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戰風的緋聞還在白熱化的持續著,以前只是在報紙、雜誌這樣的平面媒體出現,現在連電台、電視台也加入了。
原來,林妮已經紅了。
我輕笑,卻是一種嘲諷。
我在嘲諷誰?是帶我入行的張良棟,還是拉我一步登天的沈碩?
我又能嘲笑誰?是那個笨的被我當作踏腳石的韓子諾,還是那個曾經被我當作報復工具的劉念?或是,在我離開後才想要珍惜我的柯磊?亦或者是如今恨我徹骨的戰風?
我揚起頭,風將我的裙擺吹起。四十五樓的平台上,城市中的一種高度,我獨自站立。任冷風吹上額頭,吹進脖勁,吹到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寒冷!
鵬說,高處不勝寒。應該是這樣吧。
當初那個一心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小丫頭,那個用盡無數手段,想要在這座城市立足的小女孩……她終於成為了金牌主播,她在一年的時間裡,迅速竄紅。
利用緋聞,利用炒作。
她曾經對自己能有這樣的心智,感到自豪。她覺得她比任何人都聰明,都敏銳。
如今,她在輕笑。
她在笑誰?
鵬沒有再提去英國的事,他還是像往常一樣,努力的擠出時間來陪我。鵬還是溫柔的,對我無微不至。可是在溫柔的背後,有他隱藏的悲傷。那悲傷,來源於我。
鵬這幾天很不開心,我感覺到了,他的眉頭總是鎖在一起。
有一天經過他書房的時候,我聽見鵬在打電話。
他說,為什麼你要一直干涉我的生活?為什麼你總是這樣強權?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兒子?
可能是電話的那頭掛斷了,之後我就聽見鵬在屋子裡摔東西的聲音。我想了一下,推門進去。桌子上的東西,一件不留的被丟到地上。他看著窗外,沒有出聲。
我走過去從後面抱著他,鵬,不要急,讓我們一起來努力,好不好?既然決定要在一起,接下來就讓兩個人來共同面對吧。我們,風雨同舟。
鵬握起我的手,輕輕的在我的掌心琢了一下。Catherine,給我點時間。
我繞過鵬,站在他面前。我們一起去大馬,去見你父親。
鵬被我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跳。
為什麼突然有這個想法?
因為我們要一起面對,我不要你一個人那麼辛苦。
Catherine……
鵬將我擁入懷裡,謝謝你,謝謝你走進我空洞的生命,讓它有了色彩。
我輕聲笑了,原來我的男人這麼笨,傻瓜,該說謝謝的人是我啊,謝謝你很久以來,這樣的愛我。
——為什麼你的眼裡只看到了他的愛?
——很久以來,我比他更愛你啊!
——我給你的愛,勝過他千萬倍,你感覺不到嗎?
戰風恨恨的對我說著,眼睛裡的怨恨像火焰般燃燒,灼烈。
戰風,你真的那麼那麼的恨我嗎?
天,終於亮了。夢,在微亮的天際驚醒。
鵬要去機場接一個重要的客人,五點多就起來了。
我抹抹惺忪的雙眼,呢喃著。
鵬,開車小心啊,記得吃早餐,上午要給我打電話,中午也要打,然後……
然後,你就乖乖的再睡一會。鵬笑著,把我的肩膀重新挨到床上。
我走了,你要聽話。
輕輕的一吻,落在我的額頭。鵬總是喜歡親那裡,他說每次親我的額頭就像是在親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可愛到讓人心疼。
鵬出了門,我站在陽台上看著他。他穿著黑色的西裝,特別筆挺。可是,怎麼好像清瘦了好多。我真粗心,竟然沒有發現鵬的憔悴。
榮叔給他開了車門,然後鵬坐進去,車子漸漸駛遠。
我穿著一件單薄的真絲睡衣,露天的陽台上,晨風向我侵襲而來,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好冷啊。
今年的冬天為什麼這樣寒冷?一直都希望這個城市的夏天快些結束,在夏天的悶熱裡,心像是被籠罩上一層又一層的汗珠,不停的流著淚。
冬天終於要來了吧,可它為什麼卻有著我抵禦不了的寒冷。
索性,讓自己穿的更加單薄。索性,就這樣徹骨的冰凍。
我抬起頭去看天,天空怎麼會沒有了顏色?一片死寂,毫無生機。
心臟又在這個時候如絞剮般疼痛,最近,它好像規律了很多,清晨、午後、深夜,它一定會痛上一陣。
……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桌子,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衣服,白色的一切。白晃晃的光射進我眼睛裡,突然白色中就參雜進了灰,慘淡的,頹廢的,接近絕望的色彩。
林妮,我勸你還是住院治療好些,心臟的事,不好說啊。
心血管科室主任,歐陽醫生在他的辦公室裡,與我面對面的坐著。
我淡淡的微笑,笑容似朵薄薄的雲彩,在嘴角邊隨風輕舞。粉底被我特意的打厚了一點,這樣應該可以掩蓋住臉上的倦容吧。
歐陽醫生,謝謝你這麼久以來為我保守秘密。
尊重患者的隱私,是醫生的職業道德。只是……他輕歎道,自己的身體還是要自己愛惜,別人,是幫不了什麼的。
我明白。
然後,把強效止痛藥放進包包裡
……
上班的路上。
我開著車,穿梭在忙碌的馬路之間。右眼突然就拚命的猛跳幾下,握著方向盤的手無意識的向右邊滑落。
一個尖銳刺耳的摩擦聲。
急剎車!
你會不會開車?怎麼突然轉道?
被我撞到的車子主人,搖下車窗,破口大罵。
因為在主幹道上,交警很快就趕來了。他們按規定開了罰單,扣了我的分。對方的車子在左前燈處刮花了一個五毫米不到的口子,但是我還是給了那輛車主一千塊修理費。不想聽到他嘈雜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難聽的尾音。
心好亂,想趕快找個安靜的地方。
一整天我都昏昏沉沉,除了播音的那三十分鐘,好像沒有清醒過。孟想破了例,他主動給我沖了兩杯咖啡,卻還是提不起精神。
是不是要發生些什麼呢?心裡怎麼會有這樣的疑問。
鵬一邊吃著晚飯一邊數落我。
怎麼這麼不小心呢,早上還囑咐我開車小心點,你自己卻不當心。開車的時候在想些什麼?眼睛不看路嗎?
鵬用筷子敲敲我的頭。
好痛啊。我喊出來,其實怎麼會痛呢,鵬那麼心疼我。
哎。鵬歎著氣,像一個長輩,你怎麼總是讓人放心不下呢?什麼時候能學會照顧自己?明天叫榮叔送你去上班,車子已經修好了,但是這一個禮拜不可以開。
哦。
我輕聲應著,低頭往嘴裡扒飯。
只有「哦」嗎?你沒理的時候總是這樣。
鵬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我突然很感謝那個給他打電話的人,因為他解救了我,要不,鵬會一直說下去。
他看了一眼號碼,對我說,你先吃飯,我去接個電話。
我抬起頭說了句好,又迅速低下。
等等。
為什麼在我抬眼的瞬間,看到鵬的臉上出現了從未有過的表情。那表情是什麼?等我再抬起頭看他的時候,鵬已經轉過身。
我隱約聽見鵬說,好,你在那等我。
不是鵬慣用的語氣,和他剛才出現的表情一樣,從未有過。
鵬回到飯桌上,Catherine,你先吃飯,我有些事要馬上處理。我很快回來,自己在家不要怕。
還沒等我問些什麼,他換上皮鞋就出去了,連外套都沒有穿。
鵬去了好久,我把飯菜熱了兩次。是什麼樣的事情這麼急,要馬上處理?
我有些擔心,打了鵬的電話,卻怎麼也接不通。外面又下起雨來了,他在做什麼呢?會不會遇到危險啊?是不是車子拋錨了?還是電話沒有信號?
哎呀,要是電話沒有信號,車子又壞在了路上,那該怎麼辦呢?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著,越想越害怕。不行,我要出去找鵬。
剛剛穿上鞋,我的手機響了,是鵬!
一個踉蹌,好痛。額頭碰到了紅木鞋櫃堅硬的菱角上。
鵬,你在哪裡啊?怎麼不接電話啊?顧不得額頭上的淤痛,我只想馬上知道他安不安全。
我聽見鵬不均勻的呼吸,好像剛跑完一千米。沒事的,Catherine,我馬上到家了,乖,等我,別擔心。
鵬回來的時候,渾身都淋透了,我趕緊去拿毛巾給他擦頭髮,他卻別過臉。
我沒事,我去洗個澡。鵬站在樓梯口,正預上樓。
我抓住他的手,鵬很敏感的抽動一下。是什麼東西?粘稠的,液體。
鵬!你的手怎麼了?!
我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鮮紅,潤濕了鵬的衣腳。
沒有。他不敢看我。
你騙人!你的手在流血!
鮮紅從鵬手背上的骨絡中汩汩流出,沿著他纖細的手指滴落在地板上。
啪嗒,啪嗒,啪嗒……
我小心翼翼的給他擦藥,生怕弄疼他。
算了,我自己來吧。
我不理他,繼續消毒,上藥,包紮。
你吃飯的時候還說我,還說我總是讓人擔心,還說我為什麼就不能照顧好自己。可是你呢?你還不是一樣,讓人擔心。我還在想,我笨就算了,我照顧不好自己也算了,反正有你照顧我,有你陪著我,我什麼都不怕。可是……可是你還不如我呢……我起碼……不會讓自己……流血……
嗚嗚的哭聲,像個孩子。
大聲大聲的哭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像鵬手背上流出的血,落到地板上。
啪嗒,啪嗒,啪嗒……
乖,乖,寶貝不哭。鵬嚇壞了,他一定心疼死我了。乖,不哭了,我沒事,真的沒事,不疼的。別哭啊,不哭。
剛剛纏好紗布的手,鵬摸著我的頭髮,試圖讓我安靜下來。我在他懷裡掙扎,越哭越厲。
你好壞,你好壞……我握緊拳頭,用力錘打他的胸膛。鵬,你壞死了,你讓我這麼擔心你,這麼心疼你……你要是死了,我怎麼辦啊……誰來照顧我,誰來保護我啊……
嗚嗚……
哭聲好像沒有停止的意思。掙扎中,不小心弄疼了鵬受傷的手,他眉頭微皺,而後很快散開。
我心疼了,很疼。於是,我哭的更加大聲。
我不肯跟你走,你就認為我不愛你……你就那麼不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嗎?你說我自私……不肯為你放棄一些東西,可有些東西……我怎麼放下啊……我走了,我媽怎麼辦?她一個人,誰來照顧她?
任性而放肆的眼淚,我盡情的揮灑。我推開他,不讓他抱。
你以為我不離開,不跟你去英國……是因為放不下戰風嗎?我告訴你……戰風現在恨死我了……他在也不會理我了……我和他說……無論怎樣……我都……永遠不會愛上他的!他恨我恨我恨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理我了……這樣子,你放心了嗎?
為什麼你不問我那些緋聞是不是真的?為什麼你不問我那些照片的背後是什麼?
為什麼你明明已經知道了,卻要裝做什麼都沒發生?為什麼你不相信我?為什麼我愛的男人不相信我了?!
鵬大概終於明白了,這場「哭泣的盛宴」,是我聚集了太久的情緒,太多的委屈,太多的憂愁,太多的悲傷……
它們被關在一個水晶球裡,不停的凝聚,等到某一天,球體超載了,它們就在一個脆弱的瞬間爆發。
關於那個晚上的事,鵬只是說,他不小心刮到了牆上的鐵釘。
真的是這樣嗎?怎麼會這麼巧合,牆上剛好有個釘子,而他又剛好走過那面牆。
就算,一切真的是巧合,那麼為什麼,他把要手機上那個把他叫出去的通話記錄刪除?
鵬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我側身躺在床上,他以為我睡著了,輕輕地躺在床的另一邊。鵬摸著我的頭髮,那麼溫柔,那麼憐愛。
我翻個身,躲進鵬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他。
眼前的這個鵬,怎麼會顯得這樣脆弱,這樣無助。是我的錯覺嗎?是我感覺錯了嗎?鵬的悲傷一直被他深深的掩埋,是什麼樣巨大的痛苦,讓他的悲傷從身體裡溢出?
我彷彿又看到了那個在劍橋邊上,有著憂鬱眼神的青年。
夜已經很深了,倫敦安靜的,能夠聽見劍橋潺潺的流水聲,和自己的心跳。
那一刻,我心裡好難受。
……
很久以後,鵬這樣問我。
——Cathrine,為什麼不問,我怎麼沒有制止這場輿論?
——為什麼要問,如果你可以你早就這樣做了。
2009年12月初-多事之冬
我以為,冬天的寒冷可以凍結一切悲傷,哪怕連同快樂也一併凍結了,只要不再悲傷就好。可是為什麼我的快樂一再的被凍結,而悲傷還在一點點蔓延。
姐,你很冷嗎?
辦公室裡,孟想問我。
有點,總覺得怎樣運動,身體都熱不起來。
我握著杯子,裡面是剛泡好的一咖啡。咖啡冒著濃濃的霧氣,向上空飄去。經過我眼睛的時候,一些淘氣的霧氣掛在了長長的睫毛上。眨眼,霧氣變成了霧水。瞳孔頓時就濕潤起來,整個世界模糊不清。
怎麼就這樣想起了金曉,那個在我之前的金牌主播。
她現在在哪?
她現在好嗎?
她是不是也恨我啊?
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恨我呢?
為什麼只要是在我身邊停留的人,最終都會被悲傷籠罩?
是不是我的生命被魔鬼詛咒?
還是,我就是一個魔鬼?
姐,他好像又是很久沒有出現了。孟想突然問出的這句話,讓我的思緒回到了現實,卻是一個我不想面對的現實。
我沒有說話,眼神向遠方飄去。
一年前那個珠光寶氣的名流宴會上。
戰風站在舞台中央,他的聲音真好聽,彷彿世間萬物都會為之動容。
那個女人,她是一個像迷一樣的女子。她不是那種第一眼美女,你要用心的去欣賞她。她游離於精靈與天使之間,她變幻莫測,像陣風,沒有人抓的住她,除非她自己願意為誰停留。她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她的故事,從不隨意講給別人聽,而當她要訴說的時候,你只需要仔細聆聽,不需要任何言語。千萬不要同情或者憐憫她的哀傷,而是要和她一起分享她的喜怒哀樂。更不要去探求她的過去,她不願做的事,不要去勉強她,她討厭被控制的感覺。她叛逆、任性,有時候又很孩子氣,要人去寵。她對你發脾氣的時候,不一定是真的在生你的氣,她只是想要你去哄她,這樣她會覺得她在你心裡是重要的。而當她真的生氣與你爭吵的時候,那麼你就要與她爭論,用你的強勢壓過她的憤怒。她是一個不願去表達情感的人,她不喜歡吃甜食,但她不開心的時候,一定會吃巧克力。她總是因為怕胖就不吃東西,你要拿著勺子去餵她,還要說,寶寶乖,就吃一口,她喜歡這樣被寵溺的感覺。不過,你們千萬不要以為她是那種無理取鬧,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她是一個讓人心疼的女孩。她堅強,獨立,她為了自己的夢想一路前行,無論是風雨還是荊棘,都不會讓她停止前進的腳步。
那天,他說,你躲到哪,我都能找到你。
那天,他說,我以後都不會讓你痛了。
姐,他既然走了,能不能就這樣算了呢?
什麼算了?我不太明白孟想的話。
孟想蹲在椅子旁邊,握起我的手。
答應我,不要去想他,好嗎?你還有我,我可以照顧姐,可以保護姐。而我,也是真的喜歡姐啊。
17歲的少年,有著明亮的雙眸,被水簾般濃密的睫毛遮擋著,清瘦的下巴顯露優美的弧線。剛成年的少年,真的像一朵微帶清香的花蕾。
我們,四目相對。
總有一種與他似曾相識的感覺,孟想眉宇間透出的靈氣,他每一次看我的眼神,每一個微笑,每一個舉止,都是那麼熟悉。可是這種熟悉又好似來自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透過孟想的身體,傳遞給我。
心,猛的一驚!
孟想,他姓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