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午後初晴。
亮晃晃的陽光被厚厚的窗簾擋住了,一併擋住了簷下滴答的水聲。
簡曉薇仍在床上,反覆在夢境裡掙扎著,腦袋沉地像是灌滿了鉛。
昨晚,為慶祝秦澈升職,簡曉薇積極號召,請了馬東文和宿舍一干人等一起去刷夜。因為堵車,秦澈和簡曉薇到的時候,馬東文點的VSOP已經開了瓶,他堅決不讓荀染給秦澈的酒杯子裡倒冰紅茶,簡曉薇暗覺氣氛不大對勁,嬉皮笑臉地出面想要幫秦澈擋了。
馬東文的臉色不太好,抬手把她擋在一邊,在震天響的音響聲裡嘶啞著嗓子喊:「秦澈,是爺們就干了,別讓我瞧不起你!」
簡曉薇皺了皺眉頭,秦澈沒說話,接過杯子一言不發地把酒乾了,又抓過酒瓶子給兩個人都倒滿了。簡曉薇下意識地想把酒搶過來,秦澈衝她搖了搖頭,溫和地笑著說:「別擔心,你去點歌吧,我跟老馬好好喝兩杯。」
簡曉薇的目光從秦澈的臉上移到馬東文臉上,前者平靜如常,後者的一直沉著臉,她看了看挨著老馬坐著的荀染,兩人面面相覷,一頭霧水,今兒這兩人是怎麼了?
馬東文從秦澈手裡接過了酒瓶子,給簡曉薇杯子裡倒了三分之一的酒,又加滿檸檬茶,隨後平靜地說:「一起干了吧,不枉朋友一場,以後你好自為之吧。」
簡曉薇覺得這話怎麼聽怎麼彆扭,梗著脖子就想問馬東文今天這莫名其妙抽什麼向的風。
秦澈卻不動聲色地拍了拍她的手,仰頭一口喝完酒,抬手又倒滿了。
簡曉薇只好悶頭作陪,喝了杯子裡的酒。葛安安和王怡樂兩口子在點歌台前面招呼她:「曉薇,快過來點歌,別管他們了。」
簡曉薇暗想,大概是一個宿舍一起畢業進了同一家公司,本來都在同一個起跑線上,秦澈卻這麼快就升職了,馬東文有些失落吧,藉機發洩一下,算了,就讓得意人陪著失意人買個醉吧。
於是,她拉著荀染去唱歌,留下馬東文和秦澈一來二去幹掉了兩瓶純的VSOP,誰也不說話,就你一杯我一杯比賽似地傻喝。簡曉薇握著麥克目光不放心地掃過二人,發現第三瓶也快過半了,秦澈的杯子又被老馬滿上了。兩人喝紅了眼。
簡曉薇怒了,她衝過去奪過秦澈的杯子,沖馬東文壓著火說:「這杯我替他喝了,你們兩行了,喝個酒而已,不用玩命!」
荀染跟在後面沒擋住,簡曉薇一杯純的vsop已經見了底,從嗓子到胃裡,酒精燒地火辣辣一片。
秦澈的臉色在暗淡的燈光下看起來極不自然,他站起來說要去衛生間,馬東文隨之起身搭上他的肩膀,說:「我,我也去!」
二人身形已有些搖晃不穩,葛安安連忙指使王怡樂陪同,卻被馬東文一把推回了沙發上「不用,哥們清醒的狠,誰都別跟著,誰跟著別怪我翻臉」。
他和秦澈兩人勾肩搭背的出門去了。
簡曉薇此刻也感覺酒勁上了頭,眼前地葛安安出現了重影,臉上更覺得燙的像著了火。她趴著荀染的肩膀,嘟嘟囔囔地抱怨:「老馬中什麼邪了,他一向是很大氣的一人啊,今兒怎麼淨找彆扭。」
荀染看了看她,撇撇嘴說:「不知道,男人的心思也不好猜,快,你的歌」說著連忙把麥克遞給了簡曉薇:「快,大海來了,曉薇的保留曲目,安安你們倆注意了,保護耳朵。」
簡曉薇憤憤地白了她一眼。
葛安安笑趴在王怡樂肩膀上。
秦澈和馬東文去衛生間已有半小時,簡曉薇曲不著調地唱了四遍大海,其餘三人幾次想逃命,均被她把著門口,萬夫莫開。
等幾個人鬧得盡興,忽然發現去衛生間的兩人遲遲未歸,連忙派王怡樂去找人,而王怡樂很快去而復返:「快來幫忙吧,那兩人打架呢。」
眾人齊奔男洗手間而去。
秦澈和馬東文靠著小便池坐在地上,一臉狼籍。秦澈的狀況比較慘,眼鏡打飛了,衣服撕到了胸口,左邊從眉骨到臉頰已經高高的腫了起來。
大家七手八腳要拖了二人去醫院清理傷口,簡曉薇暈頭轉向地跟在秦澈後面,深一腳淺一腳,再後來她似乎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會兒她被手機鈴聲吵醒了,遂迷迷糊糊地抓過來按下接聽鍵,傳來低沉溫和的男聲:「曉薇,你醒了嗎?牛奶和麵包在餐桌上,午飯在冰箱裡,記得放微波爐轉三分鐘。」
秦澈一一地叮嚀。
簡曉薇閉著眼睛皺皺眉頭「嗯!醒了,頭好疼啊,那洋酒的後勁該死的足啊,不小心醉死了都不知道」她嘟嘟囔囔地抱怨著,臉頰是宿醉後的緋紅「你還好吧,昨晚老馬受什麼刺激了,先灌酒再動手,今天你們上班,沒見面繼續打吧。」
「沒有,挺好!」秦澈簡短地應著,聽不出任何情緒。
簡曉薇也不在意,她影影綽綽地記起一些模糊的似乎是夢裡的影像,遂咯咯地笑著說:「秦澈,我昨晚好像夢見你說,曉薇,我們分手吧,嘿嘿!喝多了做地夢都奇怪。」簡曉薇翻身下床走到窗前,下巴夾著電話,騰出雙手拉開窗簾,陽光嘩啦一下湧了進來,她瞇起眼看著雪後的窗外,積雪漸次消融,斑駁地露出紅色的坡屋頂。
許久才發現電話那頭,秦澈反常地沉默著。
「雪這麼快就化了,真可惜。」簡曉薇感歎著,拉開窗戶,冷風撲面進來,空氣清冽淋漓。「秦澈,你在聽嗎?」
「曉薇,我們,分手吧。」秦澈的聲音平靜如常,簡曉薇卻狠狠地打了個寒顫,心臟縮緊了,風裡的凜冽更甚。
「曉薇,對不起。」
風聲呼嘯而過,簡曉薇忽然聽不清秦澈還在說什麼,她木然地舉著電話,單手撐著冰涼的大理石窗台,視線越過遠遠地灰色雲朵,心臟一下一下清晰地跳躍,說不清是疼還是緊張,只是亢奮而空洞地跳著。
她隨之清晰地記起,昨晚,從醫院出來,雪下地很大,秦澈站在她背後,下巴上貼著藥用紗布,聲音卻低沉而清晰,他一字一句地說:「曉薇,我們分手吧。」
只是當時,簡曉薇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壓根不曾注意到當時秦澈的表情和語氣,酒精在胃裡翻騰,耳邊像是被蜜蜂圍上了似地嗡嗡地響成一片,嘴巴心臟和腦袋已經不能協調工作了,她腳步趔趄,半倚在他的懷裡,笑瞇瞇地回了句:「哦,准了!」
荀染的電話打來時,她趴在窗台上,全然感覺不到刺骨的冰冷。看了很久,才分辨清那是荀染的電話。
「曉薇,酒醒了吧,今天老師點名了,我給你請了病假,等會你回學校來上課,下午宋老頭畫重點,他一年可就點一次名,你要不來一定掛掉。」
半年前,簡曉薇搬到秦澈租的一居室裡,離學校三站地。每天早晨他上班,她上課,他騎著自行車載著她到車站,然後她目送他上公交車,自己再美滋滋地騎著自行車奔學校而去。荀染隔三差五的笑話她,像時下的潮人們一樣,未婚同居。她大眼睛一瞪,憤憤不平:「荀染,你小樣地就不知好歹吧,要不是為了你Y的清華和那誰,我至於這麼獻身嗎?」
「哈哈!來,小聲說說」荀染曖昧地低笑「真的獻身了嗎?上本壘了?」
「麻煩,有多遠滾多遠!」簡曉薇惱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