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嫁到 第十九章 休書
    白雪隨著香兒前往大廳,一路上,丫鬟僕役忙忙碌碌地不停地從她們身邊往返穿梭,有的在撤換懸掛堂前的紅布帷幔;有的在替換那似乎數也數不清的紅色燈籠;有的在各處揭、貼舊、新喜字窗花;準備各色水酒乾果的,準備婚禮一應道具的,緊張忙碌而又有條不紊。掛紅布帷幔的詢問唱應調整高度的聲音;貼喜字窗花的索要對驗是否對稱的聲音;準備乾果水酒、婚禮一應道具的對單點數聲,此起彼伏,熱烈而不噪雜,府中上下一派繁忙卻肅然有序。真不愧是魏王府的高效率。

    明明是差不多新的紅布喜字,新掛上的硬是比換下來的紅得更囂張更炫目,貼著金色喜字的新大紅燈籠一盞盞,一排排地被掛上簷下、廊前,那濃烈的紅那樣張揚,那樣醒目,那熟悉又陌生的雙喜,隨著燈籠被弱弱微風輕輕晃動間,時隱時顯地反閃著太陽光,直刺得白雪眼睛生澀。看來這府中真是要辦喜事了。白雪強忍著不讓眼中的澀意流出,自己不是已經有了決定,決定退出嗎?為什麼心還會痛?

    到了大廳堂前,白雪暗暗深吸一口氣,按下心中的潮湧,挺起脊樑,目不斜視地一步步走進廳堂。她知道,此刻所有人都在看著她,她必須勇敢。目光梭巡了一遍堂上的幾人,呵,人還真是齊集,方素潔、魏海東、安平公主,一個不差。

    魏海東的眼神從白雪一出現在門口,就緊緊鎖住她。從突發事故起,到現在,他的心就沒完整過,痛苦、嫉恨、矛盾的負面情緒像一隻食不知厭的怪獸,一刻不停地啃噬他的心。卻不想這還不是磨難的盡頭,還沒容他對「姦夫」事件理出頭緒,還在白雪受傷未醒時,就又發生了那樣顛覆他世界的事情,讓他措手不及,不能自對。這些天,他日日夜不能眠,食不知味,想見不敢見,不見更想見,那是一種怎樣的煎熬啊!而這些吸髓鑽心的痛,偏只能他自己慢慢咀嚼。痛苦無助的他只能不停地借酒消愁,卻是酒入愁腸愁更愁,酒、酒!都是酒惹下的禍!

    公主看到魏海東那樣癡癡地看著白雪,不見任何表態,只能自己開口:「白雪,今天叫你來,只是讓你做一件事。」抬手示意下人搬來張小桌子放在白雪面前,又有人遞上張紙張鋪在桌上,擺上筆墨。

    見這陣勢,白雪心裡隱隱感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心口揪緊了起來。

    「明日,我和海東哥哥就要拜堂成親了,這是擬好的休書,只要在上面簽了字,你就可以自由了。」

    公主的聲音非常平靜,她看著白雪發白的臉,面上好像篤定白雪會簽字,心裡卻說不清是何滋味。想起之所以會在這開這「休妻」堂會的原因,不由有點恍神。

    那日在地牢,她雖然最後阻止了魏海東的癲狂舉止,白雪卻仍是重傷昏迷了兩天,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完全離開她預測的軌跡,公主很認真、很嚴肅地做了番思考,這大概是她這一生中,第一次這樣嘗試對一件事深入思考,思考的主題是:愛情。這場思考從午後一直持續到華燈初上。然後思考的結果是,她要再見到魏海東,才能讓自己的思考有個結果。

    去病房找客串病護的魏海東時,說是魏海東已經回到前院了,公主又追去前院。魏海東已回到他自己的寢室,公主趕到時,他正在悶口喝酒,那滿地的空酒罈公主得小心避著走才不會絆到,就在公主從門口走到魏海東身邊的一會兒工夫裡,魏海東已是倒空了一罈酒。

    魏海東顧自又抓起一罈酒,大概是酒喝得差不多了,拍開酒罈封口時,居然要拍兩三下才能拍到壇口,拍掉封泥。魏海東不理公主,那公主只能自己先開口:「海東哥哥,你不要太擔心,御醫伯伯說了,白雪很快就會醒來的,治傷的藥我已經吩咐宮裡繼續送來了。白雪會沒事的。」

    魏海東好像聽到了她說的話,又好像沒聽到,頓了頓,托起酒罈一仰脖,「咕嚕咕嚕」地狂飲起來。不少剔透的酒水從他嘴邊淌下,一路閃著晶瑩的光芒流下他的咽喉,流進敞開的衣領,撫過精緻的鎖骨,沒入衣襟,洇濕了襟前一大片衣裳。洇濕的衣裳貼在身上,顯出健美的陽剛線條,露出的胸口和鎖骨被酒水潤濕,看起來潤澤誘人,讓人不由想要嘗嘗那酒的味道,或者說是那沾著酒的身體的味道,不知是不是因為魏海東的體溫太高了,酒水一流入衣襟,就變成了氤氳的水汽裊裊冉冉,形成神秘的霧紗,令水汽後的身體更引人遐想。公主困難地嚥了口唾沫,她只覺得臉上發燙,唇乾舌燥,心跳如擂鼓,就在她差點就要情不自禁地伸出玉爪試試手感時,魏海東放下了酒罈,打斷了公主的思春。可是公主看到魏海東對上自己的臉時,就更是移不開視線了。魏海東此時雙頰被酒氣熏得酡紅,一雙星眸蒙上一層瑩瑩的水霧,目光迷離,渙散,臉部的線條在燭火下朦朧而柔和,那張平時多數時候緊抿著倔強的雙唇,此刻微張著,唇色鮮紅欲滴,唇上嘴邊沾留的酒液,叫人心旌蕩漾,心猿意馬。披散的黑髮,迷濛的眼神,敞開的衣襟,此刻的魏海東整個人散發出極致的頹廢美。公主哪曾見過這等場景,當下就被雷在當場,半天回不過神來。

    魏海東使勁地瞇起眼,努力地辨認出眼前人後,揮了揮手道:「公主,你別想阻止我喝酒,我要喝!這點酒哪夠我喝的,你再去取些酒來。」公主一愣,回過魂來,心猛地狂跳起來,臉上也燒的火熱,話說,自己剛才有沒有呼吸,心有沒有跳動她都不清楚。她覺得現在的魏海東與她平時接觸的瞭解的那個海東哥哥完全不一樣,她說不出來現在的感受,但她覺得現在的魏海東很迷人,自己很喜歡。突然間她不由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海東哥哥在那個白雪面前就是這副摸樣嗎?心裡忽然不高興起來。

    魏海東說完這話,也不等公主回話,又仰頭一通狂飲,等他放下酒罈,手上已是拿不住酒罈,手一鬆,酒罈嘰裡咕嚕地滾到地上眾多的同伴中去,魏海東一下撲倒在桌上,睡了過去。

    本來公主已經很鄭重地思考過,細回想魏海東和白雪在這整件事的前後表現,她心中自有了一番計較,想要成全他們。她隱約覺得不確定自己對海東哥哥的感情,是不是愛,可是不管是不是愛,現在的情況都不是她所樂意的,來找魏海東是想讓自己的決心下得堅定一點。可是現在,她改主意了。她想,再試試吧,或許自己能把這麼可愛的海東哥哥留住的。看著醉得一塌糊塗的魏海東,公主的嘴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於是,在第二天早上,魏海東覺得自己的世界塌了。

    於是,在本朝,就有了史無前例的兩個月內皇帝連續給同一人,不,同一對人,賜了兩回婚。

    於是,在今天,有了這休妻的一幕。

    白雪顫抖著手撫上那張黑字白紙。心裡,那無法言語的是痛嗎?即使她來時是想要放棄的,可是,現在為什麼,自己的心裡這麼的不甘?她抬眼,搜索那個令自己變得不受自己控制的人。

    碰上她含悲帶怨的目光,魏海東的心跳就那麼漏跳了一拍——是心痛嗎?她在心痛嗎?她對我還是有感情的嗎?!魏海東的心潮不受控制地澎湃起來。

    「別多想了,你快簽了吧,簽了我們就放你回去。」方素潔不知何時已走到白雪身旁,把筆遞到白雪手邊。她和公主一樣,只想事情早些了結。

    白雪一張臉蒼白賽紙。眼前「休書」二字,靜靜地和她對視,下面的空白處就像虛無的黑洞,只要她的筆在上面簽上字,這個黑洞就會把她吸進去,就回不來這裡了。離開這裡,不再有瓜葛——不是自己當初最初懷的,今天又重新拾起的決定嗎?可是現在的心痛卻又是為什麼?白雪不住地深吸著氣,咬著牙,抖著手,努力地一筆一劃地寫上「白雪」二字。

    寫下最後一筆,還不等白雪把筆拿開,眼前的紙張就被抽離桌面,白雪目光怔怔隨著休書移動,看到站在眼前手上拿著休書的魏海東,白雪的心更冷了半截,他就這麼等不及地要拿到休書嗎?那自己做的這番掙扎顯得多麼的可笑啊。白雪的怨念剛起,接著就驚詫地呆住了。

    魏海東瀟灑地揮揮手,紛紛揚揚的紙屑就飄落滿地。白雪覺得這場景有點可笑的熟悉。

    「海東哥哥!你幹什麼?」公主又驚又怒。說起來,海東哥哥從他成親開始,除了喝醉酒那會兒,一點也不可愛。

    「東兒!」方素潔也吃驚不小。

    「你!」魏海東的霸氣隨著他的手勢指向,罩住了白雪,「誰說我要休了你!我說過——這一輩子,你都休想離開!」

    「你到底想要怎樣!」白雪再控制不住自己,激動地大聲叫道,他怎能這樣反覆無常,自己的心怎負荷得過來!

    魏海東雙眼瞇起,蓋住眼裡的情緒:「我要你做一個沒有地位、沒有尊嚴的小妾。」平靜的語氣下掩蓋著暗湧的煞氣。

    「你!你憑什麼如此對我!我不會做你的小妾,絕不!」白雪恨恨地看向魏海東,屈辱感像海水一般包圍著她,眼淚終不爭氣地滑落。「魏海東!你為什麼不肯放過我?我下賤、我偷人、我水性楊花,你趕我走啊!我會離開你遠遠的。只求你放過我。就當是我已經被你打死了!」

    「住口!」白雪的控訴讓魏海東的心在滴血,更不想聽到她作踐自己,一把捏住她的手,那隻小手傳遞給他的冰冷像附了魔咒的嚴冰凍住了他的心,「你是不是早就盼著這一日,等我放了你,你就可以與那野男人雙宿雙fei?做夢!我告訴你,今生今世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我不同意!我要你休了她,趕他走!否則我不會和你成親的!」公主怒了。

    「隨你便。只要你向皇上說明,是你自己不願意就行。」

    「你!」公主氣結,「她已是殘花敗柳,還留她做什麼!」

    看到屈辱的淚水自白雪眼裡滾落,魏海東無法忽視,從公主口中聽到這種話,對白雪的心疼和對公主的憤恨,竟更強烈過話中帶給他的恥辱感,他情緒複雜地沖公主大吼道:「住嘴!」

    「東兒,公主說的沒錯,留著她只會讓你蒙羞,讓她走一切就會不了了之。而且娶公主是你親口所允,你莫忘了你對公主所做之事,你不能出爾反爾!」方素潔也想不到兒子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方素潔的話讓魏海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想起那晚酒後失德,簡直無地自容,自己何時竟也成為那種人!

    看著魏海東的神情,白雪的心猛地揪緊,難道,他和公主已經——?白雪只覺得周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原來自己嘴上說著要離開,心卻是頑固地與自己的言論相悖,原來自己如此的在乎,在得到他「背叛」自己的訊息時,剎那間覺得整個世界都荒蕪了,空寂得只剩下了自己的軀殼,自己的靈魂被生生撕裂開,飄蕩在荒蕪的世界上無所依附,自己的心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踩踏、蹂躪!痛得讓自己無法呼吸!白雪眼神空洞迷離地對上海東的眼睛。

    察覺到白雪的情緒變化,魏海東神色更顯複雜,她這是心痛嗎,是在乎嗎,是這樣嗎?……(可憐的公主,完完全全被他忽略~~~)

    白雪完全不知道該什麼面對魏海東,她只想快點離開這裡,不管去哪,只要不再看見他!猛然覺察到海東探索的目光,白雪立刻用憤怒掩蓋心中複雜難明的思潮,絕對不可以讓他看出自己該死的在乎,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嘶聲喊道:「你都有公主了,為什麼還要與我苦苦糾纏?放過我,對你、對我、對公主不是皆大歡喜嗎!」

    「你就那麼想離開?」魏海東從牙縫裡擠出話來。

    「是!我想,我做夢都想!」白雪渾身戰慄,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不可能!」魏海東暴怒地再次抓住她的手,強勢地俯視著她道:「你最好聽清楚了,絕不可能!」。感覺到白雪的顫慄,唯恐自己在暴怒之下又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強忍著怒火攻心,扭頭沖香兒大吼道:「香兒,帶她回房,好好看著。如果她不見了,本王決不饒你!」最後一句是說給白雪聽的,因為他清楚,如果會連累香兒,她是絕不會跑的。

    「是!」香兒也是臉色發白,她好擔心自己的王妃,看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彷彿隨時會倒下似的,可憐的王妃!聽得魏海東所說,趕忙上前扶住白雪,急急地帶著自己的主子逃離這可怕的地方。

    安平公主拉住魏海東,不依不饒:「我要你休了她,我要你趕走她!」

    魏海東態度惡劣地揮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你是個大混蛋!」安平公主氣急敗壞地大喊,自始至終,唯一給她的感覺就是挫敗。

    方素潔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心裡說不清什麼感覺。

    從早上離開大廳到夜幕降臨,再到玉兔東昇,魏海東都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

    皎月高掛,夜色已深沉,喧鬧了一天的王府已漸漸沉寂下來,魏海東的心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吱紐」一聲,房門打開來,魏海東手中抓著酒壺,走了出來,幾步坐到廊簷欄杆上,抬頭看著空中的明月,喟歎明月能照亮世界卻照不亮他的心。想到明日的就是和公主成親的日子,他頭疼地又灌了一口酒。歎了一口氣,仰頭又是幾口,酒壺已是空了。他用力一摔,酒壺跌到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從那晚以後,魏海東暗暗發誓,不會再喝得酩酊大醉了。想起那晚,魏海東就懊惱得想去撞牆。那晚,自己原是一個人喝著悶酒的,後來,安平公主就出現在了自己面前,他還記得安平公主說的「白雪會沒事的」,就是因為這句話,再加上酒精的作用,自己竟任由公主呆在自己房裡,更不知死活地繼續喝那該死的酒,再後面的事是怎麼發生的,卻是一點印象也無,只知道,自己一覺醒來,卻發現竟然與公主同臥一榻!

    公主的哭哭啼啼,母親的逼迫威脅,皇帝的再次下旨,自己的道德譴責,讓他不得不妥協,答應與公主成婚。

    魏海東除了無盡的懊惱,還是懊惱!為什麼要喝醉,為什麼?喝醉酒的人為什麼對自己所做過的事,一點也不記得呢?海東用力地晃晃腦袋,還是完全一點印象也沒有。對公主,他只能做到和她成親而已,要讓他付出感情,他辦不到,永遠也辦不到。可是這樣,對公主何嘗不是一種傷害……對白雪呢……

    白雪,他無法放棄,公主,,他又不得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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