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一個月提早上班都沒有遇到武維倫,翁戀玫更加確信自己的推論,就算對方無法原諒她,至少她還是應該當面道個歉。
某天,在她服務完一一長串的客人之後,竟來了一位意外的訪客。
「嗨,西施姐姐!」武佳卉笑嘻嘻地揮手走進來。
「佳卉,你怎麼來了?」
「其實我是有事要拜託你啦!」小妮子甜笑說著,彎彎的水眸特別迷人。
「你說。」
武佳卉一臉無奈地道:「事情是這樣的,你也知道我哥哥年紀一把了,卻連個談心的異性朋友都沒有,我媽很擔心以後沒孫子可抱,所以……」
翁戀玫心口一緊,「所以?」她都已經說得那麼明白了,他們還是不肯死心?
「我是想問你,有沒有未婚的姐妹或是好朋友可以介紹給他認識,事成之後,我媽一定會包給你一個大紅包。」武佳卉喋喋不休地解釋,聰慧的杏眸不忘盯緊她細微的表情變化。
原來是這樣,翁戀玫鬆了一口氣,含蓄地回道:「這個……我沒有姐妹,不過,其實我有跟我的室友……」啊!差點說溜了嘴,「呃,只是,她那個人……說白一點就是外貌協會的,所以……」
「她見過我哥哥嗎?」
「沒有,可是,她喜歡的不是你哥哥那種類型的男人。」好在她真的問過這個問題。
武佳卉聞言,激動的大聲問:「你是嫌我哥哥長得不夠帥,所以不願意幫這個忙嗎?」難道這就是她假裝已婚真正的動機?
「不,你誤會了!」翁戀玫急忙澄清自己並沒有以貌取人的偏見。
「憑我哥哥的人品,我相信你的室友一定會喜歡他。」自信地說完,武佳卉不忘補充,「除非你不願意幫忙介紹。」
「你……唉!」翁戀玫哭笑不得地答應,「好吧,我回去個跟她說說看,不過不保證她一定會答應。」
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照片,武佳卉叮嚀道:「來,這個給你,記得拿給她看喔!」
翁戀玫看了一眼,下意識地脫口拒絕,「不用了,我有……」意識到自己又說劉了嘴,她連忙閉上嘴,神情緊張。
武佳卉興奮得眼睛一亮,「你有什麼?」難道她偷拍過哥哥?
「不是,是我室友來過這裡,有稍微看過他……」翁戀玫隨口亂扯,卻因不善於說謊而不敢與她對視。
稍微看過是什麼意思?她剛才明明就說她室友沒見過哥哥啊!但武佳卉暫且按下追問的衝動,依機行事。
「西施姐姐,既然你室友見過他,那就更好辦啦!請你幫我哥哥問她什麼時候方便安排個時間,大家約出來見見面,交個朋友。」
看著對此事過於樂觀的武佳卉,翁戀玫不禁搖頭苦笑,「佳卉,我說真的,假如沒有成功,對你哥哥來說……」
武佳卉揮了揮手,笑著說:「安啦,就算不成功,他也絕不會怪你!」
嘿嘿!因為我們的目標是你不是她呀!
「西施姐姐,你在發什麼呆呀?」武佳卉用餐巾紙拿起一份三明治遞給翁戀玫,笑嘻嘻地說:「嘗嘗看,這可是光雅堂菜單上沒有的特製豬排三明治,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耶!」
名聞遐邇的光雅堂大廚對她一見傾心,追她追得可勤了,可惜她不甲意別人碗裡的菜,若非為了老哥的事,她才不想委屈自己陪一個大叔去看電影呢!
「呃,謝謝。」不是只要說服室友跟某人作「第一次接觸」就行了嗎?為什麼她也要跟來?
「佳卉,她姓翁,談戀愛的戀,玫瑰花的玫,老叫她西施姐姐不覺得彆扭嗎?」蔡佩珊順勢說出好友的本名。
「佩珊!」翁戀玫想也不想地抗議。
「怎樣?別跟我說放假時還得遵守店裡的規定啊!你都出來玩了還用假名多殺風景。維倫,你說是嗎?」蔡佩珊不著痕跡的把球拋給武維倫。
原來她的名字是翁戀玫,真好聽!
終於知道心上人的真名,武維倫又驚又喜,仍努力壓抑著熱情,盡可能以普通的語氣和眼神看著她說:「是啊,西施……不,翁小姐,難得出來玩,你就放輕鬆點嘛。」
蔡佩珊輕捏他的臉,故作親暱的糾正,「都說要放輕鬆了還喊人家翁小姐?叫她玫玫就好啦!」
食不知味的嚼著三明治,翁戀玫狐疑地以眼角瞥了蔡佩珊一眼。外貌協會的她,這回墜入愛河的速度之快,著實令人大開眼界。
蔡佩珊轉頭看向某項遊樂設施好一會兒,突然心血來潮地指著它提議,「等吃完午餐,大家一起去玩『瘋狂螺旋槳』好嗎?」
武維倫放眼望向位於那座巨大的紅色飛機前頭、長長的螺旋槳兩端的座位區,不由得吞嚥口水,「你想玩那個?」剛吃飽就玩那麼刺激的遊樂設施,會吐出來吧?
「對啊,中午人比較少,你先去排隊好不好?」蔡佩珊一臉興奮的要求。
「玫玫,你也想玩嗎?」武維倫微笑問道。
「不,我……」老實說,離開地球表面太遠的遊樂設施,她向來敬謝不敏。
「哎喲,那個人多才好玩啊,配合一下嘛!」心知翁戀玫懼高,蔡佩珊認為這是讓武維倫表現的大好機會,急忙催促道:「你快去排隊,我們馬上過去。」順便觀察一下這男人的臨場反應如何。
「好。」武維倫隨即轉身,快步奔向隊伍後方。
「我也去!」踩著高跟鞋追上他,武佳卉鄭重的叮嚀,「哥,多虧佩珊姐這麼上道,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喲!」
「這還用你說?」武維倫輕笑著瞥她一眼,愉悅的心情展露無遺。
翁戀玫閣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表情嚴肅的盯著她,「佩珊,老實告訴我,你是真的對武先生動了心,還是想和他們兄妹串通起來做什麼事?」
「厚,不是說了嗎?因為看了你拍的影片,讓我覺得他是個有愛心有擔當的男人,所以才願意破例跟他見面啊。」
蔡佩珊毫不在意的坦承,只是,一發現對方總是趁翁戀玫轉身時對她投以眷戀的目光,便立刻改變主意,跟對方里應外合,想辦法把好姐妹送出閣!
「真的是這樣嗎?」
「拜託,我都幾歲了,遇到不錯的對象不趕緊把握,難道要當老姑婆?」
說的也是,人都會老,總不可能永遠都用外貌當作挑選另一半的標準。
思及此,翁戀玫連忙道歉,「佩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懷疑你的。」
「沒事啦。玫玫,你剛剛都沒有吃到什麼,要不要我去替你買個漢堡?」
「待會再說吧。」轉頭望著那座龐然大物,翁戀玫不由得緊張起來。
真的要玩那個嗎?看起來很可怕耶,沒事做的那麼高幹嘛,萬一有什麼閃失……呸呸呸!她只是捨命陪好友暫離地球表面,才不會那麼倒霉哩!
「嘿,美女們,快點過來啊!」武佳卉雙手圈在唇邊,朗聲催道。
「好!」清理完石桌,他們隨即邁步朝「瘋狂螺旋槳「奔去。
這處結合五星級飯店、豪華影城、購物中心、健身spa館與主題遊樂園於一身的休閒度假中心,自年初開幕至今,遊客絡繹不絕,處處充滿驚喜與歡笑聲。
而這座號稱全亞洲最高,人氣最旺的「瘋狂螺旋槳」,是相當於二十層樓高的遊樂設施,一次可容納十六人搭乘,遠看壯觀,走近看更是驚人,即使旋轉已近尾聲,機械運轉時帶來的勁風仍令翁戀玫忍不住發抖。
過了一會兒,遊樂設施終於停下,冒險歸來的遊客們雖然腿軟失聲,仍不失興奮地談論著方才經歷的刺激。
前排的遊客魚貫坐進遊客設施裡,武佳卉順勢將翁戀玫推向兄長身後,喜孜孜地說:「玫玫姐,做內側比較不恐怖。」
嘻嘻,剛才他們排隊時可以禮讓了兩名遊客優先,好確保四人能坐在同一排,以利應變。
還沒正式啟動,翁戀玫就緊張得渾身發軟,心臟簡直要蹦出口中,坐定後,纖纖玉指即歇斯底里地抓緊握把,原本紅潤的笑臉也越發蒼白。
在服務人員逐一檢查後,方才啟動電源,螺旋槳兩端的座位隨即以順時針方向旋轉並向上爬升,漸漸加速。風咻咻吹動,翁戀玫的心臟則是沒命地狂跳著,只怕一個不留神,就會連人帶座椅跟著瘋狂的轉速被拋甩出去。
閉緊雙眼,她把自己當成洗衣槽裡正在脫水的衣服,萬分期待可怕的極速旋轉早點結束,聽著眾人驚嚇的尖叫聲,渾然不覺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聽見身旁的她在慘叫,武維倫下意識伸出手想安撫她,卻敵不過強勁的離心力,只能在瘋狂甩動中勉強真開眼看著她。
當「瘋狂螺旋槳」轉到第三圈時,不知為何,整座機具突然停止運轉,座位上的他們同時都感覺到瞬間停頓的煞止力道,眾人面面相覷,每張臉上不約而同寫滿疑惑和不安。
「啊——」
翁戀玫突然尖叫,聲音中多了慌亂的哭音,武維倫試圖伸長脖子,卻只見她驚懼而慘白的部分側面。
「怎麼辦?我安全桿的右邊是開開的……」整排座位向下傾斜,只剩左邊撐住她的體重,翁戀玫驚嚇不已,氣若游絲地說著,生怕稍微說大聲了些,就會害得自己跌個粉身碎骨。
「什麼?!你的安全桿故障了?」武維倫聞言背脊一涼,心口倏然緊繃。
老天!她說安全桿一邊鬆開了,情況到底糟糕到什麼程度?
蔡佩珊急忙提醒,「玫玫,你趕快抓緊握把,千萬別鬆手!」
「我一直抓著,可是……」天啊,她真後悔沒有堅持拒絕,才會搭上這班地獄直達車,雖然一年多以前她曾經一心求死,但現在,她只想好好活下去呀!
聽見心上人無助的哭泣聲,武維倫的五臟六腑都揪成一團,心急如焚地想要解救她脫離險境,「乖,你先冷靜下來,我來想辦法求救。」
武維倫立刻拿出手機,還沒想到要向誰求救,突然一陣強風迎面飆來,座位跟著震動了一下,他一個沒抓穩,手機便直接墜向地面。
地心引力令他整個人如沙袋般沉重地掛在安全桿上,雙腳懸空晃動,地面上的縮影盡入眼底,人群如小蟲般密密麻麻,遍佈腳下。
真可怕!安全桿沒有故障就已令他感到恐懼,更別說是命懸半桿的她!
「嗚嗚……」親眼看著他的手機墜落地面,翁戀玫再也壓制不住內心深處的恐懼,失控地放聲大哭,「救命啊——我不想死!」
「玫玫,他們一定正在想辦法救我們,你先別哭啊!」那無助的哭聲令蔡佩珊自責不已,但也只能拚命說服她保持冷靜,「抓緊握桿,保持平衡……」
翁戀玫一聽,哭得更激動了,整個人已在崩潰邊緣,無措地胡言亂語,「英群,求求你別帶我走,我不想死啊……」
武維倫越聽越心疼,也十分擔心她的安危,他相信工作人員正設法讓他們脫困,但在那之前,他必須先讓她冷靜下來。
「玫玫,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請你保持冷靜聽我說完好嗎?」
這萬分鄭重的語氣,神奇的讓她停止了啜泣。
深吸一口氣,武維倫緩緩道出內心的傾慕,「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忍不住愛上你了.」
翁戀玫瞪大雙眼,不發一語地愣視前方,無法肯定自己真的聽見了那番話。
他愛她?那佩珊呢?假如他是追好玩的,她絕對饒不了他!
蔡佩珊聞言,急忙揚聲勸阻,「維倫,你確定……」太快了啦!他真的要現在說嗎?萬一玫玫無法接受,那……
「佩珊,謝謝你為我做的,不過,這就是我現在最想做的事。」向蔡佩珊道謝後,武維倫繼續說:「玫玫,我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麼感覺,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雖然我們認識不久,瞭解也不夠深入,可是我就是知道,你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不管你用什麼方式拒絕,我還是沒有辦法停止愛你。」
共度一生?他們才認識多久,他就已經陷得這麼深了?佩珊明知道她的感情狀況,居然配合武家兄妹策劃這場令人啼笑皆非的出遊?
翁戀玫咬唇沉吟,真的很想痛罵蔡佩珊,教她再也不敢自作主張幫忙做媒。
「無論你對我有沒有相同的感情,我都不會逼你回應,這是我自願的,沒道理強迫你付出對等的感情。」
「玫玫。」武維倫伸長了手,好不容易夠到她冰涼纖細的手,他略微施力,不失溫柔地握住,將溫暖和勇氣一併傳遞給她,柔聲道:「相信我,你不僅會平安回到地面,而且還會長命百歲,子孫滿堂。」
「武先生……」在平凡不過的安慰話語,從他的口中說出,竟意外觸動止水般的心田,令翁戀玫不由得臉蛋一熱,心緒大亂。
她怎麼可以感到慌亂?不可以的!她的心只屬於英群,不能動搖啊!
「不只是現在,我永遠都願意保護你,就算你愛上別人……」
就算她……愛上別人?媽呀!這個男人會不會太癡情啦?
蔡佩珊感動得頭皮都發麻了,心想,玫玫要是再不懂得及時把握這個曠世癡情男,她可要搶過來自己用了!
呵呵,開玩笑的啦!她可是貨真價實的外貌協會會員,哪可能屈就非帥哥型男的他?不過,要是玫玫真的情歸此男,她就再也沒有遺憾了。
「武先生,我……呀!」正當翁戀玫想委婉拒絕時,靜止的機具突然啟動,使整排座椅猛力晃動了一下,並開始向地面轉動,她驚駭不已,尖叫著抱緊安全桿,整個人極為僵硬。
握緊她的手,武維倫不斷輕哄,「馬上就回到地面了,玫玫,只要在撐幾秒就行了,真的。」
自離開地面到平安降落,十多分鐘的過程,已讓翁戀玫深刻體驗到何為生死一瞬間。
驚嚇過後,她奮力掙離作為,跌跌撞撞的倒在路旁嘔吐,臉色蒼白至極。
「玫玫,你還好吧?」武維倫連忙跟上,輕輕拍撫她的背。
翁戀玫沒有回話,只能在驚神未定中大口呼吸,知道蔡佩珊也過來了,拿出面紙遞給她,她才小聲地要求離開。
「好,我馬上送你們回家,我先去開車,你們到正門右邊的大石雕前面等我。」他搞砸了嗎?武維倫按耐著心慌,體貼地說,邁開長腿快步走向大門。
「玫玫……」蔡佩珊扶她站起來,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而武佳卉則是鐵青著臉,驚魂未定地站在一旁,顯然也嚇壞了。
翁戀玫撇開臉,舉手制止她說下去,「我現在不想說話。」
蔡佩珊咬唇沉吟,默默的在心裡作了某個決定。
他們沒有留下來等園方彌補遊樂設施故障所受到的驚嚇,很快地離開,回到住處時,翁戀玫甚至沒有向他們兄妹道別,頭也不回地離去,讓武維倫感到十分沮喪,他垂眼沉思,失落地抿唇苦笑。
「哥,對不起,我剛剛在上面嚇呆了,沒能幫上你的忙……」哥哥決定告白的時候,她應該馬上阻止才對,都是她搞砸的!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太自作多情了。」是啊,倘若真的對他有意,她又怎會找人假扮她丈夫,要他知難而退呢?
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武佳卉難過地說:「回家吧。」反正留在這裡也不會有什麼幫助。
路上,武佳卉的手機響起,是蔡佩珊打來要找武維倫的。
他趕緊將車停在路旁,接過手機,「喂?」
「維倫,我是佩珊,我打算向玫玫坦白一件事,擔心她會因為受不了打擊而做出傻事,所以……」
是多嚴重的事情,可能會導致翁戀玫做出傻事?
即使自知追求無望,武維倫仍無法置之不理,立刻說:「需要我幫忙嗎?」
「是,請你守在我們的住處樓下,萬一她跑出去,拜託你,一定要陪在她身邊!」
「我知道了。」武維倫用力點頭,堅定地保證。
「維倫,也許你們的緣分只到這裡,也許對你來說是另一個轉機,好好把握,玫玫是個很好的女孩,能追到她,是你有福分。」
「我知道。」可惜流水無情,落花再有意也是枉然啊。
說完,蔡佩珊便關機,回到住處,準備說出她早該向翁戀玫坦承的秘密。
「你說什麼?」翁戀玫睜大美眸,不解地看著她。
「我說,忘了那個人吧,他根本不值得你留戀。」蔡佩珊冷漠地說著,連某人的名字都不屑提起,信手抓起翁戀玫總是放在床頭櫃上的相框便往垃圾桶甩去。
玻璃應聲而破,有如千根無形的針同時扎進翁戀玫的心窩。
「你太過分了!」
嗚咽一聲,翁戀玫哭著撲向垃圾桶,執意翻撥碎裂的玻璃,無視雙手被割得傷痕纍纍,她一個勁兒地猛抽面紙,趴在地上拚命擦拭照片上的血跡。
然而蔡佩珊卻將它搶走,狠狠地撕碎。
「不!」翁戀玫哭吼著,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她要這麼殘忍。
「別哭,他不值得你為他傷心。」蔡佩珊扔掉破碎的照片,跪在她身前,抬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
「你為什麼要這樣……」翁戀玫立刻爬了過去,無助地伸手收起碎照片,心彷彿也跟著碎了。
既然起了頭,就再也沒有退路了。蔡佩珊沉痛地想著,扶起哭泣的她落坐床畔。
「你記得我爸爸去世後的那陣子,我總會在半夜出門嗎?」
「你不是說……是去見男友?」佩珊為何突然提起那時候的事?
「那陣子,你的男人下班後都去了哪裡,你知道嗎?」
她究竟想說什麼?翁戀玫不安地瞅著她,不願將她的暗示作負面聯想。
「他是不是告訴你,那陣子忙工事累到爆,就算每天加班,也做不完堆積如山的工作,只好暫時犧牲約會的時間?」
佩珊怎麼會知道他當時的說法?難道……不,佩珊絕不可能背叛她的!
「你已經猜到了吧?」蔡佩珊看著她的眼坦承,「沒錯,因為他打電話告訴你的時候,我們正在汽車旅館幽會。」
猝聞此事,翁戀玫如遭晴天霹靂般震驚,無法置信地瞠目瞪視她。「你們……你和他……」
「沒錯,我們背著你上床了。」
「不!」翁戀玫的心跳簡直要停了,兩眼發直地拚命搖頭否定。
「是真的。」蔡佩珊再次強調。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翁戀玫哽咽一聲,痛苦的哭喊,「你怎麼能這樣……」
最好的朋友,和她心愛的未婚夫……他們……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這一瞬間,痛苦、難堪、憤怒、悲哀、無奈……種種極端的感受席捲而來,匯聚成極具危險性的巨浪,幾欲吞噬摧毀她悉心收藏的美好回憶。
因為相信他,所以她從不查勤,也不曾在他忙碌的時候隨意打擾,給足了自由,卻成為縱容他偷腥最大的幫兇……她,錯了嗎?
「你以為我願意嗎?」哪個女人會喜歡當別人床上的替代品?
翁戀玫強壓心頭的怒火,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問:「誰先起的頭?」
蔡佩珊站起身,從口袋裡拿出煙,點著後猛吸了一大口,而後吐出,「我爸爸去世後的某天,他突然打電話給我,問我有沒有空出來見個面。」
翁戀玫隔著白煙看她,突然覺得眼前的人好陌生。
「你知道的,我對帥哥型男向來沒有抵抗力,尤其又是他主動約我,我一時虛榮心作祟,就答應跟他上床了。」
翁戀玫聞言,緊繃的心口狠狠抽疼了一下,難過的追問:「是我做錯什麼嗎?還是我得罪過你,所以才要這樣報復我?」
「誰叫你堅持婚後才肯和他發生關係?都什麼時代了還講純潔,那個正常男人忍受得了?」蔡佩珊垂眼看著彈掉煙灰的手,語帶責備地回道:「假如你肯早點給他,或許他也就不會有偷吃的借口了。」
什麼……說來說去,這兩人有染,全都是她造成的?
「他是個出手大方的情夫,而我,並非心不甘情不願的情婦。他條件那麼優,就算是身為好友的我也會忍不住作起美夢。其實這也沒什麼,他不過就是想滿足生理需求,彌補你不肯提前給予屬於他的權力罷了。」
「你……」翁戀玫無法接受她怎能將這種事說得如此輕鬆!
蔡佩珊又吸了一口煙,撇頭呼出,「事實證明,他可以為你逼他母親讓步,答應婚事,卻不肯給自己的親生骨肉一條活路……你說,這種爛人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恨恨地說完,她轉身回房拿了一張照片,遞給翁戀玫。
黑底背景中,有著灰灰白白、抽像畫般的線條和陰影,雖然看不懂細節,但翁戀玫知道,那是胎兒在子宮內的超音波照片。
當下,翁戀玫驚得無法言語,渾身發抖,思緒混亂不堪,「你騙人!英群那麼想當爸爸,怎麼可能做出這樣殘忍的事……」
「你知道,我爸爸管我很嚴,而我從小就很固執,有把握得到的,除非是我不想要,否則絕不會放棄追求。我爸爸一走,來自他的制約便跟著消失,再也沒有誰能約束我,即使我心裡很清楚,那個人將是你的丈夫。」
這恬不知恥的說辭,令翁戀玫下意識倒抽了一口氣,難以理解地望著她。
捻熄煙蒂,蔡佩珊又點燃另一根煙,繼續說下去。
「發現懷孕之後,我掙扎了幾天,最後還是決定抱著一絲希望,問他願不願意為孩子娶我,他隨口答應,卻私自和醫院約了時間,在婚禮前一個星期,派人押著我去墮胎,執意消滅我們一起犯下的罪證。」
翁戀玫低垂著頭,手中的鐵證顯示的時間,正是他們結婚前兩周左右,教她啞口無言,再也無法昧著良心替死去的未婚夫辯解。
不管是誰先起的頭,這無可饒恕的罪惡,就連她都不能以無辜受害者的立場置身事外。
「我只是很想跟他商量一下,又不是非嫁給他不可,他不願意娶我,我也可以自己撫養孩子啊!但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我家人的安慰逼我就範。」
翁戀玫靜靜地聽著,木然地垂眸,看著那張超音波照片越來越模糊,知道盈眶的淚水決堤,撲簌簌淌滿蒼白的臉龐,視線才再度聚焦,曾經存在的無辜小生命又來撕扯她的心。
既然他非要不可,為什麼不肯跟她好好商量?信誓旦旦地說願意等到婚後,一轉身卻將承諾拋諸腦後,子怡勾搭她的好友,在以強硬的態度逼對方墮胎,難道這就是他愛她的表現嗎?
翁戀玫掩面啜泣,哭成了淚人兒,心疼蔡佩珊必須強忍失去孩子的痛苦,還得替當時即將出嫁的她籌備婚禮的矛盾心情,也怨她輕易接受誘惑,忽視良知,背叛友情,一次又一次放縱激情,最後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
「為了報復他,我養精蓄銳,故意在結婚前一天去找他,拚命壓搾他一整晚,隔天還故意激他爬樓梯上樓迎娶,就是想看他腿軟出糗,誰知他居然那麼不中用,才爬到一半就暴斃了。」
冷漠地說完,蔡佩珊抽走她手中的超音波照片,轉身回房將它收起。
抬起噙淚的眼望向房門,翁戀玫忍不住問:「你愛她嗎?」
如果是這樣,那她還能對蔡佩珊的明知故犯稍稍釋懷,倘若不是,她說什麼也無法原諒!
蔡佩珊走出房間,背倚門框撇嘴冷笑,「這年頭男歡女愛是很正常的,扯上愛未免也太沉重了吧?」
翁戀玫想起不久前那一晚蔡佩珊獨自哭泣的一幕。
「要是不愛他,為什麼不乾脆丟了那張照片?你這樣,不是反而會經常想起他們?」那張照片被眼淚滴的凹凸不平,肯定是她經常思戀孩子或是孩子的爸爸而留下的吧?
蔡佩珊捻熄香煙,面不改色地說:「你想太多了,我留著它的目的,就只是想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轍。」
這真的是她認識多年的好姐妹嗎?明知那是人家的未婚夫,卻仍照睡不誤,無心害死他之後甚至毫無悔意……
翁戀玫痛苦出聲,未婚夫竟留下令人難堪的爛攤子,而這個陰影將會形影不離地跟著她一輩子,教她如何釋懷?
該怪誰呢?不怪她,難道要怪已逝的人嗎?
瞪住深掐腿肉的十指,翁戀玫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嘴裡恨恨地低咒,「我恨你……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終於說出來了。
今晚,折磨她近兩年的噩夢將會暫時遠離,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想恨就恨吧,只要你能得到幸福,我變成怎麼樣都無所謂。
蔡佩珊長吁了一口氣,平靜地道:「已經發生的事,我無法改變,也沒有資格要求你原諒,我只希望,你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不,你一定得找到真正的幸福!」
「不可能了。」翁戀玫抬起已然無淚的眼瞳,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多年來,這個女人一直在身邊假扮她的好姐妹,暗地裡卻背叛她,和她的男人偷偷摸摸,苟且胡來,有一天突然良心發現,以為只要誠實招認所有的罪過,就一定能得到寬恕和赦免嗎?
在她賴以生存的美好回憶被破壞怡盡之後,這女人居然還有臉這麼說?
「那個爛人走了,而你的人生還長得很,別再為他耽誤青春,快去尋找屬於你的幸福,那才是你應該追求的。」蔡佩珊撇開眼,因那雙紅腫美瞳中的受傷眼神而心虛、悔恨。
「幸福?你忘了嗎?我的幸福已經被你們聯手毀滅了。」翁戀玫垂眸,冷笑著提醒,「別叫他爛人,你並沒有比他清高到哪裡去。」
她一直被蒙在鼓裡,單純地相信著自己認知的愛情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幸福,給她足夠的勇氣和能量面對未知的將來。
然而從背叛者口中聽見如此不堪的、千瘡百孔的幸福假象,是足以毀滅一切信念的致命病毒,令翁戀玫想不顧一切的反撲,教對方也嘗嘗被奪走心靈支柱的慌亂與痛苦。
眨了眨眼睫,翁戀玫假笑著說:「這樣也好,至少我們都可以不用再假裝彼此是好姐妹了。」
「玫玫……」神啊!我可以忍受她對我視同陌路,只求讓她投入那個男人的懷抱,讓他用愛疼寵她,令她忘記所有的傷痛,一生幸福無憂!
「省省你的虛情假意,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強忍極度的悲傷,翁戀玫淡笑著低斥,「會走到這一步,全是你咎由自取,根本不配得到我的憐憫!我甚至無法忍受與你共處一室、呼吸相同的空氣,等我找到新住處,我就會馬上搬離這裡。」
說完,翁戀玫頭也不回地奔離住處。
蔡佩珊雙腿一軟,當場哭倒在地上,悔恨的淚淌濕臉龐,不住的低喃,「玫玫,對不起……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