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醒來時,貝君頤發現自己在醫院裡,空氣裡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雷昀希擔憂的眼神。
「嘿,你醒了。」他的手撫過她蒼白的臉頰,俊顏上露出微笑。「感覺怎麼樣?」
「我暈倒了?」
「嗯。」
「真不中用,過去我不曾暈倒的。」她自嘲一笑,就要起身。
雷昀希堅定的大手,將她按回床上。
「別起來,你手上還吊著點滴。」
貝君頤這才發現,自己手上插著針管,連接這一瓶葡萄糖點滴。
「醫生說,你暈倒的原因,是血糖太低。」他的聲音有著一絲粗啞。
「是嗎?」貝君頤垂眸,唇角噙著一絲諷笑。
她自己知道,真正讓她暈倒的原因,不單是血糖太低而已,雷明彥的背叛,對她而言才是最致命的打擊。
想到雷明彥,貝君頤心上又是一痛。
或許暈過去也是好的,暈過去,就不會感覺到心坎上的痛……
打完點滴,稍事休息後,貝君頤在雷昀希的攙扶下走出醫院。
「麻煩你送我回家,謝謝。」上車後,她閉上眼睛,像是非常非常疲憊。
雷昀希發動了車,將車子駛出醫院,重新回到車流中。
他一面開車,一面分心注視著貝君頤。她今天脂粉未施,素著一張雪白玉顏,縮在副駕駛座上,看起來好小好小,宛如脆弱的水晶玻璃人兒。
脆弱——認識她這麼多年,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他的脆弱。
她給他的感覺一直像個公主,她裙下儘是臣服的男人,她被眾人捧在掌心裡,受盡疼愛與嬌寵,連鎂光燈都喜愛追逐著她。
但今天,她卻被打敗了。輸的這樣徹底。
打敗她的,是她愛了十年的男人。
他看見,她合起的眼睫上,悄悄地沁出一滴淚。
她是那麼要強,連哭也沒有聲音。
雷昀希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有股衝動,想將她樓入懷中,吻去她的眼淚,更想要折回那棟公寓,將雷明彥拉出來痛揍個幾拳。
當車子停下時,貝君頤以為到家了,但睜開眼,外頭卻是樸拙的日式庭園。
「這是哪裡?」
「你需要吃點東西。」他簡單地說。
下午三點鐘,他們是唯一的一桌客人,靠窗而坐。
窗外是日本典型的「枯山水」庭園,碎石鋪就,繁華落盡,無花無果,無因無由。
餐點很快地送上來,小碟小皿佈滿一桌子,都是清淡可口的菜色。
桌子中央,放了一盤河豚刺身,半透明的河豚生魚片質腴鮮美,在漆黑的圓盤上排列如盛開的白菊,並附上獨門特調的梅醬。
絳紅色的梅醬,被小心盛放在景致的碟子中,有如暗紅的一顆心,被暴曬過醃漬過,最後還被人攪得軟了碎得一塌糊塗,一如現在的她……
貝君頤沒動筷。
見她不動筷,雷昀希也不動筷,亦不催促。
時間不知經過多久,軟殼蟹味噌湯在等待中逐漸冷去。
雷昀希終於在一片死寂中,打破沉默。
「不吃嗎?」
貝君頤不語。
「還是覺得餓壞自己,比較符合哀悼的心情?」
這句話,使貝君頤的眼眸掠過一抹怒氣。
現在回想起來,她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曾經擁有過愛情?雷明彥對她的背叛,竟是沒有一點歉意。
「失去一個不值得的男人,我該慶祝,怎麼會是哀悼?」舉起筷子,她開始進食。
雷昀希暗裡鬆了一口氣——幸好,她肯吃東西。
接下來的幾天,貝君頤看似一切如常,但也很不正常。
白天,她依然去上班,下班後,她便直接回家,哪裡也不去。
以往,貝君頤下班後都是與雷明彥一同吃晚餐,當他工作忙時,她便與朋友相約,或是應邀參加參會、酒會,自從與雷明彥分手後,一夕之間,她對那些再無興趣。
仰慕者的花束,仍一如往常的送來,只是她再也不看。
晚餐時間,貝君頤換了居家服,沉默地坐到餐桌旁。
今晚恰好三姊妹同時在家。貝怡文與貝露琪對視一眼,兩人的眼底都透著憂慮,她們都覺得,自那天雷昀希將暈倒的大姐送回家後,她好像一日一日的憔悴下去。
「大姐,你怎麼了嗎?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貝怡文忍不住問道。
「沒事。」
「可是……你的臉色不太好呢!」
「只是覺得這陣子比較累,沒什麼。」她淡淡帶過。
「雷大哥知道嗎?他好像很久沒來了呢……」
聽見妹妹問起雷明彥,貝君頤臉色一沉。
「今後不要再提起這個人,我跟他已經完了!!」
貝怡文嚇得噤聲。
從來大姐談到雷明彥都是眉目含笑的,怎麼忽然間,連提都不許提了?
一旁的貝露琪心裡也疑惑,但當她見到大姐那樣決絕的神情,貝露琪也不敢多問了。
那一天,貝君頤草草吃完晚餐,便又把自己關進房內。
怡文與露琪兩人面面相覷。
「會不會是和雷大哥吵架了?」露琪猜測著。
怡文搖頭,「我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大姐從來不和雷大哥吵架的,就算是使使小性子也不曾,何況她連『完了』這種話都說出口,我怕……事情比我們想像的更嚴重。」
「該不會是分手了吧?」露琪放下筷子,顯然也沒什麼胃口。
「我很擔心大姐,我從沒看過她這個樣子,她自尊心又強,在我們面前什麼也不說,這樣悶在心裡,要是悶出病就不好了……」
「是啊……」一籌莫展的怡文,也不由歎氣起來。
就在這時,電鈴響起。
「我去開門。」
反正也沒胃口,露琪放下碗筷,前去應門。
「啊!是昀希哥。」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雷昀希,露琪就鬆一口氣。
以前她總覺得雷昀希給人一種距離感,雖然他總是笑著,但其實一點也不容易親近。但自從那一天,虛弱的大姐被雷昀希送回家後,他天天打電話來關切大姐的狀況,使她覺得他是個好可靠的人。
「露琪,君頤在嗎?」雷昀希微笑著。
「在!她在房裡。」露琪喚來陳媽,「陳媽,麻煩你去跟大姐說一聲。」
「好。」陳媽應聲,連忙進屋通報去了。
昀希與露琪一同走進屋裡。
「你姐的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她的笑容一斂,「可是,她很不快樂,昀希哥,你知道我大姐和雷大哥之間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望著露琪擔憂的眼神,內心有著些許歉意。
他是知道一切,但他們之間的事,只怕三言兩語也說不清,也不是他這個局外人能說的。
雷昀希拍拍露琪的肩。「別擔心,我先去看她再說。」
「嗯。」
雷昀希與露琪才走到門口,就聽見貝君頤冷冷的聲音,隔著門板傳出——
「不見!叫他走!」
「可是,雷少爺已經……」
看見雷昀希,陳媽有些尷尬。
「我說了我不想見他!」
「君頤,是我。」雷昀希在門邊道。
下一秒,房門被打開。
「原來是你。抱歉,我以為是——」她咬咬下唇,沒再說下去。
她還以為,雷明彥會來負荊請罪……這樣的自己,好傻好天真。
嚥下那抹苦澀,她對陳媽與露琪道:「沒事了,讓我和雷昀希說說話。」
雷昀希走進貝君頤的房中。
這是他第一次走進她的房間。
她的房間中央放著一張四柱大床,鋪著pratesi珍珠白滾著紫羅蘭色緞邊的床單,房間的一角放著妝台,妝台上有各式保養品、香水與常戴的首飾,充滿了女性氣息;靠牆的一側是面書架,書架旁有扇小門,那裡應該是她的專屬更衣間。
她的房間有扇落地窗,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放著一張貴妃椅,椅上散亂地放著幾本書。貴妃椅旁的小几上,還放了一瓶紅酒與一隻水晶杯,杯裡猶有未喝完的酒液,落地窗外,是一個半圓形的陽台,此刻,落地窗正大敞著,輕紗如某種狂亂的羽翼在空中飄舞,略帶寒意的風不斷灌入室內,使整個房間顯得格外淒冷。
「窗子開得那麼大,你又穿得單薄,要是著涼怎麼辦?」雷昀希順手將落地窗關上。
「我已經不是你哥的女友了,你不需要這麼關心我。」
雷昀希轉向她,面容冷肅。
「我關心你,與雷明彥無關。」
「抱歉……」貝君頤垂眸,「我只是想吹點風,或許這樣可以讓我的腦子清醒些。」
「為什麼?」
她微微一笑,卻顯得有些飄忽。
「我想弄清楚,我和雷明彥這十年來的感情到底算什麼?」
「那麼,想清楚了嗎?」
她搖搖頭,蒼白的笑臉上,有著疲憊的痕跡,她瘦得下巴都尖了。
從前的她,像牡丹;現在的她,卻似幽蘭。
「我們兩家是世交,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明彥,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的心裡就只有他,我曾相信他就是我命定的人,當他主動開口要我與他交往時,我是那麼開心,覺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只是想不透,我對他的心沒有改變,什麼時候起他卻變了?」
貝君頤倚窗而立,一雙無神的大眼望著灰暗的天空。
「這幾天的夜裡,我躺在床上,無法入睡,總想弄清楚,我和他之間,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了,好不容易朦朧入睡,卻又好像聽見手機響,怕是明彥打來,連忙下床去接,才發現手機根本沒響過,原來那只是我的幻覺……」
「我變得痛恨看見日出,每一天的日出都在提醒我,今天又是一個沒有他的日子;我變得喜歡日落,因為當太陽下山之後,我會鬆一口氣,告訴自己:很好,貝君頤,你又捱過一個沒有他的日子,你做到了,你贏了……可是以後呢?」
貝君頤自嘲而笑,但笑到最後,不知為何眼淚竟滑下臉頰。
雷昀希驀地大步上前,將她摟進懷中。
她的眼淚落在他的頸間,彷彿有著炙人的溫度,穿透了皮膚,一路燙進他的心。
她伏在他肩上,哀哀痛泣。
那樣的哭泣,彷彿是經過長久的忍抑,終於找到一個可以暫時依靠的肩膀,可以讓她卸下心防,縱情哭泣。
自雷昀希認識她以來,不曾見她哭過,她的眼眸總是明亮,宜嗔宜喜的唇角總是含著笑,而這一刻,她不是眼冠群芳的貝君頤,只是個傷心的小女人。
雷昀希抱著貝君頤,卻感覺像是抱著一具快要粉碎的軀殼,雷昀希驚駭著,明明她在他懷中,為什麼卻覺得她似乎一點一點地消失?他荒謬的感覺她的心彷彿正慢慢地碎裂,她好似在他懷裡一點一點地死去……
「君頤!」他悚然而驚,將她抱得更緊。
他不能失去她。
不知道誰說過,愛是成全,所以他成全她,把傷痛留給自己。
他愛戀她那麼多年,是因為她始終過得幸福,所以他能說服自己退讓,只在遠處望著她,可是雷明彥卻狠狠的傷害了她。
早知道他的成全換來這樣的結果,他一開始就不該退讓!如果她是他的,他不會讓她哭成這樣!
「別哭……求你,別哭……」
貝君頤沒聽見。
倘若她聽見,她會明白愛她的男人甚至比她更痛苦更脆弱。
她所有的感官,都像是沉沒在深深的海底,自動隔絕了一切。
這樣好,自我封閉使她感覺安全,再也沒有人能傷她的心,她也就不會再感到痛苦……如果可以,就讓她一直這樣下去……
「君頤!」他驚喚。
有那一刻,雷昀希感覺到她的心退得好遠好遠,他覺得她的心是那樣接近死亡的邊境,了無生趣,他有種恐怖,覺得就快要失去她。
雷昀希把心一橫,捧住她淚痕狼藉的小臉,吻住了她那被淚水浸透的失色雙唇。
他吻著她,卻覺得自己像是吻著一個沒有生命的雕像。
貝君頤對他的吻毫無所覺,悲傷如同汪洋大海般鋪天蓋地,靈魂彷彿抽離了身體,她所感所見只餘淚影迷離。
「君頤,看著我……君頤……」
他再度俯下身吻她,傾盡所有的深情,他要她的反應,將她拉出隔絕自我的窠臼,他不允許她自絕於所有人之外。
慢慢的,貝君頤像是感覺到了什麼。
一種柔情的索求,讓她回到自身的身軀。
她眨了眨眼睛,落下一串晶瑩的眼淚,她的目光不再空白,她逐漸意識到溫暖,這麼多天以來,她第一次感覺如此溫暖……
閉上眼,她不想抗拒,這個吻,這個懷抱,令她感覺自己被深深的憐惜著,溫柔的撫觸,一點一滴地滌清了她悲傷的心。
眼淚仍然奔流著,那是由心坎上流淌而出的淚水,她不知如何能止住,但她知道,她需要逃離自己,需要忘卻,只有在這溫暖的懷抱中,她才能將痛苦且殘酷的現實阻擋在外,她不能也不願想起那通徹心肺的背叛。
雷昀希感應到她的意識逐漸清楚,準備要撤開。
但貝君頤不肯。
一察覺他就要退開,她圈住他的頸項,加入他,回應他,只求這一刻的延長。
她的投入,使雷昀希的氣息開始不穩。
她碰觸他,妖嬈的嬌軀緊貼著他,她的纖指,盲目地尋找他襯衫的紐扣……她在玩火!
雷昀希咬牙,率先抬起頭中止這個吻。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捧著她的臉問。
他不是聖人,而她又是他深深愛戀的女人,他想要她,但前提是——必須是她真的想要這麼做!
貝君頤抬起淚眸對上他的目光,眼底盈滿了心碎與痛楚。
「我知道……」
雷昀希痛苦的閉了眼眸。
他太過瞭解她,知道那不是她的真心話。
「抱住我……我覺得自己好像就快要碎成一片一片了……」她悲傷地啜泣。
不需要更多言語,雷昀希打橫抱起她,將她放在柔軟的大床上。
他沒有想過,他與貝君頤的初次,竟是在這種情況下——
不是因為相愛,僅是為了逃避痛苦。
她躺在床上,長髮在白色床單上散開,有如一汪黑色流泉。
他望住身下的她,伸手輕輕撫過她的淚眼,眼中有憐惜、有不捨,還有更多從未訴諸於口的愛戀。
從不敢奢望能擁有她。
在過去的十年間,他以為自己只能深埋這份感情。
而今,她卻躺在他的身下,要求他的撫慰。
他是這樣愛她,即使今晚的一切只是一種利用,他亦甘心情願。
當他解開彼此的衣衫,修長的身軀疊上她,他的吻落在她肌膚上,他的每個撫觸帶給她甜美的撫慰。
他與她十指交纏,無意間觸到她的那枚尾戒,閃耀的鑽光刺亮,他停頓了一下,最終選擇漠視。
他吻她的方式,抱她的方式,彷彿是相愛已久的情人。
忽然間,她的目光朦朧了。
溫存不知何時起變得狂野。
在他的懷抱中,彷彿可以隔絕傷害與風雨,這一刻,她竟感覺自己是被人所珍惜深愛著,溫存得有如美好的夢境,幫助她抽離,幫助她逃避。
眼淚不知何時停止了,身子漸漸暖了起來。
雷昀希不再自制,貝君頤放開所有矜持,回應他的吻,在這時刻裡,她竟傻得想要留住時間,想要停貯在這虛幻的天堂,寧願長醉不願醒。
但是當他要進入她時,不知為何她像是被閃電給擊中,迷離的神志驀地清醒。
「不要!」
她忽然側過身,環抱住自己,害怕地蜷縮起來。
她是如此的空虛,想要什麼來填滿自己,但在這一剎那,她驚覺自己做不到。
「對不起……我沒辦法……」
貝君頤啜泣著,在迷濛的淚眸中看見雷昀希凝重的俊顏。
「如果你不想,我們就不做。」他掠開她的發,淡淡地微笑。「什麼也別想,你需要好好睡一覺。」
她點點頭。
事實上,她也無力再思考,她覺得心力交瘁。
雷昀希起身,貝君頤卻拉住他的手。
「別走……」
雷昀希遲疑了一秒。
如果他有理智,他不該留下來。
但是當他望見她脆弱的眼眸時,他知道,他無法在此時理她而去。
他重新回到她身邊,大手由她的背撫摸至纖腰,然後扣住她的腰肢攬入自己懷中。他的動作無關乎情慾,只是單純享受靜靜想擁的安寧。
貝君頤依偎著他,在他懷裡一點一滴地平復自己。
他是這樣溫暖,當他擁著她,她傾聽他的心跳,那穩定而有力的搏動,使她感到安全。
「睡吧!」雷昀希低語。
片刻後,貝君頤的呼吸變得均勻且綿長。
她睡著了。
雷昀希望著她帶淚的睡顏良久,眼神複雜。
這一夜,就讓他伴著她入眠,因為這是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傾過身,雷昀希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低語:「我愛你。」
這一覺,睡得沉,一夜無夢。
貝君頤醒來時,亮麗的陽光早已灑入房間,暖著她的床。
她深吸了一口氣,唇邊揚起淡淡的笑,只覺數日以來的疲憊,因為這一夜的好眠,舒緩了許多。
她動了動,發現落地窗前站著一個身影。
像是意識到她的醒轉,他回過頭來。
「你醒了?」
貝君頤忽地一僵。
雷昀希?!
昨晚的一切,忽而如同走馬燈一般在腦中閃過。
她與雷昀希,他們竟差點……
壓抑回喉間的呻吟,她抓著羽絨被緊掩在胸前,緩緩地坐起身來。
雷昀希那雙善於洞察人心的眼眸,並未遺漏貝君頤臉上的表情,她閃避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
貝君頤望著雷昀希,他早已穿著整齊,彷彿他站在那裡,就只是為了等她醒來。
神志清醒的這一刻,她其實有些無措。
經過昨晚,她才真正「看見」他。
若說雷明彥是俊逸斯文的貴公子,那麼雷昀希……雷昀希,他是很難歸類的,他好似對什麼都不在意,他沒有正式的工作,有好幾個沒念完的碩士學位,行蹤飄忽不定,但他有自己的一套價值信念。
他的唇總帶著似笑非笑的弧,他的眼波流轉間似一朵清蓮,一笑動人心,此外,他還有一雙不馴且微微上揚的眉;他不像雷明彥總是西裝革履,他穿著襯衫牛仔褲,腳上穿的是馬汀靴,外罩一件騎士風格黑色皮夾克。
「你醒來很久了嗎?」貝君頤輕問。
「嗯。」
其實,他沒說實話。
昨晚,他一夜未眠,這一夜太寶貴,他只想記憶她沉睡的容顏。
他走近她,在她床前一步停下,看見她的大眼中閃過微微不安,心中有些酸澀。
他們的身體曾如此親近,但兩人的心還是有距離。
貝君頤咬咬下唇,不知道該與他說些什麼。
「我後天要去日本,我接下了法拉利車隊的工作,負責F1賽車的撞擊測試。」
她訝異著,心底湧現一種陌生的情緒,但她分辨不出那是什麼。
「怎麼這麼突然?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上個禮拜。」
貝君頤微怔。他怎麼一直沒告訴她……
不,不是他不願告訴她,是因為她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對週遭的一切失去感受力。
「去多久?」
他微微一笑,她終究是關心他的。
「下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我希望下次再見到你時,你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貝君頤,自信,耀眼,情場得意。」
他傾身向前,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如果有什麼煩心事,還是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好好保重,貝大美人。」
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他轉身離開。
房門在他身後關上,雷昀希走了。
當他離開後,貝君頤覺得房裡的暖意都消散了。
不知道為什麼,雷昀希的離去像是帶走了她的一部分……她說不出那是什麼,只覺得一種巨大的傷痛席捲了她,而那種痛竟比失去雷明彥更甚。
咬住下唇,貝君頤抱住曲起的雙膝,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好空,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