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軍被一群同班同學簇擁著走出學校禮堂,在一片請客的呼聲中,王軍決定慷慨解囊,請大家宵夜。我沒有興致去,剛開口就引起一片喊打喊殺的聲音。
「戴倩!」有人在身後喊我。
大家不約而同停住,回頭望去。從路旁的樹影裡閃出一個魁梧的身影,雙手捧著一束花,向我走來。我差點兒喊出聲來,天啊,竟是李一!
他落落大方地走到我面前,全然不顧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的照耀著我們,把花送到我手裡,說:「祝賀你,戴倩!」他又把頭轉向呆若木雞的王軍,說:「也祝賀你,王軍!」
一點兒思想準備也沒有的我,一時間悲喜交加,失去了往日的伶牙俐齒,只木訥地說:「謝謝。謝謝。」
和我緊挨著的同學李雪英伸手摸了一把我的臉,大驚小怪地說:「倩,好好的,你怎麼哭了?」
我下意識的摸摸臉,摸到一把熱乎乎的淚水。鬼使神差的,我心裡冒出一個念頭,逃。
身後傳來幾聲尖叫,我管不了了,我只有逃;身後傳來王軍的一聲怒吼,我也管不了了,我只會逃。跑到沒人的地方,我才慢慢停下來。看來老天對我真得不薄,見我丟失了他送給我的骷髏面具,又讓我得到了他送來的鮮花。我把花湊到鼻子上,想聞聞花香,卻聞到一股塑料味兒。走到一個亮著燈光的窗前,我看清楚了,手裡握的不是鮮花,而是一束做工很精緻的塑料花。
宿舍樓的走廊裡,不斷有人向我表示祝賀,在一片言過其實的譽美之詞裡,我不禁有些飄飄然。我謙遜地向她們點頭示意,保持一種優越的矜持,穿過她們,走向我的宿舍。我好像記得,看過這樣一個鏡頭,一個大腕級的明星走在鋪著紅地毯的星光大道上,就是這樣的表情,這樣的姿態。
我的突然出現,使宿舍裡的笑語嘎然而止。室友們湊在床前的書桌旁,好像剛剛還在舉行一次熱情洋溢的茶話會。她們在收斂笑容的一剎那,一些慌亂在她們臉上短暫停留。我隱約感到,她們的話題與我有關。我把花小心地放到自己的床上,然後加入她們的圈子,親熱地抱著李雪英的肩膀,表面上的親熱,並不證明我不記恨她,因為我懷疑我剛才流淚的時候,她的大驚小怪是故意的。李雪英長得比我漂亮,但距離絕色還差那麼一大截,糟糕的是她卻時時刻刻把自己當作絕色美人,恨不能真得傾一個城亡一個國,彷彿只有那樣才不至於浪費了她的大好資源。
我漫不經心地問:「剛才說什麼呢?那麼高興,讓我也聽聽。」
李雪英笑嘻嘻地望著我的臉,我知道她在尋找我剛才流淚的證據。
「還能說什麼?說你唄。你現在可是一炮走紅了,想不紅都不行了。」李雪英說。
我沒有料到她會回答得這麼直接,倉促間有些窘,「這有什麼,不過是一場小小的比賽的二等獎罷了。」
「不用謙虛嗎?你這樣謙虛讓我們聽起來,好像是笑話我們,連個小小的二等獎都摸不著邊。你呀,現在想不紅都由不得你了,你知道現在同學們都說什麼嗎?」李雪英說話真有一套,不愧是學生會的宣傳部長,她輕輕地畫了一個圓,就把我畫到了和大家對立的面上。我發覺其他室友的臉上都掛上了些不屑。
聽出李雪英的話裡有話,我追問道:「有什麼好說的?他們又能說什麼?」
「他們都說:大獎賽殺出骷髏,迷死評委一片;帥哥哥慇勤獻花,拚命橫刀奪愛;薄情女見色忘義,轉眼移情別戀;癡情男捍衛尊嚴,血灑午夜校園。」李雪英說得眉飛色舞,毫不隱瞞她的幸災樂禍。
我坐正了身子,感覺到熱血直往我的腦門沖。「我怎麼越聽越糊塗,誰是帥哥哥?誰是薄情女?誰又是癡情男?」
「你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李雪英用一種誇大了的茫然口氣說。
我緊盯著李雪英的眼睛,想一直看到她的心裡,還藏著什麼鬼花樣。「這些話不是別人說的吧,一定是你。」我堅信我的這個判斷。
「你怎麼能這樣說?」李雪英義正言辭的說:「我好心告訴你,你不要狗咬呂洞賓。好好好,算我狗拿耗子。」
她們幾個聽了李雪英的話,哄堂大笑。平時和我關係最好的林莉強忍著笑,出來打圓場,「你們倆別說了,繞來繞去都成了狗了。」
李雪英怔了怔,也嘿嘿地笑了。我可沒有心情陪他們笑,一把抓住林莉,追問她:「你快告訴我,什麼叫橫刀奪愛?什麼叫血灑校園?」
林莉說:「我們要出去吃宵夜時,你突然跑了,王軍和那個給你送花的同學沒說幾句話,就打了起來。王軍被打得流鼻血了,那個同學也掛了彩。」
「好好的,他們打什麼架?他們怎麼說?」
「我當時離得遠,沒聽清。」
我坐不住了,掏出了手機。李雪英說:「就是麼,早該了,快點兒打電話一個一個地安慰吧。」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輪風走到走廊裡。
聽到王軍的聲音後,我氣急敗壞的質問他:「好好的,你們倆打哪門子架?」
「還不是為了你?我看他根本就沒安好心,所以要教訓他。」王軍的火氣還很大,隔著電話我都能感覺到他的殺傷力。
「又來了,我不是說過嗎?李一不是那樣的人。你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人家為了你都被打傷了,你還這樣說。」我聽出王軍好像急得要哭了,「算我錯了,我千不該萬不該硬撐什麼英雄好漢。」
我無可奈何地輕輕歎了口氣,關切地問:「傷到哪兒了?要緊不要緊?」
「鼻子流了好多的血,當時把我嚇壞了。眼睛也腫了,現在還疼呢。不過知道你關心我,我流再多的血受再大的疼,也值了……」
我打斷了他的話,這樣的話聽多了,非把我肉麻得癱患了不可。「早點休息吧。有話明天再說。」
掛上電話後,我又開始擔心李一的情況。可惜沒有李一的電話號碼,否則可真讓李雪英不幸言中了。
回到宿舍裡,室友們都已經躺在了被窩裡,閉著眼睛睡了。不過我用腳趾頭都能想清楚,她們誰也沒有睡著,就在剛才,她們一定都支著耳朵,聽我在走廊上的電話。
等她們真的睡著了,宿舍裡響起此起彼伏甜美的鼾聲時,我卻越來越清醒,翻來覆去。我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就看見李一鮮血淋漓的臉。我安慰自己,李一人高馬大的,應該吃不了虧。我被這個想法下了一大跳,我怎麼會這樣想?如果讓王軍知道我這個想法,他不跳樓才怪。應該找個機會和王軍好好談談了,這樣下去,對他實在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