牽到手酸腿麻欲哭無淚,武維倫憐惜之心油然而生,想也不想地就搶先說:「不行,萬一我們先走了,你的車卻突然故障,或是有什麼突發狀況,那該怎麼辦?」
兄長這積極飛反應讓武佳卉十分驚訝。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明天……」翁戀玫本來是想,她的腳已經沒那麼痛了,不好意思再讓武佳卉繼續幫忙跑腿,想開口提,又一直找不到好時機,頓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明天再說。「佳卉,明天見。武先生,晚安。」
說完,她拿出鑰匙走向自己的機車,卻怎麼也發動不了,只好改用腳踩,可是踩沒幾次就累得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奇怪,下午不是還好好的?」
「讓我試試!」武維倫二話不說,立刻上前幫忙,猛然一踩,引擎應聲發動,心裡卻隱約感到失望。
「呀!發動了!」翁戀玫開心極了,馬上接手,可是一頂開機車支架,她都還沒坐上去,居然又熄火了。
「西施小姐,今晚先坐我的車回家吧。」武維倫攤開手伸向她,溫柔地勸道:「你的機車鑰匙先給我,我明天一早過來幫你處理好。」同時發現自己並非口拙,而是沒有適當的時機表達心意,他不覺鬆了一口氣,很高興終於能再她面前正常說話了。
「西施小姐」這聲生疏的稱謂提醒了翁戀玫,怎能讓不熟的異性這樣幫忙,「不、不用了。」
老哥,你終於行動了!這才是男子漢嘛!武佳卉忍不住在心裡讚美他。
「是呀!西施姐姐,這裡又不是市區,要牽多遠才能到得了最近的機車行?更何況這麼晚了,人家一定也打烊了,你就讓我哥處理嘛!」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武佳卉知道她生性不愛麻煩別人,便趕緊遊說她接受他們的好意,並主動將機車鑰匙拆離正副鑰匙圈,遞給兄長。
「可是……這樣太麻煩你……」
「不麻煩的,這真的是舉手之勞而已。來吧,時間不早了,趕快上車吧,明天等車子修好,我會把鑰匙交給你的同事。」武維倫接過鑰匙,幫她把機車停妥,然後主動打開前座的車門,柔聲催促道。
「就這樣吧,西施姐姐快上車!」武佳卉開心極了,喜孜孜地推著她坐上前座,自己則是溜到後座中間,見機行事。
「好吧,那就麻煩你了。」被趕鴨子上架的翁戀玫只好客氣的接受。
細想認識這對兄妹至今的過程,妹妹似乎一直積極的拚命幫兄長製造和她相處的機會,用意如此明顯,除非她瞎了才會看不出來。
一路上,武佳卉看哥哥和翁戀玫互動無礙,暗自欣喜著,殊不知翁戀玫已做好疏遠的準備,小心翼翼守護著這顆只屬於未婚夫的心。
隔天,翁戀玫約武家兄妹共進午餐,以答謝他們這幾天來的鼎力幫助。
兄妹倆興沖沖的赴約,沒想到……
「武先生,武小姐,這幾天你們幫了我老婆很多的忙,真是謝謝你們!」
那名坐在翁戀玫身旁,她親口介紹是她丈夫的男子,先後握了握武家兄妹的手,笑容滿面的向他們表達感激之意。
她已經結婚了?可是從來沒聽她提過啊!
乍聽此事,武佳卉驚詫得瞪目結舌,而武維倫的臉色並不會比她好看到哪裡去,但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比維護男性尊嚴更重要的事了。
武維倫力持鎮定,不讓自己做出拂袖離席的失禮舉動,從頭到尾都與對方微笑交談,心卻不斷往下沉,沉入深得連他也碰觸不到的萬丈深淵。
那個男人英俊瀟灑,年輕有為,和她確實是天生一對,是他不自量力,癡心妄想不屬於自己的緣分,才會落得這樣難堪的下場。
食不知味的吃完午餐,武家兄妹步出餐廳,坐上車,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武維倫發動引擎開車,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把心裡的苦澀全往肚子裡吞,這讓武佳卉更加心疼,想到西施姐姐已婚,跟哥哥是不可能的了,她咬緊唇瓣的貝齒陷得更深,倔強的不讓眼淚掉下來。
手機鈴聲響起,武維倫立刻戴上耳機接聽,「喂?我就是……好,我馬上回去處理。」
她轉頭看著兄長。瞧,他專注而自信的神情多迷人,倘若西施姐姐看過他工作時的模樣,一定會立刻愛上他。
不過毫無疑問,方纔那個男人不管怎麼看都是個優秀的社會精英。
憑良心說,在未經相處的先決條件下,把那個男人和哥哥放在一起,任誰都會選擇前者,可是,哥哥雖然稱不上俊美,卻是最值得信賴的丈夫人選呀!
不過……唉,人家都已經死會了,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武佳卉越想越沉重,自責地道:「哥,對不起……」
「好端端的,為什麼道歉?」武維倫咧嘴笑問,伸手摸摸妹妹的頭。
「我應該先查清楚她的婚姻狀況,才……」嗚,媽咪,看在我那麼努力撮合他們的份上,能不能讓我留下一半的介紹費?只給三分之一我也能接受啦!
「她未婚。」呼出長長的一口氣,武維倫面不改色地說。
「咦?可是她明明……」
「他們都沒有戴婚戒,互動也很客氣,應該不是真的夫妻。」武維倫從沒見過那樣生疏的夫妻,倘若真嫁了個如意郎君,她眼底那抹憂色又怎會有增無減呢?
「真的嗎?那她為什麼要……」突然意識到真正的原因,武佳卉立刻閉上嘴,及時停止傷人的揣測。
既然丈夫事業有成,為什麼還讓你做那麼辛苦的工作?
稍早,他忍住如此質疑的衝動,就是因為意識到她為何說謊,這令他心疼不已,也更加自責。
「她討厭我,討厭到不得不出此下策。」武維倫苦笑說出結論,這才明白乍聞她已婚時,籠罩在心頭的那股鬱悶究竟從何而來了。
隱約嗅到自卑的意味,武佳卉立刻否定,「不,她才不討厭你!」
「不然呢?」
「聊到你的時候,她笑得可開心哩!」武佳卉言之鑿鑿的地說。
紅燈亮起,武維倫踩住剎車,好奇地追問:「你們聊我什麼?」他有什麼可讓她開懷大笑?
嗯,要是她老實招供,老哥會生氣吧?「就……你小時候的糗事嘛。」不過,能用過去鬧的笑話博得美人一笑,他應該高興的,不是嗎?
「什麼糗……」啊!是那個!「你怎麼會知道我的秘密?」武維倫當場臉色大變,以驚恐的表情看著她問:「該不會是……媽告訴你的吧?」
武佳卉猛點頭,甜甜地笑著說:「對呀,就是媽告訴我的。」
「天啊——」可惡的老媽,每次一喝醉就到處宣揚他的童年糗事!
慘叫聲與刺耳的喇叭聲幾乎同時響起,綠燈都亮十秒了他還無意開走,把後方的駕駛氣得超車,還對他比中指,可是他壓根沒注意到,只想著被心儀的對象用那種方式拒絕已經夠不幸了,還慘遭親妹出賣童年糗事,成了伊人心中永遠的笑柄……不,也許她就是因此決定判他出局!
難怪她昨晚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想笑!
武維倫哭笑不得地瞪視前方,兩雙粗壯黝黑的大手緊緊握住方向盤,認真考慮該一把掐死老妹,還是該把她的臉捏成發過頭的包子。
武佳卉指指前方揚長而去的車尾,試探地提醒,試圖轉移他對她的怒氣。
「哥,綠燈亮好久了,剛才那個男的簡直就是活得不耐煩,超車的時候居然對你比中指耶!」
武維倫對她投去凶狠的一瞥,「閉上你的嘴。」
喔,他果然發火了,那……現在是要鼓勵他「死會活標」,還是勸他放棄……咦?等等!
武佳卉腦中靈光一閃,「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怎樣?」他冷冷地應道。
「假設你沒猜錯,那她每天都跟那麼多男客人接觸,一定也有不少想追她。你想,她有可能對每一個追求者都這樣大費周章找人來演戲拒絕嗎?」
聽著妹妹的推論,武維倫心裡又不由得重燃希望。
「你的意思是……」會被那樣拒絕,是因為他……夠特別?
妹妹的逆向思考不僅幫武維倫理清目前的狀況,更讓他發現自己的存在對翁戀玫來說應該具有某種特殊的意義。
本來他對她只有單向的愛慕,她不給他機會,他便不敢輕舉妄動,而現在,除了決定積極追求她,他更想知道她眼底那抹憂色究竟因何而來。
「兆宣,真抱歉,明知道你很忙,還找你出來幫我做這種事。」
待武家兄妹走後,翁戀玫斂去滿臉幸福的笑意,換上禮貌性的微笑,歉然地看著無緣的姻親。
程兆宣握住她的手,熱切地回道:「表嫂……不,戀玫,無論你有任何需要,我隨時都願意赴湯蹈火。」
「謝謝你。」輕輕抽回手,她垂下眼瞼道謝,隨口詢問他的近況,「你最近過得好嗎?」
「如果能像這樣偶爾和你出來吃個飯、聊聊天,就更好了。」已經一年多了,她是否已走出未婚夫猝逝的悲傷中?
「可以啊。」翁戀玫含蓄地應允,不忘提醒他,「不過我想,你爸媽應該不希望我們還有聯絡。」
未婚夫猝逝後的這些日子以來,她並非不明白程兆宣有意追求,只是她都以裝傻矇混過去。
即使沒有旁人阻礙,她也不曾考慮和他發展朋友以外的感情。
程兆宣不禁苦笑。是啊,他很清楚長輩們對她的偏見有多深,為了保護她,他今天還是以外出辦公事作為掩護,才得以偷溜出來幫忙。
「為什麼是他?」那個男人,會是讓芳心解凍的幸運兒嗎?
翁戀玫蹙起秀眉。
「我以為,你會刻意拒絕的對象,應該是更……」一時之間找不到貼切的形容詞,程兆宣有些困窘地皺眉沉吟。
表格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少爺,儀表出眾,才華洋溢,說他是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高貴王子一點也不為過。而方纔那個男人,不管橫看豎看都像個大老粗,即使穿上要價不菲的名牌服飾,也難以掩飾他出身不佳的事實,這樣的粗人,怎麼配得上纖細柔美的她?
所以,就算翁戀玫願意,他也不贊成兩人交往。
望著落地窗外那雙雙對對翩翩飛舞的蝴蝶,翁戀玫幽幽地道:「他是個好人,不該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這輩子,她只想過平靜的生活,再也不要為誰心痛,再也不要了……
「喵——喵嗚——」
一道道響亮的貓叫聲此起彼伏的響起,吸引了翁戀玫的注意。停好機車後,她探頭一看,果真有三隻貓在玻璃屋前的階梯聚集,而且根本不怕生,還直接往她的小腿猛蹭,可愛極了!
她彎身摸摸它們,然後快步走進玻璃屋打卡,好奇地問工作夥伴,「薔薇,你知道那些,貓是哪兒來的嗎?」
「喔,前陣子有個男的路過這裡,看到有貓就餵了。本來只有一隻在這附近遊蕩,沒幾天它就呼朋引伴,三個小傢伙一起過來等放飯。反正客人不討厭它們,又不會影響業績,讓它們在附近待著也無所謂。」
「是喔?」這番描述令翁戀玫很自然地想起了武維倫。
想到武佳卉說過,他是個心腸很軟的人,車上總是擺著喂流浪貓狗的飼料,她一點也不懷疑,這的確很像那個看似很凶狠,內心卻善良靦腆的溫柔男人會做的事。
翁戀玫忍不住笑了,走到屋外,坐在台階上輕喚,「小貓咪來。」
「喵——」那只黑白相間的乳牛貓立刻湊近她,伸舌舔舔她的手,十分享受地接受撫摸,舒服得瞇起眼直發出呼嚕聲。
「你好可愛呦!」
三色貓和橘色虎斑貓也湊了過來,低頭頂起她的手掌討摸,不甘寂寞地在她腳邊磨磨蹭蹭,喵嗚喵嗚叫個不停。
「你們口渴不渴?我去找個容器,等我一下!」摸摸三隻貓兒的頭,她笑著回到玻璃屋,抽出盆栽下方的淺盤,洗淨後裝水端給貓咪們享用。
喝夠了水,貓咪們舔腳的舔腳,洗臉的洗臉,一派悠閒自在,無憂無慮的模樣讓翁戀玫看得好生羨慕,不由得想起了繼母最近的要求——立刻辭掉檳榔攤的工作。
這要求令她頗感頭痛,找了半年才得到的工作,都已經適應了,也答應人家不會輕易辭職,可是任她說破了嘴,繼母仍撂下最後通牒,頂多只能再做十天,否則後果由她自己負責。
她不擔心繼母真有逼她辭職的決心,畢竟家裡的經濟還是由她一個人扛,說辭就辭,家裡的米缸就會像聚寶盆那樣源源不斷地冒出來嗎?
趕快辭掉那種不三不四的工作,留一點給人探聽。
留什麼給人探聽?難不成巴望她再嫁個小開?她當初會跟費英群交往並不是看上他的財力,況且……自從他死後,她就決定終身不嫁,有什麼好留給人探聽的?
再說她不偷不搶,也沒有違背良心和法律,為何無權自己決定去留?
「當貓真好,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望進一隻隻清澈神秘的貓眼,翁戀玫沉悶的情緒逐漸獲得舒緩,彎起朱唇摸摸它們,小聲地說:「以後,我可以跟你們聊聊心事嗎?當然不會要你們白白當聽眾的,好嗎?」
話剛說完,三隻貓不約而同仰頭看向她,看得她心頭一驚,直接它們一定聽得懂她說的話,睜大了丹鳳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們。
乳牛貓喵了一聲,若去其實的舔她的手,三色貓打哈欠,橘色虎斑貓抬起後腳抓癢,沒一隻表現出聽得懂人話的樣子。
「呵。」反正貓兒不會洩漏她的秘密,就算聽得懂又如何?「那就這樣說定囉!」明天就去買貓咪吃的零嘴!
叭叭!
翁戀玫聞聲抬頭,一輛白色的轎車映入眼簾,令她不由得一愣。
是他……嗎?
見副駕駛座旁的車窗降下,駕駛用拿著百元鈔票的手快速比了一下手勢,翁戀玫會意地點點頭,進屋拿了一盒檳榔,快步走到車旁。
不是他,還好……不是。
按捺倏然浮現的失落感,翁戀玫微笑詢問:「您好,我是黑玫瑰,請問您還需要什麼服務?」
「這樣就好。」顧客接過檳榔後隨即駛離,留下她獨自站在路旁發愣。
奇怪,她今天是怎麼了,為何三番兩次想起武維倫?她都已經明確表態了,他也沒有再出現,這樣不是很好嗎?
尖銳的剎車聲將翁戀玫拉回現實,一輛紅色法拉利跑車十分驚險地停在她的身旁,只差數公分就能把她撞飛,而她卻渾然不覺地低頭看了看車頭那個前腳揚起的駿馬標誌,心中想著,喔,是薔薇的男朋友來接她了。
「我要下班了,你好好加油!」薔薇拎著皮包,很快地坐上跑車。
「薔薇!那個喂貓的人,他都是幾點來的?」翁戀玫想也不想地問。
薔薇愣了下,「你說那個人啊,他剛開始都是固定傍晚來,最近就算那時候來,也是很快就走了,看到貓咪洗臉才知道他來過。」
翁戀玫越聽越覺得是武維倫,因為被她那樣說了,又不忍心讓貓咪們挨餓,他只好趁她上班前趕來餵食,不論他是否真有追求之意,心裡該是有些疙瘩的。
見她咬唇沉吟,薔薇有些驚訝地問:「怎麼了,是你認識的人嗎?」
「薔薇,我想拜託你一件事,下次那個人再來的話,幫我用手機偷拍他的照片,再傳給我好嗎?」她告訴自己,這麼做只是想確定喂貓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這詭異的請托挑起薔薇的好奇心,她靈黠的慧眸轉了轉,唇角悄悄上揚。
要她拍照,而且還是偷拍耶,好想問個清楚,可是這丫頭連自己的私事都不肯說了,嘴比蚌殼還緊,套得出話來才有鬼哩!
「好啊!」薔薇爽快的回道。
「謝謝你。」
「那我要走囉,明天見!」揮揮手,薔薇繫好安全帶,法拉利便有如火箭般呼嘯離去。
隔天,在翁戀玫準備出門上班前,收到了薔薇傳來的檔案。
那並非她要求的照片,而是動態影片,讓她有些驚訝。
不知為何,她的拇指在手機的播放鍵上停留了一會兒,就是不想按下去,只好暫時收起,先趕去檳榔攤打卡。
「欸,你看了沒?」見工作夥伴一來,薔薇便忍不住問。
「呃,這個……」心知她問的是什麼,翁戀玫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還是你出門後才收到?那就用我的手機看好了,螢幕大一些,看得也清楚。」
薔薇說著便拿起自己的手機快速調出那段影片,接著往她手裡一塞。
翁戀玫愣愣地看著手機螢幕,不知該怎麼解釋突然不想看這段影片的理由。
「來,看吧!」薔薇比她還心急,主動幫忙按了按鈕,輕摟她的要,下巴靠近她的頸窩,不讓她有機會逃避。
翁戀玫勉為其難的盯著螢幕,畫面中那輛白色轎車的車門開了,某張熟悉的臉孔躍入眼中。當下,她竟有股關機拒看的衝動,但礙於這是薔薇應她要求而拍的,也只能硬著頭皮看下去。
「喵——喵嗚——」他一來,三隻貓立刻迎上前,開心地磨蹭他的小腿。
「你們很餓了吧,等一下,我馬上弄好喔。」
他蹲下來拿起食器,細心地用面子擦拭乾淨後才將乾糧倒入。三隻貓迫不及待的搶食,爭先恐後地把永伴的頭擠出小小的碗,乘機狂吃。
這畫面逗得他開懷大笑,金黃色的夕陽將一口潔淨白牙和那張黝黑性格的臉烘托得更加健康爽朗,教人無法移開視線。
「明天我會帶個大一點的碗來,你們就不用擠來擠去了。」這溫醉好聽的輕笑聲,令人不由自主地追著他瞧。
第二次看這段影片,薔薇還是忍不住會心的一笑。
也許是看貓咪進食看得忘了時間,他不經意地瞥了眼手錶,輕鬆的表情忽然斂去,摸摸了貓兒,低聲說了幾句便起身離去。
之後影片結束,時間停在四點二十六分。
「他是你認識的人嗎?」播完影片,薔薇收起手機,正想問兩人的關係,誰知翁戀玫竟然在發愣,這令她更迷惑了。
「是,不過不太輸就是了……」翁戀玫給了這個含蓄的答案。
他果然是在躲她。
她不是後悔拒絕,而是明明可以等到他真的表示得很明顯了,例如他開口告白或是糾纏不休時再來說也不遲,搞成這樣,人家躲著她行嗎?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恥,直想做點什麼來彌補衝動行事的罪惡感。
「我要下班了,你好好加油。」既然她不肯說,薔薇也沒辦法,抬眼看見停在外頭的法拉利跑車,拿起皮包,像平常一樣叮嚀完,便轉身離開。
「薔薇,謝謝你。」翁戀玫微笑道謝,雖然心裡明白薔薇很想探問什麼,但仍然無法對她吐露私事。
或許別人會認為她根本沒有必要內疚,但將心比心,她深知言語有時比刀劍更鋒利,更能傷人於無形,正因為曾受到傷害,她就越無法輕忽自己犯的錯,無論它有多麼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