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溫柔 第3章
    自底樓的郵箱裡取出報紙和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宣傳雜誌,聶修將一些無用的廣告單張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只剩下林寧感興趣的動漫和小飾品廣告。

    有兩個人自他身後走過,上樓,留下一股淡淡的古龍水的味道,那味道像一根針猛然刺進聶修腦中的某一部分記憶,他一驚,手中的信件和廣告紙一股腦兒掉在地上,轉頭,看到一男一女相擁上樓。

    這味道?他撫住胸口,感覺喘不過氣來。

    很久他才回過神,蹲下身撿地上的信件時,才發現自己正握緊了拳頭,指關節已泛白。怎麼回事?

    回到四樓的住處,還沒推門進去,他就聽到裡面有人在說話,不是林寧。

    「你怎麼回事?我只不過搬走幾個月工夫就遇到這種事?是不是又丟三落四忘了關門?你是想嚇死我嗎?發生這種事也不打電話給我,想死啊?」是個女人的聲音,聲音有些低沉,她一連串的問句讓人感覺很粗魯,卻含著無比的擔憂。

    「我、我沒事了。」林寧結巴的聲音。

    「現在沒事了不等於以後沒事,我這次說什麼也不會把你單獨扔下,快,快整理東西搬去和我一起住。」

    「宣姐——」

    「怎麼不願意?」

    「不是啦。」

    「那怎麼了?」

    「我、我已經找到同住的人了,這樣搬走叫人家怎麼辦?」

    「這樣啊——」被叫做宣姐的女人遲疑了下,「那這個人可不可靠?不要外賊剛走內賊又來。」

    「什麼外賊內賊的?人家是好人啦。」林寧爭辯,一轉頭看到聶修站在門口便道,「你回來了?」

    她說著拉住身邊的女人,介紹道:「宣姐,這就是我的新室友,他叫聶修。聶修,這是我的前室友歐陽宣。」

    「什麼?男的?」低沉的聲音忽然拔高,歐陽宣彷彿看到了極可怕的事,「不行,我不同意!」

    聶修看到屋裡站著兩個陌生的男女,女人一頭卷髮,看起來比林寧年長,化了妝,長相一般;男人頭髮很長,遮住了半張臉,顯得很頹廢,那男人看到聶修,全身震了下,似乎一下子受了什麼打擊,人向後猛退,差點跌在地上,而同時聶修也嗅到了空氣中那股古龍水的味道,他被男人的反應嚇了一跳,有些吃驚地看著他。

    「怎麼了向天?」歐陽宣本來注意力全在聶修身上,見男人忽然跌在地上嚇了一跳,忙不迭地扶起他。

    「沒、沒事。」男人低聲回答,聽得出他的聲音在發抖,臉被頭髮遮住看不清什麼表情,聶修卻感覺到他的一雙眼睛正看著自己。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聶修走進屋,眼睛沒離開那男人。

    男人向後退了一步,沒答話,頭往下低。

    室內有種莫名的緊張感,聶修無法解釋這種氣氛,只覺得自己的心在見到那男人後越繃越緊。

    他想知道那男人見到自己為什麼會如此驚惶失措?他一定認識自己,他們一定在哪裡見過面,只是在哪裡?什麼時候?卻毫無印象。

    兩人僵持著,有人卻忽然插進兩人中間。

    「聶修,對吧?」是歐陽宣,她像是完全沒感覺到兩人之間的緊張感。

    「是。」

    「你知道這樣和一個未婚女子住在一起是很不合適的嗎?」

    「我們只是合租一套房子而已。」  聶修把注意力轉向歐陽宣,同時看到那男人似乎鬆了口氣。

    「我不同意,林寧的脾氣我最瞭解,心腸軟到不行,她一定是受你騙了,才讓你住進來。」歐陽宣像只張開翅膀保護小雞的老母雞。

    聶修不爭辯,眼睛看向林寧,他並不需要向別人證明自己是不是好人,自己搬進來是為了林寧,如果林寧想搬去和歐陽宣一起住,他會尊重她的決定。

    「你需要我搬出去嗎?」他輕聲問道。

    林寧一愣,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我怎麼會要你搬走?你不要聽宣姐胡說。」她有些擔心,在他眼裡聶修才是那個心腸軟到不行的人,她真怕他經不起宣姐說,決定搬走,「說好一起合租的,你住幾天就反悔了嗎?」

    看她急著想留下他,聶修居然暗自鬆了口氣,看了她一會兒,笑道:「我只是尊重你的想法。」

    「可我的想法就是和你住在這裡。」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聶修一愣,隨即微笑,輕輕說道:「我知道了。」

    歐陽宣古怪地看著兩人,她看到聶修對著林寧微笑,眉頭不由一皺。

    「喂,林寧,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住?」

    「不要。」林寧回答得很堅決。

    「不要?」

    「我不想當電燈泡,那是你和陸大哥的兩人世界,我住進來算什麼?」

    「我們又不會在意。」

    「可我會在意啊,宣姐,我真的沒事了,我可以向你保證聶修他決不是什麼壞人,你放心好了。」

    「你就這麼信任他?」歐陽宣看了聶修一眼,「你們才認識多久?」

    「可是你和陸大哥認識也不長啊。」

    「你……」歐陽宣語塞,她知道林寧的脾氣固執起來像頭牛,就算再勸也不會聽,但卻怎麼也不甘心,她把林寧當做親妹妹一樣看待,又怎麼放心她和一個陌生男人一起住?「反正不行。」她也很堅決。

    兩個女人互不相讓,聶修看著她們,又看著旁邊默不作聲的男人。

    「你們留下來一起吃飯吧,我的手藝不錯。」他總有辦法四兩撥千斤,自顧自地往廚房走去。

    歐陽宣傻傻地看他離開,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這傢伙!」她低咒,也往廚房走去。

    她想說,林寧馬上就會跟他們走,還燒什麼飯?但還沒走進廚房卻見聶修正從冰箱裡拿出兩個鮮鴨蛋打進碗裡,而他打開冰箱時,裡面竟放著好幾桶牛奶。

    「為什麼會有牛奶?」林寧不能喝牛奶,一喝便會胃痛,所以她也跟著不喝,她已經習慣在冰箱裡看不到牛奶,此時見到,忍不住好奇,問完才覺得自己問得有些傻氣,林寧不喝,他喝不行啊。

    「那不是牛奶,是酸奶。」

    「不一樣?」

    聶修笑笑,拿了筷子開始打蛋,邊打邊道:「她不喝牛奶,但並不一定不能喝酸奶,牛奶她喝了會胃痛,酸奶喝了卻能養胃。」

    「你怎麼會知道她喝牛奶會胃痛?是她告訴你的?」

    「因為……」聶修頓了頓,「因為我母親也不能喝牛奶,所以我會注意到這些。」說到「母親」兩字時,他臉上的笑容不見,然後迅速地將打好的蛋倒進鍋內。

    雞蛋在鍋內發出「啪吱,啪吱」的聲音,歐陽宣看著他用鏟子嫻熟地翻炒,心裡想,為什麼自己從沒試著讓林寧喝酸奶呢?一起住了一年都沒放在心上?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只在這裡住了幾天吧?

    鍋裡的香味漸漸冒出來,她注意到聶修沒有在裡面加蔥和姜,以前在外面吃飯時,林寧總是千方百計地把菜裡的蔥姜挑掉,因為她討厭吃這些,當時自己還指責過她挑食呢。為什麼他也注意到了?

    她看著,直到他一道菜燒完。

    「少燒幾個吧,我不準備在這裡吃飯。」她忽然說,然後不等聶修說什麼,轉身離開。

    聶修放下鍋鏟,沒有阻攔。

    「向天,我們回去吧。」他聽到廳裡,歐陽宣低沉而粗魯的聲音。

    「宣姐為什麼忽然就回去了?你在廚房裡是不是和她說了什麼?」林寧扒著飯,很是不解。

    「可能她覺得我會燒飯,這一點很可取,所以才很放心地走了。」

    「是嗎?」林寧懷疑地看看聶修,卻見他放下筷子,樣子有點心不在焉。

    「你宣姐的男朋友叫陸向天?」他忽然問道。

    林寧一愣,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問起陸大哥,「是啊,怎麼了?」

    「他是幹什麼的?」

    「自由職業吧,聽宣姐說他是個在畫畫方面很有天分的人,有很多美術組織想把他吸納進來,他卻偏偏不同意,只在街頭替別人畫頭像為生,還在週末到人家裡教小孩子畫畫,是個很奇怪的人。」

    「他是本地人嗎?」

    「不知道耶,我沒問過,怎麼了?你為什麼會問他的事情?是不是認識他?」

    聶修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他實在對陸向天毫無印象,但感覺告訴他,他們一定在哪裡見過,特別是那股古龍水的味道,似曾相識,只是在哪裡?哪裡呢?

    「是不是覺得他似乎在哪裡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林寧將一塊煎蛋放進嘴裡,「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一樣。」

    「你第一次見到我時?」聶修剛剛拿起筷子的手一顫,抬頭看向她。

    「是啊,那時你在天台上,我看到你時就覺得在哪裡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可能是我錯了吧,我們應該是從未見過的。」

    「這可不一定,你沒想過也許我們之前真的在哪裡見過?」聶修乾脆放下筷子,認真地看她的反應。

    「是嗎?那麼是哪裡呢?」林寧真的相信了他的話,「我的記性一向不好,你說我們在哪裡見過?」

    聶修的表情高深莫測,「我叫聶修,你不記得這個名字嗎?」

    「聶修?」林寧蹙起眉,眼睛看著他的臉,冥思苦想。

    聶修沉默不語,手指輕輕地在桌上敲擊,很久,他看到林寧蹙起的眉漸漸放鬆,是不是就要想起他了?他的心猛地一跳。

    「騙你的,你不用想了,我們之前沒見過。」打斷她,他低下頭。

    「我就說,」林寧如釋重負,「我就說我們以前從未見過。」

    聶修低頭淺笑,「吃飯吧。」

    一頓飯還算吃得愉快,林寧洗完碗筷坐在沙發上看熱翻的連續劇《一號法庭》,聶修則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剛開始,他們第一天坐在一起看電視時,林寧還有些拘謹,她不知道聶修喜歡看什麼?是不是討厭《一號法庭》?所以她把遙控器扔給他,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你來調吧,我無所謂的。」而他居然沒有拒絕,隨便地調台,最後竟然也調在《一號法庭》這個台上,沒想到他也喜歡這部戲。

    聶修其實對這部連續劇興致缺缺,劇中的情節很有些誇張,他不喜歡偏離實際的東西。林寧在他們第一次看電視時,把遙控器扔給他,表情卻有些許不甘,眼睛盯在電視上很是留戀,他便知道她喜歡這部戲。

    「太帥了,」每次主角打贏官司她便會興奮地說,「律師就應該是這樣。」

    他只是笑,不語。

    「你說孫仲愚那只臭冬瓜打官司時有他那麼帥嗎?」她對孫仲愚真的恨之入骨。

    「沒有吧,」他想想,又加了一句,「肯定沒有。

    「我猜就沒有。」她心滿意足,直到看完演員表才鬆了口氣。

    聶修看著她,看她一張臉因為剛看完電視而興奮得有些發紅。

    「你真的不準備再回去上班了?」他忽然問。

    她愣了下,搖頭,「不回去。」

    「公司還沒說要辭掉你。」

    「那我就辭掉他,」她的樣子很固執,口中又在低罵,「那個混蛋律師!」

    他失笑,道:「如果在他沒有辭掉你之前,你先提出辭職,那便是你先認輸。」

    「為什麼?」

    「就像剛才電視劇裡放的,面對對方的某個有利證據,在法庭沒有宣判前,不能服輸,也不能毫無根據地否認它,推翻這個證據需要心平氣和,需要抽絲剝繭。」

    「什麼意思?」她回想著剛才電視裡的內容。

    「如果孫仲愚是那個掌握了有利證據的對手,那你提出辭職便是服輸,在公司沒有做出最後裁決前,如果你能回去上班,並且能心平氣和地完成他佈置的工作,這才是回敬他的最好方式。」

    「你的意思是……」

    「難道你想做逃兵?」

    「才不要。」她一下子站起來。

    「那麼,明天就去上班。」

    「可是……」

    「早點睡吧,這樣才有力氣斗孫仲愚,」他打斷她,不讓她有猶豫的機會,「而且這樣我們又可以在同一個公司上班了。」他說完這句話便率先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她愣了半晌,腦子裡消化著他的話,似乎有道理,但是轉念一想,明天若是去上班,不是向孫仲愚低頭嗎?才不要,想起那天辦公室裡孫仲愚的污辱,她就生氣,要她低頭,門都沒有。

    她氣呼呼地想著,順手關了電視,進自己房間時本來是想重重關上門來發洩心裡的怨氣,卻又放輕了手腳,因為忽然想起聶修剛才的那句話:這樣我們又可以在同一個公司上班了。

    她真的來上班,莫名其妙地將聶修的那句話想了一整夜,第二天居然鬼使神差地來到律師樓。

    以為所有人都會嘲笑她吃「回頭草」,因為那天孫仲愚被自己狠扁一頓,事後一定昭告天下,將她除之而後快,所有人都應該用異樣了眼光看她吧,可為什麼都笑瞇瞇的呢?還關切地問她,最近在家裡養傷養得怎麼樣?是不是需要什麼幫助?就連汪甜也以為她是因為家裡發生了事情才請假幾天而已。

    那傢伙被自己砸壞腦子了嗎?就算她再有理也確確實實打了他啊?就算顧及面子沒有將自己那天的狼狽告訴別人,也應該給她點顏色瞧瞧,為什麼公司相安無事?難道是太高估了自己,小小秘書根本不能讓堂堂一個律師樓的老闆放在心上。

    然而心裡還是發虛,再有理,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也是在別人的地盤,她忐忑不安地上樓,忐忑不安地走進孫仲愚的辦公室,但看到孫仲愚卻忽然又沒有忐忑了,那個豬頭律師,她看到他就想起那天自己所受的委屈,該打!那天就應該砸死你。

    孫仲愚對她又來上班什麼話也沒說,連看也沒看她一眼,道:「那些文件還在外面的辦公桌上,你把它們打出來吧。」

    她咬咬牙,看著他修長的手指不停地翻閱著文件,顯得很忙的樣子,她想問他,為什麼沒有開除她,至少應該像王胖一樣把她罵得狗血噴頭吧,愛理不理?這算是什麼意思?

    真像隻狐狸,她心嘀咕著,轉身出了辦公室。

    門一關,孫仲愚從文件中抬起頭,看著已關上的門,手中的鋼筆以一個非常優美的弧度快速轉了一圈。

    她臉上有傷疤,他腦中忽然冒出這句話。

    一個上午相安無事,不覺已是中飯時間,因為是週五的緣故,公司為了對抗「週五狂歡症」會在空閒時間播一些安靜的音樂來調節因為週末來臨,員工們過於激動的心情。

    現在放的是森山直太郎的《櫻花》,音樂輕輕柔柔地化成櫻花花瓣爛漫地飄散在公司的各個角落,林寧邊打字邊輕輕地跟著哼,因為喜歡看日本動漫,所以她學過一陣子日語,唱那首《櫻花》倒也字正腔圓。

    門打開時,她沒有聽見,陶醉在森山直太郎動人的假聲中。孫仲愚站在門口,他肚子餓了,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到這首歌,肚子便餓得不行。

    林寧的歌聲細聲細氣的,孫仲愚倚在門上,手撫著肚子,沒有打斷她,直到整首歌快播完,她才猛然發覺,轉頭看旁邊牆上的鍾時,正好看到孫仲愚的一雙黑亮的眼正盯著自己,臉上似笑非笑,「你……」她被小小地嚇了一下,「你怎麼沒有聲音?」

    「是你唱歌太陶醉了,」他走上幾步,「沒想到你人這麼暴躁,聲音倒是很纖細,真奇怪。」他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卻滿含著玩味。

    「你說什麼?」林寧一下子站起來,像只豎起毛的貓。

    「我說你歌唱得不錯。」

    「你……偷聽我唱歌。」她這才意識到,臉漲得通紅。

    「呵呵。」孫仲愚用手遮住眼輕輕地笑,笑了會兒才道,「我肚子餓了。」

    「你肚子餓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肚子餓你這個做秘書的就應該替我買,我想吃海鮮鮮奶飯。」

    「給錢,包括上次你沒給的。」

    「上次?」他假裝疑惑。

    「就是紅燒牛肉飯的錢。」她叫。

    「哦——」他如夢初醒,「那麼乾脆到月底一起給吧。」

    「不行!工資那麼少,我沒有義務為你先付一個月的伙食費,快給錢!」

    「知道了,知道了。」孫仲愚從口袋裡掏錢,卻發現都是卡,還有就是幾張整的百元大鈔,「喏,給你。」勉強找到三張十塊錢遞給她。

    「不夠。」看著皺巴巴的錢,林寧的眉頭也跟著皺起來。

    「不夠?」

    「紅燒牛肉飯八塊錢,海鮮奶飯二十三塊,一共三十一塊,你還缺我一塊錢。」

    「不過一塊錢,先欠著吧。」

    「不行!」她看著他的錢夾,「你給我一百塊錢,我找給你。」

    孫仲愚卻乾脆合上錢夾,「那我吃紅燒牛肉飯好了,八塊錢,對吧?」說著竟從林寧手中抽掉一張,隨手塞進口袋。

    林寧傻眼,這個豬頭,還是老闆呢,看他若無其事轉身回自己的辦公室,她在身後白他一眼。

    「快去快回。」她沒有看見孫仲愚的表情很愉快。

    到下午的時候,孫仲愚辦公室來了位貴客,是個女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化著精緻的妝,穿著Chanel的套裙,拎著Gucci的包,頭髮燙成大波浪,被前台秘書慇勤地迎進來。

    她是誰?看到孫仲愚見到她時微微愣了下,林寧也愣住,能使孫仲愚變臉的人不多,哪怕只是小小的變臉,那女人看上去精明而獨立,不應該是情婦,那又是誰?

    出於好奇心,她迅速地泡了杯咖啡,進了辦公室。

    「告訴我,阿修來過你這裡嗎?」她正好聽到那女人問孫仲愚。

    阿修?她心裡跳了下,抬起頭有些疑惑地看了眼那女人。

    「阿修?他不見了嗎?」孫仲愚此時臉上已收起了那份戲謔,略顯驚訝地說道,「我不知道,他可是你的未婚夫。」

    「可是你知道他對你要比對我這個未婚妻親,」女人口氣中帶著不甘心,有些急促地問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兒?」

    「不知道。」孫仲愚回答得斬釘截鐵。

    「可是他不找你還能找誰呢?」

    「那可不一定。」

    「學長——」

    「學妹——」孫仲愚也學她,「我真的不知道啊。」

    「不騙我?」

    「有這個必要嗎?」

    女人沉默,低下頭,一會兒竟哭起來,「找不到該怎麼辦?」她拿出手帕擦眼淚,林寧看到孫仲愚有些苦惱地抓抓頭,而他抬起頭時見林寧站在門口不動,便道,「你杵著幹什麼?快出去。」

    「啊?噢。」林寧嘴上說是,人卻沒動,看著那女人,「請問小姐……」

    那女人抬起頭,大大的眼裡盈滿淚水,剛才的精明消失變得楚楚可憐。

    「那個阿修——全名叫什麼?」不知怎麼,當那女人說到阿修時她忽然想到聶修。女人一愣,還未回答。

    「我叫你出去,聽到沒有?」孫仲愚卻一臉不耐煩。

    「我問完再走,」根本不聽他的,林寧把手中的托盤往辦公桌上一放,「能告訴我嗎?可能我知道。」

    「你知道?」女人眼睛亮了亮,想到林寧是孫仲愚的秘書,孫仲愚如果有意隱瞞,這個秘書每天跟在他旁邊,可能會知道些什麼,「他叫聶修,聶修。」

    「若紫!」旁邊孫仲愚叫那女人的名字,想阻止卻已來不及,完了,他想,林寧這女人一定會說出聶修在什麼地方。

    林寧卻愣在那裡,她是想過那女人嘴裡的「阿修」可能是聶修,可是她不知道當她真的說出聶修那個名字時,卻還是驚呆在那邊,為什麼?為什麼是聶修?剛才孫仲愚是不是說過聶修是那女人的未婚夫?是那個聶修嗎?她心裡想的那個聶修,和她住在同一屋簷下的聶修?不,不會是他,他只是個清潔工,而那女人是一身名牌的大小姐,不,一定不是他,他不可能有這樣的未婚妻。

    「我搞錯了呢。」她忽然笑,然後有些驚惶失措地拿著托盤往外走。

    「不是嗎?」被叫作若紫的女人頗為失望地看她離開,轉頭又看孫仲愚,他也正看著門的方向,臉上連笑容也沒有了。

    心情莫名低落,下了班,林寧踱出公司大廳,孫仲愚意外地沒有讓她加班,但還是比正常的下班時間晚了很多。公司裡,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她回身看空蕩蕩的大廳,心裡想著今天聶修做的是下午檔的清潔工作,他應該早已經下班了。「這樣我們又可以在同一個公司上班了」,她忽然想起這句話,是啊又可以在同一個公司了,如果還可以同時下班那該多好,她想,又馬上笑笑,覺得自己太異想天開了。

    出了律師樓,失去室內暖氣的保護覺得異常寒冷,裹緊外衣,她深吸一口氣,向地鐵站的方向走去。

    夜色有些迷濛,霓虹點點包圍在暖色的光暈中,周圍人來人往,腳步急促,今晚會下雨吧?她想起今天的天氣預報好像說過晚上有大雨,正想著一滴水滴在她的鼻尖,她抬頭,便有很多點同樣大的水滴落下來,是下雨了。

    人們抱頭鼠竄,急著找地方躲雨,她也急忙躲進旁邊的麵包店,心想這回沒辦法回家了,因為沒帶傘。

    乾燥的地面很快被雨淋濕,坑坑窪窪處還積起了大大小小的水窪,汽車駛過濺起無數水花。她看著水花,想起以前下雨都是宣姐來給她送傘,因為自己從來都不會記得要帶雨傘,後來宣姐搬走,有幾次下雨,她只能坐出租車回家,叫不到車便乾脆買地攤上十塊錢一把的傘,所以至今家裡已有好幾把這樣的傘。看來今天也得買傘回家了,她轉頭四顧,看是否有那些只有在雨天才會出現的賣傘小販。

    沒有,可能是下班太晚,連小販也已回家了,輕歎口氣,再看駛過的出租車,沒有空車,看來只有再等了。她認命地轉身,看到櫥窗裡琳琅滿目的各式蛋糕,忽然食指大動。

    「想吃嗎?我請。」身後有人說。

    她一驚,轉頭。

    聶修撐著傘站在雨中。

    雨聲忽然聽不到,只看到他一身黑色風衣,臉色蒼白卻帶著溫暖的笑。

    「聶修?」她走前一步,忘了前面的階梯。

    「小心。」他伸手扶住她。

    屬於他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她腦中空白了一下,人已在他懷中,一方雨傘之下。

    「我、我……」她語無倫次。

    「你走路總是這麼不小心嗎?」他卻在笑。

    她身體迅速彈開,縮回麵包店窄小的屋簷下,看著他,「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送傘,我找你好久了。」聲音與雨聲和在一起,溫柔得讓人心醉。

    她卻張大嘴,像個傻瓜,「送傘?」

    「難道你想淋雨回家?」

    「我——」看到他手裡還有另一把傘,她總算明白,覺得有股暖流自心間湧上來,輕聲說道,「我沒想到你會幫我送傘。」

    「我會是這麼差的室友嗎?」他走上一步,合傘,與她同樣站在屋簷下,「走吧。」說著,推門走進麵包店。

    「幹什麼?」她跟在他身後。

    「請你吃麵包。」麵包店裡是溫暖而充滿甜香的世界,聶修要一杯咖啡,林寧則是一塊海綿蛋糕和奶茶。

    「我以為女孩子都喜歡吃巧克力或是奶油口味的蛋糕。」他看著她面前那塊平常不過的海綿蛋糕。

    她卻在蛋糕上大大地咬一口然後喝了口奶茶一副陶醉樣。

    「知道嗎?我爸爸以前就是做海綿蛋糕的。」她嘴裡含糊不清地說,「以前還住在A區的時候,我爸爸在樓下開了家麵包店,做的海綿蛋糕在A區是最有名的,甚至還有其他地方的人特意遠道趕來買,麵包店是我爸爸的驕傲,他總是嚷著要把它傳給我,而我當時卻只知道一口海綿蛋糕,一口奶茶。」

    聶修喝了口咖啡,看她眼裡閃動的光輝,沒有說話。

    「我一直都不知道麵包店在爸爸心中有多重要,直到A區後來被強迫拆遷了,我記得麵包店被拆掉的那天下著雨,我們一家三口站在雨中,眼睜睜地看著麵包店在我們面前轟然倒下。爸爸那一天哭了,因為他的麵包店沒有了,他的驕傲也跟著沒有了。我也在那一天知道麵包店在我們一家人心中的重要。」

    「那後來呢?」聶修一口喝盡咖啡,嘗著嘴裡的苦澀。

    「後來,後來我父母搬回了鄉下,我到這個城市來上班。」聲音忽然放低,她低頭看前面的奶茶,有薄薄的霧氣散開。

    「你父親沒有想過再去開個麵包店?」

    「他、他去世了。」一滴眼淚掉進奶茶裡。

    周圍一下子靜下來,只有麵包店裡淡淡的音樂聲。

    別哭,寶貝,不要哭

    一切都是我的錯誤

    是我讓你哭

    卻不能給你幸福

    有個男人的聲音在輕輕地唱,反反覆覆。

    「對不起。」聶修聽到自己用很輕的聲音在說,他拿出手帕,遞到林寧面前。

    林寧沒有接,用衣袖胡亂地擦臉上的淚,卻怎麼也擦不完,直到臉上被粗糙的衣袖擦得通紅。

    「別這樣!」聶修隔著桌子抓住她的手,然後,在她又有眼淚滾下來時,  想也不想地抬手替她擦去,  動作無盡溫柔。

    林寧怔怔地望著他,看他嘴唇緊緊抿著,臉色蒼白得嚇人,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哭,宣姐面前,汪甜面前,她總能忍住淚,而在他面前,一切都會失控。不只是現在,就連那天的事故後,她竟然還在他懷裡哭泣,這樣很丟臉,難道自己不知道嗎?

    「我、我……」她垂下臉,「我很丟臉,總是哭。」

    聶修搖頭,卻只是搖頭。

    沉默自兩人之間散開,兩人相對不言,很久,林寧忽然又笑起來。

    聶修抬起頭,看她略帶尷尬的笑容。

    「你知道嗎,聶修?我今天遇到了很有趣的事。」她不談剛才的話題。

    「是什麼?」聶修很配合地說道。

    「今天有人到孫仲愚辦公室,問他要未婚夫。」

    「哦?」

    「是個很美麗的女人,穿著貴死人的名牌,她一看見孫仲愚就問他,她的未婚夫來過沒有?但有趣的不在這裡,你知道她的未婚夫叫什麼名字嗎?」

    「……」

    「叫聶修,也叫聶修耶!」她的樣子好像在說著什麼很好笑的事情,誇張得讓人感覺不自然,「跟你的名字一樣,可又怎麼可能會是你呢?」

    「如果是呢?那個聶修就是我呢?」聶修臉上沒有笑容,認真地看著她。

    誇張的表情僵在臉上,她看著他的認真,卻又馬上笑起來,「你不可能是他,你只是個清潔工,怎麼會是這樣一個大小姐的未婚夫,你不要胡說。」

    她說到這裡停下來,歪頭想了下繼續道:「如果你真是那個聶修也不錯,有這麼有錢的未婚妻,就不用再做清潔工了。  你的體質看上去很弱,  她一定有足夠的錢替你養身體。  」

    聶修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轉頭看外面的大雨。

    「那就不能和你一起住,在同一個公司了。」他用很輕的聲音說。

    「什麼?你說什麼?」她沒聽見。

    「我說……」他轉過頭,對著她說道,「我說,可惜我不是他,那個聶修。」

    同時他在她臉上看到了笑容,眼睛眨也不眨地聽他說完,然後就開始笑了,於是他也笑,「走吧,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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