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晨光輕輕跳躍在剛剛從沉夜裡甦醒過來的碧雲宮上,追逐著每一處夜在晨曦升起時悄悄溜走留下的足跡,快樂地親吻夜遺下的禮物:那點點或大膽地在牆頭上、屋頂瓦礫上迎接她,或羞澀地在枝頭樹梢上、花瓣草葉間與她捉迷藏的小露珠。那點點晶瑩剔透無暇的露珠,純淨得能一眼就透過她看清世界。透明得能讓人一不小心就迷失了她的蹤影,找不到她的位置,可是只要被溫暖輕柔的晨光找到,她的溫暖撫觸就能如魔力點金般,剎那間,讓小小的露珠閃射出七彩迷離,變幻莫測的璀璨光芒來,這光芒似是凝聚了世間所有的色彩耀人眼目。
但是,就算所有的露珠閃射的光芒都加起來,也比不上那當窗對稜鏡,素手扶簪花的亮麗女子的明媚。
敞開的窗戶裡,鵝黃的窗紗挽在一側,在融融晨風輕撫下微微飄起、舞動。窗旁梳妝台上,那台鏤刻著繁複古老花紋的稜形銅鏡,映出一個艷光四射的美嬌娥。那微挑入鬢的修長細眉,無語也含情的丹鳳美眸,粉雕玉砌的瓊瑤鼻,不點而朱的櫻桃嘴,水蜜桃般的粉腮上若隱若現的盈盈酒窩,這些絕美的五官完美地鑲嵌在那肌若凝脂的鵝蛋臉上,美艷不可方物,直教人移不開眼。烏黑如緞的三千青絲挽成百花鬢,淡粉的衫裙外披透明的蟬翼羽衣,金步搖、金鳳釵無不彰顯尊貴端方。
白雪手拈梅花形花鈿,輕輕地點上金蘭的前額。公金蘭看上去更添了幾分嬌俏。
白雪由衷地讚歎道:「公主,你好美啊!」
金蘭明顯的精神不太集中,不置可否地「哦」了聲。昨天劉奭派人通知說匈奴單于已經到了,今天要設宴接風加相親。此刻她是既緊張又期待,心裡七上八下的。
聽得外面宮人又在催促,金蘭拉住白雪的手撒嬌著道:「白雪,好白雪,你陪我一起去嘛!我心裡慌得要命,一起去嘛,好不好?」
看著眼前撒著嬌一派嬌憨的金蘭,那臉上吹彈可破的柔嫩臉頰浮起桃紅,兩隻如玉耳朵也染上粉紅,說不出的可愛。白雪恍了下神,這金蘭,居然對自己色誘!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可是她又實在不願見生人,白雪一時很是為難。
見白雪遲遲不做聲,金蘭賭氣地摘下鳳釵扔到地上,嚷道:「你不陪我去,我也不去了。皇兄來,我也不去!」
白雪實在拿她沒辦法,金蘭使起小性子來,就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誰也沒轍。她拾起鳳釵,為金蘭重新戴好,無可奈何地說:「好嘛,我陪你去就是了。」
金蘭這才轉嗔為喜,把小臉貼在她手上:「我就知道白雪最好了!」
金蘭假裝生氣時可愛的小鼻子會微微皺起,可愛得讓人想捏捏,想討好人時那雙含情的鳳眸中也會露出小狗般的無辜眼神,讓人不由心軟,高興起來最是不吝燦爛得耀人眼花的笑容,這般嬉笑怒嗔皆動人的可愛人兒,怪不得皇帝劉奭會那般的寵溺疼愛。白雪無奈地笑罵道:「你呀!快走吧,皇上他們就等你一個呢!」
劉奭這次宴請,因為金蘭的原因,並沒有正式地大張旗鼓,只是辦成個小小的見面會。魏海東也作為陪席大臣應邀而來,雖然平時他對這類場合退避三舍,但是這次他卻早早地就趕了來,他是希望借這個機會,能在宴席上看到白雪。
金蘭與白雪姍姍來遲,到得御花園裡的宴席上,果然是只缺她這個正主了。白雪緊緊張張地垂首跟在金蘭後面,本來她只想在來的路上陪著金蘭,不想到這宴席上的,可是金蘭強拉硬拽,楞是把她拉進來。
「金蘭(白雪)參見皇上!」兩人盈盈行禮。
「免禮!」
金蘭今天稍作了些裝扮,看起來比平時更動人幾分。劉奭心情很好地招呼金蘭道:「皇妹,皇兄給你引見兩位貴客。這位是呼韓邪單于,這位是右谷蠡王忽必焰。」
金蘭隨著劉奭的引見一一見禮,呼韓邪和忽必焰忙起身迎前還禮。
金蘭一顆心跳得厲害,等待判決般地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眼前兩個人。這兩個人,身著異域服飾,身上的氣質也與中原人明顯不同。左邊的呼韓邪雖面容俊朗,但那挺直的健碩身板,虎背狼腰,異域的窄袖短衣雙籠褲襯出他渾身剛健的力量和桀驁不馴的狂野,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會溫柔對人的樣子。金蘭在心裡微搖搖頭。再看右邊那個,卻是眼前一亮,同樣的服飾穿在這人身上,硬是穿出一身文雅的風儒之氣,這人的肌膚也與先前那人的小麥色肌膚不同,白皙乾淨,俊逸的臉龐在白皙肌膚的映襯下,竟有著中原人的俊秀之氣,骨子裡偏又不失匈奴胡人的陽剛健朗,他在自己面前微微躬身行禮,似是要拜倒在自己的粉裙之下,金蘭一下子心跳加速,呼吸都有點急促起來。她知道,自己心動了。那日,魏海東那樣魅惑的樣子對著自己,她也只是覺得實在是好看,好看得讓她震撼。而面前這人,自己看著他,感覺到他身上強烈的男子氣息,是那樣的心頭狂跳,腦袋發暈,若不是努力地控制著自己深深地深呼吸,怕是要昏過去了。這個人,讓她有想和他攜手一起走完人生的嚮往。
宴席中,金蘭一雙美目一直大膽地向忽必焰瞄來瞄去,忽必焰也接收到金蘭熱情的目光,對這個研麗嬌媚卻又有著和草原女子一般的坦誠明朗、熱情似火,如仙子般美麗的公主,他也是非常有好感的,在公主熱辣辣的目光頻頻注視下,不自覺地,一張俊臉竟是紅得像蘋果一樣。呼韓邪看在眼裡,心裡偷笑不已,看來二弟要走桃花運了。
白雪站在金蘭身後,一直低垂著腦袋,屏著呼吸,努力地淡化自己的存在感,可即是這樣,她仍是感覺到有道熱切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讓她有點心跳加速卻又不討厭。她疑惑地悄悄尋找這道眼神的主人,不期然地就撞進了一雙刻滿相思的漆黑星眸,天!那不是魏東麼?白雪像被電到般,心跳停了一拍,接著,驚喜之情漾上微紅的臉龐,心中情不自禁地相繼湧起相思、甜蜜、無奈又酸澀的浪潮。
魏海東深深地看著白雪,緊緊地握著雙拳,努力地克制著自己,就怕自己會忍不住衝上前抱住她。日思夜想的人兒,此時就在眼前,卻不能將她擁入懷中,他的心裡滿滿的相思之苦得不到舒緩撫慰,漲得整顆心都疼,那相思竟比沒見到眼前人時更刻骨入髓。
白雪的目光從一接觸到魏海東的眼神,就被吸入那兩潭深邃的汪洋,挪移不開,眼前的魏海東除了雙眼晶亮,那臉色黯淡,鬍子拉碴的憔悴摸樣,看起來好滄桑,好風霜,讓白雪忍不住就心疼起來。白雪定定心神,收回目光,悄悄地退了下去。她知道,再不走,自己鐵定會在宴席上失態。眼淚卻是早早地背叛了她的堅忍,在她轉過身時就已串串滑落。
魏海東也緊隨著追出來,他不敢開口喊她,只是雙眼一刻不離地盯著白雪的背影。待轉過一叢花叢走進一旁小道時,魏海東伸手一把拉住白雪。白雪知道是他,轉過身,看著他,柔情萬千。
「海東!」心裡的呼喚自然地從口中逸出。魏海東沒有應她,只是深深地注視著她,眼中翻湧著複雜的思緒。猛然,白雪記起他們之間的約定,原來,他真的遵守約定,遵守他的諾言,他沒有忘記。
魏海東在那聲輕軟的呼喚入耳時,再抑制不住,不顧一切地抱緊她。魂牽夢縈的人兒呵,摟著她,讓他覺得一切如夢,因為只有在夢裡,自己才能這樣緊緊擁著她。白雪也緊緊地偎在他胸前,閉著雙眼感受著彼此狂烈的心跳。兩人的相思與慰藉在無聲中交流。
「白雪!」金蘭的叫喚聲驚醒了一對相擁的戀人。
白雪把魏海東推開,催他快走,她不想讓金蘭撞見。魏海東也不知如何同時面對她們。知道白雪在宮中這些日子,金蘭待她很好,心裡也對金蘭恨不起來,可是畢竟處境尷尬。魏海東心裡不由著惱,緊緊地握著白雪的小手不放。
金蘭的叫聲又近了一些,白雪緊張起來,懇求地看著魏海東。魏海東忍住心中的百般不捨,雙眼牢牢地盯著白雪,是要把她裝進自己的腦海裡般,白雪不禁又跌進了那黑邃的雙眸裡。閃電般,魏海東的唇迅速地han住了她的櫻唇,帶著撕心裂肺的悲傷和排山倒海般的愛戀,傾訴著激狂澎湃的相思,白雪一陣眩暈,在這個激烈的吻中沉醉了,人醉、心醉、情醉……
「白雪!」金蘭看見白雪一個人呆愣愣地站在花蔭下,高聲喚道:「白雪!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
見到金蘭,白雪定了定神,說道:「我不習慣呆在那麼多人的地方,所以就先出來了,公主別見怪。」
「沒什麼啦,只是看不見你,我就心慌。」
「公主什麼也出來了?宴席散了嗎?」
金蘭臉兒紅了一下,有點忸怩地問道:「白雪,你可看到那個忽必焰了嗎?」
白雪不答反問:「公主可喜歡?」
金蘭雖臉上滿是羞紅,卻是很爽快地點點頭。
白雪歡喜地道:「那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