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快的速度,明小滿。」當明小滿被領著踏上金雀宮偏殿時,穆納岳面露激賞。「看不出來你會騎馬,還騎得挺不錯的。」
「殿下謬讚。」她神色疲憊,憑著一股意志力強迫自己站得直挺。「如今我已歸來,殿下——」
「李彧炎可還沒成為本殿下的階下囚,所以你的兒子還是得暫時讓本殿下保管。」穆納岳坐在主位上,身前是滿桌佳餚,他悠哉地喝著燒辣溫酒,身旁坐的皆是他的麾下大將。
「不,我現在想見的是上官凌。」
回到宮裡時,她已迅速釐清思緒,現在她相當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了。
穆納岳微揚起眉。「我知道他是你的表哥,可沒想到他倒是比你兒子重要。」
「兒子我隨時可以不要,但是殿下絕對需要凌。」
「喔?」
「殿下知道我的能力,而凌的能力在我之上。」明小滿頓了頓,暈眩了下,趕緊咬牙站穩。「殿下應該還記得,李彧炎能夠登基,是因為凌預知了風雪將竭,替他創造了神話,讓百姓相信他是真命天子。」
穆納岳回想那時的事,總算記起上官凌擅長卜卦觀象。「但他會願意為本殿下做事嗎?」
「他會的。」
「你何以如此篤定?」
明小滿拉開斗篷,讓他清楚看見她頸間乾涸的血跡。
「這是——」
「說來話長,總之,李彧炎讓幾位將軍知曉我身為玄人的身份,導致我在回程的路上被守門將領給攬下,險些死在刀下……」她說著,情緒逐漸激動。「這個皇朝還是容不下玄人,凌自然不會再為皇朝賣命!我從小和凌相依為命,只要我說的,他一定會為我做到。」
穆納岳不置可否的起身審視她的傷勢,確定那落刀的方向不是她自個兒能動手的,才一彈指,外頭的待衛隨即走進殿內。
「殿下。」
「帶她去大牢,將上官凌帶出。」
「遵命。」
「待會,你可以帶著他到寢殿休息,需要你的時候,本殿下會召喚你。」
「多謝殿下。」明小滿福了福身,身形踉蹌了下,跟著待衛離去。
待她走後,穆納岳的親信沙達才低問:「殿下相信她嗎?」
「不。」他說得篤定。「不過,殺了她似乎又太可惜。」
他喜歡她的能力,也盼望能為己所用,而眼前,他更想要借助上官凌的能力,讓他可以再創神話,使所有百姓臣服於他。
「那麼殿下是打算拿下李彧炎再議?」
穆納岳哼笑。「先確定上官凌的能力,要是上官凌確實比她了得,她便能夠活得更長久,若反之,待本殿下除去李彧炎之後,就會讓她追上黃泉,好讓他倆做一對陰間鳳凰。」
皇宮的地牢設在金雀宮西方地底下,潮濕而冰冷,裡頭飄著一股濃重的腐味。
拿著油燈,跟隨侍從走下階梯,在黑暗之中左拐右彎之後,明小滿來到關押上官凌的牢前,只見他長髮披散,正盤腿閉目養神。
當侍衛解開牢房的鎖時,他才微微張開眼,一見到她,猛然一震,隨即又重拾冷靜,直瞅著她。
「凌……」她一開口,聲音破碎。
「你可以出來了。」
上官凌聞言,快速起身走出,話還未問出口,便聽她說:「殿下允許我帶你到寢殿歇息,你跟我來吧。」
他神色不變地跟著她,到了寢殿,外頭依舊有穆納岳的侍衛看守,而他在燦亮的寢殿內瞧見滿室狼藉,所有物品全都被扯落在地,才皺起眉,餘光又瞥見她頸間的傷。
「你怎麼會受傷?」他擔心得立刻上前查看,見傷口不深,才鬆了口氣。
「凌,金雀容不下我們……」她哭喊,但雙眼卻認真無比地看著他。
上官凌會意,拉著她到錦榻坐下。「別激動,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明小滿快速將去行宮的事交代一回,並道明她已歸順穆納岳,又說了她因為玄人身份,險些死在亂刀之下的事。
然而,在說的同時,她又一心二用的在他掌心寫下真正打算,亦讓他知道皇子落在穆納岳手中,李彧炎必定會聽命於對方,要他想想屆時該怎麼解救李彧炎。
上官凌聽完之後,動怒低咆,「混賬,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玄人要真是不詳,李彧炎又是怎麼靠咱們建立金雀的?」
他罵著,亦不動聲色的在她掌心寫下:「皇子呢?」
「所以我說,金雀容不下咱們。」明小滿流著淚,緩慢回答:放棄。
上官凌面色凝重。「……你說,你要我怎麼做?」
「我們現在只能依靠殿下。」可有法子保住哥哥?
「好。」他毫不猶豫的回應。我有方法。
明小滿淚如雨下,卻笑了開來。「真的嗎?」她問得一語雙關。
「只要是你的願望,我一定會替你實現。」這是他的承諾,從未更改。
迎娶烏靈之後,他已經將她視為親妹,對她的疼惜依舊,卻不在是男女之情。
「凌,謝謝你,沒有你的話,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偎進他的懷裡,覺得無比疲累,卻不容自己在這關鍵時刻倒下。
「沒事,有我在。」他輕摟著她,看見她頸間得傷,眉頭又皺起。「我先替你上藥,你的傷口不能不處理。」
「不……」
突地,殿門被人推開,穆納岳堂而皇之地踏進,看見相擁的兩人,有些驚愕的揚起眉。
「原來……」他玩味地笑了。
「殿下有事?」明小滿退開一些,啞聲問。
「當然有事,李彧炎來了。」
「……我知道了。」
永雀門外,李彧炎孤身一人傲立著,身後的金雀士兵已退到幾尺之外。
他垂眼等候,直到眼前團團包圍他的泰漠兵退開,而他最珍愛的女人和穆納岳緩步走來。
「小滿兒。」他瞇起眼低喚。
「讓他進來。」穆納岳神色愉悅地擺手,泰漠兵隨即退開。
然而,就在李彧炎踏進永雀門內時,穆納岳一個眼神,泰漠兵隨即上前將他架住,押到穆納岳面前,也不掙扎,只是死盯著沉默不語的明小滿。
「朕來了,可以讓小滿兒離開吧。」
「那得要問她。」穆納岳幾乎笑裂了嘴。「明小滿,你想走嗎?」
「不。」一句話,答得毫不猶豫。
李彧炎一愕,可震撼他的不是她的拒絕,而是穆納岳看似早知道她已恢復記憶。
但他無暇細想其中因由,便低聲道:「你先走。」一如在赤林山遇到山賊時一樣,她定會想法子幫助他,然而此刻,他不需要她當內應幫忙。
「不。」明小滿驀地抬眼。「我不要。」
「小滿兒?」
「殿下,外頭風雪極大,既然已經押了人,請讓小滿回寢殿吧。」身後傳來平靜無波的嗓音,是上官凌。
李彧炎更是驚詫,不懂為何他沒被關在地牢。
「可不是?」穆納岳一彈指,泰漠兵隨即上前。「搜他的身,找出水凰印和火鳳令。」
然而泰漠兵搜完身,卻是一無所獲。
「看來你是有備而來。」穆納岳哼笑著走向前,猛一抬腿就往他腹間踹下,接著又一把扯起他的發。「說,鳳凰門的信物究竟在哪?」
即使吃痛,李彧炎卻笑瞇了眼。「不知道。」
「你以為本殿下不會殺你?」穆納岳面露陰狠。
他搜過整座金雀宮,只找到傳國玉璽,卻不見鳳凰門最重要的信物。
「殺了朕,你更得不到金雀天下。」他有如勝券在握。「朕只要此刻死在此地,封鎖皇城的三十萬大軍便會即刻將信物銷毀。」
穆納岳壓根不在乎他的威嚇,「三十萬大軍很了不起嗎?你真以為本殿下只帶兩萬兵馬前來?」
「那麼,殿下的援軍可已來到?」
穆納岳聞言,笑容不變,心卻漏跳一拍。
他的計劃天衣無縫,然而早該抵達的後殿軍至今卻無消無息,這點教他疑惑,可也不會太擔憂,只因他手中已握有最重要的人。
「有你的皇后和皇子在場,誰敢殺進來?金雀皇朝只怕後繼無人,就要滅朝了。」
「要滅朝的,是你泰漠國。」李彧炎笑得陰冷。「你真以為朕對你一點防範皆無?何不去屠靈山哨口查查,你便會知道,泰漠皇室已被金雀大軍踏入,就連所又礦產也都被鳳凰門帶走了,真不知道你泰漠的子民要如何度過這個寒冬。」
他無心做絕,卻有人逼他背德失信。
穆納岳頓時有些驚愕可隨即快速恢復自信。「那又如何?你以為本殿下想當的只是泰漠皇帝?真是太傻了,而且泰漠子民如何,與本殿下何干?只要能拿到鳳凰門信物,本殿下便可以號召天下,連你金雀子民也得要臣服在本殿下之下!」
「很可惜,信物不在朕的身上。」
「但是,你一定知道在哪。」穆納岳一臉躍躍欲試。「聽聞前朝皇帝喜歡虐人,刑部地下滿是幸求的各式工具,何不讓本殿下以你試試,嘗嘗滋味?」
始終沒開口的明小滿聽了,立刻柔聲開口,「殿下,霸業即將成功,不宜見血。」
方才聽兩人對話,她才猛然發現,哥哥確實已有了應對之法,然而此刻,他身上的黑影依舊不散,讓她不禁疑惑起鑄成他死亡的人,到底會是誰。
沉著心神,她的指尖直搓藏在袖中,金鎖片上的玄石。
「怎麼,你心疼了?」穆納岳直睇著她。
「不,我是突然想起在行宮時,我曾瞧見一個人身上佩戴著鳳凰門的信物。」
她淺淺啜笑,不讓任何人發現她暗地裡的動作。
娘死後,爹挖出了娘額上的玄石交給她,告訴她,玄人有養石的習慣,以身體養出玄石的靈性,若死後取下,經過全神貫注的祈求,透過指尖凝聚熱能,便能實現所願。
而今,不管她所做的有沒有用,但她不會停止祈求,直到玄石實現她的希望。
李彧炎聞言,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誰?」
「國師府總管,褚善。」
李彧炎因為她真把褚善供出而心亂不已。
此舉肯定是為了讓他免去酷刑而為,但就算為了救他,也不該供出褚善!褚善是與他一同長大親如手足的家人,對她而言亦是,她怎能出賣她?
「一個總管?」
「殿下有所不知,褚善是照顧李彧炎長大,與他親如手足的家人,雖說只居總管一職,但那不過是用來掩飾他真實身份的頭銜而已。」明小滿避開李彧炎的視線,朝穆納岳嫣笑,「那時,皇上要國師夫人前來照顧我,褚善還特地替我買了杏餅。他對我向來不隱瞞,當時就告知我,是皇上將權責交給他的。」
「小滿兒!」李彧炎怒咆。
換言之,難道她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恢復記憶?
明小滿冷漠的不看他。
「只要殿下差人傳報,想要李彧炎活著,就要褚善進宮,這事不就簡單了?」
她道出褚善的身份,還給了法子,就是要這件事快速解決,讓哥哥遠離酷刑折磨。
「小滿、小滿,你真是聰穎過人!」
「殿下繆讚了。」
「只是,你真可以如此狠心地供出褚善?」李彧炎挫敗的表情使穆納岳對她信任了些。
「供出?」她掩嘴輕笑。「我不過是說出一件事實,怎麼了?」
「說得好!」穆納岳笑得愉悅,彷彿可見自己即將登基。「來人,將李彧炎拖下立斬,將首級懸在永雀門上!」
明小滿聞言,心一抖,忙笑著阻止,「殿下,何不先將他壓入地牢,等確定信物到手,在處置他也不遲。」
「有道理,反正也不急於一時。」穆納岳點點頭。「來人,將他押入地牢,在傳人通報,要國師府總管褚善進宮換回他們的皇帝。」
「遵命。」
「小滿兒!」李彧炎啞聲吼。
她沒看他,只是緩緩拉開遮掩傷口的斗篷。「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沒有辦法創造一個不傷害玄人的皇朝。」
李彧炎張圓黑眸。「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受傷?」
「被你座下的將軍所傷,所以你千萬別怪她背叛,她只是選擇較好走的路罷了。」穆納岳笑得得意洋洋的抬手,要下屬將他押下。
被押下之前,李彧炎的眼始終沒有離開她,然而明小滿卻看也不看他一眼,讓他難測她的心思。
等褚善踏進永雀殿時,雪花鋪天蓋地而落,整個天色安如深夜,讓人看不清此刻正是天亮之時。
他領命而來,進宮之前,烏靈早已對他三令五申,穆納岳不可能放人,要他多帶點消息回來。
然而,當他踏進殿內,瞧見明小滿就坐在穆納岳身邊,上官凌則守在她身後,兩人冷漠的目光,沒來由的讓他心頭一顫。
「你就是褚善?」
「本大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褚善是也!」儘管心頭不安,他聲音依舊大得嚇人。
穆納岳回頭看向上官凌,見他微頜首,才問:「褚善,你可將火鳳令和水凰印帶來了?」
「……帶來了。」褚善從腰帶間揚開黃金雕制的信物,見侍衛走上前來要取,他忙護在手中。「我朝皇帝呢?」
這狀況太詭異了,和烏靈猜測的完全不同。
應該縛在牢裡的人,為何會出現在殿上?若是他已被放出,為何又不想法子就出皇上?
更令他不解的是,皇上根本不可能供出他是信物持有人,而且信物在他身上這件事,唯有皇上和烏靈知道,所以,到底是誰要求他前來的?
「他在地牢。」穆納岳雙眼直盯著他手上的信物,難以置信李彧炎竟將如此重要,足以號令亞域諸國的東西交給這麼不起眼的人。「快點將東西呈上來。」
「我要見皇上。」褚善將信物緊握在手中要脅。「一手交人,一手交物,要不然,我馬上毀掉。」
穆納岳微揚起眉,笑得陰邪,「這有什麼問題呢?」他一揚手,殿外的侍衛隨即離去。
「褚善,你放心,有我在此,殿下不會騙你,你先將信物呈上。」明小滿暖聲啟口,水眸滿是疲憊,佈滿血絲。
她走下寶座,緩緩走向他。
見她來到面前,褚善心態才穩了些。「娘娘,我非要見到皇上,才能交出這些東西。」
「你不信我?」她面露哀傷。
「不是的,我只是……」想了想,他歎口氣。「既然娘娘都這麼說了,我呈上便是。」
既然是他信任的人開的口,他當然不會違逆,況且烏靈也說了,她必定是為了當內應才會直入宮內,其實不用烏靈交代,他也很清楚皇后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她沒有傷害任何人的道理。
當明小滿接過信物的瞬間,勾唇一笑。「褚善,謝謝你。」
「娘娘別這麼說,只要能救皇上,沒有什麼不能給的。」
她回頭看向上官凌,他隨即意會地走來,就連穆納岳也迫不及待的起身,接過她手中的信物。
「總於到手了!」他難掩喜色,不斷看著上頭精細的離紋。做工如此細膩,就算想仿,恐怕也不容易。「這確實是水凰印吧?」
他問,只因他見過火鳳令,但還是頭一次見到水凰印。
「自然是真的。」褚善沒好氣的啐道。「可以讓我將我朝皇帝帶回去了吧?」
穆納岳直睇著他,唇角扯出冷邪的笑,正要開口之際,上官凌便先出聲。
「恐怕沒有辦法。」
「……大人?」褚善不解地看著他。
只見上官凌從懷中取出一隻小瓷瓶,從裡頭倒出一顆藥丸,看向穆納岳。「殿下,我擅長煉丹,而這顆噬魂丹的效果,不知道殿下是否想看看?」
褚善瞪大眼,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卻驚見外頭的侍衛已圍住殿口。
「大人?你真是大人嗎?」他顫聲問。
他和上官凌相識盡二十年,多少瞭解他骨子裡藏了些許捉弄人的惡質性子,然而此刻,他的眸色冷漠噬血,分明不是開玩笑,更不是如當年對他下媚藥,純粹想要戲弄他。
他是真的要他的命!
但……為什麼?有什麼樣的理由,要他這麼做?
「喔?」穆納岳看著他手中黑褐色的藥丸,似乎很感興趣。「本殿下身上亦有泰漠第一毒藥,是為細末,光是撒在人的皮膚上頭便能夠取人性命,要是直接吞下或經由傷口滲入,其毒會損害週身筋脈,腐蝕五臟六腑,半刻鐘內便能奪人性命,就不知道是誰的毒更勝一籌?」
上官凌聞言,不禁低笑。「殿下的藥既已知道效果,何不先放著,待他日在用?到是我這顆藥丸,雖為毒,但說來汗顏,還未真有人服用過,就連我都不能確定對方到底會是怎樣的死法。」
「即使如此,還是想讓殿下看看你的煉丹術有多厲害吧。」明小滿建議。
「殿下?」上官凌輕問。
「有何不可?」
他微頜首,再看向褚善時,玉面頓時化作惡鬼羅剎,褚善回頭想跑,卻被侍衛團團包圍。
「抓住他。」穆納岳興致勃勃的下令。
侍衛隨即向前,押住褚善的手腳。
「大人……為什麼?你背叛皇上了嗎?」他難以置信的驚問,淚水啜在眼眶。
「背叛?」上官凌笑得邪襜。「要是從未忠於他,又何來背叛的說法?」
褚善瞪大眼,見他逼近,死命的閉緊嘴,然而上官凌卻無情地掐住他的下顎,逼他開口,硬是把藥塞入他口中,強迫他嚥下。
就在侍衛放開褚善的同時,他隨即以指挖口,卻怎麼也吐不出那顆毒藥,反倒是吐出一口血,教他驚詫地瞪著手中血漬。
「喔?速度真快!」坐在寶座上的穆納岳嘖嘖稱奇。
「褚善,別掙扎,沒用的。」
溫婉軟聲傳來,令褚善怔楞的抬眼,接著無力地跪坐在地。
她在笑……為什麼這當頭,她還笑得出來?
一道靈光突地從腦際閃過,他猛然想起那日在行宮時,他曾經和她提過,皇上將火鳳令和水凰印交到他手中,由他統籌指揮鳳凰門……
「是你……是你供出我的。」他顫抖的問,血水從唇角滑落。
「是。」明小滿傲立在他面前,低頭看他,眸色無情,更無慈無悲。
「……為什麼?」
「因為殿下想要得到鳳凰門。」
褚善哭著搖頭。「這不是理由、不是理由!娘娘……小姐……你不可能背叛皇上,你不可能……」
「哥哥氣數已盡,我也沒辦法。」
「你怎會這麼說?」褚善有好多疑問想問,然而心口霎時如千針扎入,痛得他跪伏在地,又嘔出一口血。
明小滿用力瞪著那攤鮮紅的血,拚命要自己不能移開眼,不能掉下淚,只因她必須讓穆納岳相信她,所以她不能動搖,然而褚善是看著她長大的另一個哥哥,是除了哥哥和凌以外,毫不在乎她身份,疼她憐她,總擔心她的大哥哥……
「小姐……明小姐……」褚善抬眼,臉上沾滿血,淚水滑落,露出兩道淚痕。
他感覺五臟六腑像是要爆裂,痛得他雙眼殷紅似釀血,覺察自己已沒有時間了,他驀地撐起上身,沾血的指直指小滿。
「小姐……可以殺了褚善……卻不能背叛皇上!少爺對你……疼惜又加,不管身在何方,只要你……一句話,哪怕是天涯海角,他都會為你趕回,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話未完,褚善雙眼暴突,憤怒還含在嘴裡,長臂還伸在空中,卻已經再也說不出話。
為了哥哥,她必須忍,她一定要忍住!明小滿瞪大眼,酸楚從喉口沿至胸口,她卻必須忍,咬緊下唇不落淚。
此刻,上官凌走過她的身旁,探了探褚善的鼻息,冷聲道:「殿下,他已經死了。」
「這麼快?」穆納岳驚呼。
上官凌輕推褚善肩頭,只見他應聲而到,然而雙眼依舊暴突,狀似死不瞑目。
「來人,把他拖到圈子裡喂熊!」穆納岳見狀,立即下令。
「殿下且慢。」上官凌抬眼看他。「把死屍丟進圈裡多無趣?要丟進圈子裡的,應該能跑能跳的,好比……李彧炎。」
穆納岳不禁面露激賞。「說得好!」
「既然鳳凰門的信物已到手,李彧炎自然不能留,否則就怕他一逃離金雀,依舊可以東山再起。」上官凌蹲下身,垂眼看了下褚善,接著將長指采向他頸間大脈。「只要李彧炎一死,金雀便如一盤散沙,還不向殿下俯首稱臣?」
穆納岳玩味地看著他。「本殿下還以為你身為護朝國師,該是對李彧炎誓死效忠,怎麼如今聽來,卻覺得你似乎對他有恨?」
「當然有恨!」上官凌冷哼,「原本我和小滿是未婚夫妻,他奪我所愛,還要我效忠,這怎麼可能?」
「原來如此。」穆納岳想起兩人曾經相擁。
「至於褚善,何不讓我扛著他的屍體丟出宮外,讓金雀兵知道,咱們得到了鳳凰門信物,亦殺了他,讓金雀百官知道大勢已去,自動繳械投降。」
「好,這事交給你去辦!」穆納岳大喜。
「殿下,這麼做,你可滿意了?」明小滿緩緩走回寶座,笑問。
「滿意極了!」
「那麼,殿下,能否在殺了李彧炎之後,將小滿還給我?」上官凌看向他。
「當然可以!」穆納岳雖然覺得放棄她這等絕色很可惜,但仍是一口允諾。
於是,上官凌將褚善扛起,才剛走出宮門,便見右側廊道有幾名侍衛押著李彧炎前來。
見到他,李彧炎怔了下,認出他扛在身上的人是褚善後,頓時倒抽口氣。
「褚善?」他低吼,「凌,褚善怎麼了?」
「你看不出來嗎?」他冷睨著他。「他死了。」
「為什麼?」望著滿臉是血的褚善,李彧炎忽地覺得一切都很不真實,好似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因為殿下已經得到火鳳令和水凰印,還留著他做什麼?」上官凌撇唇冷笑。
「適巧我前一陣子煉了一種噬魂丹,剛好拿褚善試試效果,結果……頗嚇人。」
「你殺他的?」
「對。」
「凌!你騙我的,你騙我的對不對?」他怒聲質問。
上官凌面無表情地回視他。「你知道我向來不騙你的。」
「你騙過我,那年,你騙我要和小滿兒成親——」
「要不是你強佔小滿,我早已和她成親了。」
他說這話時的森冷面容,讓李彧炎驀地怔住。
「你會不知道我有多愛小滿?你真以為我一點都不會痛?換做是你,你作何感想?」瞇起的瞳眸閃動肅殺之氣。
李彧炎驚詫得說不出話。
他以為他們之間有著兄弟之情,以為凌可以諒解他,豈料……他一直介懷在心,直到現在,依舊恨著他?
「而褚善更是該死,因為那晚他纏住了我,讓我無法救出小滿。」上官凌冷聲說完,隨即扛著褚善往外走。
李彧炎直瞪著他的背影,好半晌都說不出話,最後像是發了瘋似地喃喃自語起來。
「不,我不相信!天下人都可能背叛我,唯有你和小滿兒……你是我的弟弟,你怎麼會背叛我?」
一切好似全變了,一夕之間,風雲變色,最信任的人轉眼背離他,最愛他的人……他動作極慢的看向殿內,只見那個他最深愛的女人斂笑端坐在寶座上,眼也不眨地直瞪著他。
她背叛他了嗎?
沒道理!他不信!
可是褚善死了,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