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在,愛在 第三章
    秦澈欲言又止,他不間斷地抽煙,一根接一根。

    壁燈溫暖而迷濛,把兩人的影子拉地長長的,隨著簡曉薇地走動,偶有重疊,相擁入骨。

    秦澈坐在沙發上,看著那影子許久,摁滅了煙頭,說:「曉薇,你不要收拾了,你就住這吧,房租已經交了半年的,可以讓荀染來陪你。」

    簡曉薇正彎腰整理行李箱,她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東西,卻又想不起來?聞言,背對著秦澈,手底下地動作頓了一下,血氣上湧堵住了胸口,搖頭:「不,不用」,短短三個字出口,竟覺得耳邊轟鳴,聲音嘶啞似受了傷的小獸。

    她怎麼能再住在這裡,住在盛滿他身影的空盒子裡。

    「那我送你」秦澈的聲音澀的發苦。

    簡曉薇慌亂地拒絕,匆匆合門而出,一門之隔,從此萬水千山。

    路燈從狹小的樓道窗戶擠進來,無數細小的塵埃逆著光飛揚,簡曉薇強壓下在胸口翻湧的血氣,倉皇地收拾唯剩的自尊!

    駝著行李箱,簡曉薇一邊踩自行車,一邊肆無忌憚地哭了一路,三站地一路跌跌撞撞,在雪後的馬路上摔倒了再爬起來,也不覺得疼,唯有刺骨的冷,末了也沒覺察到出門時,連襪子都沒穿。

    等她拖著行李站在了宿舍門口時,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深呼吸,揉了揉臉頰,開始到處的翻找鑰匙,這回想起,走的時候好像沒收拾鑰匙。

    又不甘心地蹲在樓道裡,把行李箱裡裡外外找了一遍,依然找不到,一怒之下中氣十足地對著門裡叫著:「荀染,出來接駕!」

    許久沒人回應,於是她梆梆梆地敲門,結果對門宿舍一姑娘把門打開一條縫,探出腦袋來,睡眼惺忪地說:「曉薇啊,半夜三更,你吵什麼呢,沒帶鑰匙嗎?荀染去通宵自習室了,你要不先來我們屋吧!」

    「哦!不用」簡曉薇說著,放下行李,從包裡拿出身份證,手腳麻利的往門縫裡一插,握著門把手使勁一拽,門應聲而開!

    回頭沖對門目瞪口呆的姑娘莞爾一笑,簡曉薇拎起碩大的行李箱子,探出腳別開門,在對門姑娘的錯愕中徑直進屋去。

    把行李箱放在一邊,掃了眼另外三張光禿禿的床板,立刻明智地爬上荀染的床,躺了下去,腦袋裡亂糟糟一片,卻又出奇的累,竟像往日一樣,很快的睡著了。

    荀染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屋子裡黑漆漆一片,她打著呵欠去摸門邊上的開關,腳下卻被一個碩大的物件絆倒,重心不穩的向前跌去,還好她摸黑抓住一邊的床框,等站穩了,不由得納悶一向沒有什麼東西放在門口啊,等打開燈仔細一看,面前擺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看著有點眼熟,隨後就發現簡曉薇正倒在自己的床上四仰八叉,睡相可憎。

    荀染上前,搖了搖簡曉薇:「喂!你怎麼回來了,搬這麼大的箱子幹嘛,房主不租給你們了?」

    簡曉薇在睡夢中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兩句,翻身沖牆又睡過去了。

    荀染見推不醒簡曉薇,只好收拾對面的舖位,躺了下去,臨睡前,她看了看依舊睡得不省人事的簡曉薇,鬱悶地念叨:「你小樣的就睡吧,明天有你好看的!」

    但是,簡曉薇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三點才從無止境的夢境中醒過來,睜開眼睛坐了起來,腦袋裡一片空白,下午的陽光照在床頭對面的櫃子上,亮晃晃的像是另一個夢,簡曉薇下意識地抬手捶了捶酸疼的小腿,對著那團亮晃晃的陽光出神,夢裡她似乎一直在跑一萬米,學校的操場上,耳邊加油聲如雷鳴,一圈又一圈永無止境,她的腳步越來越沉重,秦澈正站在終點線等她,只是,當她拼勁全身的力氣衝過終點線,秦澈卻不見了蹤影。她心裡著急,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所以夢裡像倒帶一樣,一遍又一遍重複最後一百米的衝刺,衝向在終點線等她的秦澈……

    荀染上課回來,一推門,看見坐在床上發呆的簡曉薇,擱下書包就嚷了起來:「你是不是三天沒睡覺?中午特意買了飯回來也叫不醒你,嘟嘟囔囔地也不起來,我又替你請了病假!難道您鳳體真有恙?」

    簡曉薇木訥地搖頭,目光從太陽的光影上向下緩緩移到荀染的臉上,光影交疊,半天才看清那一臉焦急,她使勁地甩了甩頭髮,笑的大大地說:「沒有,挺舒服的」說著翻身下床「有什麼吃的,餓死了!」

    「切!還知道餓呀!還以為你睡飽了呢,給你打了飯,洋蔥炒牛肉,已經涼了,你湊合吃吧」荀染說著,衝著擱在餐桌上的飯盒抬了抬下巴「然後,你再給我解釋解釋,你怎麼回事,又拖著行李回來了,上午秦澈打電話過來問你好不好,他的嗓子啞的起先我都沒聽出來是誰!你們兩口子是不是吵架了?我說吵架了帶兩件衣服回來就行了唄,離家出走不就是裝裝樣子嘛,您還賣力地拖那麼大個箱子,不嫌累啊!」

    簡曉薇正在吃飯的動作頓了一下,涼了的牛肉嚼起來很費勁,她認真且努力地咀嚼著,一下一下,咬牙切齒!

    直到荀染拍著桌子發飆了,她才從飯缸上抬起腦袋,答非所問:「荀染,你說,如果祝英台能順利嫁給梁山伯,兩人一起過日子,會是怎麼樣的情景呢?一定會相愛到終老嗎?」

    荀染有些納悶,怎麼就扯到梁山伯與祝英台去了,她側頭認真思考了一下說:「我覺得不一定,據研究數據表明,愛情的鮮活期大概只有七個月,此後就是靠習慣和親情維持的,所以那些讓人感動地死去活來的愛情故事大多死在最濃烈的時刻。如果梁山伯和祝英台真的在一起了,沒準七個月一過,就相看兩生厭,進入愛情倦怠期,多麼可悲啊!」

    愛情會在七個月後進入倦怠期,那她和秦澈,也算是超標完成了這個期限,快三十六個月了,他才說他厭倦了!

    「你們真吵架了?」

    簡曉薇的嘴角浮起似有若無的淺笑,簡明扼要地回答:「沒有,他只是說覺得累了!」

    「胡說八道,秦澈對你就差掏肝挖肺了,他又怎麼會說累了這種又矯情又沒頭腦的詞?肯定是你這牛糞又來勁了,你就瞎折騰吧」荀染瞪著簡曉薇,堅決不相信她的說辭。

    要知道秦澈對簡曉薇的好,真一一羅列出來,能寫本書給談戀愛的小男生們做教材,荀染一向的論調是,簡曉薇這坨牛糞,可算是被插上鮮花了!

    簡曉薇的心裡沁過漫山遍野的難過,她吸吸鼻子,直覺地鼻翼酸澀,眼前聚起朦朧的霧氣。

    早年,還是大一新鮮人的簡曉薇和荀染同學出門逛街,結果回學校趕上一場大雨,兩人都沒帶傘,下了公交車就一二三衝進了瓢潑大雨裡,荀染個頭不高,爆發力卻驚人,是百米跑的冠軍,雨霧中身影如離弦之箭,頃刻就衝出老遠。簡曉薇跟不上,就在後面不服氣地大聲喊:「喂!荀染,你慢點,跑那麼快也沒用,前面也下雨!」她喊著,在雨裡笑的索性停下腳步,彎下腰去,咯咯地笑個不停。

    就在那個時候,她的頭頂出現了一把湖藍色的雨傘,傘面寬而大,遮住了頭頂密密的雨霧。簡曉薇愕然抬頭,有個陌生男生的微笑連同那把湖藍色的雨傘,在她的頭頂上方,映照出了天空的顏色。

    那場初秋的大雨,痛快淋漓地打簡曉薇的青春裡經過。她一直記得那場雨清爽凜冽的氣息,一直記得停在頭頂的那方湖藍的天空,以及那個少年乾淨的笑。

    那是,她和秦澈的初初遇見。那一刻,簡曉薇心裡,忽然長出了那棵開滿花的樹。

    大概愛情這種事,多數結局在冥冥中早有注定吧,就如花開了,總有一天會謝。修成正果的無非是趁著愛情正好時賦予了婚姻,好比趁著花開時風乾水份做成了干花,留其最光鮮的影像示人,內裡,其實早無生機,徒有一副乾巴巴的漂亮軀幹而已。

    簡曉薇拽過紙巾擦了擦嘴巴,然後扯著一臉笑意拍拍荀染的肩膀:「別激動,連梁山伯和祝英台都不一定能相愛終老,何況我等俗人,就這樣吧,雖說有些晚,但是就讓我的愛情在次濃烈時期去死吧,阿門!」

    荀染聽著她不經心的調,只當她是吵了架發牢騷,過兩天也就好了,於是白了她兩眼也不曾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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