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皇后 (下) 第十八章
    行宮外風雪不消,遮天蔽日,陰霾的天候令人分不清究竟是什麼時辰。

    李彧炎一夜未眠,聽著外頭風雪聲,摟著懷裡早已熟悉的女人,眷戀的親吻她的額,還有被他吻得紅濫的唇。

    突地,她動了動,玉臂彈出裘被外頭。

    他隨即輕扣住她的手,正要放進被子裡時,卻瞥見她手腕上未癒的疤痕,顯示她根本沒有上藥。

    微蹙起眉,正打算起身差人送藥進來,又發現疤痕是沿著手腕環繞一圈,他不禁奇怪的瞇起眼審視。

    這疤痕並不算規則,說是燙傷,確實像極,但究竟要怎麼燙,才能燙成這個樣子?

    他忖著,仔細觀察那傷痕的範圍,腦中突地閃過一個念頭。

    李彧炎赤裸著急急下床,拾起扔在地毯上的錦衣,取出裝在暗囊裡的鳳銜月環回到床上,和她的傷痕比劃,接著驀地瞪大眼。

    藏在鳳銜月環裡的承諾,是他不言明的誓言,必須藉著火光才能折射出文字,而她的傷痕正巧與手環大小吻合,是否意味著她看過了裡頭的秘密,然後有人打擾她,讓她在匆促間將燒得發燙的鳳銜月環套入腕中所致?

    抓起她軟嫩的手,他不捨得親吻她的傷痕,直到外頭突地傳來喚聲。

    「皇上。」

    「何事?」他問著,將鳳銜月環套回她的手中。

    「段宰相從宮裡面來,宮中出事了。」兵從戎壓低聲音稟報。

    李彧炎聞言,不禁笑了。「是嗎?」眼見熟寐的小女人長睫眨了眨,他不禁輕拍她的胸口,哄著她繼續睡。

    「皇上要見段宰相嗎?」

    聞聲,明小滿驀地張開眼。

    他暗惱的皺眉,沉聲道:「要他在偏殿候著。」

    「末將遵旨。」

    看她像是尚未完全清醒,只是傻傻的望著他,李彧炎不禁勾深笑紋,捏了捏她的頰。「時候還早,再睡一會。」話落,他起身替她蓋妥被子。

    「……誰來了?」她本能的發問。

    「不重要,你繼續睡。」背對著她,他快手著好裝,替她放下床幔  「乖,繼續睡。」深深看她一眼之後,他隨即轉身離開。

    明小滿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失去溫暖的來源,她猛地打了個寒顫,驚覺自己不著寸縷,她羞得趕緊鑽進錦被裡,手腕卻像是卡到了什麼,她疑惑的抬手一看,才發現鳳銜月環竟又回到自己手中。

    看著眼前的金雕手環,她心中感觸良多,偷偷把臉輕蹭著那男人剛才睡過的位置,閉上眼回味他的溫熱,卻後知後覺的想起,剛才隱隱約約之間,她似乎聽見通報說有人來了。

    這時候,還有誰會特地前來行宮?

    想了下,覺得不妥,她隨即起身著裝。

    偏殿上,段詢一身狼狽,沒了平常的斯文從容,此刻他下巴佈滿鬍髭,身上連御寒的披風都沒有,渾身被雪水浸得濕透,凍得直發顫。

    不一會,見李彧炎前來,他隨即抖顫著下跪。「臣見過皇上。」

    李彧炎冷冷瞥他一眼。「發生什麼事了?」說著,走過他,坐上偏廳的主位,兵從戎就站在他身側。

    「皇上,穆納岳率軍佔領皇宮了!」

    「是嗎?」微揚起眉,李彧炎眸色深沉難測。「然後呢?」

    段詢不禁一愣。「皇上,皇宮已經被泰漠軍佔領,為何皇上只有如此反應?」

    「那麼,你認為朕應該有什麼反應?」他笑得詭譎。

    「穆納岳不可能無聲無息地攻入皇宮,必定是有內應,他入宮後對上官凌非常禮遇,想必內應定是上官凌,才能助穆納岳不花一將一卒,佔領了皇宮!」段詢激動不已,整個人顫得更厲害。

    當明小滿踏進殿內時,瞧見的就是這一幕。段詢的言語讓她氣得眉頭打了好幾個結,暗罵他真是無恥。

    「小滿兒,你怎麼來了?不是要你在寢殿待著?」李彧炎瞧她走來,立即起身將她摟進懷裡,發現她渾身發涼,不禁微惱低斥,「要出寢殿,也不知道要搭件斗篷御寒?」

    從寢殿來到偏殿,必須經過兩座曲廊,廊面無法遮掩風雪,那麼冷的天,她自然是渾身冰涼。

    明小滿沒回答,餘光瞥見段詢震驚的神色。

    「來人,備火爐。」李彧炎沉聲下令。

    段詢心吊得極高,艱澀地嚥了嚥口水,擔憂明小滿是否已恢復記憶,是否會發現是他讓她掉落河裡?

    「宰相可還有事要奏?」看著殿口的火爐,李彧炎雖覺添了些暖意,但還是急著將心愛的女人送回溫暖的寢殿。

    見狀,段詢抬起毫無血色的臉龐沉聲斥責,「皇上,皇朝將滅,然而皇上卻絲毫不擔憂,甚至擁著穆納岳的侍妃,沉迷在女色之中,皇上真是令臣好失望!」他憤恨的嘴臉,彷彿他是多不受重視的忠臣,有志不得伸。

    李彧炎瞇起黑眸,讓明小滿坐在主位上後,才緩緩走向他。「朕沉迷女色?你不知道朕是什麼樣的人嗎?這皇帝,不也是你段家力拱的?」

    「臣要是知道皇上如此無能,當初就不會串百官力拱!」

    「可不是?這帝位可是你朝思暮想得很,最終落到朕手中,你自然不滿。」他哼笑,負立在後的手微擺,兵從戎隨即跟上他。

    段詢心頭一跳,力持鎮定。「臣不懂皇上的意思,臣只想讓皇上知道,玄人果真不祥,當初要是皇上別讓那玄人成為國師,今日皇宮就不會被穆納岳踏入。」

    明小滿不服的出聲,「宰相這麼說可就錯了,那日,我可是親耳聽見宰相和殿下私議,如何神不知鬼不覺佔領皇宮的。」

    「你胡說!本相忠心耿耿,當初更是力拱皇上登基的功臣,豈能容你這泰漠女子在殿上胡言亂語!」說著,他一個箭步上前,想要攻擊明小滿,卻被李彧炎擋住了去路。「難道皇上真相信這名妖姬所說的話?她可是穆納岳的侍妾,她說的話能信嗎?」

    李彧炎斂笑的黑眸隱晦威懾。「段詢,為何你一點都不意外穆納岳離去,卻將侍妾留在朕身邊?」

    他一愣。

    「為何你意外的是穆納岳踏進皇宮便禮遇國師,而不是穆納岳明言回泰漠,又為何會出現在皇宮?」李彧炎沉聲質問,步步逼近。

    「……臣……」他一時語塞,只能被步步逼退。

    「那是因為你和穆納岳私議,早知道他何時會從行宮轉回皇城,唯一錯的是,他反悔了,在踏進皇宮之後,他就決定殺你除根!」

    段詢被逼得退無可退,背已抵在殿牆上。「……皇上,臣不知道皇上在說什麼,皇上千萬別相信那妖姬所說的話。」

    「朕當初為了救小滿兒離開冷宮,穆納岳自動借兵,但朕卻不肯。你可知道為什麼?」李彧炎聲薄如刀,凌厲剮骨。

    他瞪大眼,開始想法子替自己脫罪。

    「因為朕太清楚穆納岳是個多有野心的人,一旦泰漠兵進入皇宮,他必定會趁勢佔地為王。」李彧炎逼得更近。「然而,那時你表面上阻止烏靈的借兵提議,卻又在暗地裡安排穆納岳住進都尹府。」

    段詢怔住,沒料到當初嚴密安排的事,他竟也知道……

    「你心口不一,要朕怎麼不起疑?朕不由得想起,為何當初前皇會突地賜婚?又為何能在朕前腳剛趕往泰漠礦場,小滿兒便隨即被下令帶進宮中?」

    明小滿瞠目結舌,從沒想過一連串的巧合全是其來有自,還以為只是自己的玄人血脈作祟。

    聽至此,段詢已是一身冷汗,面無血色。

    「再怎麼想,都太巧了,你知道嗎?」李彧炎笑得無奈又自嘲。「所以,一定有人背叛朕。」

    「皇上,不是臣、不是臣……」

    「是你的父親。」他點頭。「段家在前朝時表面風光,事實上卻手無重權,還得忍受前皇百般刁難,早已心生不滿,而那個時候,朕的商隊便成了段家的目標,接下來的所有事,全都是你們為了惹惱朕而做的,要讓朕成為滅朝的兇手。」

    所以,前宰相向前皇獻計,以公主下嫁為由,要他上京城,見他身邊帶著小滿兒,便決定以她成為引誘他叛變的導火線,當時正好泰漠礦坑坍方,等他從泰漠回來之後,早已人事全非。

    明小滿倒抽口氣,沒想到這一切竟都是段家所為。

    段詢目光僵直,總算明白,為何李彧炎登基之後,就立刻撤了他爹的官職,但——「皇上要是真如此懷疑段家,又為何要提攜臣成為宰相?」

    「因為朕需要一個能將段家斬草除根的罪名。」他微笑,隨即面色一正。

    「然而,朕錯估的是,凌竟然沒有防備你,小滿兒更沒有,而你也能狠心演出這齣戲,將她給丟入河中!」

    事已至此,段詢也不再找借口,只是激動的想衝向前,但隨即被兵從戎一把推開。「李彧炎,你忘恩負義,要不是我段家,你也當不了皇帝!」他不過是一介商人,不過是良民中最低等的商賈罷了!

    「你以為真是段家力拱,朕才能成為皇帝?要不是民心都在朕身上,你爹會三番兩次帶著朕的伯父當說客?」李彧炎撇唇冷笑。「說到底,是段家想要稱帝,偏不得民心,怪誰?」

    當初段家和穆納岳接觸頻繁,正是想替自己謀帝位,可惜不得民心,更屈於他的商權霸業之下,於是不得不妥協,然而這樣的妥協只是暫時的,他一直很清楚。

    「怪誰?」段詢突地揚聲大笑。「我告訴你,皇宮已經被穆納岳佔領,玉璽也落到他手足,就連皇子都被他挾持,最終你也一樣當不了皇帝!我早告訴過你玄人不祥,你就是不聽,最終還是逃不過玄人的詛咒!」

    李彧炎目色陰冷,輕聲吩咐,「拖下去,立斬!」

    「末將遵旨。」兵從戎將段詢從地面拖起。

    「李彧炎,我死不足惜,不過是比你先走一步,我會在黃泉路上等你,嘲笑你挑了個玄人皇后,終究禍及皇朝!」

    他抽緊下顎,回頭望向明小滿,卻沒在她臉上瞧見他預料中的痛苦難受。

    難道,她真的還沒有恢復記憶?

    「朕說過,玄人絕非不祥,真正不祥的是那些貪得無厭的人。」他緩步走回她身邊。

    垂下長睫,明小滿好一會才抬眼。「那麼,接下來皇上決定怎麼做?」

    「回宮。」

    「我呢?」

    「待在這兒,等朕解決了穆納岳,再接你回宮。」

    看他幾乎要被黑影吞噬,她內心的不安瞬間高漲。「為何不帶我一起走?還是你在防備我,認為我真是殿下派出來迷惑你的妖姬?」

    李彧炎只是托額低笑。「聽話,在這裡待下,如今時機已成熟,朕要立刻起程。」

    「別走。」見他轉身,她隨即從他的身後擁住他。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他遠離死亡了。

    「小滿兒?」他詫異地回頭。

    「我……」明小滿抿了抿唇,主動吻上他,望著他黝黑的眸,柔聲說:「我還想要你,還想要你……」

    她怕他這一走,就無法存活,所以想將他留下,親自守護他。

    她羞澀地探手滑入他的衣衫底下,掌心貼在他厚實的胸膛上頭。

    李彧炎瞇起眼,輕輕擒住她的手,不讓她造次。「咱們往後還有許多時間,不急。」他深吸口氣,連吻她都不能,就怕自己難以自制。

    他喜歡她的大膽,可惜時間不對。

    不對,他們沒有時間了!只要他一走,也許他們再也見不到面!明小滿反手抓住他,不讓他走,正欲承認自己恢復記憶,想借此留下他之際,頸部驀地傳來一陣刺麻,讓她無預警的跌進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皇上?」踅回的兵從戎來到殿外請示下一步。

    李彧炎收回手,眷戀不捨的看著懷中的小女人。「從戎,備馬,朕要立刻回宮。你和垂陽留在這裡看守娘娘,不得讓她離開行宮一步。」

    「是。」

    待明小滿醒來時,發現自己身在寢殿,李彧炎則已不見蹤影。

    她快步下床,推開寢殿大門,便見殿門兩邊守著兩個人,她才跨出一步,兵從戎隨即往前一擋。

    「娘娘恕罪。皇上旨意,娘娘不得離開行宮。」

    明小滿直瞪著他,粉拳緊握。

    「放我出去!」被迫回寢殿的她,接下來的時間一直氣急敗壞的怒吼,然而守在殿口的兩人卻怎麼也不願放行。

    「娘娘,請你行行好,就在裡頭乖乖待著吧。」李垂陽捂起耳朵,「這是皇上的旨意,你不如省點口水,等著皇上平定宮亂,再將你迎回宮。」

    「你懂什麼?你說的事永遠不可能成真!」

    「你、你這是在觸皇上霉頭嗎?你真是皇后嗎?」他也吼回去。

    「我是!我是明小滿,四哥,你還不快讓開?」

    李垂陽一愣,疑惑的看向她。雖說滿朝文武皆知他和彧炎的關係,但一個外族女子會知道這麼多嗎?還是……「是穆納岳告訴你的吧?你別想騙我,至今我還不太願意相信你真是皇后。」

    見李垂陽說不通,明小滿把目標轉向兵從戎,至少他是相信她身份的。「兵大哥,你可還記得在赤林山上,我曾對你說你不會死,因為時候未到?」

    原本一直不動如山的兵從戎頓時張大眼。「你……沒有喪失記憶?」

    明小滿笑得苦澀。「該說喪失了,卻又想起。」

    「你、你既然已經恢復記憶,為何沒讓皇上知道?」李垂陽再度跳腳。

    糟,他一直在她面前說些不敬的話,這帳會不會在回宮之後一併算?

    「我說了。」她面色不變的撒謊。

    「原來皇上已經知道了,所以才要末將守著娘娘,怕娘娘急著跑回宮。」兵從戎驀地明白,趕緊道,「請娘娘寬心,無需擔憂,皇上早已經布下天羅地網,穆納岳根本逃不了。」

    「沒用。」

    「為何娘娘如此篤定?」

    「因為我看見皇上已染死氣。」明小滿看著他,滿臉淒楚。「我的眼只看得見生死,卻無法看見他為何而死,如今我只能猜穆納岳會拿皇子威脅皇上,再殺了他。」

    「娘娘說的是真是假?」李垂陽嚇得臉色慘白。

    「當然是真的,所以當穆納岳決定要回泰漠時,我才會在永雀殿上將鳳銜月環給哥哥,我的用意就是不要他跟,可他卻硬是跟來。」

    還寸步不離。李垂陽暗暗歎氣,不由得想,皇上早晚會為她而死。

    兵從戎垂眼尋思。「但是依臣看,皇上是有備而來,如今就算皇子落在穆納岳手中,皇上也可以以泰漠皇室要脅交換。」

    「不,穆納岳想當的是金雀皇帝,而不是泰漠皇帝,就算皇上滅了泰漠,他也不痛不癢。」明小滿急聲解釋,「更何況他持有皇子,就像是擁有一塊免死金牌,誰動得了他?」

    兵從戎垂眼不語。

    他的沉默,讓明小滿認定他已有動搖。「你認為,我和天下之間,皇上會選擇誰?」

    「自然是皇后。」關於這一點,他毫不懷疑。

    只要是親近李彧炎的人都知道,他當初根本無心當皇帝,只是想要救他所愛。

    「那麼,請你帶我回皇宮,我有辦法可以阻止一切慘劇發生。」她說得篤定,心裡卻連一點把握都沒有。

    「……不,末將無法抗拒皇上的命令。」

    「那你是打算眼睜睜看他死?」

    「娘娘,你這種說法,豈不是在為難咱們?」李垂陽很用力地歎氣,覺得自己的頭髮又比去年更白,相信只要再兩年,就可以和爹一樣白了。

    兵從戎無法確定她話中有幾分能信,但在赤林山上,她古怪的一席話,他至今記憶猶深,而且局勢有時看得再怎麼透徹,佈局如何巧妙,總有可能也會在一夕間全數翻盤……

    「不成、不成!不管怎樣,皇上已經下旨,還是請娘娘乖乖在行宮待下。」李垂陽怕兵從戎真會倒戈,快聲說道,要她打消念頭。

    「放肆!」明小滿惱聲低喝,揚起她的皓腕。「鳳銜月環在此,兵都統還不聽令?」

    見狀,兵從戎單膝跪下。「末將在此!」

    「即刻帶本宮回皇城!」

    「末將遵旨。」心一橫,他隨即走向外頭準備。

    「兵都統,這樣不成!皇上要咱們看著皇后啊!」李垂陽氣急敗壞的喊,然而對方仍舊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又氣又急的回過頭,便見鳳銜月環在自己面前閃動不可侵犯的光澤。

    「帝掌傳國玉璽,後持鳳銜月環,見此物如見皇上親臨,尚書大人想要抗旨嗎?」明小滿氣勢萬千的瞇眼瞪他。

    「……臣不敢。」

    「那還不趕緊去準備?」

    「遵旨。」他苦著一張臉跟上兵從戎的腳步。

    蒙上面罩,穿上斗篷,明小滿騎著兵從戎為她準備的大寶駒,迎著凍骨霜雪飛馳,一路上馬不停蹄,在接近皇城外時,已是入夜,遠遠便瞧見北城門上火光如星,城門早已關上。

    「來者何人?」守門將士一見人逼近,發聲吼道。

    「開門,我是皇城總都統兵從戎!」他從懷裡取出令牌。

    外城門上的將士一見令牌,手臂一揚,隨即打開城門。

    「都統大人。」士兵拱拳行禮。

    「皇宮的情形如何?」兵從戎策馬進城,沉聲問。

    「皇宮被泰漠太子佔領,聽說國師被縛,皇上在幾個時辰前已回城,下令眾將嚴守四大城門。」

    「是嗎?」兵從戎正要下馬,卻見明小滿已經快一步直衝皇宮。「娘娘!」他驚吼。

    「快追!」李垂陽雖然累得像條狗,也只能趕緊追上,就怕一個閃失,他死個一百遍也不夠。

    只是一路從行宮趕回,他已經累得人仰馬翻,怎麼她還有那麼多力氣可以策馬飛馳?

    然而事實上,明小滿早已累乏無力,只以意志力支撐。

    要快,非快不可!

    儘管眼皮沉重得發澀,儘管霜雪不斷撲向她,讓她冷得不斷發抖,還是咬著牙,一路直往皇宮而去。

    然而來到內城門,竟見大軍進駐,她被擋在門外,數十士兵衝出將她團團包圍,嚇得馬兒仰起前腳,明小滿一時沒留神,被馬兒摔落在地,還來不及反應,青冷的長劍已近在眼前。

    「不准動手!」兵從戎趕至,揚聲大喝,「我是皇城總都統,刀下留人!」

    霎時,包圍明小滿的士兵略退開一些,他俐落下馬,奔到她身旁。

    「娘娘,你沒事吧?」

    「我……」她吃痛地坐起身,突覺一道凌厲刀風逼近,下意識往後一仰,刀刀削過她的發和頸間,霎時鮮血直流。

    「周將軍!」兵從戎趕緊將明小滿護在身後。「你明知道這位是皇后娘娘,居然還對皇后刀劍相向?」

    周將軍是隨李垂陽到行宮的其中一位將軍,自然知道皇上早已認定她便是皇后,甚至不惜為了護她而傷人。

    「她不是皇朝之人,她只是個玄人!」周將軍一喝,「來人,拿下她!玄人不祥,今日宮亂皆是因她而起,要是再留下她,必定會引起皇朝毀滅!」

    他從驍驃大將軍被貶為守城小都統,全都是她害的!

    守城將士一聽此言,眾人莫不騷動著,想要將明小滿拿下。

    捂著頸上的傷,明小滿看著步步逼近的將士,心如死灰。

    「放肆,就算她是個玄人,終究是皇朝之後!」兵從戎怒吼,揚起明小滿的手腕,環視四周。「在鳳銜月環之下,如見皇上親臨,眾將還不退下!」

    眾將士見狀,這才不甘不願的退後一步,單膝跪下。

    「娘娘,失禮了。」兵從戎立即抱起她,放至他所乘的馬背上。「娘娘,恕末將和娘娘同騎。」

    「兵大哥,謝謝你。」明小滿虛弱的趴著,他隨即拉起韁繩,縱馬進入內城。

    一進內城他們才發現,通往皇宮西宮門和南方永雀門的御西街及御南大道,全都被金雀士兵包圍,來到西宮門,就見金雀士兵竟和宮內的泰漠兵隔著宮門對峙。

    「皇上在哪?」兵從戎在一列持盾士兵外圍停下,下馬詢問。

    「稟報總都統,皇上在南邊的永雀門,正和幾位將軍商議要如何攻入皇宮。」

    底下的士兵皆識得他,趕忙去聯絡鎮守西宮門的副都統。

    就在這當頭,前頭驀地傳出呼聲,兵從戎抬眼探去,就見明小滿竟策馬直衝向兵陣列,直朝西宮門而去。

    「娘娘!」他急喊,然而明小滿卻像是充耳不聞,策馬直去,更弔詭的是,守在宮門內的泰漠兵也自動開出一條路,讓她一路通行。

    「總都統,這是怎麼回事?」趕來的副都統適巧看見這一幕,雙眼大瞠。

    「……我也不知道。」兵從戎攢緊濃眉,半晌後低聲說:「牽馬過來,我要去見皇上。」

    「小滿兒策馬進皇宮?」

    「末將罪該萬死。」告知完明小滿已恢復記憶,並衝入宮中的消息,兵從戎已是冷汗涔涔。

    李彧炎坐在國師府大廳內,怒目圓睜地瞪著單膝跪下的他。「朕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抗旨!」

    他垂首不語,更不敢提明小滿差點在途中遭周將軍滅口。

    一回到皇城,為了襁褓中的皇子,李彧炎不敢躁進,只是調集退避在家中的百官,挑選幾個較信任的待在國師府中,想要通盤瞭解情況之後,再思忖如何與穆納岳談判,豈料兵從戎竟會帶來如此可怕的消息。

    「皇上先息怒,眼前必須改變對策。」一旁的烏靈始終沉著,冷厲的美目微瞇,死盯著擺在桌面的皇宮分佈圖。

    李彧炎緩緩坐下,大手托額。「依小滿兒的個性,她必定是想要順從穆納岳,將計就計地將皇子救出,可問題是,太多狀況難以掌握……但不管怎樣,穆納岳不會善待任何利用過的人。」

    「皇上所言甚是,依臣所見,要娘娘回宮應該也是穆納岳的一步棋,他定是以皇子威脅娘娘屈服,要她引誘皇上獨自進宮,成為他的階下囚。」烏靈沉定地閉上眼。「因為穆納岳絕不會放過鳳凰門,自然想要皇上身上的水凰印。」

    「那麼,你認為朕應該故意被縛?」

    她緩緩張開眼。「如今凌被縛,娘娘應該會想辦法救出他,兩人共議計謀……」頓了頓,她看向他。「就看皇上願不願意賭。」

    李彧炎微揚起眉,還沒開口,就有人先搶話了。

    「皇上,這萬萬不可!」刑部尚書語重心長地道:「自古雲,玄人不祥,一個玄人國師再加上一個玄人皇后,這……」

    雖說段詢引穆納岳叛變一事和明小滿的身份在皇上解釋過後,百官皆已知情,然而玄人皇后一事在軍中開始流傳,流言直燃向皇城百姓,已造成民心浮動。

    「無稽之談。」李彧炎哼笑的口吻,令在場數位官員頓時噤口。

    烏靈冷冷地看向他們,知曉他們其實想說的是,他們懷疑眼前丕變的局勢,全都是玄人所致,說不準連她這個玄人之妻也懷疑。

    哼了聲,她道:「穆納岳率兩萬大軍自北宮門潛進時,國師原本可以退出宮外,但是為了救六部官員,他選擇獨自殿後,要不是國師在場,只怕你們可要死去大半了!」

    那時正是二更天,六部有上百官員留守在六部部衙裡,要不是凌早有防備,恐怕損傷更慘重。

    她話一出口,在場官員個個愧疚的垂首。

    「流傳百年的古老傳說重創玄人,讓玄人流離失所,為什麼你們可以記住百年傳說,卻忘了不久前皇朝的奢靡荒唐,和玄人的鼎力相助?」烏靈嘲弄地問。「沒能力的人才會將自己的無能推到別人身上,要張大眼,看清楚真正邪惡的是持刀殺進宮裡的穆納岳才是啊。」

    她清淡的口吻卻裹著針針見血的字句,扎進在場所有人心裡。

    霎時,廳上靜默無聲。

    李彧炎看向廳口,看著漫天飛舞的風雪,想著他最心愛的女人竟策馬日夜兼行趕回。那般柔弱的小滿兒,竟能堅韌到這地步,他豈能不有所回報?他驀地站起身。

    烏靈橫眼睨去,「皇上已有打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彧炎目光堅定的看著她。「朕要親自帶回最愛的女人,還要將你的男人完整無缺地交還到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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