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與你再牽手,但願人長久 如果不相依,便可從此不相偎
    「夏嵐,起來喝點粥吧。」毅涵伸手輕柔地捋著她額前的碎發。

    床上的人像是沒聽到似的,依舊沒作聲,只是睜著兩隻眼睛,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一個小時前,夏嵐醒了過來,卻發現自己已經躺在醫院了,她努力回想,卻也只記得自己慌張地逃離那棟公寓的狼狽樣子,之後發生了什麼……她一所知。

    夏嵐揉了揉額角,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三分之一的白色牆壁下是溫馨的淡粉色,夏嵐對這種樣式的牆壁太熟悉不過,記憶中的她,每年都會來到這裡,而身邊也總會有那個屁蟲跟著。

    小時候的夏嵐很討厭來這裡,因為除了要做各種各樣的檢查外,等待她的結果也總是那麼一個。

    「嵐嵐好乖阿,繼續保持這樣,身子就不會難受了。」

    夏嵐懂事地點點頭,奶聲奶氣地問,「王伯伯,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和小朋友一起玩呀?我很想玩跳繩呢? 」

    王大夫怔了下,摸了摸夏嵐的頭,和藹地說:「嵐嵐,如果你乖乖地聽話,不劇烈運動,伯伯保證你明年來檢查時,身子就會好起來了,到時候你就可以和小朋友們一起玩了。」

    「真的嗎?」夏嵐有些不確定,因為王伯伯好像已經這樣說過很多次了。

    「當然是真的,伯伯是醫生,怎麼可能騙人呢?」

    夏嵐抬頭看向媽媽,媽媽對她微笑著點頭,她又轉頭看了看身後的那個跟屁蟲,似乎也想要從他那裡得到肯定,可氣人的是,那個屁蟲竟然一直抿著嘴不作聲,小小的眉頭像是快要皺到一起去了。

    『哼』夏嵐冷哼一聲,回過頭不再看他,她不明白,為什麼毅涵每次來到這裡都是一幅很厭惡的樣子,就像是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玩具被別人搶走,自己卻無力奪回一樣。

    夏嵐垂著頭,不禁埋怨,既然這麼不想來,這麼討厭這裡,為什麼還要跟過來,又沒人強迫你。

    出了醫院,夏嵐被媽媽拉著小手,走在前面,毅涵則像是打了百丈一樣,垂頭跟在她們身後。

    「喂,曹毅涵,」夏嵐突然停下,轉身看著緊跟在身後的小男孩兒,毅涵急忙跟著停了步子,險些撞上她。

    毅涵抬頭看著夏嵐,雖然眉頭早已舒展,但依舊沉默不語,他知道,夏嵐只有在生氣時,才會喊他的全名。

    「你好像很不高興耶。」 夏嵐沒好氣地說。

    「沒有……」毅涵垂下眼,不去看夏嵐,他只是討厭醫院,討厭醫生欺騙她而已。

    「是嗎?」夏嵐撅著小嘴厲聲說:「下次你別跟來了。」

    「不要!」毅涵語氣堅定地說。

    「為什麼不要?」夏嵐生氣地瞪著毅涵,「你每次都沉著臉,皺著眉,我怎麼惹著你了?」

    毅涵垂眼不語,他並不是在和夏嵐生氣,他只是怪那些醫生,明明看不好夏嵐的病,卻還總是一幅笑呵呵的樣子欺騙她,不行,他要把這件事情告訴爺爺,讓他開除了那個王伯伯。不過這事最後還是被他那慈愛的爺爺給不了了之了。

    夏嵐看毅涵不會說話,於是就越來越生氣,甩開媽媽地手,戳了戳毅涵的肩膀,「曹毅涵,你個膽小鬼,你要搞清楚,醫生剛才可沒給你打針吃藥,我都沒哭,沒鬧,怎麼就把你給嚇成啞巴了!」

    毅涵抬眼,彷彿在隱忍著什麼,夏嵐見了他那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告訴你,下次我來看病,你就是不能跟著來!」

    「不要!」毅涵惡狠狠地吐出三個字,「我——不——要!」

    夏嵐愣住,他從沒見過毅涵這麼大聲地和她說話,那樣子像是要吃了她似的,夏嵐沒敢吭聲,轉身拉起媽媽地手,繼續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那是毅涵第一次對夏嵐說『不』,也是記憶中的最後一次,更是他這一生中的唯一一次。

    作為從小就生長在醫生世家的毅涵,他自然問過父母無數次關於夏嵐的病情,但大人們的回答都是友善美好的。

    最初他也同夏嵐一樣相信他們的話,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發現夏嵐的病情並沒有好轉,即便是夏嵐按著大人們的要求去做,她的身子照樣虛弱得讓人心痛。

    也許正是懷著那顆最單純的心,最真摯的愛,毅涵開始偷偷地翻閱家中的醫學書籍,在那裡他得知了有關夏嵐這種病症的一切信息。

    他們明明治不好她,卻依然要欺騙她,這種謊言在一個只有六歲大的孩子眼裡,並不是善意的。

    可那時的他,卻同樣沒有勇氣告訴夏嵐,他雖然不想欺騙她,但他更怕看到她傷心痛苦的樣子,所以他選擇了沉默,選擇了默默地陪在她身邊,守護著她,直到他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她時,他才會告訴夏嵐那些真實的情況。

    可誰也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十年,毅涵十六歲那年,以優異的成績被醫學院破格錄取,接到通知書的那天,他沒有異常的興奮,反而很表現得很沉默,很平靜,他來到夏嵐家,像是發誓一般,鄭重其事地對她說:「我會讓你好好的活下去。」

    「你會讓我好好的活下去?」夏嵐歪著腦袋,不解地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毅涵,這人是不是腦子燒壞了,怎麼一進門就說出這麼句不找邊的話?她自己都掌控不了自己的命運,更何況是別人。

    夏嵐不由地抬手摸了摸毅涵的額頭,除了有些微微地汗珠外,好像並沒有任何發燒的跡象,可怎麼會大白天的就……毅涵沒好氣地揮開夏嵐的手,要知道他這麼急著跑過來,為的就是告訴夏嵐這個好消息,可她卻一臉「你在做夢?」的樣子,不相信的看著他。

    她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相信他了?毅涵歎氣,沉著臉說:「我會治好你的。」

    夏嵐怔了下,眼裡隨即閃過一絲喜悅,「毅涵,你考上醫學院了?!」

    毅涵聽出夏嵐語氣中的喜躍,白淨的臉上這才露出淡淡的笑容,續而輕輕點頭,肯定了夏嵐的猜測。

    「啊!!!太好了!」夏嵐一下子尖叫起來,伸出手摟上毅涵脖子,轉頭對著廚房大喊,「媽,媽,你快過來,毅涵考上了,咱家終於出了個醫生耶。」

    毅涵捂著耳朵,無奈地白了夏嵐一眼,心想:我家歷代都是從醫生的好不好,你至於這麼驚訝嗎?什麼叫終於出了個……毅涵怔了怔,忽然想到了什麼,隨即臉上的笑容也越發深意,因為他想起了夏嵐在那句話前還加上了兩個字。

    『咱家』,多麼普通的兩個字,在夏嵐眼裡,早就把毅涵當成了親人,所以才會說得這般自然,可在毅涵心裡,那兩個字確有了更多的意義。

    「喂,夏嵐,喂,你先下來,」毅涵抬手扒開纏在自己身上的『八爪魚』,「你別這麼激動好不好,注意你的情緒。」他可不想因為考上醫學的這個消息,害得夏嵐發病。

    「呵呵……不怕,不怕啦,」夏嵐依然死死地摽著毅涵,臉上的笑容越發地美麗,「我病了,不是還有你嗎?你一定會治好我的,不是嗎?」

    毅涵沒有說話,只是微笑地看著夏嵐,重重地點了點頭。

    會的,他一定會醫好她的,哪怕不是現在。

    夏媽媽放下手中還沒收拾完的菜,走出廚房,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女兒淘氣地摽在毅涵身上耍賴皮。

    「夏嵐,快下來,都這麼大了,還沒個姑娘樣,也不知道害臊。」她雖然嘴上這麼說,但語氣卻沒那麼重。

    「有什麼好害臊的,」夏嵐撅著嘴頂了回去,「毅涵又不是外人。」

    要說對毅涵這孩子,夏媽媽自然是喜愛得不得了,不光是因為兩個孩子是一起長大,更多的是她早就看出了毅涵對自家女兒的那份疼愛。

    如果說可以選擇,她自然希望夏嵐和毅涵能夠走到一起,這樣也算是了去了她多年的一樁心事,可夏嵐這孩子似乎對這事有點木訥,而毅涵又總是喜歡默默地為她付出,她真不知道要不要親自點撥一下自家的那個寓目疙瘩。

    夏媽媽看著出落得俊朗的毅涵,不禁歎氣,如果她家夏嵐沒得那病,想必她一定會去和曹家說說,將來讓女兒嫁過去,她也好放心,可現在她又害怕自己的女兒將來拖累了毅涵,要知道這兩孩子可都是她看大的,在她心裡,毅涵早就像她親兒子一樣,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怎又忍心耽誤了那孩子呢。

    「毅涵,你真是太牛了,」夏嵐終於鬆開了他,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回頭我去學校宣傳一下,到時候大家就都知道我弟弟曹毅涵被醫大破格錄取了,多牛氣,你說,是不?」

    毅涵愣了下,原來她所謂的『咱家』,她口中的『不是外人』,只因她把他看作她的親弟弟,才會這麼說。

    「以後不要再提那兩個字!」毅涵撥開夏嵐地手,冷言道,「你知道我最討厭聽到那兩個字。」

    是的,雖然毅涵從小就愛跟在夏嵐屁股後面玩,但自從夏嵐父母離異後,毅涵就開始主動照顧夏嵐了,不管玩什麼,做什麼,他總是沖在她前面,擔當她的保護傘,為她遮風擋雨,所以在他心裡,他早就脫離了那個所謂的弟弟形象,反倒是夏嵐越來越像個不聽話的小妹妹,打他,欺負他,和他頂嘴,這些毅涵都能忍受,只唯獨那兩個字是他的禁區。

    「切,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夏嵐甩了甩頭髮,笑呵呵地說:「要知道,你可確實比我小。」

    「半年而已!」毅涵倔強地頂回去。

    「呵,毅涵呀,毅涵,看你平時那麼聰明,怎麼現在倒泛起傻了,」夏嵐抬手胡亂地胡嚕著毅涵的頭髮,「你可知道,凡事有先後之分,人有張尊之別,別說你比我小半年,那怕是小一天,晚一個時辰,你都要乖乖地叫我聲『好姐姐』!」

    毅涵沉著臉不作聲,想起夏嵐小時候躲在他身後,怕生的樣子,不禁唏噓,誰會有你這樣的『姐姐』,而且還好意思自稱一個『好』字!?

    毅涵咬著牙看夏嵐,夏嵐也不分地瞪著毅涵,倆人頭頂頭,臉對臉,一副遇事待發的樣子,站在一旁的夏媽媽無奈地搖頭歎氣,催促著說:「好了,都別鬥嘴了,快過來幫我摘菜。」

    只見兩個人『哼』,『哼』兩聲,同時側過頭不再看對方,一前一後地跟著夏媽走進了廚房。

    那時的日子是簡單的,快樂的,直到那個人的出現,才打破了他們原有的平靜。

    毅涵看著床上的夏嵐,微微皺了下眉,他不知夏嵐是何時醒來的,他只是去外面抽了根煙,接著又擔心夏嵐醒後會餓,所以又去附近買了她最愛喝的銀耳紅棗粥,回來後就看到夏嵐這樣睜著眼睛,空洞地盯著天花板,一言不發。

    真是該死,他怎麼會這麼大意,竟然把病中的她一個人丟在這裡,萬一他不在的那段時間,夏嵐又發病了,那他豈不要痛恨自己一輩子!

    毅涵忽然感到背脊發冷,光是想想就很後怕,他不由地向前欠身,柔聲詢問,「夏嵐……你難裡不舒服?」接著抬手摸了摸夏嵐的額頭,「要不要起來喝點粥呢?」

    夏嵐還是沒有回答,就在他起身準備去請醫生過來再做檢查時,她卻突然開了口,「毅涵,我們……回家吧。」

    毅涵愣住,腳下的步子也漏了一拍,站在床邊,背對著她,始終沒有回頭,許久才像是緩過神來,重重地點了點頭。

    回家,夏嵐終於肯和他一起回家了,毅涵覺得事情來得太快太突然,以至於讓他興奮到深夜,卻依然感到那麼的不真實。

    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沒等他強行將她綁回去,她卻自己開口要回家了,是什麼事讓她一天內竟然又這麼大的變化?

    毅涵抬頭看著睡熟的夏嵐,不禁想要抬手去摸她的臉,卻在咫尺之間停了下來,他還是沒有勇氣,還是像以前那樣擔心她受到驚嚇,那怕是一點點,他也不願讓她去承擔……而那個人,似乎在短短的兩年多,就將他所有不忍心對夏嵐做的事,他統統做了個遍。

    這樣的男人真該死!毅涵咬牙不忍再看夏嵐蒼白的臉,側頭的瞬間,掃到在床頭邊的矮櫃上不停閃爍的手機,他皺了下眉,這麼晚了,會有誰來找夏嵐?伸手拿了過來,在看到屏幕上閃爍著『學長來電』這四個字時,他突然有一種很想揍人的衝動!

    這麼晚才打電話來,難道他現在才想起夏嵐?毅涵下意識抬手看了眼表,指針已經劃過了3點,不由地收緊了握著手機的那隻手,難不成他每天都是這點到家?讓夏嵐一個人等他這麼久?!所以在之前的數個小時裡,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會擔心什麼,因為他早已習慣了夏嵐乖乖地在家等他?!

    手中的電話不停地閃爍,毅涵很想接起電話將那個男人臭罵一頓,最好再狠狠地打上一架,估計那樣才會消減他心中的一點憤怒,可就在他想要照著內心的衝動,這樣去做時,拇指卻停在了接聽鍵上,最終沒有按下去。

    他不是不想,也不是膽小,他只是猶豫了,因為他在那一瞬間,想到了夏嵐,想起了她說過的話,他不想讓她為難,更不想讓她傷心,更何況她已經開口說要回家了。

    他知道,一旦他那樣衝動地去打了那個人,不管誰勝誰負,最後傷心難過的依然是夏嵐,他不要她不開心,他不要她難過,所以他猶豫了,沒有接起那通電話,只因他在緊要關頭,想到的還是這個讓他牽纏掛肚了二十多年的女孩——夏嵐。

    電話的另一端,一個男人拿著手機,不安的在家裡來回的走動。

    這麼晚了,她怎麼還不回來?她回去哪裡了?易軒踱著步子,低頭翻查閱著手機來電。

    她好像一個下午都沒給他打過電話,易軒皺眉,像是有些不安,可轉念再想,這好像是他們兩年多早已形成的習慣,例如,夏嵐知道易軒在工作,所以從不會在上班時間打電話去吵他,這樣的體貼,這樣的關心,似乎已經成了理所當然的事了,所以他今天才會這麼大意,大意到現在才察覺夏嵐不見了,沒有任何徵兆地消失了。

    她是不是在生他的氣?因為他中午並沒有回公司吃飯,也忘記了和她打聲招呼,所以才會害她白跑一趟?不,應該不是,易軒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不由得搖頭輕笑,像是在嘲笑自己,這幾年的相處下來,雖說不上對夏嵐完全瞭解,但多少還是清楚她的為人,她怎麼會因為這點小事就生他的氣呢?如果是這樣,那這幾年,他豈不是無形中讓夏嵐受了很多委屈,生了很多氣?

    可如果不是這樣,那又會是因為什麼呢?易軒無力地癱軟在沙發上,腦中努力回想,他希望此時能夠找到一個與夏嵐有關係的人,並且是他認識的,不過很可惜,努力回想的結果是:沒有!他在腦中找不到任何一個被夏嵐稱之為朋友的人,哪怕是最最普通的朋友也好,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的交際竟然少到這種地步!他似乎從沒見過她的那些朋友,而她也從沒被他帶去和他的那些朋友們鬼混過,所以才會出現現在這般尷尬的場景。

    是什麼原因造成了此刻這種讓人哭笑不得的局面?又是什麼原因致使他們走到了今天這分田地?而此時此刻,又會是什麼原因攪擾得他如此這般心煩意亂?

    也許是因為……愛吧……

    因為愛,所以才會想要見到她,因為愛,才會不顧張瑾的挽留,照舊回來這裡,同樣也是因為愛,才會讓此時的他感到萬分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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