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兒的心是那樣的沉痛,那個把自己當親人般關愛的,自己也把她當成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的主子,此刻正備受煎熬,在生死間徘徊,她卻什麼也做不了。怎麼也忘不了,跟在公主、王爺後面相繼趕往地牢,本想追上王爺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訴王爺,卻不料只是跑得太匆忙而摔倒扭到腳,落後了些時候到,卻是錯過了可能是這一世的遺憾啊。當王爺抱著奄奄一息的王妃出現在地牢門口時,看到王爺懷中的人兒,自己是怎樣的心痛啊!那個回眸一笑百花開的仙子,那個眼波流轉間形欲與鳥共展翅的精靈,那個能讓漫天雨幕變得溫潤澤人的璧人,那樣一個無論怎樣變化都是溫暖光明般存在的人兒,那一刻,卻渾身血漬,臉容慘白,連一頭烏黑亮澤的長髮都暗淡下來,毫無生機靜靜地躺在王爺手臂中,纖塵不染的世外雪蓮,竟折落紅塵碾做泥。
白雪在昏迷中低回時,全然不知道香兒的痛斷肝腸,不知道魏海東在她塌前衣不解帶地隨侍兩天兩夜,不知道方素潔與公主的不安與焦慮,不知道這世界已是為了她而停頓不前。這個脆弱得可憐的人,似乎想一次休息個夠般,不願醒來。
「嗯~~」無意識地低喃出聲,白雪從混沌中走出來時,並未認識到自己的現況有多糟糕。撇開滿身的鞭傷且不說,白雪突遭變故,情緒波動太強,大驚大悲,後又心灰意冷,再加上地牢中濕氣太重寒氣入侵,重傷加上風寒,竟因她一度意識消沉,讓她差點就這麼沉睡過去。要不是請來了宮裡的老御醫神技回天,她還沒這麼容易就能醒來呢。她動了動身子,隨著而來的卻是全身的痛楚,「嗯,好痛!」
「王妃,您醒了!」一張掛滿驚喜的娃娃臉映入白雪眼中。腦子還是空茫一片,白雪反應不過來,想要撐起身子,微一用力,不禁又呼痛出聲。
「別動,別動!您傷得很重,王爺要我好好看著您,別讓您亂動。」
「王爺……」
「王爺守了您兩天兩夜,剛離開一會兒。」
「你,是誰?我現在在哪兒?」腦子慢慢恢復了運轉,雖然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一切,白雪卻不願再去多想,轉眼間看到自己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就隨口問道。
「王妃,奴婢叫阿南,這裡是後園偏院,平日裡都是空閒著的,王爺為了您的傷,特意收拾乾淨了給您靜養用。」阿南眨了眨眼,又道:「王爺吩咐了,為了您的傷,讓奴婢注意不能讓您隨意走動,有什麼需要只要跟他稟報就是了。」
白雪明白了,魏海東這是把她打入冷宮,劃地為牢了。
「來,阿南該幫您上藥了。」阿南從床頭小櫃上一溜小瓷瓶中拿過一瓶。
「不用了,我不想上藥,如果能死去才好!」
「王妃,您千萬別這麼說,您這可是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命呢,不該這樣想。王妃,奴婢知道,您是冤枉的。」
「你!」白雪吃驚地看著她。
阿南充滿感恩地說道:「王妃也許不記得奴婢了,可奴婢這輩子忘不了您!若不是那日王妃為奴婢求情,奴婢現在早已被老夫人賣出王府了。王妃這麼善良,奴婢絕對相信您。」
「是你!」白雪仔細看看阿南的臉,終於想起來,阿南本是在方素潔那負責房間的清潔,那日阿南在清潔房間時不慎打碎了方素潔心愛的玉狐狸,方素潔大怒,要把阿南轉賣出府,白雪送魏東海出門時剛好碰到阿南在苦苦哀求,於是讓魏海東向方素潔求情,才總算將阿南留下。
「王妃不要太傷心,奴婢看得出來,王爺還是很關心王妃的。」
「你不用寬慰我了,他現在恨不能我死,怎麼會關心我。」白雪落寞地望向窗外,腦子拒絕再去細想這件事。
「不會,不會!王妃昏迷這兩天兩夜王爺可是衣不解帶地隨侍在這,你看,這傷藥就是王爺特意留下的,真是好藥呢,要不您的傷口哪這麼容易結痂!」
「他給的!」白雪雙眼一亮,但稍縱即逝,沉下了臉道:「我就是死了也不要用他的藥。」
「王妃千萬別和自己慪氣,這鞭傷不會讓您死,但會潰爛,會留下疤痕。若不上藥,王妃這張美麗的臉上就會留下這——麼長的一條疤痕,像條黑蜈蚣,醜死了!」阿南誇張地用拇指和食指比著長度,拉長了聲音,說完還搞怪地皺了皺鼻子。
白雪被嚇住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任誰可以做美女都是不願意做醜女的,何況白雪本就是個美女,臉上若真從此留下條長疤痕,那還真不如死了的好。當下也不敢大意,乖乖地閉上眼睛,讓阿南為她上藥。這傷藥真是神奇,火燒火燎的傷口經這一抹,立馬變得清清涼涼,舒服極了。
日子悠悠地又過了四五日,這幾日,除了阿南,白雪沒見過別的任何人,很明顯,她被隔離、孤立了。不過療傷聖藥倒是不斷時地供應,每日還配有一桶美容療養藥浴。白雪的生活起居,煎藥、敷藥,還有燒那一大桶藥浴都由阿南負責。阿南超負荷勞作,卻是幹得歡歡喜喜,身上的勁似是使不完的似的,每日裡燦爛的笑顏和嘰嘰喳喳怎麼也說不完的話,逗得白雪也憂鬱不起來。阿南悉心的照料,心情的放鬆,再加上療傷聖藥,白雪恢復得非常神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身上也沒留下什麼難看的疤痕。臉上的傷,阿南更是加倍小心地對待,如今已是只剩額角上鞭痕最重的地方還有指甲蓋大小的一處淡淡的痕跡。
天微微亮,白雪剛剛醒來,阿南就適時地出現了,白雪曾戲稱阿南是她肚裡的蟲子,因為,她什麼時候醒來,什麼時候感覺肚子餓,不用叫不用說,阿南都能適時服侍得妥妥當當,就是她什麼時候稍微感覺有點悶,阿南都能心靈感應到般,立馬或說笑話或做些搞怪的動作來逗她開心。阿南也是調皮地回道,她就是王妃肚裡的小蟲,王妃到哪她就跟到哪。
打來了水,侍候白雪洗漱好,早飯前,阿南照例又取出那祛疤靈藥,為白雪額頭上的疤痕抹藥。
看鏡中自己額上已淡得快看不見的疤痕,白雪驚訝這些藥竟然如此神奇,祛疤竟是象散瘀般輕易,不愧是皇宮大內的秘製聖藥。阿南說過,藥浴方子和這祛疤藥都是公主跟皇帝要來的。說來,不怨公主的陷害,是不可能的,可是就像阿南說的那樣,不能跟自己慪氣,現在自己既然死不了,就不能虐待自己,放著療傷聖藥祛疤靈藥不用,才是有病呢。更何況,相較於公主的陷害,白雪更恨魏海東的絕情。
「阿南,謝謝你!」白雪轉回頭真誠地對阿南道謝,不止是對阿南在她生活上的照顧,也是對阿南對自己的一片赤誠之心。
「王妃千萬別這麼說,只要王妃沒事,阿南就很開心!」阿南也已應白雪要求不再自稱「奴婢」了。阿南呆呆地看著白雪,嘴裡癡癡低喃:「王妃好美呀!」
「阿南取笑我!」白雪不由假嗔道。阿南發呆的樣子好可愛,不過她著急的樣子也很好玩呢。
「沒有,絕對是真心的!」阿南卻是神色認真地說道,而沒有像以往那樣一逗就著急起來。
白雪不由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臉上有點發熱,不成想逗她不成,倒讓她鬧了個臉紅。要知道還沒有人這樣認真地誇過自己呢,白雪不由有點害臊起來。以前在自己村裡,大家從小一起長大,成天廝混在一起,沒有人會用異樣的眼神看自己,也自是不會有人這樣對著她說漂亮啊美麗啊什麼的,來到魏王府,成天跟在自己身邊的香兒也只是常自癡癡地看著自己發呆,卻是不曾開口誇過自己好看的,就是那魏海東,也是只會用那雙如星璀璨的雙眼,那麼深深、深深地看著自己,使自己常不自覺地就陷入那深情的眼波裡。一想到魏海東,白雪的心又一陣緊縮,眼神不由恍惚了一下。
阿南立馬發覺,忙從袖中取出個綠色的小東西在白雪眼前晃了晃,歡快地出聲道:「王妃,你看,這是你昨天教阿南編的草蚱蜢,阿南已經會編了呢,你看,像不像?」
看到那隻小小的草蚱蜢在阿南手中擺須晃腿,似要活過來一樣,白雪收回神思,莞爾一笑,這個阿南,真是太可愛了。
阿南繼續嘰嘰喳喳地說著自己這只蚱蜢是怎樣反覆幾次才編好的,邊收拾起屋裡的洗漱用具。接著該準備早餐了呢。
白雪捏著阿南編的草蚱蜢,抬眼間,一眼看到門口站著的人,不由一呆,接著,從心底湧起驚喜、辛酸、無奈、心疼……太多的感情交匯,堵在了喉嚨口,不禁潮濕了眼眶。她看著身影瀟瀟地倚在門框的那個瘦得彷彿風一吹就能吹走的人兒,澀聲喚道:「香兒……」兩個字剛一出口,就梗嚥著說不下去了。
「王妃!」香兒飛撲進來,跪倒在白雪身邊,眼淚已是如斷線珍珠般掉個不停。擔心著王妃的傷勢,卻是探視無門,想找王爺為王妃鳴冤,更是一點機會也沒有,擔心、自責、心痛,卻什麼也做不了,短短幾天,彷彿過了幾個輪迴般難熬,香兒在這似乎無盡的煎熬中,快速地消瘦了下來,要是再得不到王妃的消息,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白雪忙扶起香兒,入手處,香兒的手臂竟是瘦得骨骼突顯,硌手得很,看著香兒瘦削的臉,哪還有當初捏她臉頰時入手軟綿滑膩的豐腴。這才幾天時間呀!止不住一陣揪心的心疼。
「王妃,你沒事了!真是太好了!」香兒拉著白雪上看下看,左瞧右瞧,王妃也瘦了,臉色還有點蒼白,不過精神還是很好的,下巴有點小尖,卻顯得兩眼更是水汪汪的靈動生輝,臉頰一瘦,小瑤鼻竟顯得更是挺直,細細的小絨毛軟軟地覆在鼻尖上,真是說不出的可愛,唇色還有點發白的小嘴依然掛著她熟悉的笑容,臉上那道一直刺痛她心的傷痕已是淡得幾乎看不到了,最是那一頭如瀑般的長髮,已又恢復了讓她心窩慰帖的烏黑亮澤,香兒的淚止不住地掉落,只是現在流的安慰的淚水,王妃還是她的王妃,王妃沒變!不,王妃變了,變得更漂亮了!
「是,我沒事了!」看到香兒臉上熟悉的癡呆相,白雪感到一陣心酸,又一陣溫暖。
突然香兒拉起白雪的手往自己臉上拍去,聲音發苦地道:「王妃,你打我吧!香兒對不住你!」
「你這是幹什麼?」白雪吃驚地抽回手。
「香兒知道王妃是清白的,卻是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王妃受苦,香兒真是沒用,就連王妃受傷躺在這兒,香兒都不能來侍候您,枉自王妃平時待香兒那麼好,王妃,您打我吧!」
「香兒,你怎麼能這麼想呢!這又怎麼能怪你!香兒怎麼會沒用呢,要知道我在這王府,除了阿南,就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呀,在我傷重時,若不是想著還有一個香兒在牽掛著我,我都支撐不下去的呀,想著我答應過香兒,要和你做一世的好姐妹,我怎麼能拋下你一個人獨自傷心,我才撐到了現在的呀!香兒你不要再自責了,你這樣,不知道我有多心疼!」說到動情處,白雪一邊給香兒擦眼淚,一邊自己眼淚卻掉個不停。她知道,這事整個過程一點兒都不關香兒什麼事,有些事,有些人,不需要說什麼,兩人間就能互相明白得很透徹。可是,為什麼她與魏海東間就不能有這樣的靈犀呢?白雪不知道,有時候愛情比什麼都複雜。
香兒更是哭得一塌糊塗,一會兒擦擦自己的眼睛,一會兒幫白雪抹抹眼淚,兩人淚眼相對淚更流。
阿南在旁看得辛酸,卻又擔心白雪太過傷神,忙上前勸解。香兒努力止住眼淚,想著王妃哭紅了眼睛就不好看了,瞧了瞧王妃已經哭紅的雙眼,心裡又感到一陣溫暖。
「香兒,你怎麼來這邊了?」阿南當然知道王爺把這邊劃了地界的,沒有王爺的示意,香兒是進不來這院子的。
「對了,是王爺,他命我過來帶王妃回去。」香兒這才想起王爺給自己的任務。
「帶我回去?我不回去!」白雪白了臉。她寧願一輩子就這樣一個人呆在這兒,也不願再去面對他。
阿南一下子護在白雪面前,好像這樣就能保護到她:「帶王妃回去做什麼?王爺還要打她嗎?」不自覺地,責問的口氣中就帶了火yao味。
「我,我不清楚,」自己只是聽到說可以見到王妃,立馬就來跑這腿了,「不過,我有聽到老夫人說,王爺和公主要成親了,也許和這事有關……」香兒說著擔心地看著白雪。
「什麼!」白雪和阿南同時驚呼出聲。竟然,海東和公主要成親?!白雪的臉更白了,心似一下子掉入了冰窟裡,只覺得全身發冷。
「王妃,不要回去!不知道她們又要怎樣羞辱您!」阿南急急拉住白雪冰冷的手。
「對,阿南說的對,王妃還是不要回去了,香兒就說王妃還沒好,不能回去。」
「不。我要回去。」白雪深吸一口氣,堅定地說:「該來的總要來,也許王爺良心發現要放了我呢。」
「王妃,如果王爺趕您走,阿南跟您一起走!」
「香兒自很早就決定跟定王妃了!」
「傻瓜!你們都是王府的人,怎能說走就走?只有我本來就不屬於這裡,這個王妃也是假的,終究是要還給他的。」白雪牽動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苦笑。
至於這兩個小傻瓜,雖說自己說過想要帶香兒,或許阿南也可以跟著,但是前提是不能讓她們面對任何風險。要是因為自己得罪不該得罪的人,走不了的話就慘了,那不自己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