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朵玫瑰 一單生意
    非洲某國的工程11月初就要投標了,整個10月,湛海都是在忙碌中度過,除了開始的那個十一長假。這個長假是他母親硬逼著他放的,說是他工作太忙,長此以往,必定過勞死,所以不如趁著這個長假,好好地忙裡偷閒,調適一下身體。就連地點都替他選好了,離北京最遠的廈門,以防他離得太近了,半夜溜回北京處理工作。母親的用心良苦他當然明白,也不好意思忤逆,於是就帶著一箱的工作資料和幾件衣服,包袱款款就往目的地去了。

    結果遇到了芙蕖,在那家酒店裡,一進門,就看到了她,踮著腳尖往櫃檯的電腦上看,旁邊站著一個少女。她一身的休閒打扮,脂粉未施,站在旁邊,都能看到她臉上細小的瑕疵。他忽然在想,要是玫瑰活到了她這樣的年紀,臉上的皮膚又會是怎麼一個樣子?大概,會比她好吧,他想,她的皮膚歷來都很好,身邊的女孩子都羨慕不已。

    彼時芙蕖大概沒有注意到他,看到真的沒有客房就拉著那個女孩子離開了。他站在旁邊,剛開始時還在考慮,要不要跟她打聲招呼,後來看到她已經離去了,於是也就作罷。

    在客房安頓好後,忽然對這個地方產生了興趣,心想,既然都來了,那也不妨出去走走,工作嘛,隨時都可以做,也不差這一天半天的功夫。

    於是,就換了套休閒點的衣服,信步離開了。去的是鼓浪嶼,聞名遐邇的地方。沒有目的地亂走,在一條一條的巷子裡穿梭著,期待一個又一個的驚喜。後來,看到一則賣別墅的廣告,他抬頭看了一眼身邊那些刻著漂亮浮雕的房子,興致一起,就走進了那家中介裡,那老闆一看到他那身價格不菲的衣服,就知道大魚來了,於是連忙關了店門,帶著他,把他要出售的房子都看了個遍。結果,那天成了鼓浪嶼老房子一日游。

    途中還遇到了芙蕖,跟那個不知名的少女走在了一起,那少女說要買房子,她說好啊,只要你有錢。小路有點窄,他走過去,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她的肩膀,他想回過頭去說對不起,後來想想,罷了,這招呼一打,還不知道日後能生出什麼樣的糾葛呢,還是小心為上吧。

    剩下的日子他都在酒店裡度過,白天就處理公事,晚上就看一下電視,或者到廈門大大小小的酒吧裡坐一坐。期間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那些女人的搭訕,可是他都意興闌珊,看著那些濃妝艷抹的臉,還是覺得北京女人比較合他胃口。

    長假的最後一天,他終於回家,結果在機場再次遇見了她,這一次,連不信緣的他也不得不感歎緣分的微妙。他想,既然都這麼有緣了,那就打個招呼吧,再裝下去就有失風度了,於是就對著她笑了一下,她回給了他同樣的微笑。結果才剛轉過身不久,就聽到了她不冷不熱的嘲諷,他站在她前面,心底偷笑著,覺得她也真小氣。

    到了北京,下了飛機,遠遠地就看到她和那個少女在擺弄行李,他本想幫忙,後來一想到廈門登機時的嘲諷,於是作罷。他可不是紳士,他也沒有處處展現紳士風度的習慣。於是,就提著他那小小的行李,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回到了北京,長假正式結束,生活又回到了以前忙得像陀螺打轉的日子。每天有大大小小的會要開,有一堆又一堆的文件要處理,工作從他早上睜開眼睛開始,到晚上閉上眼睛為止,都沒有停過,就連晚飯,也是一邊吃著秘書買來的盒飯,一邊在辦公桌後看文件。

    他母親看到他這樣,心痛不已,天天叫他回家吃飯,卻總是被他以工作忙為借口拒絕。後來,有一天,老太太終於坐不住了,提著大碗小碗的美食,直接上他家堵截,結果,她開門時看到什麼?看到一屋子沒洗的髒衣服,以及空空如也,積滿了灰塵的房子。老太太看不過眼,忙活了一整個晚上才把他房子收拾好,等到他回家的時候,那間亂哄哄的房子已經窗明几淨,光潔如新。

    結果那天晚上,他就在母親的嘮叨下,把那碗已經涼掉了的飯當場解決掉了。一連吃了半個多月的外賣,忽然能夠吃到母親做的住家菜,這叫他怎麼不偷偷驚喜。到最後,他拍著肚皮,打了個酒足飯飽的咯。

    老太太問他:「好吃嗎?」

    他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你以前都不是這樣的,你以前多愛乾淨啊,現在這房子,嘖嘖,軍校裡的生活習慣你都丟掉啦。」

    湛海拍了拍母親的手,解釋說:「忙,沒空,有那個時間還不如拿來睡覺。」

    陸母皺了皺眉頭,嘀嘀咕咕地說:「叫你趕緊娶個媳婦,你又不聽,要是這家裡能有個女人,也不至於這樣。」

    湛海不說話,黯然銷魂起來,陸老太太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拍了他一下:「我就知道你不喜歡我說這些話,可是不喜歡我也得說,你再這麼下去,沒個女人來照顧,小心變成一乞丐。」

    「沒那麼誇張吧」湛海笑著說。

    「怎麼沒有」陸母越說越激動:「你看看小陽台裡晾著的衣服,多少件了。我就不信,你的衣服永遠都穿不完。還有你這房子裡的灰,我還以為沒人住了呢。」

    「以後請個保姆就是了。」

    啪的一聲,陸母一巴掌打到了湛海的後背上,她恨鐵不成鋼地說:「我叫你找個媳婦,不是叫你找個保姆。保姆能有媳婦那麼細心地照顧你?對你不上心的人,做的事情永遠都不會細心。」

    湛海不說話,站了起來,轉身走進廚房,借洗碗來逃避母親的沒完沒了的嘮叨。可惜陸母並沒有打算放過他,跟在他身後,仍舊沒完沒了地嘮叨著:「我也不求你能找到像慕瑰那樣的女孩子了,只要是個女的,身家清白,人品良好那就行了,你總不能一個人過一輩子吧。人哪,總也是得要個伴的。」

    水龍頭裡的水嘩嘩地流著,仲秋的夜裡,涼冰冰的,帶著寒意。湛海有條不紊地慢慢洗著碗,好像這一生只得這件事做一般,陸母看著他,歎息一聲,終於放棄對他的勸說了。

    送完了母親回家,湛海就開著他那輛A8在街頭暢遊,北京的夜確實是寂寞了點,除了那幾條酒吧街,其餘的都不聞人聲。煙花柳巷,燈紅酒綠,醉生夢死,那都是別人的事情,而他,也不過是個寂寞的,沒人相伴的可憐人。

    一路開著車,腦海裡就見鬼似的回想著母親剛才說過的話,找一個媳婦,何其容易,卻又談何容易。他勾勾手指,就有一大堆的女人會衝上來,賢惠的,聰明的,凌厲的,性感的,溫柔的,要什麼有什麼,但偏偏那都不是他要的,他要的那個人,已經不在這個世上,就算遇上另一個長著相同面孔的人,那也是另一個人。

    說曹操,曹操就到,遠遠地,他看到了路燈底下的芙蕖,拎著一個行李箱,在路邊張望著。他看了一眼,加了一腳油門,就疾馳而去了,那個小小的身影,呼的一聲就飛得老遠老遠。

    然而,神使鬼差的,剛開過了一個路口,他竟然打了個轉,又開了回去。他想,不是要塵歸塵,土歸土了麼,上次在廈門,那麼浪漫的地方他都能忍住了,為什麼今天這個晚上就不行?

    就當是荷爾蒙失調吧,他又想,這世界總有如許事情,是沒有理智可言的,比如一個人的性的需求。

    回到原地的時候已經不見人影了,路燈下空蕩蕩的,什麼人也沒有。湛海見狀,暗罵了自己一聲自作多情,正欲驅車而去,卻聽到車窗外有輕聲的叩擊聲。他轉過頭去看,一張妝化得極為精緻的臉映入了他的眼簾。那一刻,他的心底並非沒有驚喜的,雖然小小的,像暗夜裡的微弱的火星。

    他打開了門,讓她進來,結果芙蕖不肯,跑到車後箱指了指,湛海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下車幫忙,把那箱小小的行李放好。

    芙蕖終於上了車,坐好,衝著他笑。兩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提廈門的事,也沒有提打算從此形同陌路的事。湛海繫好安全帶後就出發了,邊開車,邊好奇地問她:「大半夜的,你站在路邊幹嘛?該不會淪落到要擺路邊攤了吧。」

    芙蕖啞然失笑,抽出一支煙,就點了起來,一呼一吸之間,車廂裡開始瀰漫出一陣煙草的味道:「日光美食的那個徐少,老婆忽然半夜回國,於是就把我扔半路上了,轉頭去接他太太了。」

    湛海聽了,心底有點咋舌,他不敢置信地說:「日光美食?徐景峰?他不是很老實的麼?」

    「哈」芙蕖大笑起來:「他都是我的老客戶了,你說老實不老實。」

    湛海似乎不喜歡聽她說類似的話,臉色有點沉了下來,過了一會,他好心地提醒她說:「他老婆蠻厲害的,你要小心,沒事還是別招惹了。」

    芙蕖降下車窗,朝外彈了彈煙灰,說:「殺人還犯法呢,還不是一堆的人跑去做殺手。都是為了混口飯吃而已。」

    芙蕖沒把湛海的勸慰放到心裡去,湛海也索性不再規勸,也不是他的誰,犯不著好心被雷劈。於是,兩個人都默不作聲,車廂陷入了寂靜當中,過了一會,芙蕖覺得這樣的安靜讓她難過,就伸出手,點了一下車廂裡的音響,一把滄桑低沉的男聲就流瀉出來:Love me tender,love me sweet; Never let me go。(溫柔地愛我,甜蜜地愛我,永遠不要放手讓我走)

    在這樣的夜晚,聽這樣的歌是再合適不過的事情了,舒緩的聲音,像情人在耳邊呢喃,芙蕖挨在車座裡,吸著煙,靜靜地聽著。卻沒聽上幾句,那歌就被湛海粗暴地切換了,換上了另一首讓人極為無語的《one nighe in beijing》。芙蕖瞪了湛海一眼,對他的品味表示了某種程度上的不屑。湛海視若無睹,開口說了一句和音樂無關的話:「在我去非洲之前,請你陪陪我。」

    「請?」芙蕖挑挑眉,對他的這個用詞有點訝異。

    湛海點點頭,目視前方,繼續開車,連餘光都沒有瞄她一眼:「我去非洲之後,我們倆徹底兩清,老死不相往來。」

    「你什麼時候去非洲?」

    「下個月。」

    芙蕖掐指算了一下,說:「那也不過一個星期而已了。那麼」她整個人調整好了姿勢,坐直了起來:「價錢如何算?」芙蕖知道,湛海不喜歡她提到任何和賣 淫相關的話題,但是她喜歡,她偏偏要提。

    「行價,五倍。」湛海板著一張臉,卻帶著一點煩躁說。

    芙蕖猜到了他的反應,於是就在心裡偷偷地偷樂了一下。她伸出手,打了個響指,愉悅地說:「ok,成交。」說完,就伸手把車廂裡的音樂調回到剛才那首《Love me tender》去,結果第一句話都還沒唱完,湛海就馬上伸手把音樂切了過去,芙蕖不服氣,又調了回來,湛海瞪了她一眼,說:「有你這麼服務態度的麼!」

    芙蕖似乎心情不錯,笑著說:「你不喜歡啊,那好,我下車,你另找她人吧。」

    湛海又瞪了她一眼,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妥協。芙蕖哈哈大笑起來,笑完過後,調整了一下姿勢,整個人窩在了一邊,跟著音樂,低聲地哼著歌。

    Love me tender,love me sweet;

    溫柔地愛我,甜蜜地愛我

    Never let me go.

    永遠不要放手讓我走

    You have made my life complete.

    有了你我的生活才完整

    And I love you so.

    我是那樣愛你。

    Love me tender,love me true;

    溫柔地愛我,真實地愛我

    All my dream ful fill,

    那足以滿足我所有的夢想

    For my darling, I love you.

    因為親愛的我愛你

    And I always will.

    永遠都愛你

    Love me tender,love me long;

    溫柔地愛我,持久地愛我

    Take me to your heart,

    把我藏在你的內心

    For it's there that I belong,

    因為那裡是我的家

    And we'll never part.

    我們永遠不分離

    Love me tender,love me true;

    溫柔地愛我,真實地愛我

    All my dream ful fill,

    那足以滿足我所有的夢想

    For my darling, I love you.

    因為親愛的我愛你

    And I always will.

    永遠都愛你

    Love me tender,love me dear;

    溫柔地愛我,憐惜地愛我

    Tell me your are mine,

    告訴我你是我的

    i'll be yours through all the year,

    我就會永遠呆在你身邊

    Till the end of time

    直到時間的盡頭

    Love me tender,love me true;

    溫柔地愛我,真實地愛我

    All my dream ful fill,

    那足以滿足我所有的夢想

    For my darling, I love you.

    因為親愛的我愛你

    And I always will.

    永遠都愛你

    車子駛到一個地下停車場就停了下來,芙蕖環顧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問他:「這是你家?」

    「嗯」湛海點點頭,下了車,走到芙蕖那邊,打開了她那邊的車門,示意她下車。芙蕖抬頭看著他的臉,忽然綻放了一個美麗的笑容,她張開雙手,笑瞇瞇地對他說:「你背我。」

    湛海被這個要求嚇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看她,說:「我背你?」

    芙蕖點點頭,滿臉的期待。

    湛海有點為難,他左右看了一下,發現沒什麼人,才認命地蹲了下來,讓芙蕖趴到他背上。芙蕖似乎很享受這樣的待遇,下巴窩在他的肩膀上,嘴巴裡哼著剛才的那首《Love me tender》。芙蕖唱歌的聲音不怎麼樣,但是哼出來倒是別有一番風味,像冬日裡的陽光,暖暖的,懶洋洋的。

    芙蕖哼得正高興,湛海就說話了,語氣裡帶著一點不悅:「你能不能別唱了。」

    一句話,把芙蕖的好心情都打沒了,她不再吭聲,低下頭,把臉貼在他後背上,悶悶的。過了一會,湛海忽然又對她說:「算了,你還是唱吧。」

    芙蕖沒有聽他的,她把嘴巴湊到湛海的耳朵旁,低聲地說:「我知道你為什麼找我,你把我當別人了。你想演一齣戲,可惜你自己都不入戲。你是可憐人……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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