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利美女 第五章
    不到一個月,雷明彥與貝君頤分手的事便甚囂塵上。

    過去雷明彥身邊的女伴,就只有貝君頤,但有幾個私人場合,雷明彥若非單身赴約,就是帶了一名喜愛穿水藍色衣服的女子,兩人態度似乎非常親密。

    眾人覺得不可思議,難道雷明彥瘋了?世上怎會有男人會放棄貝君頤?莫非雷明彥遇上了比貝君頤更美的女子?

    據見過的人說,雷明彥的新女友並不如貝君頤,就只是清秀,帶著一種我見憂憐的氣質,或許就是這種楚楚可憐的模樣,抓住了雷明彥的心。

    今晚,趙氏集團辦幫助遲緩兒募款的慈善義賣晚會,這晚會貝君頤幾乎是年年出席的,而且向來與雷明彥聯袂參加,大家都在猜測,今年或許貝君頤不會來了!這位媒體寵兒,社交屆之花,恐怕也會因失戀而躲在家中療上吧?

    但所有人都猜錯了。

    貝君頤非但沒有缺席,還準時前來。

    她往慈善晚會的背板前一站,風采依舊,鎂光燈此起彼落,恍如白晝。

    會場內響起竊竊私語:怎麼失戀沒有讓她顯得暗淡憔悴?難道失戀之說只是謠言?

    今晚的貝君頤,穿著一襲單肩白色絲質長禮服,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段,如雲的秀髮挽成一個式樣簡單優雅的法國髻,臉上的妝容極淡,僅是稍加修飾而已,卻顯得容色照人。她的左手腕上戴著Chanel黑色馬耳他十字白琺琅手環,耳上戴著水滴形的珍珠耳墜,此外別無贅飾;但眼尖的人仍是注意到,過去那只始終不曾離身,與雷明彥一式同款的排鑽戒指,已不在她的尾指上。

    過去,她的美如同鑽石,眾多愛慕的眼神如同強烈的探照燈,折射出她那令人眩目的絕代封華;而今,她的美如同珍珠,氣蘊自華,無須他人的錦上添花。

    見到貝君頤,趙氏夫婦笑著迎上去。

    「君頤,你來了?歡迎歡迎!」

    「趙伯伯、趙伯母。」貝君頤禮貌地寒暄。

    「哎,怎麼沒看到明彥?」

    話才講完,趙金城忽然被太座林文文踩了一腳,瞪了他一眼。

    雷明彥和貝君頤分手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大家早已心照不宣,他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趙金城猛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臉上不由有些尷尬。

    貝君頤臉上笑容未變。

    「趙伯伯見到我,問起的卻是明彥,我想他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興您對他那麼關心。」

    這話說得很得體,不出惡言,不得罪人,又給人台階下。

    趙金城笑吟吟道:「君頤,趙伯伯也很關心你!你什麼時候還要再來陪趙伯伯下圍棋阿?現在年輕人棋藝不精,還是跟你在盤中廝殺,爭奪最後的一目之地最痛快!」

    「只怕趙伯伯事忙,不然,趙伯伯只消吩咐一聲,君頤哪有不奉陪的呢?」

    「聽說你最近還開了間藝廊,要是找你下棋,不怕抽不開身?」

    貝君頤笑:「哪裡的話呀?其實那也稱不上是藝廊,我只是提供一個展覽場所,讓一些有志從事藝術創作的人有個展示作品的地方,哪有趙伯伯說得這麼氣派呢?」

    「喲,開在哪兒?改天我找我那些姐妹會的朋友們一起去瞧瞧!」林文文向來對藝文活動最有興趣。

    「就在貝裡建設大樓旁!趙伯母哪天決定大駕光臨,只管吩咐一聲,君頤一定親自導覽!最近展出的作品有幾幅相當不錯,很有獨創性,其中有一位畫家的風格,頗有幾分常玉的味道!」

    林文文聽得興味盎然,她年輕時是國際拍賣會的拍賣官,精於藝品鑒賞,頗具慧眼,收藏了許多當代名家的早期作品,一轉手就是幾百倍、幾千倍的利潤。

    「呀,那我非得親自去看看不可了!說不定可以挖掘出一個常玉的接班人呢!」

    趙金城插嘴道:「就衝著你要親自導覽,那趙伯伯也要去!」

    「真是的!這樣為老不尊,都要教人看笑話了。」林文文笑罵著,又轉向君頤,挽住她的手道:「你跟我到主桌坐,我知道你的基金會資助很多藝術家,我很感興趣,想多知道這方面的訊息……〞

    儘管貝君頤表現得落落大方,但有關她與雷明彥之間的八卦,仍在好事者之間流傳著。

    慈善義賣晚會開始前,貝君頤去了化妝間,隔著門板,她聽見有腳步聲走來,在洗手台前停住,她猜測應該是有幾名女士進來補妝。

    她正要推門出去時,忽然聽見有人說話——

    「你們有沒有看到貝君頤?」

    「有啊!看到她走進會場時,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真不敢相信她會來!」

    「就是說啊!如果今天是我被交往十年的男友甩掉,我才不敢出現在大家面前呢!簡直太沒面子了!」

    「可是……那終究只是個傳言不是嗎?也許他們沒有分手也說不定。」

    「他們分手的事雖然還沒有公開,但社交圈裡早就傳開了!我哥常去一家會員制健身俱樂部,他就說他親眼看見雷明彥身邊帶了個女人,而那女人絕不是貝君頤!」

    「這麼說,傳言是真的嘍!」

    「就等哪天水果報拍到雷明彥琵琶別抱的照片,那時他們分手的消息就會更公開了!」

    「呵呵∼∼沒想到他也有今天啊!」

    「搶走雷明彥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誰知道?」

    「我沒打聽到半點關於那女人的消息。」

    「能把人從貝君頤手上搶走,她是有三頭六臂嗎?有沒有人見過她長得什麼樣子?」

    「大概比貝君頤美吧?」

    「天啊!那她的美色豈不是天下無雙?」

    「我受夠了!什麼天下無雙?別這樣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微風!每個人都說貝君頤美,我看她也還好而已嘛!」

    「就是說啊!老是有人說她是台灣第一名媛,社交界寵兒,網路票選男性情人冠軍……我聽都聽膩了,其實她也不過是家裡有點錢而已!說那些話的人,八成只是想拍貝家的馬屁,誰教貝家財大勢大!」

    「Vicky,我看你是在氣你男友買了整組『香提』保養品給你,還說了句:希望你擦完後可以長得像貝君頤!」

    Vicky氣極跺腳,「莊曉慧,你——」

    「噗哧哧∼∼」

    「哈哈哈哈∼∼」

    一群女人在化妝鏡前笑得東倒西歪。

    這時,忽聞一記脆響,廁所裡有扇門被推開。

    眾女嚇得禁聲。

    她們沒想到,廁所裡竟然還有別人!

    這時貝君頤走出來,她身長玉立,走路的姿態恍若菡萏搖風。

    眾女屏息,看傻了眼。

    天啊∼∼是貝君頤本人!

    她們剛剛說的那些話……該不會……

    但貝君頤卻像沒事人一般,優雅走過眾女面前,在感應式洗手台前洗手。

    「嗨。」她主動對她們打招呼,露出甜美的笑容。

    「呃……嗨!」眾女有些受寵若驚,怯怯回禮,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洗手,有人手上拿著旋開的口紅,有人手上拿著粉餅,還有人手上舉著睫毛膏,全都滑稽地動也不動,好似動作怪異的石像。

    貝君頤慢條斯理地洗完手,取了洗手台上的擦手巾,擦完手後投入回收籃內,然後忽然回首看著她們,嚇了眾人一跳。

    「你的這裡,」她指了指拿著粉餅的Vicky的臉,露出親切的笑容,「粉裂了。」

    說完,她轉身離去,在無人看見時,臉上露出一絲惡作劇得逞的奸詐笑容。

    直到她走出廁所好久,Vicky捉狂的尖叫仍不絕於耳。

    在一張意大利手工古董床以三百萬的價格拍出,為慈善義賣晚會製造出一波高潮後,接著由台北愛樂交響樂團帶來一段表演。

    餐桌上,觥籌交錯,細語交談著。

    貝君頤聽著某企業的少東談論最近他剛購入的超級跑車,臉上雖帶著笑,其實對這一話題一點興趣也沒有。

    今天一整晚,她可以感受到多方注目的眼神,有心人對她投以同情眼神,也有人毫不遮掩其幸災樂禍,更多的是來自男人狩獵般的視線。

    忽然,門口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貝君頤循聲望去,一個熟悉的身影令她僵住——

    是雷明彥。

    他故意避開記者,選在晚會進行一半時出現,這時已沒有記者守在會場前。

    而且,他還帶了女伴前來。

    雖然他低調地帶著女伴坐在最角落的那一桌,但所有人都交頭接耳,爭相談論著雷明彥的到來。

    貝君頤感覺自己的胃部像是被重擊了一拳。

    他應該知道今天是什麼場合,但他卻選擇帶來女伴前來,令她難堪之餘,也證實了所有人揣測了一整晚的流言。

    林文文也看見了雷明彥,她望了一眼臉色變得慘白的貝君頤,同情地拍拍她的手,輕聲道:「總是要面對的,看開點吧!」

    「我明白。」她笑了笑,卻顯得有些勉強。

    她甚至看到Vicky那票人,毫不留情的投來訕笑的眼光!

    不知道是會場裡空氣太悶,或是剛剛喝了太多香檳,她忽然覺得很不舒服。

    她很想強自鎮定地待到義賣結束,不想中途離席,讓別人以為她很在乎,但……她卻覺得眼眶熱熱的,心口好痛好痛……

    「抱歉。」她低聲說了句抱歉,極力不引人注意的離開會場。

    走到陽台,透過滿含淚水的眼眸,台北市的萬家燈火看來一片模糊。

    時隔一個月,她以為自己已做好心理準備,不管何時面對都能夠淡然處之,卻沒想到——僅僅只是看到太悶兩人站在一起的身影,所有的心理建設就全瓦解了。

    原來,她還沒有遺忘。

    原來,遺忘是那麼困難的一件事。

    一個多月,還不夠她從分手的疼痛中釋懷,而雷明彥,卻已能帶著新歡公開露面。

    眼淚滑下她的臉頰,被她倔強地拭去。

    不哭,她才不要為那樣薄情的男人落淚。

    她給自己十分鐘平復情緒,十分鐘後,她要勇敢的回到會場,她拒絕從那個有雷明彥的場合中逃走!

    「君頤。」

    熟悉的低喚,使她渾身一僵。

    轉過身,她看見雷明彥正朝她走來。

    她看著眼前的雷明彥,他仍是那麼俊逸,那麼好看……那麼冷靜如常!

    她想起,他是她的初戀,是她此生第一個愛上的男人,接著,她也想起,他是怎樣的背叛她,讓她過去的一個月中流了許多傷心的淚水。

    他曾是她最熟悉的人,但今天他站在他面前,感覺卻遙遠得像是陌生人。

    「抱歉,我正要回會場——」

    他卻握住她的手臂,「我們談談好嗎?」

    貝君頤輕輕地掙開。

    「有必要嗎?」她後退了一步,刻意隔開距離。

    「我不知道你今晚會來。」他的語氣中有些自責。

    如果他知道,他今天不會出席,而不是像這樣,彷彿是特意帶著新歡來給她下馬威,她她沒臉。

    她嘲諷地一笑,「難道你覺得,失戀的人就應該躲在家裡舔舐情傷?」

    他的眸色幽暗,定定地望著她。

    「做不成戀人,難道我們就只能成為敵人嗎,君頤?」

    她閉了閉眼,忽然厭倦了這樣的對峙。

    「說吧!你想談什麼?」

    「我很抱歉,我們竟是這樣難堪的結束。我並不想要傷害你,原來我想要用溫和一點的方式……至少,不該讓你看到那樣的情況。」

    「事到如今,說這些又能改變什麼?不管你把話說得多麼委婉多麼修飾,也不能改變你劈腿的事實。」貝君頤轉過頭,望著遠處的霓虹。「我們交往了十年,但我仔細回想,不由得有個疑問——你真的愛過我嗎?或者,長久以來只是我一廂情願?」

    雷明彥沉默了好半晌。

    這片刻的沉默,已冗長得足以令她心寒。

    「君頤,我是愛過你的。你對我是那樣真心,你又那麼美,你是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對象,我怎麼可能不曾愛過你?」頓了頓,又道:「只是,在我的內心深處,仍記著一個女子,我原以為早已將她忘記了,直到我們再度相遇,這一次,我無法抗拒……」

    聽完後,她既想大哭又想狂笑。

    原來,她的戀情,一直是與別的女子共享的,她卻一點也不知道。

    她竟會愛上這樣的男人,虛擲了十年的青春!

    她望著雷明彥,眸中全是怒火!

    「你知道嗎?我曾夢想過要成為你的新娘,但現在我只覺得很慶幸——幸好我沒有嫁給你,否則,我虛擲的就不只是十年,而是一輩子!」

    雷明彥低下頭,「抱歉,是我耽誤了你——」

    「不,不是你!耽誤了我的,是我的天真和盲目!

    說完,貝君頤頭也不回的離開陽台。

    她回到會場,此時後半場的義賣活動早已再度展開。

    林文文看見貝君頤慘白的臉色,不由有些擔心。

    「你還好嗎?」

    「我很好。」她強笑道,轉頭望向舞台。

    台上,正在拍賣一組日本皇室御用餐瓷。

    「這組餐瓷是Noritake出品,Noritake1919年於東京莆田成立,以獨創的技術限量生產瓷器,專供日本宮廷皇族御用,或作為宮廷饋贈使用,Noritake所生產之各種食器,瓷質堅硬,造型絕美,獲得日本及世界最高級洋食器之評價。」拍賣主持人介紹完這餐瓷的來歷後道:「底標為二十萬,請發揮愛心,踴躍競標。」

    競標頗為熱絡,但喊到三十五萬時,就只剩下一個男性競標者。

    「三十五萬,還有人要出價嗎?」主持人問道。

    這時,貝君頤忽然開口。

    「四十萬。」

    主持人又驚又喜,很高興有人加入戰局。

    「好的,這位小姐出價四十萬。四十萬,還有沒有更高的?」

    「四十二萬。」

    「四十二萬!好的,有沒有更高——」

    「五十萬。」貝君頤再次喊價。

    「五十三萬……不,五十萬萬!」

    「一百萬。」貝君頤眼睛眨也不眨的說。

    全場驚呼。

    「價格來到一百萬,先生還要不要往上加呢?」主持人眉飛色舞。

    對方聽到那令人直打哆嗦的價格,連忙搖了搖頭。

    「一百萬一次,一百萬兩次,一百萬三次!恭喜這位小姐得標。」

    在一片掌聲中,貝君頤上台接過那組餐瓷。

    她望著盒中精明絕倫的瓷器,心裡卻只是一片空茫。

    她朝會場的角落望去一眼,發現雷明彥不知何時又離開了。

    週六下午,貝君頤在陽光的洗禮中醒轉。

    刺目的陽光,讓她就連想要賴床也不可能。

    歎口氣,貝君頤起身下床更衣。

    無事的週末午後,連貝家大宅也靜悄悄。

    假日是屬於情人們的日子,怡文、露琪與一葦,他們此刻應該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吧?

    陳媽休假,貝君頤走進廚房,給自己弄了一份簡單的早午餐,吃完後決定開車出去透透氣。

    她開著車,下意識的避開了人潮與車潮擁擠的市區,往北投方向駛去。

    一種似曾相識的景色,使她越往山上開去,忽然,她看見路旁矮牆上,蝕刻這低調店招「32」。

    這裡,雷昀希曾帶她來過!

    她停好車,走了進去。

    就如同上次前來一般,一名侍者很快地帶著笑意將她迎進去。一直走到餐廳門口,她才猛地停住。

    「抱歉,我沒有預約……」貝君頤歉然道。

    「沒問題,裡面還有座位。」

    這時,貝君頤的腦海忽然閃過雷昀希說過的話:

    有時想安靜一下時,我就會過來。這裡不像一般飯店,客房一共有五間,很安靜,很適合度週末。冬天來跑溫泉,夏天就坐在樹屋上,目送夕陽下山,群星亮起,端杯冷飲聽松濤。

    「不,我不是要用餐,我想要一間住房。」

    侍者走入櫃檯,迅速查了一下電腦訂房系統。

    「只剩下一間松房。」

    「好,那我就要這間。」

    沒帶任何行李,貝君頤就入住三二行館。

    當她走進松房,滿室檜木清香,日式拉門外,連接著一個獨立的庭園,映入滿眼的綠意,院裡有個露天湯池,她走近一看,連湯池也是檜木所造。

    這裡遠離市區,除了庭園裡潺潺的水流聲,一切是那樣靜謐。

    門上響起輕敲,貝君頤打開門。

    一名約莫四十歲的女子微笑,「貝小姐,我是您的私人管家Jane,為您送來你點的Veuve Clicquot Ponsardin 香檳與新鮮草莓。」

    貝君頤注意到了桌上的一碟巧克力與水果盤。

    「這些是……」

    「松露巧克力與水果盤,是老闆特別招待的。」

    「你們老闆?」

    「他是雷先生的好友。」Jane解釋道。

    她頓覺掃興。「雷明彥的朋友?」

    因為她與雷明彥交往的事,經由媒體的披露,早已無人不知,許多她光顧的餐廳,都因雷明彥的關係而給予她特別招待,這已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雷家二公子,雷昀希先生。」Jane笑道:「他是這裡的常客。」

    提起雷昀希,貝君頤的眸子變得柔和了。

    「我還記得,今年年初,他就是在這裡幫我慶生。」

    「是,我也記得,」Jane笑吟吟地道:「雷先生為了您的生日,在敝館住了幾天,就為了試吃並和廚師討論菜單,連我們老闆都服了他……」

    貝君頤猛的一怔。

    「你說……他住了幾天?」

    「我印象中,是住了三天。」

    三天?

    一抹過去的影像飛快地掠過腦海——

    「雷明彥今晚臨時有事取消了班機,他沒辦法趕回台灣陪你一起過生日了。所以他特別交代我要好好幫你慶生,一定要讓你開心!」

    「是嗎?這一切是他安排的?」

    「真的,我騙你幹嘛?」

    她早該知道的,安排意外的驚喜,從來就不是雷明彥的風格,只有雷昀希才會去花費這些心思……當初她怎麼沒想到?

    他說他沒騙他,但他確實是騙了她。

    為什麼當時他要說謊?

    察覺貝君頤的沉默,Jane小心翼翼地問:「有什麼不對嗎,貝小姐?」

    「沒有,沒事……」

    「那麼我先退下了,如果有什麼需要,請隨時吩咐。」Jane鞠了個躬,退出松房。

    彷彿有什麼過去被她刻意避開的事,慢慢地變得清晰。

    四周仍是那麼靜,貝君頤的內心,卻如海潮般洶湧,翻滾不止……

    週日的夜晚,「怡然咖啡館」依舊瀰漫著濃濃的咖啡香。

    「歡迎光臨!」

    聽見門上銅鈴響起,吧檯後的元朗抬起頭,看見走進來的是貝君頤,先是訝異地挑眉,然後逸出一抹笑。

    「找怡文嗎?她剛回去。」元朗以為貝君頤是過來找他的女友貝怡文。

    「我不是來找她,只是想來喝杯你煮的咖啡。」貝君頤在吧檯前落座。

    「歡迎,想喝點什麼?」

    「一杯特調。」

    貝君頤的來到,像是一座花園拂進一陣春風,她的打扮樸素,亦未施脂粉,但是她驚人的美,卻依然使得咖啡館裡的顧客都為之側目,但她卻因情緒太低落而渾然未覺。

    元朗見過貝家的三姐妹,而貝君頤無疑是其中最美的一個,她也是他此生所見過最美麗的女子。至今他仍不明白,面對這樣一個艷冠群芳的美女,為何能毫不動心?

    片刻後,元朗送上特調咖啡。

    貝君頤啜了一口,露出微笑。

    「你煮的咖啡,還是這麼好喝。」彷彿看穿了她此刻的心情般,一種誠摯的歡迎與撫慰,溫暖了她的心。

    「謝謝。」他盯著她的臉,坦白道:「你的氣色看起來很糟。」

    「謝謝你啊!」她佯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歎口氣道:「我失戀了,他劈腿。」

    「這樣。」

    元朗太過平靜的表現,反倒令貝君頤好奇。

    「你為什好像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

    他笑了笑,「意料中事。「

    「什麼意思?「

    「雷先生很出色,只是我一直不覺得他適合你。「

    「為什麼?」

    「我想是因為安全感。」元朗思索了片刻後道:「你很投入這段感情,你在愛情中渴望著安全與穩定,但你要的,他卻給不了你。」

    貝君頤有種被說到心坎裡的感覺。

    長久以來,她總覺得雷明彥對工作的投入比對她的感情更多,這樣不平衡的關係,一直讓她有種淡淡的空虛。

    「元朗,記不記得,有一次你送怡文回家,在我家門口,你對我說的那些話……」

    「『有時候,愛情不是我們所以為的那個樣子,不要被假象蒙蔽』?」元朗笑著點點頭道,「對的,我是說過。」

    他竟然記得?可見他不是隨口說說。

    「當時……為什麼你要那樣說?」她一直將他的話擺在心底。

    元朗聳聳肩。「我只是指出一項事實。」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你早就預料到位和雷明彥會分手?」

    「我不是算命師,你們分手的事,我怎麼會預料得到?」元朗微微一笑,「我只是覺得,有時候我們以為自己想要的,其實不是我們需要的。雷明彥是你的初戀,你和他在一起十年,這十年你快樂嗎?」

    這十年,她是快樂的,能與愛慕的人交往,怎麼會不快樂?

    但她騙不了自己,在她的內心深處,始終是不安的。

    數不清有多少次,雷明彥為了工作而將她拋下時,她也曾失望傷心,但她總是逞強著裝沒事,不讓雷明彥知道她的介意。

    她需要很專注的愛,需要很多的開懷。

    而這些,雷明彥無法給予。

    「現在回想起這段感情,只覺得自己既天真又盲目,始終固執的不願相信我與他真的不適合,下意識的粉飾太平,為彼此找借口。」她撥弄著咖啡的杯耳,輕聲道:「其實我要的很簡單,只是一個真正愛我的知心人。」

    「你會遇見的,你是我見過桃花最多的人,簡直就是一棵活生生的桃樹!」

    元朗誇張的形容,讓貝君頤笑了出來。

    「是,我是遇過很多追求者,聽過很多愛情誓言,我都願意相信他們在那當下對我說的話都是真心的,可是……有幾個人真的做到了?我甚至不知道除了我的外貌和家世以外,有幾個人是真正愛我的?外貌對我又瞭解多少?愛情不是只是送送花,說說甜蜜的話這樣簡單而已。「

    元朗彷彿覺得很有意思,靠在吧檯上望著她。

    「那麼,你覺得愛情是什麼?「

    真是個大問題!

    「愛情……應該是一種善待,用一種最體貼善意的對待,不讓對方傷心痛苦,不讓對方左右為難,愛情應該是讓對方感到幸福——「

    忽然貝君頤的腦海中閃過一段對話——

    「你沒告訴她你愛她?」

    「誰規定愛一個人就一定要告訴她?愛她是我一個人的事。」

    「不告訴她,你們怎麼在一起?難道你不想與她在一起嗎?」

    「愛一個人,就一定要在一起嗎啊?愛一個人與在不在一起沒什麼關係,難道不能在一起,就不愛了嗎?」

    「但愛一個人,你怎麼能忍受見不到她?」

    「因為她,很幸福。」

    貝君頤驀地怔住。

    這——不就是她一心渴望的幸福嗎?

    「你這麼說,讓我想起西藏活佛倉央嘉措所寫的一首詩:『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我覺得愛就如同你說的,本質上就是一種善待,不為了索求,不為了回報,愛上一個人其實沒有什麼複雜的道理,愛的本質就是愛——」

    元朗忽然停住,發現她如遭雷擊般的神色,而且身子竟微微發起抖來。

    貝君頤慢慢地搖了搖頭,滿眼痛楚。

    她掩面,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元朗,我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好大的錯誤……」

    天!她怎麼會如此盲目?如此愚昧?

    雷昀希是愛她的!

    雷昀希是愛她的!

    直到這時刻,她才清楚地看見這個事實!

    他欺騙她,他只是代替雷明彥幫她慶生,為的是不讓她失望。

    她聯絡不上雷明彥時,是他幫著她找、陪著她喝酒解悶。

    當她親眼證實雷明彥劈腿後,是他陪在她的身邊扶持著她。

    當她因為受不了巨大的悲傷而崩潰時,是他用他的吻、他的擁抱撫慰了她。

    他給了她那麼多的愛,卻不曾索求她的回報。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對我來說,她知不知道並不妨礙,因為愛的本事就是圓滿。」

    那一夜,他念了這些詩句,對她說的那番話,原來就是他的告白!

    因為他瞭解得太多,對她愛得太深,知道她眼裡只看得見雷明彥,所以雷昀希將所有感情放在心底,不曾向她表白。

    原來,他所做的一切,就只是不忍見她為難。

    一陣激切的淚意,湧上了眼眶,貝君頤咬住下唇,極力忍住將要奪眶的淚。

    她怎麼會這麼這麼傻?!

    長久以來,她所追尋的愛情,就在她的身邊,而她竟傻得去強求一分不屬於自己的感情,錯過了真正愛她的人……

    「元朗,你曾對我說過——你等了四年,終於等到了怡文,但有一個人還在等待。那是什麼意思?」

    「有一個人還在等,等你看見他。」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你的意思……」

    「你看見了嗎?」元朗微笑。

    貝君頤含淚而笑,淚水滑下她晶瑩如玉的面頰,儘管她的唇被淚所沾濕了,但那是元朗所見過貝君頤最美的笑容——

    「我想,我終於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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