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的課程安排本來就少,而這些在學校混了四年的老油條們更是能逃則逃。
荀染要參加研究生考試,這學期一直在加緊磨刀中,葛安安是北京土著,冬天就一直回家住著。而簡曉薇工作已經一定外力的協助下,定下了某個著名的機關單位,未來的大餅已見雛形,天天百無聊賴的坐在荀染對面,抱著本小說埋頭陪讀,一邊不時的打擾荀染片刻,與其分享讀的心癢難耐的情節,最終惹得荀染髮飆了:「簡曉薇,求你,趕快搬到秦澈那去吧,反正也快畢業了,你們倆同居結婚也是遲早的事,就讓我安心把試考了,行嗎?」
簡曉薇癟癟嘴:「真是傷自尊,人家好心給您解悶,幫您減輕壓力,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您別好心了,快走吧,要不我幫你收拾」荀染抓著頭髮,已經被即將逼近的大考折磨的慘無人形,瀕臨崩潰。
於是,簡曉薇騎著自行車,載著行李箱華麗麗地投奔秦澈而去。
秦澈面對拖著行李箱而來的簡曉薇,兩人站在小客廳裡彆扭了許久,兩人雖然交往已久,這卻是頭回正趕上他們兩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秦澈一向內向寡言,是個老實人。而簡曉薇,雖然在宿舍裡講黃段子絕對臉不紅心不跳,但是此時男色當前,她竟然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於是,就聽秦澈說:「要不,我睡客廳沙發。」
簡曉薇低眉順目,小聲說:「嗯,好!」
秦澈是簡曉薇的師兄,早一年畢業,就職於一家業內出名的建築設計公司,趕上項目多,沒日沒夜的加班是常事,簡曉薇常常是睡到後半夜開門出來,就見不知什麼時候回家的秦澈和衣躺在沙發上,睡得沉沉的。她穿著睡衣蹲在他身邊,摩挲著他臉頰的輪廓,下巴上新長出的胡茬,紮在手心,癢癢的,有種心疼的幸福感。挨著他坐在地板上,把下巴擱在沙發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睡著的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安心地睡著了。
醒來時卻發覺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被子蓋得一絲不苟,簡曉薇下床,拉開厚厚的窗簾,推開窗戶,把冬日暖暖的陽光和著冷冽的空氣一起放進來,暗暗憧憬,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是件簡單幸福的事情。
她在夜市上買了兩隻小烏龜,捧回家養在一個長方形的玻璃缸裡,一隻叫『大帥』,一隻叫『小怪』。
秦澈回家看了說:「那大帥是我,你是小怪。」
簡曉薇正在看書,回頭笑地頑詰:「不,大帥是你,小怪也是你,兩隻都是公的,你愛當就都當了吧,跟我沒關係!」
秦澈佯怒,雙手圈過她的腰,下巴順勢壓上她的肩膀,溫熱的氣息吹向脖頸,簡曉薇以前號稱沒有癢癢肉,每次被呵癢腋下,總是一副你隨便呵,我就是不躲的拽樣,後來跟秦澈交往親密了,被發現癢癢肉全長在脖子上,輕輕一口氣吹過去,簡曉薇立即告饒。
這下人被堵在書桌邊上,逃也沒得逃,只能低聲下氣,聲音甜若蜜糖般的求饒,秦澈卻不打算放過她,雙手圈緊了,滾燙的唇擦過耳根,準確地捕捉到她的唇,簡曉薇放下筆,回身溫溫軟軟地擁住他,眼底若映了荷花,水光瀲灩。
融雪天,陽光看似明媚,空氣卻冷的刺骨。
荀染一下午打了四五通電話,簡曉薇推說頭疼不去,最後荀染惡狠狠的告知簡曉薇:「你被宋老頭記名了,等著交錢重修選修課吧,這下你出名了!據說這麼多年來全院就出了個你,敢逃掉宋老頭最後一堂點名課,這簡直是公開挑釁!喂!喂,你在聽嗎?你幹嘛呢?」
荀染顯然很激動。
「哦!我知道了,那沒事麼事我先掛了。」簡曉薇的語氣相當淡定。
「喂!你Y是不是酒勁還沒過呢,算了,你睡醒了給我打電話吧。」
那頭,荀染憤憤地掛了電話,簡曉薇揉揉太陽穴,腦海裡一片空白。
秦澈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午夜檔正在演一出泡沫愛情電影,一群男男女女,衣香貌美,華麗的像是一個夢。
秦澈站在玄關裡,簡曉薇遲疑地坐直了身子,目光從電視上的俊男美女臉上移向秦澈,客廳的大燈關了,只有一盞壁燈調到了最低檔,簡曉薇有些微微地暈眩,眼前燈影重重,秦澈的側臉,在暖黃的燈光裡安靜的像是一尊雕塑。
「曉薇,對不起,我回來搬東西。」許久,秦澈開口。
「你決定了?」簡曉薇澀澀的開口,心裡一片恐慌的蒼白,各種光怪陸離的影像瞬間滑過腦海。
「嗯!」秦澈點頭,絲毫未遲疑。
簡曉薇咬了咬嘴唇,沒忍住,問了出來:「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嗎?」
「沒有,不是你的錯,你不要亂猜」秦澈堅定地否認,神情落寞。
簡曉薇抱著靠枕,茫然地沉默,眼睛盯著五光十色的電視屏幕,別人的悲哀與她,戲裡戲外,真真假假的重合交疊。
秦澈挨著她席地坐下,平靜地解釋:「我只是覺得很累,對於這種生活和工作,對身邊的人,都覺得說不出來的累」簡曉薇扭頭,看著秦澈的嘴唇一張一合,他的雙手放在腿面上,十指修長整潔,低垂著上眼瞼,鼻翼擋住了一半的光線,在另一側的臉頰上掃出淡淡的陰影。
但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把臉擱在靠枕上,心裡的絕望漣漪一樣一圈圈地擴大,忍了一天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掉,大滴大滴的,在臉頰上氾濫成災。
秦澈轉身想要幫她擦眼淚,卻怎麼也擦不幹,他微微歎了口氣:「曉薇,你不要這樣,是我的錯」秦澈說著,抬手想要像往常那樣去撫摸簡曉薇的頭髮,她卻像被燙到了一樣,迅即躲開了,他錯愕,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才收了回去,始終沒曾正視她的眼睛。
簡曉薇站起來,慌亂中碰翻了邊桌上的水杯,地面上鋪著一張白色小熊狀的長毛墊子,馬克杯掉上去發出悶響,水倒出來,慢慢的浸濕了半張毯子,那是不久前兩人去逛外貿家居店,秦澈送給簡曉薇的禮物。
她蹲下身去撿起杯子,又木木地拿起抽紙去吸水,濕了一張又一張的紙,秦澈仍舊坐在沙發上,她恍惚地覺得他離她,忽近忽遠。他背後,是簡曉薇昨天剛剛貼上去的新壁紙,可愛的粉色花朵一簇簇的,像是春天來了。
窗台上,一排小綠植一字兒排開,精神抖擻。
簡曉薇恍然地想起搬家時,她囂張地沖荀染吹著飛吻告別:「荀染,簡曉薇的人生要翻開新篇章了!」
荀染看她粉臉若桃花初綻,薄薄的眼瞼根上睫毛楚楚,不屑地撇嘴:「切!小樣兒的,就你那一根筋的情商,建議別隨便上本壘。」
「荀大媽,您不累嗎?」簡曉薇樂呵呵地回應。
她笑著,憧憬佔滿了小小的心臟,以後,她和他就要在一個屋簷下,互道晚安,互道早安……
這一切,似乎都非常圓滿。
原來,這世上少有圓滿的事。
他淡淡地說累了!似乎就是轉身之間而已,他親手倒空了她滿滿的憧憬。心裡一片黯淡,找不到能看見光的出口。
她沉默,拚死忍住了多餘的眼淚,酸澀的痛感順著眼瞼上細細的血管散開,侵入七經八脈,愈加的痛。手下機械地收拾自己散落在沙發上的衣物,目光沒有焦點,只是茫然地想,這大抵上說明,世上大多愛情最終都逃不過厭倦這兩個字吧,就算驕傲如她簡曉薇,也逃不過當回炮灰。
就如此般,沒有白熱化的矛盾,一切就無聲的走向了死亡,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絕望的。只是,他應該早早就打算了分手,又何必讓她住下,何必對她好的滴水不漏,何必呢?
一向鬧騰的簡曉薇坐直了身子,出人意料地平靜接受了這個事實,她微微地歎了口氣,說:「你等等,我現在就搬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