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海在眾人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將項鏈戴好,主持人抓緊時機地問elisa:「elisa,你有什麼話想說。」
Elisa衝著攝像機甜美一笑說:「很高興陸總能送我這一串這麼名貴的項鏈,但是行善不落人後,我現在再次把這串項鏈捐贈出來,價高者得。然後」她眼珠子一轉:「底價就是剛才陸總的競拍價。」
掌聲和叫好聲都響了起來,主持人更是興奮不已,再次藉機將氣氛挑動起來。他站在湛海和elisa的身邊,當場就拍賣起來了。
這時,全場的燈光都亮了,芙蕖看到自己身邊的男人舉起了手牌:「18萬。」
芙蕖明白,這珍珠項鏈不值這個價錢,但是如果葛老能把項鏈順利拍下,那麼明天的頭條說不定還能沾一點湛海和elisa的邊。
湛海看了芙蕖一眼,芙蕖不動聲色,看著主持人,微笑不語。
又有一個人出了個高價,葛老再次舉了牌。芙蕖又看了身邊人一眼,知道他對這串項鏈志在必得。一台晚會都能贊助下來了,更何況一串小小的項鏈。
這串項鏈似乎因為湛海和elisa的關係而引發了眾人的興趣,不斷的有人舉牌,不斷的有人喊價,到最後,葛老一咬牙,以60萬的天價成交了下來。主持人興奮得嗷嗷直叫,燈光再次暗了下來,這次葛老和湛海還有elisa成了焦點。
主持人將葛老引到湛海身邊,問他:「葛老打算贈與誰呢?是不是身邊的這位佳人?」
這時,燈光一打,芙蕖頓時置身於會場的中心,刺目的燈光令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那白茫茫的一片,令她多少有點茫然。於是她就笑,虛偽地笑,管他贈與誰,對這串項鏈,她都愛不起來。
葛老嘿嘿一笑:「這麼珍貴的項鏈,當然是送給我最珍貴的女人了。」
一句話,挑起了在場所有人的興趣,芙蕖端坐在那裡,不言不語,心裡卻一片明朗。葛老有那麼多的鶯鶯燕燕在外,最珍貴的那個肯定不會是她,因為情婦歷來不珍貴。
果然,葛老進一步解釋了:「我最珍貴的女人就是我的太太,她食物中毒住院了,所以我將這串項鏈贈與她,希望她能早日康復起來。」
好一個癡情的形象,塑造得不比瓊瑤劇裡的差,只可惜他身邊無端端坐著一個妙齡女郎,於是就讓這癡情變成了一種諷刺。
漆黑的宴會場上四道燈光在打著,就芙蕖那一道燈光最讓人曖昧,也最讓人無所遁形。慘白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令她的膚色,也白皙了幾分。她危襟正坐地坐在那裡,努力地微笑著,努力地鎮定著。她知道,這裡的所有人都在看她的好戲,她成為了一場情投意合的愛情的反面角色,人人都在看著她出醜,可是,她為什麼要出醜呢?她為什麼要如人所願呢?葛老將項鏈送給夫人,和她有什麼關係,她壓根就沒有打過這串項鏈的主意,她做情 婦,非她所願,她來這裡,也非她所願,她沒必要為此感到羞愧。而且,像她這樣的人,字典裡早就沒有了廉恥這兩個字。風塵如風霜,冷硬的是一個人的心。
芙蕖的眼前,明明是白茫茫一片,可是她還是那麼清晰地捕捉到了湛海嘴角那稍縱即逝的微笑,那嘲諷的微笑。他笑,她也跟著笑,笑得更燦爛,也更賣力,不要忘了有人是靠賣笑為生的,傻笑,媚笑,嗤笑,憨笑,冷笑她樣樣都會,也樣樣精通,今天這個晚上,她決定將笑容進行到底。
就這樣,那串珍珠項鏈就以60萬的成交金額成為了葛老的囊中之物,在又一輪的唱歌跳舞之後,新一輪的拍賣又開始了。
主持人站在一副巨大的,蓋著紅布的油畫面前,娓娓介紹道:「這次拍賣的的是一副油畫,名叫《回憶》,這是國內最有名氣的油畫家,齊律先生專門為這次慈善拍賣而做的的作品。本次拍賣無底價,大家願意出多少全憑個人心意。」
Elisa在女魔頭的示意下,將位置搬到了芙蕖這一桌來,雖然她的位置和湛海還隔了三個人,但是這短暫的距離壓根阻止不了一個有心人的心。於是,在健談的elisa的帶動下,湛海總是三不五時地要回過頭來跟她說話,同時,她也沒有冷落到她身旁的人,他們那一邊的餐桌氛圍,在她努力之下,高談闊笑,其樂融融。
芙蕖將注意力放到了舞台上的競拍品上,雖然那巨大的油畫被紅布蓋著,看不清真面目,但是光是從它的尺寸上就知道了,價格肯定不菲。為了一場晚宴,而創作一幅油畫,那個畫家的心意真可謂是沒話說了。
場上的燈光暗了下來,一道白光照著油畫的方位,主持人用力地將紅布一掀,一個青春年少的女郎就躍然紙上了,她穿著極為樸素的衣服,挨坐在窗台前,面對著大家,恬淡地笑著。
紅布一掀開,所有人都抽了一口氣,為了畫工,芙蕖也倒抽了一口冷氣,卻不是為畫工,而是為畫裡的人。畫裡的人誰都可以不認識,唯獨她不能不認識,她的面容是那麼的熟悉,熟悉到無數個夜晚她都會夢見她,因為,那個女郎,是她母親,早逝的母親。
全場的燈光亮了起來了,主持人示意開始競拍了。芙蕖的神智也恢復了清醒,她趕緊拿出介紹藏品的畫冊,一頁一頁地翻了起來。終於,在倒數的最後兩頁找到了這幅畫的簡介,簡介上說的內容就是剛才主持人所說的內容了,剩下的就是一些關於齊律先生的個人介紹,關於這幅畫的創作背景隻字未提。
這畫裡的人物是她母親年輕時候的樣子,就連她也只是從有限的幾張照片裡窺知一二。她本來可以將這解釋成為是巧合,人有相似而已,但是當她看到油畫裡的女郎的嘴角里那顆痣時,她就知道,人可以有相似,痣也可以有相似,但是人和痣怎麼可以同時都相似!
芙蕖汗毛都豎了起來,腦海裡浮現起若干年前的某個午後,重病中難得清醒的母親,拉著她的手,喃喃細語,若干年後的這個晚上,某些東西,昭然若揭。
芙蕖覺得,自己必須拍下這幅油畫,無論如何,她要搞清楚這個齊律和她母親的關係。於是,她轉過身對葛老說:「葛老,你幫我拍下這幅油畫好不好?」
葛老沒想到芙蕖會求他拍油畫,這是她第一次開口求他,這叫他怎能不心花怒放,他看了一下在場的人的喊價,也不過是喊到11萬而已,憑著齊律在油畫界裡的江湖地位,這個價碼不算高。於是,葛老舉牌了,但是漸漸地,價碼越喊越高了,到後來,已經過了百萬的程度了,葛老頓時猶豫了起來,他看了芙蕖一眼,然後穩穩地坐在桌子上,不再動彈了。反正他已經拍下一串珍珠了,這也算是有個交差了,至於這幅油畫,他大可以「割愛」不要。
可是芙蕖仍在求他,她俯在他耳朵邊,悄聲地說:「葛老,求你,你拍下來好不好,我回頭給你錢,多少都給。」
葛老看了她一眼,說:「rose,別那麼愚蠢,不要做虧本的買賣。油畫家在世時的油畫不值錢,死了以後才值錢。」
芙蕖點頭如搗蒜,她連忙說:「對,對,葛老,我們買下,然後等他死了以後升值。」
葛老冷笑了一下,不再理會芙蕖。他不是蠢材,現場那麼多攝影機照著,他再天價拍下一幅油畫送給芙蕖,他回家之後,就算送一百串珍珠項鏈給老婆,也賠不起這個罪。
競拍已經進入倒計時了,一個買家喊了220萬之後,再也沒人跟著喊價了。拍賣師在認真地重複著他重複過無數次的口令,他說:「220萬第一次,有沒有人再喊價?」
座位上的芙蕖坐立不安起來,她不斷地看著葛老,完全無視周圍看好戲的眼神。葛老不為所動,但臉上已有隱隱的怒氣,芙蕖這完全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落他的面子。
幾秒鐘之後,拍賣師又重複喊了第二次。
芙蕖急了,一把奪過葛老手中競標牌,然後聲音嘹亮而焦急地喊道:「300萬。」
所有人都嘩然,轉過頭去看好戲。葛老坐在旁邊,迫於臉面不能有所出格舉動,但是臉上的笑容早就已經掛不住了。
那個競拍的買家於是又喊出了320萬的高價。芙蕖不服氣,繼續跟著喊340萬。接著,那個買家又喊出了350萬的天價。芙蕖還想舉,卻有人先她一步了,一個買家舉起了競標牌,說:「500萬。」
眾人再次嘩然,紛紛扭頭看著那個當了凱子的買家。湛海在眾人的目光中不為所動,微笑著,看著那幅油畫。
芙蕖還想舉牌,但是競標牌卻已經被人一把奪了過去,葛老惡狠狠地警告她:「你再不知輕重就別怪我不客氣。」
芙蕖心急,卻也只能乾著急,看著那副油畫,在三聲過後進入了湛海的囊中。
主持人這次親自下場採訪湛海,問他:「陸總今晚出手闊綽,這次,這幅油畫又想送給誰呢?」
湛海別有深意地掃了芙蕖一臉,然後就說了:「不送給誰,回家掛在牆上當裝飾吧。」
這時,主持人又把話筒遞到了葛老面前,說:「葛老,最後還是沒能拍下這幅油畫,心情是不是有點失落啊。」
葛老滿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洩不但只,還要強顏歡笑地說:「沒事,我今晚也收穫了一串珠鏈啊。」
主持人還想採訪芙蕖,卻沒料到她已經先行一步告退了,一個人拿著挎包,就往洗手間裡走。在通往洗手間的過道上,來來往往許多人,芙蕖呆在門口,拿出一支香煙,狠狠地抽了起來。她腦子裡亂成一團亂麻,什麼事情都湧到了上面,卻又什麼事情都沒理出個頭緒來。那年母親神志清醒,卻沒什麼力氣,對往事也不大願意多說,只是含含糊糊地提及了一下。芙蕖聽在耳裡,卻沒往心裡去。母親的往事是母親的往事,和她無關,她也就聽過就算了,從沒想過要去追查什麼。一來沒那個能力,二來生活那麼艱辛,她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找尋什麼。然而現在,在這幅油畫的刺激下,她的某種心思,在蠢蠢欲動了。她想知道,當年能令母親念念不忘的那個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芙蕖來回地低頭踱著步,她在思考怎麼去接近那個齊律,卻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了一個名字——雅頌。芙蕖整個人都僵硬起來,手裡的煙一個沒拿穩,就掉到了地上,她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後緩緩地轉過身去,看著身後喊那個名字的男人。
那個男人望著她,過了幾秒,忽然笑著說:「抱歉,我認錯人了。我以為你是我的一個故友。我真笨,都這麼多年了,她怎麼可能還是那個樣子呢。」
說完,他就有點失落地往回走了,可是芙蕖卻用一句話喊住了他:「你是不是要找姜雅頌!」
那人忽的轉過頭,定定地看著她,一臉欣喜的樣子,他說:「你認識她?你是她什麼人?長得那麼像,你肯定是她女兒。她在哪裡,她還好嗎?」
芙蕖一步一步地往他面前走去,然後停在了離他幾厘米遠的地方,半瞇著眼睛,審視著他,她聞了一下他領子間的古龍水味道,然後說:「齊律,你和姜雅頌是什麼關係?」
她並不認識齊律,也沒見過齊律,只是看到他這副表現,以及他身上高級香水的味道,她就可以斷定,他肯定是那個身價過億的畫家。
齊律看著芙蕖,說:「那你先告訴我你和雅頌是什麼關係。」
芙蕖忽的笑了起來,她搖了搖頭,說:「不,不用猜了,你們肯定是情人關係。你們曾經相愛過,然後終於有一天分道揚鑣,可是你念念不忘對她的感情,這感情在深夜裡啃噬著你的理智。終於有一天,你壓抑不住了,於是提筆畫下了你的昔日戀人的美好形象,好讓她在你的畫裡流芳百世。對不對!」
齊律沒有說話,定定地看著她,芙蕖哈哈大笑起來,沒想到她一家人運氣都這麼好,總是能遇上癡情漢子在對她們念念不忘。芙蕖後退了一步,然後就邁開步子打算離開了。卻沒想到齊律一把拉著了她的手,說:「小姐,你還沒告訴我答案。」
芙蕖回頭看著他,搖了搖頭,抽出手,然後說:「沒有答案,答案都是自己找的。你看,我就自己找到了答案。」
說完,她就轉身大步離開了,回到會場時,發現湛海的位置已經是空了的,而葛老,則是一臉陰霾地看著她。
當天晚上回到酒店後,葛老大發雷霆,一進客房的大門,就將芙蕖往臥室的大床上帶,然後就是長達一整夜的折磨。次日要離開上海的時候,芙蕖壓根就動彈不得,渾身上下,由裡到外都疼。皮肉上是火辣辣的疼,一個不小心,就會碰到已經見血的傷口,而骨頭裡就是酸疼,無論你動不動,都能感受到來自身體深處的直觀感受。芙蕖躺在床上齜牙咧嘴地呻吟著,葛老不為所動,自己穿戴梳洗完畢後,就往床上扔了幾件衣服,要芙蕖趕緊穿上,免得晚了誤了飛機。
芙蕖不敢不從,只好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小心翼翼地穿戴好衣服,然後一個人坡著腳跟在葛老的背後。葛老的秘書看到她這副樣子,於是關心地問要不要看醫生,結果話剛說完,葛老一個瞪眼,她又馬上噤若寒蟬了。芙蕖感激地看了那個秘書一眼,然後搖搖頭,要她不要在葛老餘怒未消的情況下再做一些火上澆油的事情。
葛老和他的隨從們是坐回河北的飛機,而芙蕖則是坐回北京的飛機,一夥人就這樣在機場上分道揚鑣了。登機前,芙蕖發了條短信給餅乾,要她開車來機場接她,路上順便在藥房裡買些繃帶之類的東西。
結果她一上餅乾的車子,餅乾就二話不說地掀開她的衣服來看了,當她看到芙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瘀傷,以及那些見了血的皮外傷時,整個人都嚇住了,當場油門一踩,就往醫院裡跑了。
接待他們的醫生,看到芙蕖這一身的傷都感到不可思議,搖著頭說:「這都怎麼一回事啊,你們怎麼搞的,能傷成這樣?家暴?」
芙蕖搖搖頭,下了科室的病床,餅乾在旁關心地問醫生,說:「醫生,會留下疤痕嗎?這什麼時候能好啊?」
醫生看了芙蕖一眼,建議說:「最好留院觀察一天,或者做個全身檢查,我怕你傷到了內臟。」
芙蕖皺皺眉頭,覺得醫生有點大驚小怪了:「不用了吧。」
醫生還沒來得及說話,餅乾就已經搶先一步說了:「要的要的,全部都要,住院,檢查,都要。」
說完,就拉著芙蕖,拿著醫生開的單子,不由分說的滿醫院大樓的做檢查了。折騰了一天下來,終於在傍晚前將檢查做完了,也將住院手續辦妥了,芙蕖穿著病號服,躺在病床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餅乾忙進忙出。忽然,她一把拉住正忙得起勁的餅乾,問她說:「餅乾,你男人是搞藝術的,對吧。」
餅乾點點頭,不明所以的看著芙蕖。
「他認識齊律嗎?畫家齊律。」
餅乾點點頭,又搖搖頭:「齊律,大畫家嘛,當然認識了。不過,他可不認識咱們。」
芙蕖聽了前半句還有點興奮的心情,到了後半句就洩了氣了,餅乾看到她的情感的起伏,於是問她:「怎麼了?你找他幹什麼?」
芙蕖搖搖頭,說:「沒什麼,隨口問問而已。」
餅乾不信,她從隔壁病床旁的床頭櫃上拿過一份報紙,翻到娛樂版那裡,指著一則新聞說:「你該不會是看上他了吧。」
芙蕖拿過報紙一看,頓時天都灰了。報紙上的報道只有豆腐塊大小的文章,是她昨晚在洗手間的走廊裡和齊律相遇時的報道,無良的娛記極盡八卦的能事,將她描繪成了一個愛慕虛榮,視財如命的女人,說她不能從葛老那裡得到那副畫作,於是就轉身勾搭上了畫作的作者齊律。報道上的配圖正是她湊到齊律脖子上嗅他古龍水時的景象,遠遠望去,像一個女人在輕吻挑逗一個男人。
芙蕖再看一眼娛樂版的頭條,果然不出她所料,是湛海珍珠贈佳人的大幅報道,而她和葛老也沾了他們的光,在報道中略有提及。
看著這份報紙,芙蕖知道葛老肯定會氣瘋的,但幸好他已經回了河北,而她也住在了醫院,因此她可以免遭一劫。但是出院之後呢?芙蕖一想到昨晚那痛苦的一幕,瞬間覺得萬念俱灰。逃得過一時,逃不過一世,就算她能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一劫,但是日後還有那麼多劫,她又能逃得了多少?長夜漫漫路迢迢,黎明何時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