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開衡的話,教曉芃怔愣了下。
明知道他說這些話只是為了敷衍家裡的大人,但她的耳根卻熱熱燙燙的,心跳得好快。
「我想起來了!」易母突地激動大喊。
易母尖銳的嗓門,將曉芃的心緒從曖昧的悸動拉回到紛亂的現實中。
「想起了什麼?」張虹問道。
「想起在哪裡見過曉芃的男朋友了!」易母擊掌叫道,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彎腰取出收放在茶几下的八卦雜誌,掀翻到其中的一頁。「……你就是那個被狗仔記者偷拍到,身價好幾億的鑽石級單身漢於開衡!」
易母得意自己對帥哥過目不忘的好眼力。
「那上面跟你同居的平胸女不就是……」
張虹湊到易母的身邊,盯視八卦雜誌一眼後,又瞧瞧乾女兒。
「那個……我……不是……」曉芃一時間不曉得該怎麼解釋。
「這雜誌亂寫,我女兒哪是平胸女!」易母氣得跳腳。
「以前叫你多吃點青木瓜燉排骨,你就不要,現在被嫌了呴!」張虹說。
曉芃窘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沒想到自己的胸圍尺寸又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
於開衡識相地保持沉默,不加入戰局。
「臭小子,你居然跟我女兒同居了!」
易國賢搶過雜誌,讀過上面的報導後,氣憤地大叫。
同居?!
眾人意識過來,也就是說——他們家的女兒被「吃」了!
「爸,不是的……那個……我們沒有同居……雜誌根本沒有求證事情的來龍去脈就亂寫一通!」曉芃急著澄清。
「伯父,我跟曉芃沒有住在一起……」於開衡百口莫辯。
「小子,你是不想對我女兒負責嗎?」易國賢抑住揪起於開衡領口的衝動,將雜誌攤開放在茶几上。「現在證據確鑿,你還想否認?難道你覺得我們曉芃配不上你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
於開衡的額際沁出幾滴冷汗,狼狽的處境猶如被抓奸在床的「現行犯」般。
龐大的親友團立即化成審訊團,進行一番逼供。
「那你是什麼意思?」易國賢端出一家之主的氣勢。
「爸,你冷靜一點……」
曉芃皺著眉,想安撫老爸的情緒。
「我把兩個人的八字合好了!」
被晾在一旁好一會兒的三叔公彷彿嫌場面不夠混亂似的,也加入了戰局。
「是怎樣?」易母問。
「珠聯璧合,一帆風順,子孫興旺,五世其昌矣!我這一生幫人家合過這麼多八字,就這一對最配,大大吉啊!」三叔公朗聲笑道。
「能旺五代耶!」
張虹一聽見於開衡的八字比李大元的還適合曉芃,立即改弦易轍。
「既然你們都已經同居了,那就找個日子,請你的雙親來我家提親吧!」易父作出決定。
「伯父,我跟曉芃沒有談到那個程度……」
於開衡試著想穩住混亂的局面,但一開口立即招來眾人的怒視。
「意思就是你不想跟我女兒結婚?你對她只是玩玩?」
易國賢怒喝道,急著想替女兒申張正義。
「不是的……」
於開衡矢口否認,沒料到場面會變成這樣,現在簡直是騎虎難下啊!
「我是看你長得一表人才,謙虛又有禮貌,才想把女兒嫁給你。」易國賢下達最後通牒,五指山重重地擊向桌面。「一句話,要不要跟我女兒結婚?」
「你們可不可以讓我們自己決定自己的未來——」
曉芃狼狽地開口制止,窘到想直接鑽進地洞裡,一輩子不想出來見人了。
她的行情是有這麼差嗎?需要大家用這種方式逼婚?
「我們男人說話,你不要插嘴!」易國賢打斷曉芃的話。
於開衡抬頭對上數十雙發怒的眼睛,不禁懷疑自己要是敢搖頭的話,能「全身」而退,安然無恙地離開嗎?
一股不祥的預感爬上他的背脊。
曉芃一臉歉疚又無奈地望向於開衡,萬萬沒想到一場壽宴會變成逼婚大會。
「我承認曉芃是我遇過最可愛的女生……但是我們的感情離結婚還有一段距離……」於開衡委婉地拒絕。
「你的意思就是不想負責嘍?」易國賢瞇起怒眸,狠厲道:「一句話,到底願不願意跟曉芃結婚?」
「我……願意。」他艱澀地說出那三個字。
「為了證明你是真心誠意想跟我們曉芃結婚,還是簽個什麼女婿條款的,保障我們易家的權益。」易國賢說道。
開玩笑,這小子的身價可是鑽石級的,這麼優質的女婿要是被其他女生給搶走,曉芃可就虧大了。
反正兩人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熱戀同居在一起了,只差一張婚書,教他負起責任也是合情合理的。
廳堂裡,幾個大人開始擬起條文,七嘴八舌地吵成一團,完全無視於小倆口的存在……
二十分鐘後。
雷射印表機的出紙匣吐出一張紙來。
易國賢請念高中的侄兒把大夥兒對女婿應盡的義務,白紙黑字,擬成條約,遞到於開衡的面前。
「人家都說我是個理性又開明的好里長,所以不要說我們強人所難、不尊重你,上面的條文要是有哪裡不同意的,儘管提出來,我們可以好好商量。」
易國賢雙手放在大腿的兩側,目光炯炯地盯著「準女婿」。
於開衡接過所謂的「女婿條款」,迅速地瀏覽過一遍。
這紙合約的嚴苛程度直逼馬關條約,已經不是割地賠款,簡直是喪「權」辱「國」——喪失自由的「權」利,有辱男性王「國」的權益(包括放棄政黨意識、偽兩性平等……)。
「第一、本人於開衡願意娶易曉芃為妻,並擇良期到易家提親,大小聘禮以女方家鄉習俗為主,不得異議……」於開衡皺眉念出第一項條文。
「你跟我們家曉芃可是天作良緣,富貴幸福,五世其昌的好姻緣,以我們家曉芃這種旺夫旺子的好命格,不娶她,你要娶誰?」三叔公略顯激動地扯大嗓門。
曉芃無奈地被晾在一旁,連發言的權利都沒有,彷彿他們商討的婚事與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於開衡看著八十幾歲的老人家喊得臉紅脖子粗,擔心要是從嘴巴裡吐出個「不」字,會不會害得他老人家心臟病發或爆血管?
「我……沒有異議。」於開衡咬牙說道。
三叔公笑逐顏開,窩到一邊研究黃歷,準備替小倆口挑個好日子。
「第二,本人於開衡與易曉芃結婚後,願意將第二個子女跟從母姓……」於開衡挑眉念出其他的條文。
易國賢解釋道:「人家說女婿就是半子,你跟曉芃結婚後,也算是我的半個兒子,現在我們家就只有曉芃一個女兒而已,要一個小外孫來跟從我們家的姓,應該不算過分吧?」
「伯父說得是。」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於開衡抖著僵笑的嘴角,沒想到他們「逼婚」完還想「催生」,真的太超過了!
曉芃沒想到老爸竟然把如意算盤也打在「未來小孩」身上。
「第三,婚後為求一家和諧,大事由於開衡決定,小事由易曉芃作主……」
易母也不忘把馴夫妙招擬在合約上,替女兒爭取福利。
截至目前為止,這是於開衡看到最人性化的部分了。
易母頓了頓,把未竟的話說完。「……至於如何區分家中大小事,一切交由曉芃決定。」
於開衡沉默了。
「西方有句俗諺說:丈夫是頭,妻子是脖子,頭要是沒有脖子也不能轉動,所以當丈夫的雖然是一家的領袖,但也不能忽略妻子的重要性,妻子才是一家的管理者。」易母曉以大義。
接下來的十分鐘裡,易家的長輩又叨叨絮絮了七、八項條文,不外乎是當丈夫的要把妻子的幸福視為一生志業,將愛妻顧家視為責任,偶爾也得盡一下「半子」的義務等等。
於開衡擔任管理顧問這麼多年來,還沒見過這麼不合理的條約,說好聽一點叫女婿條款,難聽一點就是「賣身契」。
如果他還有一點理智和男性尊嚴,就該拒絕這張合約,但四周圍攏而至的龐大壓力,以及曉芃無奈又無助的神色,逼得他只好拿起筆,簽下名,捺下手印。
沒辦法,送佛送上西,幫人幫到底!
為了拯救全能助理的單身生活,他這個當老闆的只好委屈一下了,只是這趟南部之行根本是撞了車子又失「身」啊!
三合院內的大廣場上,幾口臨時搭建的爐具上炊煙蒸騰,一張一張紅色的大圓桌上擺滿了佛跳牆、紅蟳米糕、紅燒排翅、鳳梨富貴雞等各式各樣的佳餚,伴隨著賓客喝酒划拳的聲音,使得原本人情濃厚的小鎮更顯得熱鬧。
起初,易國賢想藉由六十歲的壽宴好好慶祝一番,順便為年底的里長競選拉攏一下票源,但由於寶貝女兒帶回來了一個「鑽石級」身價的女婿,好好的一場壽宴簡直變成小倆口的喜宴。
於開衡和曉芃僵坐在宴席上,被迫接受眾人的祝賀與敬酒。
「里長伯,恭喜你啊!」鄉民甲舉杯道。
「如果年底的里長你再連任,就是雙喜臨門了。」鄉民乙附和道。
「曉芃跟她男朋友愈看愈有夫妻臉,郎才女貌,好相配啊!」鄰居A讚美道。
「你們家曉芃也快要三十歲,再單身下去就會變成敗犬女王了,快挑個日子讓兩人結婚啦!」鄰居B也加入催婚行列。
「會的會的……到時候大家再來喝喜酒啊……」
易國賢朗聲笑道,熱絡地與一干老朋友、好鄰居們把酒言歡,高談時事。
於開衡看到易家雙親喜悅與驕傲的面孔,好像真的把他當作未來女婿一般,為了不想破壞他們的興致,只得硬著頭皮繼續扮演假女婿。
反正,他跟曉芃都知道,只要兩人沒有婚姻關係,在婚前簽署的任何文件都不具有法律效力。
幸好現在的婚姻形式改為登記制,否則這場壽宴真會演變成兩人的喜宴。
「我剛去檢查過你的車子,車尾擦撞到的地方有點掉漆和凹痕,左邊的後車燈壞掉……」
曉芃附在他的耳畔低語,兩人研究著「落跑」路線。
方纔她藉著尿遁,悄悄地走到路邊檢查於開衡愛車擦撞的程度,所幸引擎和煞車等都沒有故障,還能開上路。
「但我剛才被你爸灌了幾杯紅酒,恐怕喜宴結束後,也不能馬上開車。」於開衡無奈地說。
「我也被灌了好幾杯啤酒。」曉芃鬱悶地輕咬著下唇。
「算了,就先把這場壽宴解決掉再說。」
於開衡看得很開,反正只要這場壽宴結束,他這位「假女婿」也能功成身退了。
「對不起……」她充滿歉意的水眸,柔柔地望著他。「如果我知道我家那些老人家會把場面搞成這樣,我絕對不會找你來的……」
「誰教我被『人贓俱獲』呢?」於開衡自嘲道。
若不是被狗仔記者偷拍上了八卦雜誌,兩人也不會被逼婚,說到底他也該為今天這場荒謬的鬧劇負上一半的責任。
「曉芃堂姊,恭喜你終於要脫離敗犬的行列了!」
平常在外縣市唸書的堂弟們,好不容易能聚在一起,也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湊上來鬧酒。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