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朵玫瑰 突如其來的中風
    湛海醒來的時候,芙蕖還在沉睡,側著一張臉,頭髮蓬亂地披散在臉上,紅艷艷的。他想起昨天晚上,這頭紅髮在他們顛鸞倒鳳的時候是何等的銷魂,像暗夜裡怒放的玫瑰,一下子就點燃了燎原之火,把他所有的慾望都提升了一個八度。尤其是芙蕖在上時,低著頭吻他,長長的大波浪捲發拂到了他的臉龐,酥酥的,癢癢的,簡直比世間所有的催情劑都要美妙。

    沉睡中的芙蕖有一種少見的安寧的味道,這一刻的她,呼吸勻稱,彷彿昨夜所經歷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一般。湛海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經過一個多月的規律生活,她臉上的皮膚要比他初見她時要好,肉肉的,有點嫩。芙蕖沒有醒過來,依舊閉著一雙眼,沉穩地睡著,或許是太累,或許是不願醒來。

    湛海下了床,稍事洗漱了一下之後,就出了房間。他並不急著離開,芙蕖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是一個謎,現在謎底已經攤在他的眼前,他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決定將謎底揭穿。

    他大致地瀏覽了一下這間房間,一百多平米的空間,兩間主臥,一間書房。出於禮貌,他並沒有進一步去打探這房子私人空間裡的事情,只是走到了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沙發前台幾有點亂,桌面上七零八落地擺放著幾本書籍,都是專業書籍,有兩本和慕薔的專業相關,另一本則是厚厚的《牛津字典》。他對專業書籍沒什麼興趣,反倒是對《牛津字典》有一種久違的親切感,他看到它就想起大學時代捧著它挑燈夜讀時的景象。湛海將那本《牛津字典》拿了過來,隨手就翻開了一頁,結果看到夾在書籍當中的兩張薄紙,一張是高考的成績單,一張是A大的錄取通知書。時間都是十一年前的那個夏季,主人叫做鄭芙蕖。

    鄭芙蕖,他在心底默念了一下這個名字,竟覺得有一種別緻的纏綿在裡面,就好像一道上佳的菜餚,念過以後,唇齒留香。

    湛海又看了一眼拿成績單,上面的分數高得讓人咋舌,他想起跟她同一年高考的玫瑰的分數,她已經是那所全國重點中學的第一名了,卻仍舊低了她7分。而且,更重要的是,玫瑰考的是較易拿高分的文科,而她考的是理科。他又拿出那張A大的錄取通知書來,上面錄取她的是大名鼎鼎的A大的建築系,建築系是A大的重點院系,每年招的都是那些最尖的尖子。他低頭看著這兩張薄薄的紙,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天之驕子,前途無量的人,卻要選擇那麼一個骯髒齷齪的工作。明明有人上人可做,卻偏偏選擇了最卑賤的職業,原因究竟為何?

    芙蕖醒來的時候渾身酸痛,手腳都沒了力氣,軟綿綿的,動都懶得動。可是仍舊要起來,於是掙扎著,走到了主臥的洗手間裡。刷牙的時候,望著鏡子裡的自己,一副倦意未醒的樣子,她提起手,想摸一摸自己的臉,卻發覺沒有力,這時,她不得不承認,果真是老了,想不認都不行,縱使樣子還沒有多大的變化,可是體力卻大不如前了。

    刷牙洗臉完畢後,回到床前,看著那凌亂的被窩,她昨天穿著的衣服被隨意的捲成一團仍在了地上,一雙高跟鞋一隻在門口,一隻在梳妝台前,還有那床單,皺巴巴的,上面還殘留著昨天夜裡的痕跡。這臥室裡的亂象,以一種曖昧的氣息,告訴著這房子的女主人,昨天夜裡是一個怎樣晚上。芙蕖歎了口氣,有多少風流就有多少折墮,昨夜是快樂了,但今天就要收拾殘局了。她伸出手,把床 上的被單套,枕頭套統統拆了,扔到一邊,準備一起拿到洗衣間裡換洗。她想,她真不應該將人帶到自己的家裡來,這和請人到家裡吃飯是一個道理,快樂的是別人,事後受罪的是自己。

    所有換洗的用品都被芙蕖弄好了,她抱著那大大的一堆東西,往洗衣間走去。結果,出了門,卻看到客廳裡有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挨著靠背,抱著抱枕,姿態舒適地,靜靜地看著那本《牛津字典》。芙蕖嚇了一跳,她壓根沒想到這人居然還會留在事發現場,她愣在了當下,悶不吭聲。

    湛海聽到了聲音,從書本裡抬起頭來,看到她,微微一笑,然後說:「你醒了。」

    「嗯」芙蕖有點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個尷尬的場面,他們並非第一次共度春宵後在早上見面,但是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她還是一個流鶯,而現在她已經從良,那時他們的場所是酒店或者他家,而現在是在她家。她的家是她視為禁地的地方,她入住這裡後,從未帶過任何男性到此,包括餅乾的男人。她把這裡視為她心靈最後的棲息地,而她的棲息地裡並不需要男人。

    「你怎麼還留在這裡?」雖然這樣說有點逐客的味道,一點也不禮貌,但是芙蕖還是把自己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湛海看著她錯愕的樣子,偷笑了一下,然後以一種極為平常的語氣說:「你還沒給我嫖 資。」

    芙蕖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她這一輩子聽過的,受過的挑逗的話和動作不計其數,但是卻只有他一個人,說這些話時是帶著玩笑的語氣,明明那麼孟浪的內容,卻有這麼的乾淨與純粹。

    芙蕖笑了一下,不知該如何作答,湛海拿起台几上的那兩張薄紙,問她:「你是鄭芙蕖?」

    芙蕖點了點頭,然後看著那兩張紙,眼神就黯淡了下來。一些極欲忘卻的往事,又開始慢慢的湧上心頭。

    「很好聽的名字。」

    「謝謝」她低聲地說:「我媽媽起的。」

    湛海沉吟了一下,正想問她為什麼有大學不念,非要去做娼 妓時,客廳的大門吱呀一聲地開了,一個年輕的少女走了進來,然後看著正抱著床單被套的發呆的芙蕖說:「姐,你要洗東西啊。」

    芙蕖沒有想到自己的好事居然會被妹妹撞上,她本來就有點尷尬的心情此刻更是更上一層樓了。她看著客廳裡的湛海,眼神裡有點慌張失措,完全沒了以往他們相處時的自信和囂張。

    芙涼看到姐姐的反應,心裡就生了一個疑問,然後順著她的目光望了過去,結果看到一個男人坐在自家的沙發上。這是前所未有的經歷,在她的觀念裡,姐姐肯把一個男人帶回家,那就證明這個男人跟她的關係非同一般。芙涼的嘴裂了開來,她興奮地說:「姐,你終於肯把男人帶回家了。」

    這是一句沒大沒小的話,要說是別人,或許還能理解成為小孩子口無遮攔,不會往心裡去,但是如果對象是一個娼 妓的話,此話就很難不讓人想歪了。芙蕖尷尬的咳嗽了一聲,然後說:「一個朋友。」

    芙涼人小鬼大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我接受這個解釋。」

    芙蕖朝天翻了個白眼,這並不是她們姐妹倆貧嘴的好時間。芙蕖正想說點什麼來化解尷尬的時候,湛海的手機響了,他接過來一聽,是慕薔,在電話裡焦急萬分地說:「姐夫,快來,奶奶進醫院了。」

    湛海的心頓時往下一沉,整個人都緊張起來,他掛了電話之後就跟芙蕖告別了。臨走前芙涼還很高興地說:「有空常來玩。」結果,她因為這句話而被姐姐狠狠地警告了一番,要她以後別沒大沒小的,亂說胡話。

    「他當然是王子,但可惜我不是灰姑娘,所以,他這樣的人,我們注定高攀不起。」她說,言如心聲。

    昨天晚上,何奶奶忽然中風,幸好何教授還在書房裡看書,聽到了重物倒地的聲音,就趕緊出去觀察,結果看到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老母親。

    湛海趕到的時候,手術已經做完,那個主治醫生說病情並不穩定,可能會有反覆,最壞的結果是死亡,最好的結果也只有半身不遂。湛海聽了這話,四月天裡,出了一身冷汗。

    慕薔在他身邊抽嚥著,說:「姐夫,昨天找了你一晚上了,你都沒有聽我電話。」

    湛海心裡滿懷愧疚,昨天晚上他並非沒有聽到手機鈴聲響起,只是當時他正和芙蕖兩人在顛鸞倒鳳,壓根就沒有接聽電話的想法,由得它一整夜一整夜地響,只當是慕薔孩子氣的催他回家。而現在,他知道了緣由,心裡是一萬分的懊悔,幸好昨天何教授發現得早,要是何奶奶真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他看著病床上靜靜躺著何奶奶,手上的吊針正一滴一滴地滴著藥液,面容安詳而寧靜。何奶奶,一直深愛著他和慕瑰的何奶奶,他們之間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卻和親人一般的親。他奶奶去世得早,他對於奶奶輩的長輩唯一的印象就來自床上躺著的那個人,猶記得慕瑰還在的時候,他一有空就到她家喝她親手煲的湯,有滋有味的,那時,何奶奶就坐在旁邊,心滿意足地看著他在那裡喝自己煲的湯。然而,就在昨夜,在她出事的時候,他沒有及時趕來不但只,居然還跟別的女人在別處鬼混,這叫他怎能不喊自己一聲混蛋。

    接下來的時間湛海都在忙進忙出張羅著事情,他通過關係找來了這醫院最好的腦科醫生,他對著那個年過半百的女士說:「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多少錢我都願意給。」

    那個醫生點了點頭,承諾說:「我盡力。」

    湛海歎息了一聲,有點歉意地說:「阿姨,我知道這個時候麻煩你不合適,培培和我弟的婚禮挺讓您費心的,但是這人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我……」

    話還沒說完,那醫生就擺擺手了:「沒事,救死扶傷是做醫生的本分。」

    湛海想起了一些往事,忽然有點感慨地說:「我們陸家好像總是欠你的,以前是我嬸嬸,現在是我奶奶。」

    醫生拍了拍湛海的肩膀,寬慰他說:「沒什麼欠不欠的,只要我家培培嫁過去以後,你們對她好就行了。」

    忙完了手續的事情,湛海又回到了何奶奶的病房裡。何家一家人仍舊守在病床上,憂心忡忡。湛海看到了,走過去,對何教授和何師母說:「何伯伯,何伯母,你們也忙了一晚上了,先回家吧,這裡我來照顧就行了。」

    何教授搖搖頭,不多說一句話,態度表明了他不肯離開,何伯母拉著湛海的手,滿腹心事地說:「湛海,我知道這是我們的家事,本不應該麻煩你來。可是,你看看我們家,老的老,少的少,沒一個頂樑柱。我生薔薇時年事已高,現在我和老何都老了,處理事情來都迷糊了,而薔薇又還小,難當大任。要是玫瑰在就好了,她在的話,我們也不用麻煩你了,不,不對,她在的話,我們早就已經是一家人了。」

    話還沒說完,何師母就已經在旁抽噎起來了,湛海心裡唏噓不已,摟著何師母的肩膀,喉嚨都哽咽起來了:「沒事」他說:「你們以後有事儘管找我就好了,我一定盡力而為。」

    「湛海」何師母還是斷斷續續地說:「玫瑰雖然不是……不幸了,但是我們一直都還是把你當做一家人的。現在我們都老了,再過兩年就真的是老的走不動了,剩下薔薇還小,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薔薇會遇到照顧她的那個人的。」

    「湛海,我的意思是……」

    「好了」何師母的話被何教授打斷了,他指了一下坐在一邊的慕薔說:「薔薇,你早上不是還要見導師指導論文的嗎?快去。」

    慕薔明顯不願意,她抗議說:「我要照顧奶奶。」

    「奶奶有我們照顧,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論文不能馬虎。」何教授義正言辭地說,語氣裡不容通融。

    慕薔看了看表,然後帶著僥倖心理說:「爸爸,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叫湛海送你。」

    慕薔聽了,這才心甘情願地答應去學校。

    送慕薔去A大的路上,湛海一直愁眉不展,慕薔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最後,她終於開口問湛海了:「姐夫,昨天晚上那個女的和姐姐一摸一樣,她是……」

    「她是我的一個朋友。」

    「那,你們,昨晚……」慕薔遲遲疑疑的,小心翼翼地問道。她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語來詢問湛海那件事情,做 愛?性 交?上 床?那都太過赤 裸 裸了,她平時或許可以口無遮攔的提及,但是唯獨是面對自己的心上人,帶著一種鴕鳥心態的,逃避這樣的詞語。

    湛海沒有回答她,但是沉默就是默認,這車廂裡的安靜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進了慕薔的心。她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也沒有說話,這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應接不暇,完全沒了反應,只是本能的側著頭,看著窗外流逝的風景,良久,她才低聲問湛海說:「姐夫,你忘記姐姐了嗎?」聲音很輕,語速也不快,甚至帶著一種卑微的委屈,讓人聽了我見猶憐。然而,卻有著致命的殺傷力,一個瞬間,就把他的心大得七零八落,將他昨天晚上殘存的快樂挫骨揚灰,讓他的內疚,悔恨,懊惱等情緒湧上心頭,他想起昨晚那些濃烈的,激烈的交換,就覺得於心有愧,他歷來都很鄙視那種性與愛都可以分開的人,可是,現在,他卻做著與他們同樣的事情。他想起他和慕瑰以前的美好,那些培育在愛情土壤裡的溫存,那麼美好,那麼神聖,像女人的婚紗,聖潔得一輩子只得一次。

    遇到紅燈,湛海聽了下來,他十指緊握著方向盤,那麼用力,手關節都泛了青,到最後,一鬆手,攤開來看,手掌上都有了方向盤的烙印。他低下頭,懺悔似地說:「慕薔,你知道,有時候卑劣的人是會跟他們不愛的人上 床的,有時候,慾望會讓人失去了理智和思考。」

    慕薔一把抓住湛海的手,說:「姐夫,你不是卑劣的人,你如果是卑劣的人就不會這麼多年了都還愛著姐姐,你如果是卑劣的人,就不會一直照顧我們。你是天下間最好的男人,你不應該做那些齷齪的事。」

    湛海聽了,點點頭,承認說:「是的,我不應該做那些齷齪的事。」

    這時,綠燈亮了,湛海一踩油門,那輛A8馬上又啟動起來。拐了個彎,A大就在眼前了,在慕薔臨下車前,湛海忽然叫住了她,說:「薔薇,昨晚那個女人你還是不要跟你父母提及。」

    「為什麼?」慕薔滿臉疑惑地問他。

    「畢竟是好不相干的兩個人,何伯伯和何伯母沒必要知道。你知道的,睹物思人,我怕又觸碰到他們的傷心事。」

    慕薔點了點頭,答應了。在得到她答應之後,湛海頭也不回地驅車離開了,車子開得太快,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車外慕薔那若有所思的表情,以及嘴邊似有若無的微笑。

    年輕的女孩子的秘密心事,就像北京的胡同那樣,七拐八拐,曲曲折折,一眼望不到邊。但是,它再怎麼複雜,到最後也不過是為了簡簡單單的一個情字,應該看到的人卻看不到,其實也不過是源於身在此山中罷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