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微微亮。白雪挽著個小包袱,方素潔陪著她,兩人靜悄悄地來到魏府的大門口。打開的門口,已有一頂軟轎停在那兒等候。
分別在即,方素潔拉著白雪的手,既感激又內疚地對白雪道:「白雪,娘做了那麼多對不起你的事,你還願意替東兒受罰,娘對不起你呀!你,你不要恨娘。」
「娘,白雪不怪你,白雪能理解娘對海東的用心良苦。」白雪用空著的手拍拍方素潔的手背,表示安慰。
「好孩子,難為你了。」方素潔百感交集地擁住白雪,「公主不知道會不會難為你,要不我們再向皇上求求情,讓公主收回成命?」
「不用了,那樣反而會讓公主覺得我們沒有誠意。」
「那,你真的不和東兒道別嗎?」放開白雪,看著白雪明顯消瘦、還有點蒼白的小臉,方素潔心裡更湧上心疼、不捨,她和東兒之間,自己是再不能插手了,以後只能看他二人的造化了。
「不了,這有一封信,就請娘幫我轉交於他。」白雪從懷裡拿出一封紮著小小粉色蝴蝶結的信封。
「白雪,千萬保重!娘和東兒等你回來。」
「娘!你和海東一樣要保重。」此刻,看著方素潔濕潤微紅的眼睛,白雪覺得心忽然就柔軟了起來,腦海裡一個模糊遙遠的記憶浮起,一點一點清晰起來——是她娘親躺在病塌上彌留之時看著自己的眼神。那是一個娘親臨死前對自己孩兒將一個人孤獨面對生活的現實殘酷、人情冷暖的憐惜、不捨,對自己不能再為孩兒擋風遮雨的無奈苦澀。這個記憶已是那麼遙遠的事情,遠得深埋在白雪的心底裡,有多久沒想起來了?在方素潔的眼中,她彷彿看到母親的影子。那時候她還小,不明白母親憂傷的眼中那複雜的含義,現在她忽然明白了,也明白了方素潔已全然接納了自己,和對她的疼惜。白雪的眼眶濕了。
含淚目送白雪的坐轎遠去,方素潔看看手裡的信,不禁又為兒子擔憂起來。唉,自己這是不是自作孽呀!現在要一顆心掰成兩瓣,兩頭都讓她心疼。
轉身,就看到了一臉暗色的魏海東失神地望著白雪遠去的方向,身上散發出濃濃的憂傷和孤獨,直教她的心疼得又縮了縮。
直到看不到那頂軟轎的影子,魏海東才收回目光。接過白雪的信,看著那粉色的蝴蝶結,魏海東一時百感交集。小心地輕輕拉開蝴蝶結,抽出信紙,屬於白雪的娟秀字跡展現在眼前:
「午夜夢醒淚滿盈,柔腸千回傷別離,舉望夜空孤月行,灑淚化星伴月明,恩怨對錯總難平,千絲萬結情迷離,莫忘諾言暫隔離,千里相思若比鄰。」
皇宮裡。
白雪隨著宮女走進碧雲宮,剛一踏入碧雲廳,金蘭就興沖沖地迎上來,拉著白雪,笑顏逐開,「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公主要白雪做什麼事,儘管吩咐,白雪一定全力做好。」白雪不忘自己是來當侍女的,是要幹活的。
「做什麼做呀,我這裡做事的人多著呢,又不差你一個!」
「公主不是要白雪來當侍女的嗎?」白雪不解地睜大了眼。那雙疑惑的眼睛閃亮閃亮的,一下子就萌到了金蘭。
金蘭神秘兮兮地拉近白雪,怕被人聽到般壓低聲音道:「我那是嚇唬你家那個自大又自狂的男人。哼,誰叫他那麼目中無人,不給他一點教訓,還以為我們女人好欺負!我只要你陪我玩就可以了。」
白雪詫異地看著她,想想,還是小心地問道:「你不恨他?」
「恨!為什麼不恨!你說,本公主哪點配不上他,竟然讓他三番兩次拒婚!」金蘭想起就氣得不行。轉眼,又換上羨慕的口氣道:「不過,白雪,我真的很嫉妒你,想他那樣自大的男人,卻願意為了你連王爺爵位都放棄。就看在這一點上,本公主決定不恨他了。但是,這個教訓還是要給的。」
「那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公主不嫁給海東,那以後怎麼辦?」白雪感到有點無力,怎麼就一個晚上的時間,公主的神經就變得這麼大條?難道,公主被人替換了?忙眨眨眼,把這個荒謬的想法眨掉。
「為什麼我一定要嫁給他?他心裡根本就沒有我,嫁給他我豈不是虧死了!」金蘭很無辜地說道。
「可是,你們不是已經……」支吾了半天,白雪還是沒法說出後面的話。
「什麼呀!」金蘭會過意來,不禁也羞紅了臉。她跺了一下腳,忸怩地道:「你不要亂講!我和他什麼也沒發生,這要是讓別人聽去,人家以後還要不要嫁人了?」
「什麼?!」白雪吃驚地張大眼睛。
金蘭忍不住「咯咯」地嬌笑起來,她看著白雪,得意地說:「其實,那天海東根本就是醉得不省人事,我只是在他快要醒過來時,躺在他身邊而已!」想起魏海東那晚的魅惑摸樣,金蘭感慨,他還是很好看的。
「啊?!」白雪還是無法相信地看著金蘭,這種狀況,完全超出了她的想像。
「不信?想我堂堂一朝公主,又怎會真的為了和他成婚就做出那種事來。而且,素娘也是知道的。」
「你們,怎麼能那樣對他呀?」白雪實在替魏海東抱屈。
金蘭聞言,收起笑容,很認真地看著白雪說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好強、太任性,差點害了你!看到海東那樣對你,而你還肯為了海東來做我的侍女,我才真正懂得什麼是愛。以前我是多少傻,不僅差點拆散你們,還差點賠進自己的幸福!白雪,我真誠地向你道歉!」
白雪慌忙搖頭,她能感受到金蘭的真誠,其實整件事情的始末,也不能說就是因為具體的哪一個人的錯,她和魏海東能說就沒有錯?她回以真誠的目光看著金蘭說道:「公主能這樣對白雪坦誠相待,白雪很感激,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像公主這麼好的姑娘,一定會有一個至愛你的人!」
「真的嗎?」
「嗯!」
金蘭雙手合十,鳳眸微閉:「但願那個人早日出現!」看白雪與魏海東轟轟烈烈的,自己又剛剛失意,金蘭還真的希望自己的身邊能快點出現那麼一個人。
見她這副摸樣,白雪不禁被逗樂了。心裡的那個結終於打開,輕鬆之餘又有點無奈:可憐的海東!
「好個沒羞的丫頭!」劉奭笑罵著走了進來。他已來了好一會兒,聽她們聊得熱鬧,忍不住就站在那聽了會兒。實在難得,這個刁蠻的公主竟然也學會道歉。
「皇兄偷聽人家說話才沒羞呢!」金蘭雖然紅著臉,嘴上仍不服輸。
「白雪參見皇上!」白雪稍微退開了點,屈膝行禮。
「快起來!在這後宮,這些俗禮能免則免!」劉奭連忙上前扶起白雪。白雪與魏海東間的恩怨糾結,他雖是清楚,只是因為自己的妹子,他沒有插手,對白雪還是有點愧疚的。看到白雪竟然願意為魏海東受過進宮來當侍女,更是令他刮目相看。
「喂!皇兄不要見了美女,就忘了金蘭!白雪可是名花有主,你可不能打她的注意。」金蘭看見劉奭直愣愣的眼神,就出言調侃他。
白雪被金蘭一說,滿臉潮紅地退到一旁。劉奭驚覺失態,佯怒道:「皇妹胡說什麼!」
金蘭小嘴一撇,調皮地笑了:「皇兄。你找我有事嗎?」
「對了,皇妹你這些日子準備準備,匈奴單于多次向我朝請求和親,最近又提起和親,近日就會來朝,朕想來想去,只有你最合適。」
金蘭小嘴馬上嘟起老高:「皇兄又愛自作主張,誰知道那什麼匈奴單于是不是醜八怪,要我稀里糊塗地嫁給一個陌生人,我不去!」
「金蘭,這次匈奴聯姻,事關重大。要將皇妹遠嫁北方,皇兄也捨不得,但為了天下百姓,避免戰亂之苦,這次聯姻勢在必行!」
「北方?那麼遠!不去,不去!」金蘭轉身就跑。
「站住!」劉奭厲聲呵斥道:「這事由不得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從沒見過皇兄這麼凶她,金蘭委屈地猛掉眼淚,「人家都改名號了,怎麼還是如此倒霉?」
白雪也嚇住了,有些驚慌地瞄著劉奭,心下惶惶:原來男人的霸道都是藏在溫柔的面具下。她看著金蘭萬分委屈的樣子,心下很是同情,穩穩神,小心地向劉奭道:「皇上,白雪斗膽,有些話不知該不該講?」
「但講無妨。」劉奭看到了白雪眼裡的懼怕,忙放緩了自己的口氣。
「皇上,公主只是希望能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如果皇上用強硬的手段逼公主嫁人,公主當然不服,不如,讓那什麼單于和公主先見見面,也許他們就是有緣人,那樣公主既可以歡歡喜喜地嫁人,皇上也能輕輕鬆鬆如願,天下也就平平安安了。」
劉奭覺得白雪說得有道理,金蘭是自己的親妹妹,自己也希望她幸福。不由點頭道:「好,那就這樣,等那匈奴單于來了,皇妹你自己好好見見。」
「謝謝皇兄!」金蘭這才破涕為笑,她感激地看了白雪一眼,白雪會心地回以一笑。
劉奭也悄悄地睨了白雪一眼,好一個蕙質蘭心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