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愛追歡 第五章
    隔日清晨,值班剛結束的祝秉軍在走廊上出現。

    帶著倦容的大帥哥依然秀色可餐,只不過今日沒人敢上前去攀談。憂慮關心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的背影,大家都知道,祝醫師麻煩大了。

    因為呂主任不但一大早就來了,還一來就撂話,叫祝秉軍值班結束立刻滾過來主任辦公室,神態之凌厲嚴肅,讓所有人都為之膽寒;而就算關在辦公室裡面,強大的黑暗氣流依然不斷輻射出來,實在很可怕!

    祝醫師真正有膽色,他神態如常的完成工作,靜靜地走向主任辦公室  其實他很清楚將會面對怎樣的狂風暴雨,該來的,就是躲不掉。

    門一開,只見呂儒浩端坐在辦公桌後面,黑暗氣流迎面而來。

    他連頭都沒抬,也完全不招呼,就任由祝秉軍在桌前罰站。

    啪!一個文件夾據在他面前。

    祝秉軍連打開都不用,就知道裡面是什麼。

    切結書,還是他親手簽下的。

    「你——」呂儒浩開口,卻是氣得說不下去。大口大口呼吸好幾下,勉強暫時壓抑住脾氣,冷冷問:「你,有什麼話說?」

    有什麼話說?祝秉軍沉默思考著。

    「咪咪她——」

    「不要這樣叫她!我妹妹有名字的!誰准你叫她小名?」呂儒浩到此時才真的大爆炸,氣到拍桌而起,「我問過了,她說你們是偶遇,然後她開始倒追你。新蔓年幼無知,愛胡鬧就算了,你跟著發什麼瘋?有女人倒貼你都來者不拒嗎?」

    雖然此時閉嘴為上,回應只會讓情況更糟,但祝秉軍忍不住。

    「她沒有倒追我。」祝秉軍抬頭,直望進呂儒浩憤怒的眼眸,語氣斬釘截鐵。

    呂儒浩額頭上的青筋在跳動,怒到極點,嗓音反而壓低了,帶著一種恐怖的張力。「你的意思是,你主動追求?」

    該怎麼說呢?確實不是祝秉軍過往習慣的模式,甚至,他拒絕過;但他自己清楚,拒絕只是因為怕自己太快陷落,而且——

    而且,如果連他都落井下石,推卸責任的話,呂新蔓會更慘!

    所以,他肯定地點頭。「是我追她的。」

    「我對你太失望了。」呂儒浩冷酷地說:「我妹妹頭腦不聰明,膚淺、只看外表就算了,你玩了這麼多年,居然也被她的長相吸引?你都不挑的嗎?多笨多草包都沒關係,只要漂亮就好,反正是玩一玩而已?」

    祝秉軍皺眉,他不同意也不欣賞這樣的說法。何況,呂新蔓一點都不笨。能夠多次閃避過呂主任,到醫院來看他,也能細心收集資訊,在適當時間與他「巧遇」、在夜店那麼複雜場所,依然來去自如,全身而退……這像是笨蛋做得到的嗎?呂主任未免太小看自己的妹妹了。

    呂儒浩見他一臉不以為然,越發憤怒,指著桌上檔案夾,沉聲詰問:「而且說到這個,你記不記得當年是怎麼答應我的?」

    想當年,也是在主任辦公室,有過相似的場景,只不過當時呂儒浩只是主治醫師,為了學弟養下屬的祝秉軍,義氣相挺。

    「祝醫師的在校成績非常優秀,實習表現也很好,只是……」當時的科主任摸著下巴,神情很猶豫地說:「在其他方面似乎……太受歡迎、太活躍了些。」

    老主任說話很客氣婉轉,但在場眾人都心如肚明,這全是因為之前祝秉軍才出過大紕漏,所以投考本院時,各料都不想收。

    紕漏就是,他實習期間,居然跟醫院董事會大老的女兒交往。此段關係最後鬧得滿城風雨,驕縱的董事千金不但在情侶吵架時數次大鬧值班室,甚至意圖自殺,幸好吃下的安眠藥劑量不強,送醫之後並無大礙。但是大老董事為之震怒!

    很快的,消息傳遍全院,沒有一科敢收祝秉軍——誰想惹禍上身啊?!

    後來是呂儒浩出面力保。呂儒浩不但是祝秉軍醫學院的學長,還是高中、大學橄欖球校隊的前輩。他斬釘截鐵對長官保證:「他的行為由我負責監控,絕對不會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還附上切結書一份,要祝秉軍畫押簽名,保證不再跟醫院相關人員——連家屬都算在內——有感情糾葛,若有違背,他就得立刻捲鋪蓋走路,而且本院分院都永不錄用!

    有呂儒浩掛保證,加上祝秉軍表現實在優秀,老主任勉為其難的收了他。而後,祝秉軍果然信守承諾,進來之後,不管多少醫生、護士甚至是病人、家屬對他表示好感,他都小心保持著適當而客氣的距離。要玩,都在外面玩。

    沒想到風平浪靜了幾年,他居然還是出事了!而且,這次出事的對象,竟然是跟當年力挺他的呂儒浩直接相關。

    情況,還能更糟嗎?

    「把話說清楚。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是你主動,還是我妹妹主動?」

    呂儒浩還在做最後的掙扎,「如果像新蔓聽說,你從頭到尾都不知情的話,那麼你情有可原,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也相信你,還要跟你道歉,是我沒管好自己的妹妹。」

    只要同意就可以了。只要推說自己不知情就好了。這樣,一切的責任都會在呂新蔓身上,他只是無害的受害者……

    但他沒辦法說謊。其實,在他知道她的本名時,就知道她是誰了。

    「我從頭到尾都知情。」祝秉軍淡淡說,「雖然主任沒說,我們都知道主任有妹妹;而且,佳珩學姐提過一兩次新蔓。」

    何況,他早有懷疑,呂新蔓對醫院太瞭如指掌,而且「呂」這個姓也不是那麼普遍,哪有這麼巧的事?只要私下查詢一下,要知道實情,並不是太困難。

    只是祝秉軍一直沒有說破。

    明明知道了,卻還是把自己的前途拋開,還違背了長官的信任,只因為單純甜美的她吸引力太強,他毫無辦法地,慢慢走向她——

    不是沒有過掙扎,不是沒有猶豫,可是……

    辦公室內的空氣陷入冰冷沉默,連呂儒浩都無法開口。

    「我看錯你了。」呂儒浩最後說,帶著一種難言的痛心與失望。

    祝秉軍被狠狠刺了一下。「主任——」

    「你出去吧。」再罵也沒有用了。呂儒浩疲倦地坐回高背皮椅,抹了抹臉。一向剛強凶悍的呂儒浩,好像瞬間老了好幾歲。

    祝秉軍沒有多問關於前途,他的工作……此刻,他只關心一件事。

    「斬蔓她……還好嗎?請主任不要責怪她,這不是她的錯。」都怪他吧。像她那樣嬌滴滴、軟綿綿的小女生,哪裡禁得起主任這樣的狂罵?光想就心疼。

    她的眼淚像是強酸,輕輕的一兩滴,就能讓他的胸口像是被腐蝕了兩個大洞,疼到入骨。

    「我們要送她出國。」呂懦浩簡潔地說,兩道銳利如刃的眼光射向他,像可以把他射穿一樣,「遠離像你這樣的人。」

    祝秉軍吸了一口氣,硬是接下這重重的一擊。他點了點頭,安靜地轉身,離開主任辦公寶。

    精瘦瀟灑的身材依然保持挺直,緩緩走過長廊。不管旁人怎麼看,都絕對看不出他已經身受重傷,身體深處像是厔了一個大洞,正在慢慢慢慢流血——

    從小到大,呂新蔓挨哥哥罵、惹哥哥生氣過無數次,但這一次最嚴重。

    哥哥不罵她了  正確來說,她哥哥完全不理她。

    就算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呂儒潔依然能把妹妹當空氣一樣,視若無睹。連呂新蔓跟他說話、打招呼都像沒聽到,本來就夠嚴肅的臉更是猶如鐵板一樣,就算呂家的爸媽親自來勸和,也都沒用。

    呂新蔓更像小老鼠了,在家都只敢躲在房間裡,無聲無息的,幾乎像是消失在世界上,自閉到大家都看不下去了。

    最後是她的學妹們安排好了一切,硬是把她綁架出門。

    「咪咪學姐,你都快要出國了那,難道都不想把握機會,趕快跟我們聚一聚嗎?」學妹撒嬌地說,知道這個學姐心最軟了,就是怕人求,一求就什麼都說好。她們有把握一定能求到咪咪學姐一起出門遊玩。

    「對啊對啊,學姐,我們要去山上泡溫泉喔!飯店好漂亮,你一定會超喜歡……我們是特地訂好,準備要為你送行的!」

    光聽到這裡,呂新蔓就感動到快掉淚了。但很奇怪,她近來似乎喪失了流淚的能力,頂多是心裡好酸好酸,眼睛卻是乾的。

    所以她跟學妹們出門玩了。一群女孩開開心心到山區著名的溫泉飯店,在繚繞的山崗、氤氳的熱氣中享受溫泉、超舒服的大房間、好吃的零嘴、瘋狂的笑鬧。

    學妹們都清楚她之前接近祝秉軍的事,也都熱心幫忙過,不過這一回姐妹淘聚會出遊,卻沒人多問一句。

    是體貼吧?呂新蔓心裡酸酸地在想,這群可愛的學妹,是她青春記憶中最燦爛開心的回憶製造者。她家裡——應該說是她哥哥——已經決定要送她去美國了,先讀語言學校,再轉大學,分別在即,呂新蔓真的很捨不得。

    「咪咪學姐,我們去看星星好不好?」吃完晚飯,本來以為要班師回房間看電視、繼續大聊特聊的,沒想到學妹興匆匆地提議,「山上可以看到好多星星喔,說不定還可以看到流星許願,走嘛!」

    呂新蔓有點困惑地看向窗外。天色已暗,但雲層挺厚的,這樣,看得到是是嗎?

    「走啦走啦,一定有好東西可以看!」

    眾學妹的堅持之下,呂新蔓也沒有多說,只是溫柔同意。一群女孩從飯店門口出來,順著步道走下去,一路上說說笑笑,讓她完全沒有起疑——

    一直到她們走到了半山腰的小公園附近。

    小公園真的很小,只有幾張石桌石凳,附近有大樹環繞。有一輛車停在稍遠處,有一個人站在車邊,往這邊望。

    那個人,身形修長瀟灑,即使路燈燈光微弱,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是祝秉軍。

    「啊!真巧,是帥哥醫生耶!」學娃們佯裝吃驚的口吻真是假到不行,但她們演得超賣力,「怎麼會在這裡遇見呢?好驚喜喔!」

    呂新蔓一見,立刻轉身就想走,還細聲埋怨:「是你們安排好的?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就不是驚喜了嘛。」回答得嘻皮笑臉,「學姐,帥哥醫生特別聯絡我們喔,人家這麼有心想見你一面,你至少也過去說兩句話嘛。」

    「就是啊,我都超感動的,如果他是來找我,我已經撲上去啦!」

    她們都是年輕小女生,會被所有浪漫舉動給迷倒,加上要浪漫的主角又那麼帥,難怪個個都拜倒在他的腳下!

    但殘酷的事實是,他們不應該再見面了。

    「新蔓。」祝秉軍叫住她,大步走了過來。

    她遲疑回頭。有一陣子不見,不知是否錯覺,他似乎消瘦了。

    「喔喔!學姐,他知道你的名字耶。」

    「那他知不知道你哥是……」

    眾學妹嘰嘰喳喳,爭相開口。

    「小姐們,可以麻煩給我們一點私人空間嗎?」祝秉軍和氣地對小幫手們說。他本來以為要過五關、斬六將才能見到呂新蔓,沒想到一聯絡就得到很好的回應,小女生們一口答應要幫忙布這個局。

    「好好好,沒問題!」

    「我們馬上就走了!」

    說完,嘻嘻哈哈的學妹們,真的貼心地迅速撤離現場,回飯店去了。

    呂新蔓也很想走,但雙足卻像是生了根,根本走不動。

    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大膽而專注地看著他,此刻她只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一動也不動,直到另一雙腳出現在視野裡。

    不敢看。他的眉眼五官太漂亮,那雙略長的眼眸會放電。她不能再看,不能再喜歡。

    「咪咪。」他靠近了,聲音放柔了,讓她的一邊耳朵慢慢發燙、發麻。

    見她整個人僵住,祝秉軍伸手輕輕按了按她的肩,感覺到她微微在發抖。

    「我們……不能見面了,我也不想再見到你。」她慢慢地,艱難地說。

    「咪咪,你看著我。」他還是很溫柔地說,猶如在誘哄小孩似的。

    她不響了,也不肯抬頭。

    還要說什麼呢?上一回已經被他清清楚楚拒絕。而且,是他說不能再繼續的,現在這又算什麼?

    換成潑辣果決一點的女孩,大概已經狠狠把他說過的話給丟回去,或是甩頭就走了,但呂新蔓做不到,她根本動不了。

    她就是這麼軟弱,所以,全世界都覺得她沒用,她哥哥老是在憂心失望,大學都讀不完——

    「聽你學妹們說,你再兩個禮拜要出國了?要去哪裡呢?」他真是調情的老手,在她耳際輕聲問著。雖然不是靠得非常近,但已經成功的讓她耳熱心跳。

    「美、美國,學校是我哥找的。」

    一切都是呂儒浩安排的,她不敢說不。

    「你一個人去嗎?」見她點頭,祝秉軍說:「這樣,家裡放心得下?」

    她苦苦一笑,「正常來說,我明年就該大學畢業了。每年都有很多大學畢業生出國讀研究所,為何……我就不能去?」

    「不是不能去,而是……」他停住了,修長的手指輕輕捲著她背後卷卷的發,動作無比親匿,「而是,你一個嬌滴滴的小女生,要自己去美國讀書、生活,會讓人捨不得。」

    他捨不得嗎?為何要用如此溫柔的語氣與動作說話?上次見面時決絕的人又是誰?何況,他們的麻煩還不夠多嗎?她哥哥質問她的那天晚上,就已經很清楚的說了,如果是祝秉軍來招惹她的話,他會有多慘的下場——

    他的猶豫跟拒絕情有可原。他不知情呀,一切都要怪她,沒關係;可是,可不可以讓心碎的她安靜離去?

    初初一眼,就足以讓她奮不顧身,而最後的溫柔,是要讓她萬劫不復嗎?

    「我……該回去了。學妹她們……在等我。」千言萬語到最後,真的不知道要回什麼話,她只好這樣說。

    「不會的,我已經跟她們說好了。」他輕輕說,「呂主任罵你罵很凶?你有沒有哭得很厲害?對不起——」

    她搖頭,「不是你的錯。真的,請你不要道歉,是我才應該……應該跟你說對不起,造成你很多麻煩。我哥他……沒有對你怎麼樣吧?」

    祝秉軍微微一笑,不肯多說自己的處境。

    「你哪一天走?我可以去送你嗎?」

    聽祝秉軍這麼說,呂新蔓的臉色更白了。

    她家人一定會送她到機場,到時見了面,她哥哥說不定會氣到動手打他!

    「為什麼要這樣?」她不敢置信地問,「你不是……不想再見到我嗎?」

    他只是說不能再繼續了,卻從沒說過不要再見她。當然,這種時候,再多解釋似乎也只是浪費時間,當下只是溫和地說:」沒有為什麼,我只是想送你一程而已  」

    「可是我不要。」

    她最後還是看了他,大眼睛眨也不眨,水汪汪的一瞥。

    然後,她走了。

    呂新蔓要離開那天,送機的陣容好盛大。

    呂家父母、大哥、准大嫂都到場不說,死黨學妹們也全員出動。在機場圍繞著呂新蔓,一下交代證件機票要拿好,一下交代別忘了下機立刻打電話報平安,忙得不可開交。

    而她只是柔順地微笑著,默默接受親愛家人、死黨們所有的關愛。

    呂儒浩還是不開金口。雖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還是不甚愉悅的樣子。呂家父母問了他幾次,他都不肯解釋,只拿一張冷臉嚇人。

    事實是,他心裡有著疙瘩。

    雖然這段時間以來,呂新蔓和祝秉軍分別表現都很正常、優良;在他的督促之下,呂新蔓每天乖乖的讀英文、查國外學校與生活的各項資料,對於要被送出國讀書毫無異議。而祝秉軍呢,雖然很確定自己不會被續聘,但是每天依然認真工作看診,加班照加,該讀的書、該寫的論文報告也都準時交上來。之前鬧的風波似乎完全平息了,船過水無痕。

    但呂儒浩不是笨蛋,他算是看著這兩個人長大的,不會被表面的平靜給騙過,就忽略了蛛絲馬跡。

    祝秉軍太安靜了,而且,這兩天都請假。

    他不認為祝秉軍膽子大到會正面挑釁,敢在這種時候現身來送咪咪,也許只是剛好放假,一切都是巧合——

    不過他也不相信巧合這種事情。按照他對祝秉軍的認識,清楚這個學弟看似無謂淡然,但骨子裡挺拗的,以前在球隊裡就是最執著難纏的進攻球員,下定決心要得分,就沒有人攔得住。

    所以憂心的大哥便像老鷹一樣掃視四周,防範未然,狠瞪每一個可疑的年輕男子。堂堂一個科主任,好像保全人員似的,讓大家精神都很緊繃。

    直到要送呂新蔓進入禁區時,突然,有個學妹歎息著說:「咪咪學姐離開之後,呂大哥一定會很寂寞吧。」

    呂家人都像被雷打到一樣望著那個學妹。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在進去之前,學妹們還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裝得滿滿的福袋給她,交代說要上飛機才准打開看——不然怕咪咪學姐臨時反悔,又衝回頭——然後,笑咪咪的揮手告別。

    呂新蔓強忍著淚意,從頭到尾都沒有哭,只想讓大家看她離去時是帶著笑容。一個人走進禁區,也沒有回頭。

    通過各個檢查關口,她慢慢走向自己的登機門。一切都像是在作夢,她獨自背著包包、提著學妹們的愛心,從此就要開始一個人的人生了嗎?

    她真的做得到嗎?

    在候機室,她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忍不住打開福袋。

    裡面塞滿了零嘴食物,有餅乾、蜜餞,巧克力……甚至還有一盒鹵雞翅!然後,有一本厚厚的小月曆,也塞在裡面。

    打開一看,呂新蔓的眼淚,忍了好久好久的,突然就衝上來。

    原來,月曆是她們手工自製的,每個月都貼了不同的照片,還有歪七扭八的註解。她們一起瘋過玩過的地方,校園、球場、餐廳、動物園……滿滿的全是回憶——

    「好用心的禮物,真是好朋友。」突然,她身旁響起溫柔的嗓音。

    呂新蔓大吃一驚,猛然抬頭,模糊視野中,一張英俊的臉、一雙好桃花的眼眸,正含著笑回望她。

    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說了會來送你。」他說,一面在她身旁坐下。

    她呆望著他,還沒回過神來,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

    而眼睛像是黏住了似的,一直停留在他俊美的側臉,潛意識中似乎知道再來要很久、很久見不到他,所以,想要多留住一點他的模樣。

    祝秉軍則是自在地探過身,隨手翻了那本厚厚的手工月曆。翻到後面,看見之前她們去山上泡溫泉時的照片,裡面有一張是她被偷拍,換了浴衣,臉蛋泡得紅通通的照片。

    那應該是跟他見完面之後,當天深夜時拍的。她雖然在微笑聽著旁邊學妹說話,但眼神空空的,整個人都像在神遊。

    她總是這樣,就算處在熱鬧之中,總有一種特殊的,天使般的氣質,好像有個部分不屬紅塵人間似的。

    「這張獨照,可以給我嗎?」

    問話方休,修長的指輕輕一用力,把那張照片給揭了起來。她眼睜睜看著他把照片收進了胸前口袋。

    呂新蔓突然受夠了。

    「你不要再這樣了,好不好?」她的噪音抖抖的,「不是說不要繼續嗎?不是拒絕我了嗎?為何要一次又一次出現?是在玩弄我嗎?」

    他轉過頭,默默地看著面容慘白的她。

    那個為了一塊美味草莓蛋糕、一個好清純的啄吻,就笑得好甜好開心的小公主,到哪裡去了?

    他和她,怎麼沒有王子公主般美麗的結局?還是,公主必須留長了發當繩索,逃出高塔,而王子必須浴血屠龍之後,才會從此幸福快樂?

    如果高塔是兄長費心建造的舒適堡壘呢?如果惡龍是令他心服景仰,一路以來提拔栽培,亦師亦友的學長呢?

    好半晌,祝秉軍才淡淡開口,「我只是……也想跟你說聲保重,好好照顧自己  」

    所以,他花錢買了一張機票。早在他們抵達機場之前,就進入禁區,在候機室等她,只為了避開眾人——避開呂儒浩——然後,可以跟她多說幾句話。

    「我不懂。」她是真的困惑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以為……」

    「我不適合你。」他笨拙地解釋,「可是,那不代表我不喜歡你。咪咪,這樣……對你比較好。」

    這已經是他最清楚直接的表白了。看似風流瀟灑的玩咖,卻也是把心意藏得最深的人,絕不輕易出口。

    但呂新蔓聽了,只是微微一笑。笑容是苦澀的。

    「所以,是為我好?」她反問,「你們都是為我好,可是,到底怎麼樣才算好?是對你們最好,還是對我最好?」

    她確實不笨,只是溫柔順從,他是她唯一一次大膽的脫軌演出。

    可是,結局卻很無趣,而且傷人。

    「我真的要走了,再見。」她不想、也無法再多說了。再待在他身邊,她怕自己又要升起無用的奢望渴求,想要依偎在他身邊撒嬌,想要嫁給他,想過甜蜜的家庭生活……

    就這樣吧。

    起身,她背起自己的包包,以及裝得滿滿的福袋,月曆緊緊抓在手上,決然地走向登機口。

    祝秉軍安靜目送著她纖細背影一路走遠,消失在登機門後。

    這一次,她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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