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尼爾本想拉著我的手趕緊走出這村子,可是我聽著那孩子的哭鬧聲,心不住地軟下來。我撥開了重重壓在上面的木板,裡面坐著一個大約六歲左右的男孩兒,他很幸運地躺在一張桌子下面,沒有收到棕熊帶來的傷害,安然無恙。他看見我和歐尼爾,頓時停止了哭聲,而歐尼爾和我看見他的那一刻,就再也狠不下心來丟下他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一條生命,更何況他家人的死和我們有著莫大的關係。
我抱起小小的男孩,在村頭的小溪裡弄了些水幫他梳洗乾淨,見他的鼻眼清秀,並且眼裡有著讓人憐愛的神情,而小男孩兒也怯怯地看著我,彷彿我和歐尼爾就是他的一切,他柔軟的手指拉住我的頭髮,我不能抑制心裡對他的喜愛。歐尼爾也不反對我們帶著男孩走,可是大雪把路封得死死的。我們不得不在村裡的殘破瓦礫中住了段日子,而小男孩兒面對我們的時候從不說話,只知道傻笑,歐尼爾和我一度懷疑他是不是被棕熊襲擊時嚇傻了,所以也不怎麼過問。如果,當時我們的猜心術能夠有後來那麼強大,我們會知道小男孩兒越變越大後的心思,那麼說什麼我們也不會把他變成我們一族的。我忘了,他的名字就叫做海勒,是他自己告訴我們的。
「海勒,我們今天吃什麼呢?」我徵求著海勒的意見,而他只是傻傻看著我,從不要求什麼。歐尼爾也隨著我,他知道我從小把比利帶大,而這樣的心情也轉移到了海勒的身上。
每天晚上,原本我和歐尼爾已經找好了山洞睡覺,可由於海勒我們把木屋搭好,歐尼爾甚至還給比利做了一張床,雖然我們的手藝都差極了。不過好在變成吸血鬼後,力氣大得超乎我們的想像。
我們每每到山間打獵的時候,海勒就在歐尼爾的背上睡覺,而我們盡量不讓他看到我們飲血的過程,可是許多時候也不可避免。有一次,歐尼爾和我過了五天沒找到獵物,好不容易遇到了一隻鹿,我們獵殺它後,鮮血的滋味實在誘惑,當我們對著鹿的脖子吸起血來,海勒突然從山洞裡走出來。
那時的情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海勒看著我們眼光裡閃過恐懼的神情,而我們身上因為急迫而沾染上了鹿的鮮血,白色的雪地裡兩個血族和一個人類的小孩相互對望,誰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我狼狽不堪地用雪抹去了身上的血跡,然後走到海勒面前,而他只是後退,歐尼爾見到此景,便把海勒背起來,施了些法術讓他徹底睡著。我們吸完鹿血後,把鹿肉像普通人一樣切下來,在木樑上晾乾準備出山的時候換取些衣物和錢財。
第二天海勒醒過來的時候,我們見他又恢復了往常的樣子,對我們傻笑,然後找食物吃。我們就放下心來,依舊過著往常的日子等待春天的到來,那段日子,如果不是海勒後來帶給我的痛苦記憶,將是我和歐尼爾過得最愜意的時光。可是回憶總是讓我停留在那個小男孩兒身上,而忘記了歐尼爾和我曾經努力過平凡人的日子,我們是那麼努力,甚至每天日落而起日出而棲,並且努力為海勒找到他同齡人會有的東西。我們用熊皮鹿皮縫製衣服,用村裡的麥子做成食物,歐尼爾總是在日出的時候緊緊抱住我,我又抱住海勒在地下室睡覺。
那時候我們還年輕,時時感到倦意,並且還能睡著。可是時隔那麼多年後,我的皮膚已經慢慢變得暖和一些,我的力量已經比當時大很多,我的法術能夠迷倒任何低級的血族,可是我還是懷念累得不行,然後和歐尼爾相擁睡在黑暗中的感覺。即使再溫暖的肌膚,也抵不過歐尼爾的熟悉的氣息,就算是在惡劣的環境,他也像神祇一樣帶給我無限的安心,當然,血族是惡魔,是被詛咒過的生物,我們是神的反面,這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
終於到了春天,冰雪開始融化,小溪不再是緩緩地流動,而是慢慢恢復了往日的生機,林子裡出現了歡快的鳥叫。我們終於見到了雪融後出現在眼前的道路,沒有了阻礙後,我們話費了幾天時間把攔在山間的石頭搬掉,帶著海勒向著文明的城市走去。
我們把製作的熊皮鹿皮的衣服,還有鹿肉和鹿茸換成了一大筆錢,然後在大城市的旅館裡好好休息了幾天。海勒從來沒見過繁華的世界,至少當時看起來還比較繁華。他沒有見過街上貴婦們坐的馬車,沒見過圓頂的教堂,也沒見過餐館裡擺放的可口食物。我們陪著海勒在城裡每一處逛著,也不在乎錢財,為他買了最適合的兒童的衣服,玩具。歐尼爾和杜克一樣,也有著很多遊歷的經歷,雖然從小身體孱弱讓他經常臥病在床,不過比起我和海勒來,他確實能夠在城裡找到很多賺錢的機會。歐尼爾到學校裡教孩子們法語或是英語,並且找了些翻譯的活兒來做,無論是文學作品,還是貴族們相互的通信,他都能很好地解決,並得到一筆不錯的佣金。我們找了城裡的一棟不錯的小房子住下,開始我們積攢金錢並且為我們的遠行做好準備。
歐尼爾說:「等到我們賺夠了足夠的錢,我們就租一輛最好的馬車開往東方。」而海勒也不住地同意,在我們的寵溺下,海勒漸漸忘了我們是血族的事情,至少我們認為是這樣的,並且變得開朗起來。他是人見人愛的孩子,有著迷人的金色卷髮,天藍色的眼睛和光潔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膚,而臉頰的淡粉色讓他充滿了歐尼爾和我都沒有的生機,海勒適應得很快,不一會兒他便和城中的孩子打成一片,而且他是家裡最喜歡說話的人。
「梅茜,我今天遇到了一個孩子,他和我們都不一樣,他會學鳥叫,你說神奇嗎?」
「梅茜,今天老師誇我了,我的法語學得很好。」
「梅茜,今天隔壁班的兩個男孩兒因為一塊糖大家了,你說是不是很可笑。」
「梅茜,歐尼爾是我們學校的老師我很驕傲啊,他們都說我是他的孩子,可是我告訴他們說我們家裡的三個人都是平等的,你是我最親愛的姐姐,歐尼爾是我最喜歡的哥哥。他們都很羨慕我有這樣的哥哥和姐姐呢。」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海勒,從來沒有。歐尼爾總是累得不行回到家裡,春天的陽光讓歐尼爾有些吃不消,不過好在馬歇爾的力量總是很強大,我們能很好地在陽光下不顯露自己的秘密。黑夜來臨的時候,海勒睡著了。我和歐尼爾就到百里以外的樹林裡打獵,我們學會了不把動物殺死並且可以吸食血液的方法,我們總是找些大型的動物,然後用一根特製的管子插入它的身體,並且能夠準確掌握分寸,吸完足夠的血液後,便幫它撒上止血的藥物。這樣,我們總是能夠吸食足夠的鮮血,而不被別人發現我們的異樣。
歐尼爾和我都認為,我們找到了和人類相處的最好辦法,可是隨著我們不吸食人類的鮮血,我們的法術方面的能力卻不再增長。迪恩教給我的讀心術,教給歐尼爾的預見術,和我們共同學習的迷魂術都只是能用皮毛,更不用說有所精進了。閒的時候,我會從海勒那裡學習俄語,而海勒雖然年紀小,不過他教人卻很有天賦。我們常常問海勒,他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可是海勒卻說不記得了,但是他告訴我們他有七歲多了,而且他的生日是在冬日的某天。
有一天,海勒病倒了,歐尼爾和我都查不出海勒生病的原因,只知道城裡的人們都得了相似的病症,海勒總是在發燒,晚上時而伴隨著嘔吐和腹瀉,皮膚上起了紅紅的疹子。歐尼爾和學校裡的一位先生相處得很好,他是城裡有名的醫生,我們邀請了他為歐尼爾治病。他看了看海勒道:「你們還是趕緊搬走吧。明天我也和我的夫人要離開這裡了,海勒撐不過一個星期的,他和所有人一樣患了瘟疫。」歐尼爾和我聽了這樣的結論,不禁覺得難過,而海勒聽了只是默默地不說話。
海勒恢復了以前的那個樣子,整天整天的不說話,只是沉沉地睡在床上,城裡的人們大多數因為瘟疫的原因出走了。歐尼爾的工作也就沒了著落,我們就這樣靜靜守著海勒,日子難捱而艱苦。天氣總是忽而晴朗忽而陰霾,我們的心情也隨著海勒而時起時伏,他的生命力比一般人都強,別的孩子都是三四天便挨不過去了。而海勒卻挨了整整一周,到了一個晴朗的日子,天空晴朗萬里無雲,我們打獵回來,卻見海勒坐在了靠窗的搖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