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朵玫瑰 夢魘的開始
    鮮紅色的長方形硬紙片,金粉圖就的並蒂蓮,打開來,能聞到隱隱的香氣,在座的諸位的名字,都用毛筆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地寫著,這是一張喜帖,邀請在秘密廚房裡就餐的諸位朋友們參加。

    新郎是和湛鳴,陳瓷他們都混得很熟的一個朋友,年輕,漂亮,有錢,堅守著一份許多年的感情,最後終於抱得美人歸。

    “恭喜。”湛海說,由衷的祝賀著,這世界,並不是人人都能夠和他心底的那個人廝守到老的,有人幸福,就有人不幸福。

    正說著,一旁的胖子王就順手摟著老婆陳瓷,當眾宣布另一樁喜訊了:“各位,本人在此鄭重宣布,本人和我的太太最近不成功變成人了。”

    言畢,恭喜聲再次此起彼伏起來,胖子王在眾人的祝福聲中,心滿意足地拍了拍自己堪比龍貓的肚子,喜上眉梢。陳瓷坐在他旁邊,臉上是一個准媽媽所特有的豐靦,她的眼睛,看了在座的人一眼,然後感慨地說:“你們還記得我們十一年前的猜想嗎?”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一個一個的臉上都是疑惑的面容。陳瓷看到了,於是揭開疑竇:“當時我們猜,這院子裡的一撥人到底誰最先結婚,生娃。結果,你們誰都沒有料到居然是我和胖子。”說完,陳瓷哈哈大笑起來,帶著一種勝利者的炫耀味道。

    十一年前,多麼漫長的時光,那時所有人都猜是他的堂弟湛鳴拔得頭籌,卻沒料到,時光流轉,流年劃過,所有的一切都已變得物是人非。

    那時,湛鳴和嘉培還沒有分手,那時胖子王和陳瓷還只是玩得很要好的朋友,那時他還沒遇到慕瑰,那時,他們都還年輕。青春多美好,卻不是沿途路過的風景,它不能回頭,只能回望。

    秘密廚房在一條胡同裡,胡同不大,車子根本進不去,所以,湛海他們離開的時候都要徒步走出那條胡同。准新郎和准新娘走在最前面,十指緊扣,有說有笑。胖子王摟著陳瓷的腰,跟在後面,一路上准父親都很緊張,盯著路面,不時地說:“老婆,小心。”湛海和他堂弟還有另外一個朋友走在了最後,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湛海問他堂弟:“培培沒來?”

    他堂弟點點頭,解釋:“有朋友來北京,去接她了。”這時,手機響起,接過來聽,語氣溫柔而甜蜜,明顯是和女友在通電話。湛海轉過頭,問身邊的朋友:“你女朋友還是沒有找到?”

    朋友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外國護照,不好查出入境記錄。”湛海拍了拍他的肩膀,兩個人此刻都選擇了沉默不語。

    愛情真美好,猶如醇酒,可飲盡,可別離。有人堅守多年,不肯將就,終於等到那人回頭,然後十指緊扣,漫步人生路。有人分離多年,途中多有變故,到最後還是懸崖立馬,最終還是和心底的那個人相依相守。有人和最愛相忘於江湖,和次愛相濡以沫,然後將感情升華,成為彼此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有人望不清自己的真心,最終將真愛遺失於塵世,從此天涯海角,音訊渺茫。還有人堅守著心中那份唯一的愛情,裹足不前,就像雙眼蒙上了紗布,看不到前路。

    芙蕖說要歸隱江湖,就真的歸隱江湖了,從那天晚上開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每天早睡早起,過起了極有規律的生活。她妹妹芙涼已經大四了,開始了每個畢業生都要經歷的階段——實習——從開學起,就住在了家裡,每天像那些城市白領一般,朝九晚五地上班,而芙蕖,這個賦閒在家的女人,整個人的生活就圍著芙涼打轉,每天一早起來整理房間,看一會電視,然後買菜,做飯,晚上等芙涼回家後再一起吃晚飯,然後或許散散步,或許看看電視,或許到餅干的酒吧裡坐坐。生活平靜而有規律,單調卻不乏味。

    芙涼喜歡這樣的生活,一個洗盡鉛華,返璞歸真的姐姐,是她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事情。芙蕖也喜歡這樣的生活,告別了醉生夢死,燈紅酒綠,人生仿佛才剛剛開始一般,讓人期待。

    然而,到了深夜,才覺得寂寞,不為人知的寂寞。躺在床上,腦子裡總會回想起她在湛海家中的顛鸞倒鳳的生活,身體裡像有一把火在燃燒,炙熱難耐,把她的五髒六腑都燒光了。又像有一根羽毛在輕拂她的身體,那麼酥,那麼癢,難受,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除這個魔咒。她不肯伸手下去安慰自己,對於她來說,一個女人竟然要靠自己來完成這麼的一件事,這是很可恥也很可悲的事情,她就算再怎麼令人不恥,也不肯向這欲望認輸。

    有時她想想,都覺得諷刺,一個妓 女,居然會欲求不滿,說出去都沒人願意相信。可是,卻真真實實的發生了,她曾經以為,這只是一個生理現象罷了,但是後來才明白,這是一個心理現象。這世間有那麼多那麼多的男人,她曾流連過的雙人床也多得不計其數,但是來來去去,到了最後,她唯一記得,唯一肯認的也只得那一個人,那一張床。就像《小王子》裡的那一朵玫瑰,它是世界上最普普通通的玫瑰,卻也是獨一無二的玫瑰。

    對於一般的女人來說,只對一個男人起反應那是多麼值得慶幸的事情,可是對於芙蕖來說,卻是一件很絕望的事情。他是一件奢侈品,她買不起,也碰不起。如果她的身體只認得她,那麼從今以後,她將會失去一些快樂的本能。

    曾經,她不信這個邪,於某年某月某一天,提著行李,再次隆重登場。結果,那個熟客,歡場中的絕頂高手,使勁渾身解數,也沒有令她進入狀態。雖然她很敬業地裝作全程投入,可是她心裡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有多麼的冷靜,冷靜得讓人發指。

    那天之後,她再度結業,包袱款款,回家休息,然後寄希望於時間,希望年齡增長之後,生理上能逐步冷淡,最終歸於虛無。

    四月的北京天氣晴好,和熏的微風迎面拂來,像情人的雙手在撫摸你的臉龐。然而,這美好的天氣並沒有感染到芙蕖的心情,一大早,她父親就來電話了,說是缺錢,叫她趕緊匯過去。芙蕖問他,賭資,嫖資,毒資,是哪一樣。鄭父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承認是賭資。芙蕖松了一口氣,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父親再次染上毒癮。

    春節過後沒多久,鄭父就戒毒出院了,戒毒所的日子並不好受,但是似乎妥有成效,自那以後,鄭父再也沒有向女兒提起過他吸毒的事情了,言談之中仿佛也和以前那些道友劃清了界限。但現實如何,芙蕖不得而知。每一個人都是騙子,一生之中說著或多或少的謊話,就看你常不常說罷了。她父親是個中翹楚,他的話,她只肯信一成。所以,父親要她匯的錢,她也只肯給一成。她想起母親臨走前對她的叮嚀,要她好好照顧父親,她忽然感到很無力,一個女人,要有多腦殘,才會對她父親在臨死前都還抱有幻想。

    她現在對父親,只剩下贍養的義務,每月給他可供溫飽的匯款,再多一點都不肯給。她有很多很多的錢,但那是給芙涼的,而他,自從春節回家看到過他的情況之後,她徹徹底底地寒了心。他是一個無底洞,而她,從沒打算填滿它。

    芙蕖穿戴整齊後就到銀行裡匯款了,她知道按照父親的脾氣,收到這筆錢後肯定會暴跳如雷,但是她可管不了這麼多,有本事就拿著車票到北京找她,但是,以她對他父親的了解,他寧願拿那些錢來黃賭毒,也不願意拿來買車票的。

    果不其然,她才剛匯款完畢呢,父親就來電話了,問她,匯款了沒有,匯了多少。

    芙蕖一字一句的老實告之,鄭父就在那頭罵了起來,語言十分難聽,低俗,髒。芙蕖在心底冷笑,懶得吭聲,反正他在電話裡再怎麼辱罵她,也傷不了她一分一毫。

    鄭父繼續在電話裡罵著,芙蕖拿著手機,聽著,往地下停車場走去,眉頭因為父親的話而緊鎖,這麼多年了,他的功力越加的爐火純青了。

    “你個騷 貨,你就給我那麼丁點的錢,媽 的,連個路邊攤的貨色都嫖不了,你當是打發乞丐啊。你那B不是鑲鑽的嗎,怎麼就賣到白菜價了,別告訴我成松糕了,一頭大象都塞得進去……”

    “我只給你基本的生活費用,其余的,你自己想辦法掙吧,我累了,就這樣……”

    “婊 子,你知不知道老子輸了多少,你丫再不多給點錢我,信不信我把小涼賣了。像她這樣的雛,價錢一定比你當年要貴。”

    一聽到妹妹的名字,芙蕖就緊張起來了,聲音頓時高了八度,諾大的停車場裡都是她的回音:“你敢,你要是敢動小涼一根寒毛,你信不信我把你送進班房。”

    “你拿什麼送我進班房?老子良好市民,偷雞摸狗的事情全都沒有做過。”

    芙蕖冷笑一下,涼涼地說:“偷雞摸狗的事情你沒做過,但是賣女求榮的事情你總做過不少吧,要不要我一一列出來,你別忘了,當初那張收據還在我的手裡。”

    鄭父聽到女兒的說話,愣了愣,最後罵罵咧咧的,就掛了電話。芙蕖知道父親對自己的怨恨,從她親手送他上派出所的警車那時就知道了。或許有些癮君子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這並不包括她的父親,所以在戒毒所裡那段沒有毒品的日子,對於他來說,簡直是人間煉獄,而他女兒則是親手送他進煉獄的人。

    芙蕖搖了搖頭,冷笑了一下,這世間的親情竟如此脆弱,不堪一擊,為了一筆錢,父親竟會出賣女兒,女兒竟會要挾父親,這人世間的濃黑的悲涼,她竟有幸遇上。

    芙蕖信步往她的斯巴魯走去,卻沒想到,竟然遇到了她最不想見的人,他正望著她,眼裡深沉不知是何感情。她想,或許剛才她和父親的爭執他都聽見了,她忽然有點懊惱,為什麼忘了這是人人皆可到達的停車場,她竟會忘形扯高了嗓音和人吵架呢。可是又轉念一想,他又不是她的誰,她卑微,她滿身污垢,她俗不可耐都與他毫無關系,一個毫無關系的人,你形象再差,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湛海的車就停在她的車子旁邊,這次他開的是輛悍馬,也難怪她認不出他的車子來了。她走過去,連頭也懶得點,打開自己的車門,正要往裡鑽。卻沒想到他率先開口了:“那個,好久不見。”他說,聲音不大,可是去足以讓兩人聽見。

    芙蕖點點頭,默不作聲,整理著車輛裡堆放的雜物。剛才去匯錢前去了趟超市,買了些東西,結果隨手就亂放了,現在,她正在把東西按部就班地擺好。

    “前兩天我去蓬萊沒有看到你。”

    芙蕖點點頭,說:“我不做了。”

    “哦”對方輕輕地應了一聲,聽不出任何感情。

    芙蕖整理好東西之後就坐進車子了,她朝他揮了揮手,然後就啟動車子,准備離開。這時,她透過車窗看到車外一個穿著銀行制服的男人走了過來,對湛海說了句什麼,湛海點點頭,鑽進車裡,馬上離開了。

    哼,芙蕖心裡冷哼了一句,想,公子哥兒她見多了,而他也不過是其中之一,沒什麼值得惦記與懷念的。

    那輛悍馬很快地就消失在停車場裡了,芙蕖也拿過安全帶,想要把它系好,可是卻不知道為什麼,平時極易系的安全帶,此刻竟然左系右系地,對不上那個扣子。媽的,芙蕖洩憤似的扔開了安全帶,然後死命的踢了一下車箱,一生氣,踩了油門,就直接離開了。

    回到家,已是傍晚,接到芙涼的電話,說是晚上要到導師處討論論文的事,就不回家過夜了。芙蕖看了一眼剛買好的菜,無奈,將其統統放進了冰箱,然後下了碗面給自己吃。

    晚上有點無聊,電視沒什麼好看的,上網打了一會游戲就下線了,後來索性到餅干的酒吧去,找她聊天。

    芙蕖歸隱的事餅干一早就已經知道,對於好姐妹的這個舉動,她是舉著雙手表贊成的。並不是每一個娼 妓都是願意自甘墮落的,有那麼一小撮的人,是那些不可明說的遭遇讓她們不得不繼續在這歡場裡打滾。而現在,芙蕖賺夠了,自然就揮揮手和昨日說再見了,從此以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對於以後,芙蕖並沒有進一步的打算,她的存款足以讓她後半生衣食無憂,所以她對於日後謀生的事情,並不急在一時。現在是一個休養期,她要放自己一個長假,每天都讓大腦和心情都處於空窗期,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去想。

    可是作為她的好姐妹,餅干還是不免問起了她日後的打算,芙蕖想了一下,然後才不確定地說:“做點小生意吧,不用太復雜的,自己做老板,想什麼時候上班就什麼時候上班,輕松自在。”

    “那好啊”餅干聽到了芙蕖的打算,興奮地跳起來說:“那我讓你入股我的酒吧怎麼樣?”

    芙蕖搖搖頭,她在類似的場所打滾了如許些年,實在是不想再趟這趟渾水了。

    “那你想做什麼生意?”

    芙蕖往沙發上一挨,悠閒自在的說:“大概是什麼奶茶啊,花茶啊之類的吧,反正我也沒什麼大志,做點小本生意就行了,能糊口就行了。”

    餅干對芙蕖的發財計劃似乎很感興趣,她嘮嘮叨叨地說了好多,比芙蕖還要興奮,完了她補充說:“那我做你的老師,做生意的老師。”

    芙蕖笑她:“你就不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啊。”

    餅干歪頭想了想,說:“那你可不能做酒吧生意,要做也只能跟我合伙。”

    兩個女人聊到了10點多,芙蕖看了看表,就告辭了。餅干有點奇怪,說:“這麼早?不像你的風格。”

    芙蕖笑笑,沖著餅干拋了個媚眼,嗲嗲地說:“人家屋子裡有男人在等呢,再不回去喂他可就要出事了。”

    餅干聽了,吃吃地笑了起來,末了叮囑她回去小心之類的話,兩人又說了幾句,就揮手告辭了。

    芙蕖的車停得有點遠,出了紅男綠女的大門,還要走上一小段路程。她抬頭看了看天空,遠遠的月亮高懸在天上,旁邊是幾朵被照亮了的雲層。她低頭,哼著歌就走了,步伐有點輕快,看得出來心情很愉悅。但是,在下一秒,她的愉悅的心情就被人打破了,那一把聲音,像個噩耗,把她的夢魘喚醒。

    葛老

    芙蕖聽到了那聲叫喚,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氣,手腳都是軟綿綿的,整個人,差點癱到了地上。有多久了,沒聽到這個聲音了,她連數都不願數了,因為要數,就要回憶,可是這樣的不堪的回憶,讓她情何以堪。

    芙蕖握了握拳,鼓起了勇氣,開始小跑往自己的車子走去,要走,要趕快走,離開這個鬼地方,離開這個人。

    可是,才沒走幾步,一步奔馳就停在了她前面,車上走下了一個人,滿頭銀發,身材短小,肥胖,一臉的精明,眼睛像要捕獵的鷹,裝滿了欲望了和志在必得的銳利。

    芙蕖的嘴唇開始顫抖起來,手腳冰冷,可是卻不肯示弱,還是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那人說:“葛老,好久不見。”

    那個被她叫做葛老的人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來,芙蕖想跑,當場就逃跑,可是腳卻生了根,動彈不得。

    “rose啊,我找了你好久啊,上次在蓬萊,我點你你都不肯來,你就這樣對你的初夜嗎?”

    初夜,是的,這個叫葛老的人是芙蕖的初夜。那時,她才剛滿18歲,年輕得像春天發芽的嫩葉,掐得出水來。那時,她剛高考完畢,她覺得自己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光芒萬丈,前途無量。那時,她滿懷憧憬,拿著A大的入學通知書,和媽媽,妹妹一起策劃未來的生活。卻沒料到晴天霹靂,她那個無所不做的父親,因為欠人賭債,而再次做起了賣女求榮的事情來,將她親手送給了那個淫媒集團。

    她哭,她鬧,她抗爭,她不停地撕扯著那些抓她的人。她的父親在旁邊不停的勸慰她,拿著欠條,對她說救救他。十萬的賭債,對於現在的芙蕖來說那只不過是一兩個男人的嫖資,九牛一毛,不足一提。可是對於十一年前的芙蕖來說,卻是一個天文數字,她拿著那張欠條,手腳都在顫抖,明明是八月的夏季,卻如墜冰窖一般,寒冷,徹骨的寒冷。

    她還是不願意,那些淫媒集團的人對她打了又打,她父親對她又跪又求,她不肯,還是不肯,終於有一天,她的不合作惹怒了那些人,她的父親被帶到了她的跟前,然後一只尾指在手起刀落之後,徹底告別了它的主人。父親痛徹心扉的哀嚎成了她長久的夢魘,這血腥的一幕終於讓她屈服。她那時終於明白一個道理,人,是不能抗爭得過命運的。命運給你一顆糖之後,就會扇你一巴掌,她這樣的人,就算幸福就在不遠處,命運也不會讓你得到它的。

    她的初夜就是那個葛老,一家豪華的星級飯店的高級套房內。她被人喂了催情的春藥,美其名曰讓她這個雛能更好的服伺顧客。那是一個她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夜晚,體內裝著春藥的她像一個淫婦一般,不停地纏著葛老,她殘存的意識告訴她,這是多麼可恥的事情,可是身體的欲望卻讓她不得不做出這等傷風敗俗的事情來。

    當異物貫穿了她的身體,當疼痛襲上她的神經,她想起了母親對她殷殷期盼的眼睛,她想起了妹妹一臉天真的表情,她想起了父親的那個斷指,一瞬間,萬念俱灰,心如死灰,只覺得整個世界隨著那一層膜都坍塌了,從此以後,鄭芙蕖死了,rose生了。

    後來還有S M,各式各樣的花招,那個老人仿佛永不知道疲憊一般,捆著她,綁著她,皮鞭,蠟燭,辣椒油,以及各式各樣的性 用品。她身上是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傷痕,她疼,卻咬緊了牙關不肯喊一聲。葛老不滿意,他喜歡處 女的叫 床聲和喊疼聲,她不叫,他就越用力,到最後令她傷痕累累,躺在床上休養了兩天。

    那一夜是9月4日,她記得清清楚楚,因為這是入學報到的日子,如果沒有那十萬塊,她已經站在A大的校園裡,開始她前途無量的人生了。

    命運的詭異往往就在這裡,等你以為你就要到達天堂的時候,它就一個用力,把你生生的扯進了地獄。從此以後,你只能在地獄裡仰望天堂了。

    這是個災難的開始,那個淫媒集團的頭頭說,她的初夜並不值十萬塊,所以她得為他們長期打工。她不想,卻無能為力,她的父母,妹妹都在這個城市生活,她或許可以逃出生天,但是她母親和妹妹呢,可以麼?除非她們全家徹底搬離此地,否則永遠都擺脫不了這個惡魔。

    她也不是不想報警,可是正如那個頭頭所說的,她已經是這個集團的一員了,在同一條船上,她報警,到最後受到牽連的肯定有她。

    “如果你不怕拘留甚至勞教的話,你就去吧。”這是那個頭目對她的警告,她聽了,連心底最後一絲希望都被掐死了。從此以後,她就像一個溺水者,在這骯髒齷齪的髒水裡,等死。

    從此,芙蕖學會把淚水咽到肚子裡,從此,她學會笑臉迎人,迎來送往。

    後來,葛老就成了她的常客,他說,她的喊聲能讓他感覺如沐春風,整個人像年輕了十歲一樣。葛老喜歡性 愛游戲,玩起來可以不要命,但是出手闊綽,大方。當芙蕖在他手下痛不欲生的時候,會在心裡安慰自己,有錢,還有錢可以彌補她的傷害。若干年後,餅干罵她連馬進那個變態的錢她都肯賺,她心裡想,這算什麼,她還遇到過更變態的呢。

    終於有一天,因為黑吃黑,那個集團的頭目被人殺了,整個黑幫也跟著垮了,她們這些娼 妓也作了鳥獸散。可惜生活仍在繼續,她母親得了癌症,不得已,芙蕖只好重操舊業,繼續她的皮肉生涯。只不過這一次換了地點,到了石家莊去,而她,也算是和家鄉的一切徹底說再見了。

    一晃多年過去了,芙蕖沒有想到竟然在北京又遇到了他,那個她記憶深處的男人,她的身體忽然變就像干渴的土地一般,而那些已經痊愈了的傷就是上面龜裂開來的條條裂痕,遍布全身,隱隱作痛。

    “rose啊,我這兩天去蓬萊都沒見到你。”

    芙蕖強壯鎮定地笑了笑,說:“哎呀,我已經金盆洗手了。真是的,我居然忘記了告訴葛老,該死該死。”

    葛老伸出他那只短而肥大的手,揉了揉她的手臂,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服,芙蕖仍能感觸到他手上的汗濕和溫度。她的頭皮發麻起來,腳趾緊緊地扣著地板,強忍下心裡的反胃。她掙脫了葛老的手,哆嗦著,斷斷續續地說:“葛老,我,我想晚了,那就,那就改天再聊吧。那麼,我想,我該走了。”

    說完,就呼的一下,想往前沖,結果還沒跑幾步,就被葛老一把抓住了,他將她壓到一邊的牆壁上,五短的身材湊近她的眼前,身體壓著身體,手開始上下亂摸了。他說:“rose,都是老朋友了,何必這麼著急走,大家敘敘舊。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玩過那麼多的女人,只有你能讓我感到年輕?”

    芙蕖這一刻只想哭,眼睛因恐懼而瞪得極大。她這十一年,一雙玉臂千人枕,一張朱唇萬人嘗,什麼樣的人沒遇到過,什麼時候怕過。惟獨此刻,這一個人,開啟她噩夢人生的人,是她唯一的,無可避免的恐懼,每一次想到他,就覺得回憶像雙手,將她的處 女 膜撕裂,令她痛不欲生。

    她用力地推開了葛老的身體,然後逃命似的往不遠處的斯巴魯跑。這一次葛老並沒有追了上來,而是站在原地,悠哉閒哉的看著她。

    芙蕖上了車,就沒命似的狂開,深夜的北京街頭,一輛深藍色的斯巴魯像只盲頭蒼蠅一般,亂串。好幾次,都差點裝上了別的車輛。

    終於,芙蕖開累了,在路邊隨便找了個地方,停了下來,然後俯在方向盤上嚎啕大哭起來。她想,命運待她真是不薄,總是在她以為能夠過上好日子的時候,再給她一個大逆轉。十一年前如此,十一年後也如此。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終於哭累了,她抬起頭,抹了抹眼淚,正打算驅車離開。她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卻頓時呆住了,因為她無意間竟然將車子開到了湛海家的樓盤外面。她抬頭,看著那一棟棟高樓裡亮著的零星燈光,想,為什麼有的人能夠順風順水,衣食無憂,一生下來就無懼於任何勢力的迫害,活得恣意而順心。而有的人卻只能整天擔驚受怕,被這個或者那個傷害,到最後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都難以如願。為什麼有些人注定了就是人上人,而有些人卻連做個普通人的願望都不能達成?

    芙蕖找不到答案,她只能將這樣的遭遇解釋成命,命好命壞不由人,她也只能在命運的玩弄之下沉淪。

    芙蕖癱在車廂裡,連動都不想動,她挨著窗口,看著窗外夜色如墨。這時,車外一群人經過,男男女女都有,很年輕的一伙人,嘻嘻哈哈的,像春天裡的太陽,充滿了溫暖的氣息。芙蕖認出了其中的一個,那個笑著看著人鬧的人。她忽然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打開了車門,走到了他跟前去,仰著頭,看著他,卻不說話。

    湛海看著他面前的芙蕖,衣衫不整,頭發蓬亂,眼睛浮腫,臉上是未干的淚痕。他伸出手,把她的淚痕抹干,問她:“你怎麼了?”

    他的手很溫暖,扶著她的臉,帶著溫度,像初春的暖風拂面。芙蕖裂開了個笑容,比哭還要難看,她問他:“今天晚上你有沒有空?”

    這是一個赤 裸裸的暗示,聽不明白的人都是傻瓜。湛海身邊的人都曖昧地笑了起來,這不懷好意的笑聲,弄得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他看了身邊的那群人一眼,再回過頭來看著她說:“你這樣子怎麼開車?我送你回去吧。”

    芙蕖心底涼了一下,她果然是見不得人的,就連交易,都無法像以前那般,光明正大了。

    湛海看了慕薔一眼,然後囑咐說:“鑰匙你有吧,晚上別鬧那麼大聲,小心隔壁投訴。我送完她就回來。”

    慕薔卻呆呆地看著芙蕖,臉上是驚訝萬分的表情,許久她才回過神來,問湛海:“姐夫,這是……”

    湛海拍了拍她肩膀,說:“回來我再跟你解釋。”說完,就牽著芙蕖的手走向她的那輛斯巴魯去了。

    一進了房子的大門,芙蕖就迫不及待地撕扯起湛海的衣服來。快,准,狠。帶著一種溺水者求生似的渴望,仿佛昨日的種種苦厄都將藉此洗去。

    湛海被芙蕖的熱情嚇了一跳,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問她:“你沒事吧。”

    芙蕖抬頭,眉目裡都帶著苦惱和不安,她二話沒說,就將嘴唇覆了上去,然後使勁渾身解數地挑逗,糾纏。湛海只感覺到她的舌頭在他的口腔裡肆無忌憚地橫行著,他忽然想到了F1賽場上的那些賽車,箭一般地急速前進,仿佛不要命似的,豁了出去。又想到了籠子裡的困獸,橫沖直撞,拼了命地要沖出這困著它身心的籠牢。他想,這真是一個高手的吻,如果沒有經過千錘百煉,壓根不可能練就出這樣的本領。他知道這天晚上肯定發生了什麼事,讓她感到不安和失去理智。他們以前再怎麼地纏綿,她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讓人感到一種絕望的氣息。他想,她竟然不肯告訴他,那就作罷吧,既然是心事,就讓她擺在心裡好了。

    湛海開始回吻她,帶著一種安撫的味道,一下一下,極有章法,像小孩子鬧別扭時,媽媽撫慰的手。她的舌頭,她的牙齒,她的上顎,她的口腔壁,都被他的舌溫柔地拂過,她有多絕望,他就有多溫柔,一個像火,一個像水,在此時相濡以沫,水 □融。

    芙蕖閉著眼睛,享受著這一個吻,腦海裡出現的是那一年的那個白衣少年的吻,一樣的溫柔,一樣的纏綿,舌尖裡都仿佛帶著蜜一般,讓人著迷,不忍終止。

    到最後,一個吻已經無法滿足這對男女的欲望,湛海一把抱起了她,就朝著房間走去。一路上芙蕖都沒有說話,頭顱窩在他的脖子裡,雙手緊緊地擁著他,像抱著浮木的溺水者。

    終於來到了芙蕖的房間,湛海剛把她放到床 上,她就馬上伸手去解剛才還沒解完的襯衣紐扣,她有點驚,也有點亂,在這樣的情緒支配下,雙手都有點不穩,小小的一顆扣子,怎麼也解脫不了。

    “怎麼會這樣?”她說,帶著焦急的態度,臉上皺成了一團,差點哭了出來,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湛海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地說:“我來。”像一個在哄孩子的媽媽。

    當兩個人身上的束縛都已經解掉時,芙蕖瘋了似的纏了上去,像一株籐蔓,緊緊地攀附著他。她變得有點瘋狂,平時輕車熟路的前 戲都做得過了火,好幾次她手指上的指甲都劃破了他的皮膚,讓他感到了一絲疼。可是這疼痛很快就被她的手,她的唇,她的舌所點燃的欲望淹沒了。她的唇舌和雙手在他的身體上流連,用盡了方式,從上身到下身,那麼的快,那麼的狠。

    湛海將芙蕖的雙手環上了自己的腰,而他則扶著她的腰和頭,小心翼翼地將她平躺在床上,他看著她,臉上都帶著一絲微笑。他開始反客為主,他吻她,蜻蜓點水一般,眉心,鼻子,嘴巴,鎖骨,胸,腹部。他極有耐心,像在品嘗法國大餐的廚師,慢嚼細咽。可是芙蕖似乎不喜歡這樣的方式,她回饋給他的是似火的熱情。到最後,就連湛海都變得有點急促起來,動作也不再復剛才的溫柔和甜蜜。

    漸漸地,兩個人本來還平順的呼吸開始變得沉重,所有的激 情即將一觸即發。他開始了一個男人本能的攻城略地,迅速的,充滿了力量的。芙蕖閉上了眼睛,享受著恥骨裡,肉 體和肉 體之間相互摩擦所帶來的感 官愉悅,只覺得在最緊要的那一瞬間,霞光萬丈,仿佛到達了她永遠都去不到的天堂。

    完事之後,芙蕖躺在床上,不想動,膩膩的,湛海拍了拍她的臉,叫她去洗刷一下,她不為所動,卷成一只小蝦米,閉著雙眼,假寐。湛海無計可施,只好抱著她去了洗手間,卻沒想到芙蕖看到了浴缸裡的那面鏡子時,仿佛又來了精神,又開始伸出四肢,纏著他,開始了新一輪的征程。

    那面巨大的鏡子仿佛一劑催情劑,讓芙蕖的動作更加劇烈而瘋狂,這兩個人在浴缸裡的交 歡,比起剛才床 上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浴室裡的水蒸氣漸漸地在鏡子上蒙上一層水珠,鏡子裡的映像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只見得裡面有兩個人影,影影綽綽的,在做著情侶間最原始的本能動作。

    那個晚上的芙蕖,失去了理智,一整個晚上都不肯安睡,纏著身邊的人,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後她自己本人受不了了,才沉沉睡去。臨睡前,只感到有一雙手,輕輕地撫摸著她光潔的後背,那是一種不帶□的撫摸,這撫摸帶著一種無可名狀的力量,讓芙蕖躁動,不安了一個晚上的心,終於肯安定下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