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一個人傻站了多久，臉上的淚都被月亮曬乾，只留下兩片鹹鹹澀澀的鹽鹼地。可何苗苗不想回屋子，她很想找個人聊會兒，不談今天的事，不談沈皆然，不談感情這些有的沒的，煮飯逛街帶孩子談些什麼都可以。
可是看看表，已經10點多了，這個時候還能找誰。
於是她只有孤魂野鬼樣在校園裡晃悠，不知不覺又晃悠到湖邊。湖邊本是學校裡小情侶幽會的固定地點，可到了這個點，也冷清清沒有人煙了。
何苗苗一個人在草地上坐下，看月亮在湖中的倒影，有微風掃過，便立刻支離破碎。想起十年前，也是在湖邊，跟姚遙訴說自己悲催的初戀。十年後，姚遙已經嫁人生子，自己卻還是孤零零一個人，在夜半時分，同樣的地點，悼念自己從始至終都沒有能夠棄暗投明的初戀。
何苗苗不知道此情此景應該是什麼樣的心情，是不是應該大哭一場，或者不管怎樣發洩一番。想要做些毀滅性的出格的事情，可在這樣的年紀，不是可笑便是可悲吧。她完全摸不清心裡的想法，只覺得空落落一片茫然。
手機卻突然響起來，黑漆漆的夜裡，午夜凶鈴一樣不停地叫著魂，何苗苗慢吞吞從包裡摸出，果然，這麼晚還會隨心所欲地打電話來騷擾的，也只有方遠。
何苗苗想掛掉關機，卻不由自主按了接聽鍵，方遠的聲音立刻傳過來：「苗苗，你不在宿舍？」
何苗苗低聲「恩」。
「你回家了？我回宿舍拿點東西，本想見見你……那算了，你早點休息吧。」方遠大概是怕吵到老爸老媽，聲音也壓低下來。
「沒回家……」何苗苗感覺從電話裡傳來的方遠的聲音格外溫暖，很想，再多聽一會兒。
「沒回家？」方遠有些驚訝，「苗苗，你在哪？」
何苗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苗苗？你怎麼了？你哭了？出什麼事了？」方遠急了。
「沒事……在學校裡，出來走走。」何苗苗不想方遠著急，急忙解釋。
「你等著，我馬上過來，別亂跑。」方遠立刻把電話掛了。
何苗苗看著還在「嘟嘟嘟」叫喚的電話發呆，真是急性子呢，剛想告訴他在湖邊啊。
何苗苗想再打過去，想了想還是算了。找不到的話他也很快會回去吧，晚上住院總不在的話出了問題可就麻煩了。本來也後悔接了他的電話呢，自己現在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不想讓他看到。
何苗苗還在無止盡的發呆中，天空漸漸開始聚集些薄薄的雲，月亮也忽隱忽現。突然間何苗苗眼前一個黑影一閃，頃刻間就被撲倒在地，手腕被牢牢卡在頭頂，身體也被死死壓在下面。何苗苗慌亂極了，學校裡會有這種狀況嗎？！她下意識想要呼叫求救，還沒張開嘴，立刻被一隻大手摀住，低低的讓人安心的聲音：
「苗苗，是我。」
月亮也善解人意地從雲裡鑽出來，藉著月光何苗苗看清楚了壓在身上的人的臉，果然是方遠。
回過神來，何苗苗又驚又惱，用力推開方遠，罵道：「你瘋啦！」
方遠卻一臉無辜，蹲在地上畫圈圈：「我怕你出事麼。」
何苗苗覺得此人實在不可理喻：「我能有什麼事啊，你這樣我才有事勒！嚇都被你嚇死啦！」
方遠疑惑抬頭：「……你不是要跳湖嗎？」
何苗苗一頭黑線，哭笑不得，雖說自己今天是情緒低落到海底兩萬里，可也不至於這麼想不開以至於尋死吧。她還是忍不住抬腳踹了踹方遠：「你看小說看多了吧？腦子裡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方遠看何苗苗生龍活虎的勁兒，眼睛一彎又笑了，伸手拍拍身邊的草地：「我錯了。消消氣，過來坐。」
何苗苗不好再小肚雞腸地慪氣，只好靠著方遠坐下來。
方遠就這月光仔仔細細看何苗苗的臉，看到何苗苗想把頭埋進膝蓋裡去時，突然低聲問：「苗苗，你哭了？」
何苗苗愣愣地回頭看方遠，方遠的眼睛裡彷彿也融了月光，格外寧靜柔和，她突然有把胸中淤塞一吐而空的衝動，可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
方遠的目光讓何苗苗覺得鼻子酸酸的，她忙低下頭，拚命眨眼睛。
難過的時候，一個人可以繃著忍著，苦命撐著，甚至被傷害被拒絕被遺棄，也能咬牙撐著，可最怕的是，在意你關心你的人，在你最無助最疼痛的時候，笑著摸摸你頭，或者衝你張開雙臂，溫柔地說「沒事，別哭。」這個時候，眼淚會決堤一樣滾滾湧出吧，一直勉力撐著的殼，也會瞬間碎成一片片。
所以這時候，何苗苗只有咬著嘴唇忍耐再忍耐，不要哭。
方遠卻總是火上澆油，他低頭湊近何苗苗，伸手把何苗苗的腦袋攬到自己肩膀上：「不舒服的話，就哭出來吧，沒關係的。」
何苗苗終於崩潰，她抓起方遠的衣服把臉埋進去，嚎啕大哭。
方遠沒再說話，只用手輕柔地撫摸何苗苗的頭髮，任何苗苗把眼淚鼻涕大把地往自己身上抹。
嚎了一陣，何苗苗的哭聲漸止，她繼續用方遠的衣服捂著臉抽抽嗒嗒了一會兒，才慢慢抬起頭，吸著鼻涕小聲說：「這件衣服哪兒買的，我賠你。」
方遠拍拍她的腦袋呵呵笑起來：「不用了，反正你也買不起。」
「那……我給你洗……」對於已經見識過方遠家別墅的何苗苗來說，這話，她信。
「給我洗衣服？」方遠估計撩起衣服，把一灘黏糊糊濕乎乎的水漬攤到何苗苗眼前：「你洗得乾淨麼？這麼髒，惡……」
何苗苗臉漲紅，伸手就要去脫方遠的衣服：「我現在就給你洗去。」
方遠倒也不多躲，眉毛一挑：「回去脫行麼？」
何苗苗又窘又氣，甩了手要走，卻被方遠一把拉住，腳下露水一滑，直跌坐到方遠腿上。
方遠「哎呦」了一聲，又笑：「好重。」
何苗苗剛想再發飆，方遠卻正色道：「我可是好心好意來安慰你的，就給我這待遇？」看何苗苗垂著頭沒答話，他又忍不住偷笑：「哭花了我的CL*，賠不起的話，不如以身相許吧。」
何苗苗立時給方遠一記爆栗：「不能不胡扯麼你！」
方遠卻又收起笑容，直直望著何苗苗，眼波如水：「苗苗，我知道你的心事，沈教授他，是很好。」
何苗苗本以為灰心了，哭完了，就可以把一切拋到腦後，重新開始了。可是此刻聽到方遠提起沈皆然，心還是被凌遲成一片片樣的疼。她委頓在地上，又蜷縮起來。
方遠把何苗苗攬過來，手搭在她背上。
何苗苗聽到輕輕一聲歎息，方遠的聲音低沉堅定：
「如果可以，分一點點喜歡給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哭的，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