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朵玫瑰 雨過天青
    事不宜遲,遲則生變,湛海在探望過芙蕖的次日就親自登門找葛老了。葛老對於千里迢迢來找他的湛海,自然是受寵若驚卻又疑惑萬分的,他和泰山通訊素無生意來往,而和湛海更無私人糾葛,他實在是想不出湛海找他的理由。

    但是,這個疑惑很快就被解開了,當芙蕖的名字從湛海的嘴裡說出來時,他馬上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隨之而生的就是一種曖昧的笑容。他咧開嘴,用一種你我都心知肚明的眼神看著湛海,然後說:「陸少喜歡什麼,叫下面的人說一聲就是了,我一定親手奉上,何必勞駕您親自登門拜訪呢。」

    湛海不喜歡這個葛老,對於這種飽暖思□的暴發戶,他歷來都是鄙視再鄙視的,而現在,他卻不得不為了一個女人,而親自找上門去,並面對面的坐著談判。

    「這東西不方便宣揚出去,而且」湛海喝了一口葛老親自泡的大紅袍,又繼續說話了:「我怕我不登門拜訪,你還不願意給。」

    葛老乾笑了兩聲,伸出帶滿了金戒指的肥手揮舞了一下,才說:「哎呦,陸少真是太抬舉我了。我知道,Rose是個美女,很多人都一擲千金的博她一笑,我能金屋藏嬌也是著實費了一番功夫,但是,如果陸少喜歡的話,我還是願意割愛的。女人嘛,再怎麼漂亮都好,還不是一個花瓶,為了一個花瓶而影響男人之間的交情,這不划算。」

    「我來這裡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她這個人。」

    「哦」葛老挑挑眉頭,被湛海的話挑起了興趣:「你來不是為她,那又是為了什麼?難道除了床 上的那些事以外,陸少還有別的事情需要到她?」

    湛海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直接將來意說明:「我來,是為了一盤錄像帶。」

    葛老的表情呆滯了一下,他明顯沒料到湛海居然會知道錄像帶的事情,半秒鐘之後,葛老迅速恢復了鎮定,然後嬉皮笑臉地說:「哎呦,我這又不是盜版光碟的地方,不過陸少要是喜歡的話,我可以叫手下的人幫你買,要多少買多少,日本的,歐美的,應有盡有,特便宜,還是論斤賣的。」

    湛海沒有打斷葛老的話,他坐在那裡,看著這個老頭在他面前裝瘋賣傻。直到他一段話說完,再也找不到詞了,他才不緊不慢地說:「你清楚我說的不是那些光碟。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葛老的臉色開始大變,從最開始被人揭穿的窘迫到最後的憤怒,也不過是一兩分鐘的事情。等他恢復了理智之後,他強壯鎮定地說:「陸少,你這要求為免太強人所難,我們兩人之間的情 趣玩意,流到外界恐怕不妥吧。我又不是陳冠希,我沒那個嗜好。」

    「難道你當初的手段就不強人所難嗎!而且這是芙蕖的要求,不算是流傳到外界。你們兩人之間的情 趣玩意,總不能只有你一個人欣賞吧。」

    「哼」葛老冷笑了一下:「沒人會蠢到將把柄送到別人手上的,陸少,是你低估了我的智商還是高估了你的智商。」

    「原子彈的殺傷力很大,但是製造它出來並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和平。只要有了制衡,再尖銳的刀鋒都輕易傷不了人。我想,沒人會有性趣將自己的性 愛錄像公佈到外界去的。但是,如果只有你一人有錄像的話,難免某天在網上會出現一些打了男主角馬賽克的圖片。」

    葛老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手指著門口不耐煩地說:「我沒空聽你說什麼原子彈,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陸少,請便吧。」

    湛海也不急,順從地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之後,才說:「葛老要忙,我就不打擾了,我聽說這一兩年你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我想,為此你也花了不少心思吧。聽說你新蓋的辦公樓挺漂亮的,當年那裡可是一大片的貧民窟啊,怎麼樣,這房屋徵用的手續都做好了吧?還有在那裡的黑幫,你也擺平了吧?現在做生意可是越來越難了,黑白兩道都要買通,尤其是白道,只要它有心要找茬,就沒有找不到的茬。所以,葛老你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能理解。」

    葛老盯著湛海,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他一直用一種陰鷲的目光看著他,酷暑天裡,竟讓人寒意頓生:「你想怎麼樣?」半晌,葛老的嘴縫裡終於擠出了一句話來。

    「我說過了,就是一盤錄像帶,換我們後半生的高枕無憂,這其實很划算。」

    「你就不怕我複製一盤。」

    「怕」湛海點點頭坦承道:「但如果葛老你要死的話,總會有人願意陪著你一起死的。玉石俱焚的後果,我想你也不願意看到吧。」

    「小小的一盤錄像帶,你也妄想要挾我來個玉石俱焚!」

    「不不」湛海搖搖頭,否定說:「現在是你拿錄像帶來要挾別人。中國人歷來厚道,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我想,葛老和我們都一樣。」

    「我們」葛老不屑地冷笑著說:「為了一個女人而這麼大動干戈,值得麼?」

    湛海恍惚了一下,有半晌失了神,值得嗎,他想,扔下堆積如山的公務,千里迢迢地跑到河北來,隻身闖龍潭,然後還要抱著跟人結仇的危險,就為了這麼一個風 塵女子。

    湛海是個商人,在做生意之前總得考慮事情的成本和回報的利潤,如果拿芙蕖的這件事來比作生意的話,它的成本很高,它的利潤為零,無利可圖的生意,不值得去做。但人生並不是生意場,它無法用生意場上那些理性的報表和模型去做行為的指南,更多時候,一件事情值不值得去做,就看你做完之後高不高興,高興了,那麼就值得了,哪怕它的回報是零。

    人的一生當中,總會有那麼一兩件讓你義無反顧地去做的蠢事,但往往這樣的蠢事在你年老時回憶起來,都會覺得是你人生之中做得最值得的事,雖然,它未必正確。

    當湛海將那盤錄像帶交到芙蕖手上時,芙蕖怔了好長一段時間,遲遲不肯伸手去接。湛海也不催她,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等著她回過神來。

    「謝謝。」芙蕖終於伸手接過了那盤刻錄著她的過去的錄像帶,然後隨手就扔到了抽屜的深處。

    「朋友之間,客氣什麼。」湛海淡淡地說,彷彿這不過是一件舉手之勞罷了。

    「這事一定讓你很難做吧,我知道葛老那人,你不碰到他的要害還好,你一旦碰觸到了他的要害,他會跟你拚命的。」

    「也沒多難做」湛海想到了昨天跟葛老的談判時,他問他值不值得的問題,心情有點煩悶,掏出一根煙剛想點燃,卻又忽然想到這裡是醫院,於是只得重新放回到煙盒裡:「左右不過是個利字罷了,要是他有更大的利益受到損害,眼前的這麼一點傷害是完全可以承受的的。」

    芙蕖趴在病床上,看著湛海掏出香煙又放回的動作,就知道昨天的事情不會進行得很輕鬆,她雖然很篤定葛老不敢得罪湛海,但是卻不敢保證貪婪無比地葛老會不會以此為契機,從中又敲詐湛海一筆。於是她問:「他是不是向你提交易條件了。」

    湛海挑挑眉,對芙蕖的這個問題感到有點意外,他說:「沒有。」

    「沒有?」這次輪到芙蕖感到意外了:「真的沒有?」

    湛海對她的不敢置信感到好笑,唇邊的笑容瀰漫得更開了:「真的沒有。」說完,他伸出手,看了看表,說:「我還有點事,要走了。你多休息,」說著,眼睛又往抽屜裡瞄了一眼,緊接著叮囑道:「放好你的東西,別到時流傳出去了,就算我長了三頭六臂也未必能幫你追得回來。」

    在醫院裡住了幾天,芙蕖終於出院。出院的那天,陽光燦爛,萬里無雲,餅乾開著那輛斯巴魯,載著鄭家兩姐妹,一路縱聲高歌,往芙蕖家裡走去。

    一進家門,餅乾就迫不及待地扒拉開了芙蕖的衣服,朝著芙蕖的後背看去。只見原本光滑細膩的後背上,縱橫交錯著幾條淺淺的疤痕,餅乾伸出手指,順著那些疤痕蜿蜒而下,嘴裡半是慶幸半是傷感地說:「還好傷口都不深,也沒長肉瘤,保養得好的話,過段時間就會消失了。只是可惜了這麼漂亮的後背。」

    芙蕖背對著餅乾認同地感慨道:「是啊,有了這傷疤,從今以後我就身價大跌了。」

    餅乾聽了,不客氣地朝著芙蕖的後背一巴掌拍了下去:「王八蛋,你還想著那檔子事。」

    齊律並不知道芙蕖住院的事,所以當他再次看到芙蕖時,就脫口而出地說:「你怎麼好像瘦了。」他並沒有料到芙蕖居會來找他,當時他剛從外面回來,遠遠地就看到芙蕖坐在斯巴魯裡看著他,於是他也就信步走了過去。那天天氣極好,雲淡風清的,就好像車廂裡朝著他微笑的芙蕖的表情一樣。

    他問她:「找我有事嗎?」

    結果芙蕖卻皮笑著反問他說:「沒事就不能找你嗎?」

    齊律也感染到了她的好心情,整個人都輕鬆愉悅不少,他打開芙蕖的車門,說:「走,一起去喝杯咖啡吧。」

    芙蕖卻搖搖頭,看著那條濃蔭遮日的小路說:「就這樣散散步吧,我想和你散散步。」

    和最親密的人一起散步,是一件極有閒情的事情,尤其是在這條極富藝術氣息的小路上。路的兩邊都是參天的高樹,狹窄的人行道一旁,是一間又一間商舖,有賣唱片的,有賣書的,有賣工藝品,有賣花花草草的,有賣古董的,寬大的櫥窗被那一雙又一雙的巧手佈置得趣妙橫生,芙蕖不止一次被那些漂亮的櫥窗吸引進了商舖裡。

    「你看」芙蕖剛一走進一家玩偶店裡,就立馬指著一隻大大的龍貓玩偶,高興地喊到:「多可愛。」

    一個年輕的店員走了上來,微笑著向芙蕖推銷說:「這位小姐要是喜歡的話,就不妨買下吧,我們店裡最近在搞優惠,所有商品一律九折。」

    「你都可以做小孩子的媽媽了,還迷戀這些玩意。」齊律站在芙蕖的身旁,笑著搖頭說。

    芙蕖沒理他的打趣,走了過去,一把抱著那只龍貓說:「真舒服。」

    「喜歡就買下來嘛,打完折後剛好780,以後小姐生小孩子了,還能給他玩。」

    芙蕖從龍貓身上走開了幾步,看著那幾乎與真人般大小的龍貓,遺憾地說:「太大了。」

    「我們可以送貨上門。」店員連忙打消了芙蕖的疑慮。

    「喜歡你就買下來吧。」就連站在一邊的齊律,也開始慫恿起芙蕖來,雖然他對芙蕖的孩子氣的迷戀十分不解。

    「對啊,小姐,你看你父親都覺得買下來好了。」

    一句父親,讓在場的兩個人都愣了一下,齊律剛想解釋說他並不是她父親,可是立馬又覺得這樣的解釋毫無必要,而且,他似乎也不大願意解釋。

    「父親」芙蕖若有所思地呢喃到,那兩個字,在她嘴裡輕輕地打了個滾,就偷偷地嚥回到了肚子裡。她抬起頭,看著齊律,這個縱使相逢應不識的父親,帶著一點懇求的味道說:「你能替我買下這個龍貓麼?父親。」最後兩個字的聲音極低,彷彿微風拂過柳梢時的聲息,沒有誰會聽得到。

    齊律卻點點頭,二話不說地就往收銀台上走去了。

    出了店門時,芙蕖滿懷愧意地說:「對不起,讓你破費了。」

    齊律擺擺手,不以為意:「我這一生無子無女,所以極想要一個小孩,當我知道你是誰時,我就想了,要是你是我女兒那該多好,我是多麼希望能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兒。」一個小孩是一段感情的見證,一個小孩是一段感情的延續,當愛情沒了,消失了,不見了,唯有那個鮮活的生命,能夠證明它曾經真實的存在過,也唯有那個生命的成長,能讓愛情以另一種方式延續下去。

    「你看過《龍貓》這部電影嗎?」芙蕖沒有搭理齊律的話,她忽地轉了個話題,問齊律到。

    齊律搖搖頭:「年輕的時候沒有那個條件,等到終於有那個條件了,卻又發現已經過了那個年紀,已經沒有那種情懷了。」

    「宮崎駿說,他的家鄉有一種動物叫全本龍,只有心地純良的小孩子才能看到它。」

    「然後呢?你看到它了?」

    芙蕖遺憾地搖搖頭:「沒有,從來沒有,大概,是它看到了我日後的命運,所以不肯現身吧。又或者,我從小就不是一個純良的人。」

    齊律雖然從沒過問過她的私生活,但是從那次慈善晚會上他也隱約地看出了些許的苗頭。人的感情真的是很複雜的東西,如果鄭芙蕖是別人,他或許會覺得她很骯髒,很無恥,但偏偏鄭芙蕖是姜雅頌的女兒,於是他也就連帶著的覺得,她其實也並沒有多麼的不堪。

    「這也無非是個賣電影的噱頭罷了,何必往心裡去。」

    芙蕖笑了笑,沒有言語,倒是齊律,似乎看到她心裡有點小傷感,就一直在旁勸慰她:「我倒是知道有種動物也叫龍貓,你要是喜歡的話,改天我去花鳥市場買來送你。」

    芙蕖知道那種叫龍貓的南美洲小老鼠,長得灰溜溜的,和宮崎駿作品裡的龍貓的確有幾分相似。但再相似也不過是南美洲的小老鼠而已,即使叫了龍貓的名字也不可能改變得了它的真實身份。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過去,總是最登對。物以稀為貴,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貴,而隨處可見的物件就難免掉了身價,雖然這種也叫龍貓的小老鼠身價不菲。但是和那只只存在於傳說中,若隱若現的真正的龍貓,那又算得了什麼呢!

    芙蕖笑笑,對齊律說:「這太破費了,剛要你送我一個玩偶,怎麼能又要你送我寵物呢。」

    「不破費」齊律解釋說:「這點錢不算什麼。」千金難博美人笑,齊律忽然明白為什麼周幽王要烽火戲諸侯了。但是,在他心裡,卻又隱約覺得有點什麼不對勁,他對芙蕖的感情,似乎並不是簡簡單單的那種討好一個女人的感情。他十分喜歡這個長得和她母親極為相似的女人,但是這感情卻又和喜歡她母親是不一樣的,似乎比她要純粹,又似乎比她要複雜。但無論如何,他是喜歡這個年輕卻又滄桑的女人的,這是毫無疑問的。

    「不是錢的問題」芙蕖搖搖頭:「只是覺得養一隻寵物太麻煩了而已。」做人不能太貪心,得隴望蜀。一開始要的太多,到最後往往得的極少,一開始要是只要一點點的話,到最後或許能得到細水長流的滿足。

    齊律知道芙蕖沒有跟他說真話,但是他也不勉強了,他們之間也不過是見過幾次面的朋友而已,朋友之間沒有義務剖心挖肺的對你袒露心跡。

    「好了」齊律拍拍芙蕖的肩膀,勉勵她說:「不要讓一時的小情緒而影響到你今天的好心情,你看,太陽那麼猛烈,卻總會有樹葉擋著。」

    「其實你應該這樣說」芙蕖聽了齊律的話,似乎也有點釋然了,她衝著他狡黠地笑著說:「走過了這一片陰影,前方就會陽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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