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晚春——
又一個年頭,悠然而至。
日子還是一天天的過,有時陽光,有時陰雨。我很認真的工作,很努力的學習。我從來就沒有這樣努力過。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所以我朝著目標,前進。無論過程如何,有多少坎坷,我都不會放棄,眼睛裡始終有一處光點。
深圳的夏天來的尤其的早,像這樣清爽的天氣不會持續的太久,它的炎熱已經開始蠢蠢欲動。溫熱的空氣拂過嘴角的時候,我會覺得有種苦澀的味道。在苦澀的氣息與繁忙裡,我還是會思念柯磊。
韓子諾的家鄉,湛江,那邊有一個關於「藍色海濱」的環保主題活動,主辦方請我們承辦。
除了燈光音響師,舞美特效,演員,就只有我和韓子諾兩個人現場協調。習慣了這樣的忙碌,也就等於習慣了這樣的奔波。
韓子諾無疑是運用人力資源的高手,他有他的道理,他說,協調的人手一多,反而會更加混亂。這樣的場子,兩個人足矣。
連續七天的活動,終於在一場慶功晚會上,圓滿閉幕。主辦方對我們的工作讚賞有佳,韓子諾很得意,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因為大家都說他尋覓到了我這樣的好助手。
在回酒店的路上,韓子諾對我說:「林妮,你會不會埋怨我?」
我疑惑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接著說:「你來公司這麼久,我只讓你接活動策劃,你會不會覺得大材小用。」
我笑笑:「領導的安排總是有他的道理的。況且,真是金子,早晚會發光的。」
韓子諾把車窗打開,他注重細節,知道自己喝了太多酒,話語間會夾雜酒精的味道。他說:「活動策劃,是廣告人的入門學科,也就是基礎。它看似簡單,卻存在諸多複雜的零碎事。活動策劃,可以鍛煉一個人的細緻程度,臨危不亂的思緒,和隨機應變的能力。這是一個廣告人必須的具備的。你還年輕,基礎越紮實越好。」
「我明白您的用心,我會努力的。」
那天晚上,韓子諾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林妮,以後你對我說話,可以不用『您』。」
道完晚安後,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窗外就是茫茫南海,海風徐徐拂面。
我知道,這顆棋,我可以動了。
第二天上午,我們準備開車回深圳。正在收拾東西的時候,韓子諾過來敲我的門。
「我快好了,韓總您,哦,你在等一下。」
他摸摸袖扣,說:「我們晚一天回深圳。我帶你去看看海,北方孩子對海不都充滿神秘感嗎?」
「深圳也有海啊,一來深圳我就去看了。」
他笑起來:「湛江的海和深圳不一樣,它沒受過太多的污染,很純淨。也不差這一天了,別白來一回。我在餐廳等你,吃完早飯我們就去海邊,記得多擦點防曬霜。」
吃過飯,我們就出發了。湛江的海果然非同一般,細軟的沙灘,幾乎找不到雜質。海水尤其的藍,一波波海浪,折射出太陽的光芒。
這海,好像柯磊當年的笑容。燦爛而又清澈。
韓子諾打算了我的沉思,他問我:「想不想和大海親密接觸?」
「怎麼接觸?」
「我帶你。」
簡單的三個字,卻蘊涵了無數意義吧。
我跟在他身後,上了一艘小汽艇。搖搖晃晃的,我有點頭暈。
我問他:「為什麼不坐游輪?小氣,我可不想死在茫茫大海裡。」扶我坐穩了以後,韓子諾才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他說:「這可比坐游輪貴多了,還說我小氣。在海邊一定要做汽艇。浪花濺起的時候,你才能感覺到它。」
船家一拉繩子,汽艇嗚的一聲衝出了好遠。韓子諾告訴我,他出生在海邊,在那裡生活了十幾年,小時候家裡條件不好,最大的心願就是坐汽艇。他說:「林妮,很多時候,我覺得我們很像,為了承擔家庭的負擔,在應該無憂無慮的年紀出來闖蕩。為了夢想,努力拚搏,從不放棄。」他看著我,一臉的憐愛,他應該覺得,看著我就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我把頭偏向一邊。
當初韓子諾問我為什麼休學,我說,因為我媽身體不好,需要常年吃藥,家裡的經濟已經透支了。他又問我,那你父親呢?我沉默了一下,說,我是單親。
韓子諾見我不說話了,他也沒再說什麼。
汽艇已經開出了很遠,韓子諾讓船家把船停下來。小小的汽艇隨著海水的漣漪,搖曳著。
我站起身,藍藍的海水扑打在臉上,突然間覺得整個人是那樣的乾淨,就像小時候一樣,純潔沒有雜念。好像,突然就快樂起來。那種久違的欣喜,久違的熱情,在身體裡被點燃。
「韓子諾。」我叫他,我直呼其名。他似乎有點驚訝我對他這樣稱呼。
我舉起上臂,仰望蒼穹,大喊:「向快樂出發!」
多希望時間,就這樣停止,多希望快樂,可以延長一點。
一個急拐彎,我差點從汽艇上滑下去,韓子諾一下子抱住我,有半分鐘的時間我們愣在那裡。
「韓子諾,謝謝你。」我重新坐下來。他的手摸著袖扣,若有所思。
每個人都有一些細小的習慣,或許連自己都沒有在意的動作。比如有人緊張的時候,手指會亂動,比如有人害羞的時候,會摸摸耳朵。而韓子諾,他在思考的時候,就會不自覺的摸著他襯衫的袖扣。
糖糖語錄:注意觀察身邊的每一個人的每一個微小的動作。
汽艇在一個小島上停下,韓子諾說:「這個島很漂亮,我們下去走走。」
我看到沙灘有很多紅色的小石頭,還有小螃蟹在打洞。趁我不注意的時候,韓子諾給我拍了一張照片。
「喂,你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啊,我都沒準備呢。」
他說:「這樣的照片才顯得自然,才真實,也為以後想你的時候,留個紀念。」
我咯咯笑起來:「那你我今天就讓你多拍幾張。」
我和韓子諾在沙灘上追逐,他手中拿著相機,我就把自己當成模特,任他擺拍。
回到岸上天已經快黑了。正前方,燈火通明,時而還有煙花噴出來,是旋轉木馬。
韓子諾見我看入了神,他說:「要不要做旋轉木馬?」
好像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坐過旋轉木馬了,第一次坐是和柯磊。
我們總是手牽手坐在木馬上,一起唱歌,他唱歌走調,但聲音如同那個年齡一樣乾淨。和他分開之後,我都不趕去坐旋轉木馬,我怕我會哭。
就像桃子的歌裡唱的那樣:太委屈,連分手也是最後得到的消息。當我看著他牽著金曉的手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流下了的眼淚在時間的魔法裡,慢慢的變成了汪洋大海,把我和柯磊分割在海的兩端,此生再難相遇。
韓子諾叫我,我從回憶中回過神。
「風吹進沙子了?」他溫柔的問我。
我點點頭說:「韓子諾,我不想做旋轉木馬,我餓了,好餓。」
自從湛江之行以後,我和韓子諾的關係變得微妙起來,公司裡也多了很多關於我和老闆的流言扉語。
一個難得的星期天,我正在家裡蒙頭大睡,手機響了,真的懶的去接,可電話那頭的人還真是執著。
我按下綠鍵,舌頭含糊不清的說道:「您好,這裡是移動秘書,有事請留言。」
電話那頭的人哈哈笑了起來:「林妮,你的移動秘書很不敬業嘛,做事都沒精神的。」
好熟悉的聲音。突然我就清醒了,看下手機,打電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的老闆,韓子諾。
「韓總?今天,是禮拜天啊。」
「禮拜天就不能打電話給你嗎?」
我揉揉眼睛:「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有點奇怪。有事嗎?」
他微咳一下:「快起床吧,我在你家樓下,陪我去個地方。」
我哦了一聲,把電話掛掉。十分鐘後,我上了韓子諾的車。
他帶我去了一家叫至地逸宣的白領公寓,直接帶我上了26樓。一戶朝陽的房子,他用鑰匙開了門,我隨他走進去。
「兩室一廳,傢俬全齊,格局也不錯,陽台夠大。」他邊說邊帶我四處參觀。「怎麼樣?」韓子諾問我。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韓總,這是什麼意思?」
「哦,這是公司給你租的房子。房租公司會出2000,這是員工福利中的條款之一。對於表現優秀的員工,公司會為其租賃公寓,並承擔部分房租。」他把鑰匙遞到我手上。
我看著手心的一串鑰匙:「這個優秀員工的評選,應該會有嚴格的考核吧?」
他一定明白我這句話的意思,他說:「一切的評選,都有嚴格的程序。不是一人可以做主的。」
我將鑰匙攥在手心:「謝謝韓總。」
我就這樣風風火火的搬了進去,搬進去了以後,我才知道,韓子諾的家,就在我樓上。
這一顆棋,在我的預料下,走了完美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