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勒是那種讓你覺得會給他你的所有的孩子,他機靈、聽話、善解人意,時不時還會有超出同齡人的成熟,而這些都讓我不能拒絕他提出的建議,而我的幼稚讓我付出了有生以來的最慘重的代價。
看到海勒坐在搖椅上,全身過上了厚厚的毯子,而臉頰的緋紅顯示出他還在發燒,嘴唇失去了平日的彈性,只是乾燥地緊緊抿著,皮膚上的紅疹讓他看起來病入膏肓。我心有不忍,歐尼爾平靜地道:「為什麼不上床休息呢?擔心過會兒又著涼了。」
「歐尼爾,梅茜,謝謝你們帶我出來。可是,我真的撐不下去了,我知道你們有非凡的法術,能不能讓我死得快一些?」海勒說這話的時候,眼裡並沒有一絲害怕,反而多了一種解脫的感覺。歐尼爾思考了片刻,便上前去準備讓海勒死去,可我看著這幅情景,緊緊拉住歐尼爾的手,搖搖頭示意他不要這麼做。
「梅茜,你救救我,我一直把你當成我最親愛的姐姐,你也可以的是嗎?」海勒很聰明,他知道我和歐尼爾在對待他的問題上,存在著不同的態度,雖然家裡能夠起決定作用的是歐尼爾,不過他不會反對我的意見,當時,我還是那個我,所以心軟和天真是避免不了的。
「我們不能這樣做!」歐尼爾決絕地說,他反對我們這樣的生活,或者說是生存方式,更加不會贊同海勒變成我們這樣沒有靈魂的生物。
「我快死了,如果不是你們,我早就死在村裡了。可是,現在要死的話,能讓我死得舒服些嗎?至少,不會再發燒,不會再整夜都咳嗽不止,身上也不會像螞蟻咬著一樣好痛啊。」海勒緊緊咬牙,我知道他的痛苦,雖然他很乖也不鬧,可不代表他不痛。我過去僅僅抱住海勒,對歐尼爾道:「我們難道不可以破一次例嗎?海勒是個好孩子,他值得我們給他不一樣的生活。」聽完這話,海勒的臉色出現了不一樣的光彩,他知道我們是不同的,可是他從沒想過我們可以解救他逃出苦海,於是他的臉上有了生機,而且更加渴望地看向我和歐尼爾,似乎在要求我們馬上開始對他施法,而海勒的手也很合適宜地牽著我的手,對我微微笑。我被這樣的樣子迷惑住了,而開始慢慢在嘴裡醞釀著毒液,讓他馬上逃離痛苦。
「梅茜。」歐尼爾搶過海勒,把他放在床上,親了親他的額頭,並阻止了我的一切動作,「我和她出去一會兒,過會兒就回來看你。」
海勒瞪大了眼睛,頓時眼淚就出來了,他大喊著:「你們別丟下我!別丟下我啊……城裡的人都走了,我一個人會害怕的,嗚嗚……」歐尼爾撫過他的額發,道:「我們不會丟下你的,相信我。一會兒我們就回來。」我不知道歐尼爾葫蘆裡買什麼藥,就跟著他出去了,臨走時看著海勒靜靜看著我,不知為什麼我從他的眼裡看到了仇恨。而當時我並沒怎麼想,只是為歐尼爾的神神秘秘感到不滿。
歐尼爾拉著我飛速奔跑著,周圍的景色迅速消失在身後,當我們來到一處空曠的荒原時,我死死拉住歐尼爾的手不再前行,我有些氣憤地低喊:「我們到底要去哪裡?」
在荒原上,四周都是霧氣,空曠的地方讓我覺得周圍寂靜得有些可怕,陽光不能穿過重重迷霧,遠處有幾顆冷杉,我縮了縮肩膀,歐尼爾深情地看著我,而他碧色的眼眸帶著讓我迷醉的神情,可我卻第一次對他的這個樣子出現了一瞬間的免疫,還是惡狠狠地問道:「你究竟要怎麼樣?海勒快死了!你還有閒心帶我來這裡?」
「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惟獨這件事不行。」歐尼爾依舊如此,而眼裡所有的寵溺突然間變成了堅決,我不知道他當初在堅持什麼,只不過覺得歐尼爾未免太狠心了。於是,狠狠掙脫了他的手,賭氣地說:「如果你不去,我自己就可以了,海勒那麼小,也不需要多少血,我可以讓他獲得永生。」
「梅茜!別賭氣。」歐尼爾扶住我的肩膀,想讓我的怒氣稍微平息些,而我當時已經喪失了基本的判斷,便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扭過頭不理會他,以示我的堅持。
「我經歷過那樣的病痛,如果我狠心的話,那麼就太不是人了。可是,梅茜,如果你能明白的話,就知道死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別把它看得那麼可怕,只不過,我們已經沒有死的權利了,不代表我們要剝奪人類的這種權利。海勒是個孩子,他不明白作為人的重要性,你也不知道嗎?」當時歐尼爾說的一番話,如果我能用心地聽,然後理會的話,我就不會執拗地做出後來的傻事。可當時,我沒有歐尼爾那麼博學,也沒有後來的歷練,我認為死就是可怕的,死就是不能接受的,我要讓海勒好好的「活」下去,他是那麼可愛,帶走了我們所有的遲疑,讓我和歐尼爾都有了生活的意義,並且讓我們作為普通人一樣繼續生活。
「梅茜,別固執,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海勒要求的是死去,而不是變成我們這樣的人,可是你給了他這樣的承諾未免太不負責。」歐尼爾繼續說著,而我也繼續固執著,我還清楚地記得歐尼爾金色的柔軟的頭髮,在霧氣中慢慢坍塌下去,而他是多麼想說服我的樣子,霧氣讓他的樣子變得有點模糊,可是他的輪廓還是很好的從中跳脫出來。
「可是,他是多麼想要活下去,就像你當初也是一樣不是嗎?我也毫不猶豫地跟著杜克來到城堡,讓你獲得永生,不是嗎?為什麼當初我願意為你做的一切,你卻不願讓海勒也能得到這樣的機會呢?」我攤出底牌,而我知道歐尼爾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這個,因為自己的病痛,讓我也變成了惡魔,本來毫不相干的兩個人從此被拴在了一起,而且永遠生活在地獄般的痛苦裡,我知道他對我是抱歉的,可是我從來沒怪過他,當初覺得血族的生命很不錯時是這樣,後來厭倦了生命時也是這樣,當時這麼說,不過是激他就範。
他見我不聽,又說了這樣的話,先是有些慍怒想要向著對面的樹木擊過去,並且眼裡露出了血族特有的凶光,嘴裡的尖牙用力要在下唇上露出了點點血絲,可待等他自己思量了片刻,這樣的怒氣便消失殆盡了,然後便恨恨抱住我,緊緊吻在我的唇上,我被他吻得莫名其妙,可卻不能掙脫他給的桎梏,只能瞪大眼睛看著他,並觸碰著他唇上的鮮血,我被他徹底地征服,可心裡還繼續想著另外一件事情。
吸血鬼的吻,不需要換氣,也沒有心跳的感覺,可是我還是感覺到了歐尼爾的氣息,正一點點從他的唇上填塞到我的身體裡。我感到了他的無奈,感到了他的後悔,感到了他的怒氣和寵愛,可是,我沒感到他不顧一切的和我一起步入深淵的決心。歐尼爾吻過我後便抱著我道:「梅茜,永遠不要懷疑我,也永遠不要和我賭氣說這樣的話。我知道你不是這樣想的,可是為什麼還要相互傷害猜忌呢?」聽了他說這些,我還是咬牙搖頭,我掙脫開他的懷抱,而他還是緊拉著我的雙手不放開。
「梅茜,或許我沒有運用好自己預見未來的法術,可是我感到了我們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海勒可能並不像我們看到的這樣,或許讓他死去是最好的決定。」歐尼爾痛苦地說出自己最擔心的事情,可是我覺得那都是他的借口罷了,於是佯裝點頭,只是心裡想著怎麼先離開他然後去到海勒身邊。
「我不相信一個孩子能夠想那麼多,他肯定想要活下去的。」就在歐尼爾覺得我想通了的時候,我掙開了他的手,他不住地歎氣,而我已經飛身離開,我要趕在他的前面讓海勒獲得新生。歐尼爾毫不猶豫追了上來,可是由於我的先發制人,所以他不免落在了後面。
我努力地奔跑著,和歐尼爾暗暗較量著,希望能夠在第一時間見到海勒,並且解救他逃離痛苦,這就是我當時所有的願望。
而此時,門咚咚響起,我從回憶中回到了現實世界,我對著門外大叫:「我馬上就好,等一分鐘就行了。」
我看著牆上的古董掛鐘指到了八點,而我還沒有完全準備好,於是大大呼出一口氣,站起身飛速準備著臉上的妝容,又把腦後的頭髮熟練地梳了個鬆散的髻,優雅地打開門準備好既定的笑容。站在外面的是艾倫,而他眼裡的閃過的亮色讓我知道這身打扮一定過關了。
「他們都在下面,準備好了?」艾倫笑著讓我挽住他的手,而回憶的重量讓我不能喘息,我遲疑了片刻,才伸出手臂挽著艾倫並裊裊地隨著他走向了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