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敬南就彷彿一座沉寂多年的火山,理智了很多年,強硬了很多年,沉寂了很多年,忽然被點燃了,激情象火山噴發異樣,心裡是藏著巨大的欣喜,激動,每天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家看到她。彷彿見到林順,他就滿足了,這些年遊遍花叢他到此時方得意領略到兩情相悅的滋味。從此以後他終於不再孤單一個人,他有了她,她愛他,他需要她的愛。每天哪怕只是在林順門外站一站,聽聽她的呼吸,知道她在裡面,心就是安穩滿足的。
沒過幾天,穆蘭還是找到林把骨灰拿走了。
林順坐在穆蘭對面,看著滿面風霜的他,穆蘭是一張娃娃臉,大大的眼睛,白嫩的皮膚,氣質純淨,但是現在他顴骨高聳,眼窩深陷,嘴唇都是灰的起滿了白皮,似乎幾天不見就老了10年,他一直是樂觀且開朗的,現在叫人不忍心看下去。
穆蘭看著桌上的骨灰盒,手顫抖著想去摸,卻怎麼也不敢覆上去,只有林順知道那個瓷器上冰涼多麼令人害怕,任你怎麼抱在懷裡也捂不熱,反而似乎能沿著你的手冰凍你的心。
穆蘭咬牙抬頭看了看天花板,似乎想將眼淚翻回去,是誰說的,抬起頭看天,眼淚便不會流下來,他怎麼可以流淚呢,一旦流淚了他就真正承認了這個事實,他不能流淚。可是他又怎麼翻得回去,眼淚撲絮絮地落下來,林順從沒見過一個男人的眼淚可以流得這麼急,這麼快,這麼密,一大串一大串,彷彿是誰拆散了珍珠。
林順想去安撫他的手微微一抖,停了下來,不管是行動還是話語,她都無法給這個傷心的男人任何撫慰,有些傷痛是撫慰不了的。
穆蘭終於放棄,兩隻手垂下來,乖乖的坐好,彷彿一個小學生的標準坐姿,他的手離得那骨灰盒遠遠的,學生慇勤企求老師的答案:「她,有沒有留什麼東西給我,我聽說她給你留了一封信,那……那……」
林順說:「信我燒了,她沒有給你留東西,報紙上說的其實……」林順將早已編織好的一段謊話說出來,之前檢查了好幾遍,生怕有漏洞,就這樣吧,讓他相信僅僅只是一個陰差陽錯讓他們天人永隔,毀掉他的只是命運。愛人已逝,那麼她還怎麼忍心用她生前的慘烈遭遇來煎熬他,就這樣吧。
穆蘭聽完終於含著眼淚將他的愛人抱進懷裡,他悉心照料的愛人。
林順喉頭發酸,貝貝,他這樣抱著你,你還冷嗎,你還累嗎,你還懼怕那些未知的命運嗎?貝貝,但願他的懷裡,你可以安眠!
「你以後打算去哪裡?」
「我想帶她去西藏,她以前說過的,雲南的下一站是西藏,她答應和我一起去,我不能反悔。」
林順終於無所顧忌的哭出來,眼淚在臉上肆虐橫流,大悲失聲。
暮色中,穆蘭抱著貝貝,跌跌撞撞的遠去,漸漸的背影淡了,遠去了。
貝貝,再見,原諒我不能幫你照顧他,有些傷口是一輩子的,一輩子永遠血淋淋,永遠無法癒合,因為他不會答應抹去你的痕跡。
林順在程敬南的房子裡住了幾天,房子裝修高檔,可是在林順看來風格到底過於冷硬了一點,每當她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時候,她覺得冷。
她準備將窗簾被套床單,沙發坐墊等家居用品都換一換,她打電話給程敬南,程敬南在電話裡答應了,還讓她等他,他開車回來送她去,難得他竟然能抽出一天的時間。
女孩子買東西難免細節上挑剔一點,林順又是學藝術出身,從小深受美術熏陶,眼光更加挑剔,他們一起逛了很多家居店,到最後林順都有點不好意思拉著他這麼一個大男人來逛街,還逛個沒完。她聽說男人最討厭陪女人逛街,所以後來再出來買剩下的東西都不再告訴他,單獨的出來。
為林順所不知的是,每當她彎下腰對那些床上用品的花紋,做工以及一些瑣碎的細節上斤斤計較,低下頭認真研究的時候,程敬南看著她微微滑落在臉頰兩旁的髮絲,她低垂著的睫毛,那一刻他的心有多麼柔軟。站在她身後,提著她的包,似乎願意就這樣一輩子,地老天荒,注視她的身影。
林順選的都是一些暖色調的家居用品,花樣樸素大方,既能恰到好處的融入整個房子的裝修風格又能錦上添花,幾乎是相得益彰。她還跑去花鳥市場買了些植物和盆栽的鮮花,擺放在房間裡,陽台上,客廳角。又買回很多顏色鮮妍的熱帶魚放進大魚缸裡,在魚缸底下鋪著水草和彩色的雨花石,魚缸上還擺放著一盆水仙,在她家裡,媽媽就是這麼佈置家的。
將所有買回來的窗簾等都換上去,當她把一切佈置好的時候,這樣的改變讓房子整個的煥然一新,溫馨得像是一個家,她馬上給程敬南發短信,讓他早點回來。
她坐在沙發上等,看著魚缸裡悠閒的游來游去的魚,然後開始放電影,不知不覺她睡過去了。
可惜程敬南還是回來晚了。他回來的時候,在樓下望見自家窗台上透出的光,他打開門,忽然停住腳步,幾乎是震驚的環顧這套房子裡,陳設,佈置,他在門口呆了許久。電視也沒有關,上面是兩個大大的黑體字「劇終」,他走過去關電視,轉身便發現了蜷縮在沙發深處的林順。
林順手裡緊緊抱著個流氓兔,頭微微側放在兔子身上,呼吸細密綿長,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麼這個兔子便是當日他在遊樂場裡幫她抱過的那隻。好似睡得並不安穩,林順噘著嘴咕噥了一句:「怎麼還不回來。」說完頭一動,又往兔子身上鑽了鑽,呻吟了幾句睡過去。
程敬南輕輕叫了句「順順。」
輕微的一句呼喚卻讓林順反射一般,一下子從兔子身上竄下來,揉揉還沒有完全睜開的眼睛,抓抓睡亂的頭髮,警覺的說:「我怎麼睡過去了。」
這一瞬間,程敬南的心融化成一汪春水,再沒有比這更軟的了,在林順抬起頭笑著準備說話的時候,他突然俯下身,林順被他按倒在沙發上,這是他從大理回來第一次吻她,他終於忍不住了。
林順溫熱軟綿的身子,臉上剛醒未褪的紅暈,她的呼吸,味道,讓一切變得更加迫不及待。他的情難自禁,他的激情渴望,就連未經人事的林順都深深感覺到,但是他到最後一步還是打住了,像上次一樣,不顧她的嬌喘連連,幫她繫好最後一粒紐扣。
調整了氣息,過了一會,她坐在他腿上說:「敬南,今天穆蘭把貝貝的骨灰帶走了,他說他要去西藏。」
程敬南沒有說話,她忽然不安的在他懷裡動了動,正所謂情深不厚,對未來的未知讓她產生一種恐懼,貝貝悲慘的命運,更是讓她心裡顫慄,心裡其實有深深的悲哀的,她也有種對命運的恐懼。可不管前路如何,她要學會珍惜,她學著媽媽把房間佈置得這麼溫馨,想要珍惜現世的幸福,她已經不能離開他。
程敬南彷彿心有靈犀,他能感受到她心裡的不安,其實他又何嘗不害怕,這樣的時刻太美好,讓他不由自主害怕失去這樣溫情的一天,他僅有的想要把握的溫情。因為對他至關重要,所以是那麼的害怕失去。
不過不怕,他親吻著林順的頭髮,緊了緊抱緊她的雙臂:「別怕,我們一定會幸福的。」他的心願不高,只要每天抱一抱她,想著她,或者陪她一起去買家居用品,只要能看著他,他就滿足了。他不是揚凡,他不會讓她背著他一個人難過,他更不是穆蘭,而她,也不是貝貝。那麼多人都能得到幸福,他們一定也會有的,和林順在一起他只願意擁有最平凡的幸福。
兩人靜靜的相擁了一會,程敬南渾身熱起來,於是又進了浴室。
這個時候林順再愚笨也該知道程敬南是去洗「什麼」澡,她的臉紅得像個柿子,怔了一回,回過神來,趁著他還沒有出來,飛快的跑回房間,用被子緊緊地摀住自己的頭,心裡的喜悅火花四濺,要溢出來。
第二天程敬南下班回來比較早,居然還拎了菜回來,林順不解的看著他,他笑說:「自己做飯吃。」
林順說:「你會做飯嗎,我可不會。」從前那麼多年不會做飯也過來了,她從來不覺得不會做飯會懊惱,這個時候竟然有了。
程敬南說:「我會。」
實際上程敬南一個人在國外生活度年,自理能力一流,但是都只會做西餐,中餐他可還真不會,菜理所當然的是難吃的。
程敬南見林順神色尷尬,他也親去嘗一口,筷子停在空中不動了,他馬上去倒水給林順。
林順笑意吟吟,梨渦淺淺露出,雖然辣得眼淚都要嗆出來了,可是還是止不住笑意:「你到底放了幾瓶胡椒粉?」
程敬南是N市本地人,口味偏淡,偏甜,林順口味卻偏辣。做菜的時候程敬南放一點胡椒粉,覺得似乎不夠,再加一點,恐怕還是少了於是……
林順大喝一口水,嘴巴辣得紅艷艷的,她看程敬南神色古怪,那口菜也沒有吐出來怕他辣到了,忙遞過水到他唇邊命令:「快喝水。」她忘記那是她自己喝過的了。
程敬南對著她喝過的地方大喝一口,拂開林順的手,突然低下頭,手扣住林順微仰的頭,吻下來。
一股清涼甘甜注入她的嘴裡,於是唇舌之間的嬉戲糾纏開始香艷。
良久,林順躺在他的手腕裡,玩著他的手指,在他懷裡說:「敬南,我明天要回去了。」
「嗯,我會開車送你去機場的,別太擔心,爺爺會沒事的。」
「敬南……」林順欲言又止,她該怎麼讓他明白她的心意呢,她好像還給過他明確的答覆。
「你先一個人回去,現在我工作太忙了,下次再登門拜訪……」不妨程敬南卻是說出這樣的話,林順把頭低下來,臉頰似有火燙。
程敬南從後面慢慢的抱緊她,親吻她的脖子,唇上熾熱的氣息漸漸游弋到前面,他把她輕輕放倒在他的大腿上,溫柔纏綿的吻著她。
林順爺爺生病進了醫院,老媽打電話來,程敬南讓謝萌幫她訂了第二天回家的飛機票。
林順回去了,酒吧裡,黃巖看著程敬南神屬不思的盯著杯紅酒看,不時查看手機,怕林順給他發短信,她微微一笑,點燃一支雪茄朝著他輕輕噴一口煙霧。
「顏世昭的事你幫我辦得怎麼樣了?」
「放心,你交代給我的事我什麼時候拖過你後腿,顏世昭犯的案子多,這幾年海關和公安都在注意他,只是沒人火上澆油,再加上曹邦的死……」黃巖忽然話鋒一轉:「程敬南你是一個明智的人,惹禍上身的事可不是你幹的,這麼對付顏世昭季丹眉夫婦,為的也是她吧?」
程敬南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林順不說話。
「你終於找了她,怎麼,她就適合你,不怕她妨礙你?」黃巖心酸的說。
「她會保護她。」
「程敬南,你別天真了,那樣的女孩不適合你,現在你對她如膠似漆,但是她瞭解你嗎,她能幫助你嗎,她到底能給你帶來什麼?這樣的女孩只是一個累贅,你程敬南可不是那樣給自己找麻煩的人,他日若是有什麼變故,看你怎麼給自己留後路。」黃巖心酸又尖刻。
「我沒想過留退路,我和她,沒有退路,我會帶她朝前走。」
「你程敬南可不是說這樣話的人啊。」黃巖嗤之以鼻。
「我愛她,我一定會給她幸福,我相信我自己。」
「你倒還是那麼自信,好吧,程敬南我祝福你,祝福你這樣冷血的男人也找到自己的愛。我希望這個女孩真如你所說的有那麼好,那麼值得你付出,可是程敬南你要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女人都是經不起辜負的。你這樣的人,背負的東西太多,活得太累,有時候真的要學會放下一點東西,或者你應該想想你到底想要得到什麼,也許你會學會珍惜。」
「你先回去吧,看你神不守舍的樣子我難受。」黃巖邊說邊猛地灌下一大口酒。
她曾經很努力想要進入他的心,想要幫他分擔,可是他卻在她眼前走向了另一個女人。她明知道這樣看著會心痛,痛到不能呼吸,卻仍舊做不到不去探聽他的消息,做不到不見他。也許她明白程敬南是一團熊熊的火焰,她明知道會燒得片甲不留,卻仍然會選擇一頭撞上去。
其實她對林順的話題並不感興趣,可是見他這樣從不輕易袒露內心的人,說到林順臉上會有這麼豐富的表情,一個迷醉的眼神,嘴角一個寵溺的微笑,都變得不像他自己。也許她該祝福他,如果他能找到一個心愛的人,起碼不會再孤單一個人,不會再四處流離。有時候想一想,程敬南對她並不好,她都不知道癡迷他的什麼,不捨他的什麼,她卻無法離開。他的冷酷,絕情,理智,隱忍,堅決,都讓他不由自主想要接近,幫他撫平,幫他分擔,有人說女人的愛情都是建立在同情上,也許她最初就不應該去招惹他,可是真是她招惹的他嗎?
林順在家沒幾天又過來N市,程敬南說工作忙走不開要胡疏來接她,她體貼的說好,從機場出來正欲找尋胡疏的影子。卻沒想到她一眼就看見程敬南,站在人群中央,劍眉星目,器宇軒昂,對她笑。在她還愣著的時候,他已經大踏步走上來,張開雙臂把她整個人抱住,林順在他胸口笑,也回抱住他。
一路上程敬南問著她些問題,她也回答,這樣慢慢聊的竟多半是家常瑣事,問了爺爺的病情,問了家裡其它人的情況,實際上這些她在電話裡早就向他報告過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