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朵玫瑰 你的名字
    冰冷的大理石墓碑上,鑲著一張素雅的黑白照,照片裡的人對著照片外的人盈盈淺笑著,眉與目都是和睦的神色。湛海放下了一束白玫瑰在墓碑前,正要掏煙,卻又想起什麼,終究放棄手中動作。

    墓碑前放著新鮮的花,無一例外都是白玫瑰,小小的白色花瓣吸足了水分,此時此刻正在恣意地怒放著自己的生命。湛海俯身整理了一下墓碑前的花束,然後直起腰來,定定地站著,看著墓碑上的照片,淡淡地笑。

    她脾氣好,朋友也多,辭世了,誰都悲痛,這麼些年過去了,那些舊友們都還記得她,在她生日的時候捧著鮮花前來弔唁。過去他一直在想,生者和死者誰更幸運,現在他想,大概死者更幸運。死去元知萬事空,而生者,卻要在這虛空的世界裡承受著死者給予的悲痛。未亡人,這是多麼纏綿悱惻的名詞,聽到了耳朵裡都帶著一番哀怨的氣息。

    從墓園裡出來,已經是傍晚時分,大街上人流如織,穿著各式各樣衣服的男男女女,在馬路邊上快步疾走著,趕著回家。湛海的心還停留在墓園裡,整個人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來。前方開始紅燈,他看了一眼前後那些密密麻麻的車輛,方向盤一轉,就駛進了一條偏點的小馬路。這條馬路只有兩車道,有點窄,不過車也不算多,所以開起來也算是暢順,湛海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回家?冷冰冰的沒有生氣,回軍區大院父母家,卻又不願意,他心情不好,所以也不想把壞心情帶回去給父母。思前想後,還是覺得回公司比較妥當。

    忽然,他的目光被馬路邊上一個身影吸引,細高的高跟鞋,花花綠綠的棉布裙子,還有身邊那個熟悉的,小小的旅行箱。她正翹首以盼,望著馬路的左前方,皺著眉頭,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

    湛海把A8停了下來,然後降下車窗,向她打招呼:「你要打車?」

    芙蕖定睛一看,認出了他是幾天前那個問她生日的男子,於是馬上換上了一副職業笑容,笑著說:「公子莫不是想送奴家一程吧。」

    湛海被她的問題問住了,他想了一下,也搞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停下車來和她打招呼,他記得前幾天他們分手時她說的那句話「緣分二字,事在人為」,他想他們沒有緣分,所以再也沒有到蓬萊去過,可是現在,怎麼又牽扯上來了呢?

    芙蕖看出了他的猶豫,於是把笑容綻放得更大,眼角眉梢裡,帶著一副瞭然的神色。忽的,她把手一抬,招停了不遠處的一輛計程車,然後俯低身,對湛海說:「公子,奴家要討飯吃去了,有緣的話,他日再相逢吧。」說完,拖著她那個小小的行李箱,踩著那個細高跟涼鞋,一步一步地往前方停下來等她的計程車去了。

    芙蕖的手剛打開了計程車的車門,那車門就被另一雙手關上了。湛海低頭對計程車司機說了聲抱歉,就拉著芙蕖往A8里走。芙蕖跟在他身後,低笑著,不發一語。進了車廂,坐好後,她打趣湛海說:「公子,你莫不是好萊塢的電影看多了吧,想半路劫一個色。」

    湛海看了她一眼,說:「陪陪我。」

    芙蕖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恣意且放肆,她笑完之後才擦拭著眼角溢出的淚水,說:「公子,你萬千寵愛於一身,你腰纏萬貫,你富甲一方,你還怕沒人陪你?」

    湛海整個人往車椅上一靠,歎息了一聲:「金錢帶不走孤獨。」

    芙蕖點了點頭,然後悠悠地說:「我也帶不走你的孤獨。孤獨在你的心裡,你的心裡沒有人跟你玩,於是你的心就孤獨了。」

    「所以,我想你陪陪我。反正你也是混口飯吃而已。」

    芙蕖點點頭:「也好,你找個娼 妓來慰藉寂寞,也總比找個天真爛漫,傻的可以的女孩子來慰藉寂寞要好。完事之後我們錢貨兩訖,各不相欠。」

    湛海從車椅上坐了起來,油門一踩,方向盤一轉,車就開了。芙蕖不知道湛海要到哪裡去,她也沒有問,反正做她們這一行的,在哪裡做不是做。她靠在車廂邊上,懶洋洋地看著擋風玻璃前飛逝的景色,嘴巴裡哼著不知名的歌。

    湛海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忽地說:「唱什麼呢?唱《我願意》吧。」

    芙蕖斜斜地瞄了他一眼,湛海看到了,問:「怎麼,不願意麼?你這樣的服務態度不好吧。」

    芙蕖聽罷,清了清嗓子,就唱了起來,也不知道是這歌太難唱,還是她的嗓子本身就不好,一首歌被她唱得斷斷續續的,不在調上,到高 潮處一口氣都提不上來,氣若游絲的。一曲唱罷,芙蕖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後看了湛海一眼,發現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而是看著前方,穩穩的開著車。

    《我願意》是慕瑰最喜歡的歌,以前他們去唱K,她總是必點的。她的嗓子甜而不膩,唱起來氣息平穩,游刃有餘,不像現在身邊的這個人,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來。湛海在心底歎息了一下,再怎麼相像的兩個人,到底也是兩個人。

    A8在一家大型超市前停了下來,泊好,芙蕖詫異地看了湛海一眼,然後跟著他下了車。湛海走到她身邊,伸出手握起了她的手,芙蕖嚇了一跳,整個人明顯僵了一下,此後才慢慢地調適好自己的心態。她看著身邊的這個人,忽然明白,原來他今天是要找她做替身。

    湛海牽著她就往超市裡走,一邊走,一邊狀若無意地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玫瑰。」

    這次輪到湛海的身體變得僵硬了,他整個人定在了當下,側過頭,愣愣地看著她,半晌,才扯出了一個含糊不明的笑容:「你騙人。」

    芙蕖聳聳肩:「我叫什麼重要麼?現在,此時此刻,你把我當成那個人好了。她叫玫瑰我就叫玫瑰,她叫牡丹我就叫牡丹,她叫芙蓉姐姐,我也跟著叫芙蓉姐姐。」

    「你很聰明。」湛海說。

    芙蕖搖了搖頭:「我不聰明,我只是不笨而已。」

    超市的一樓,有間大快活餐廳,湛海拉著她就走了進去,兩個人點了兩份簡單的套餐,就坐下享用了起來。

    芙蕖出門前已經用過晚餐,胃口都還飽著,看著面前的豬扒飯,意興闌珊,拿著一雙筷子,左一下右一下地挑弄著,就是不肯送進口。反觀湛海,一個人低著頭吃得飛快,狼吞虎嚥的,就差沒把整個盤子吞下去了。

    「悠著點,別那麼急,小心噎著,飯得一口一口地吃。」

    湛海抬頭看了她一下,神情有點驚訝,芙蕖摸了摸自己的臉,不明所以。

    「我吃飯歷來這樣,她以前也經常這樣勸我。」

    「是嗎?那我還真是歪打正著。」

    湛海似乎沒了胃口,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巴,就站了起來,經過芙蕖身邊時一把拉起還沒反應過來的她,然後就朝超市裡走去。

    芙蕖提著包,跟在他身側,時不時的用餘光偷瞄這個身邊人,她想,他到底想怎麼樣呢?難不成又像上次那樣,光是陪聊而不上 床?那他豈不是虧大了?想到這裡,芙蕖就笑出了聲來,有多久沒遇到這樣的男人了?正人君子得讓她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湛海聽到她的笑聲,好奇地問:「你笑什麼呢?」

    芙蕖唇邊的笑意裂的更大了起來,她伸出塗著蔻丹的手,撫摸了他雪白的襯衣領子一下,然後用輕佻的聲音說:「公子,奴家可是要跟你說明白了,你這可是包夜的,價格可不便宜,不管你做不做,我都是要收最貴的錢的。」

    湛海的臉頓時冷了下來,他煩躁地甩開了還握著的芙蕖的手,嘲諷地說:「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跟我上 床?」

    「不」芙蕖當場否認了起來:「我只是想明碼標價,童叟無欺而已。」

    聽了芙蕖的話,湛海冷笑了一下,說:「你也不去打聽一下我是誰,難道你覺得我是那種計較價格的人麼?」

    芙蕖搖了搖頭,用手點了他的嘴唇一下,說:「有錢並不代表會大方,你看看嚴監生為了兩根燈草還不肯嚥氣呢。」

    湛海的眼裡有點詫異,他有點意外地說:「你也知道嚴監生?」

    芙蕖哈哈大笑起來,一副你也太看不起我了的表情:「我不僅知道嚴監生,我還知道葛朗台呢。公子,自古以來的那些個名妓,哪個不是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的,奴家作為一個現代人,也不好太丟前輩們的臉呦。」

    湛海乾笑了一下,重新牽過芙蕖的手,往超市裡走去。一邊走,一邊說:「你要多少錢,你儘管說,可是今天晚上,你不許再提這個話題。」

    「哎。」芙蕖忽的喊了他一聲,湛海轉過頭看著她,芙蕖於是問他:「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我總不能叫你公子,陸總或者哎吧。」

    「湛海,陸湛海。那你呢?」

    「玫瑰,白玫瑰。」

    湛海明顯不相信她的話,於是打趣她說:「那紅玫瑰是誰?」

    「我姐妹。」

    兩人在超市裡也沒怎麼買東西,推著一輛購物車,在諾大的超市裡走走停停,買東西不是他們的最終目的,湛海享受的是一個過程,而芙蕖呢,則是為淫民服務。到最後,逛完了整個超市,兩人也不過是買了一盒杜蕾斯而已,芙蕖看著他神情自若地從收銀台旁的購物架上拿過一盒時,忽然在想,他和女朋友分開的這段時間裡,肯定不止靠雙手創造財富吧。她很想問他這個問題,可是到最後還是把疑問嚥了下去,畢竟他有言在先,而她也不好違背客人意願。

    出了超市的大門,芙蕖原本以為兩人會朝著目的地而去,結果湛海開著車,去到了一家電影院,兩人又捧著爆米花喝著飲料,看了一場無聊之極的愛情文藝片。看到最後,芙蕖實在是忍不住了,低聲問他:「你怎麼會喜歡這樣的電影?怪無聊的。」

    然而湛海答非所問,他用一種極為壓抑的腔調對芙蕖說:「喊我的名字。」

    芙蕖馬上明白過來了,換上一副軟軟的,帶著幾分嬌嗔的語氣,喊了他一聲湛海。湛海沒有回答她,伸出手握著她的手,死死的,緊緊的,帶著一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好像她就要飛走一般。黑暗中芙蕖幾乎聲息地歎了一口氣,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看完電影,已經是深夜,除了散場時一哄而出的人群,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沒什麼人。芙蕖跟著湛海,鑽進了車裡,然後那輛A8就疾馳而去了。這一次,這輛A8不出意外地停在了上次那家酒店的停車場裡,湛海把車泊好後,就拉著芙蕖到前台去訂房間了。

    前台的服務員好像認得湛海,看到他來,畢恭畢敬的樣子,完了偷偷地用眼角看了芙蕖一眼。芙蕖覺得這個場面很好笑,她很想伏在他的耳邊問他,服務員MM的這個表現,是不是表示他經常帶著那些鶯鶯燕燕前來呢?但是職業素養還是把她的好奇心壓了下來,她環顧左右,打量著這家五星級酒店的裝修,裝作沒有看到服務員那奇怪的表現。

    拿了鑰匙之後兩人就進了電梯,電梯一關,光滑如鏡的門上映出了兩個人的景象。湛海看著門上映出的芙蕖,說:「你能不能別老是化那些大濃妝?」

    芙蕖看了門上自己的影像一眼,然後說:「我倒是想素顏,但是在那些昏暗的環境中,我慘白著的一張臉,怎麼去勾引那些色鬼!」

    湛海似乎不喜歡她提到這個話題,別過頭去,一臉的不高興。芙蕖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心裡埋怨說:是你提的開頭,我接的尾巴,怨我還不如怨你自己。

    電梯開了,湛海直往走廊盡頭的高級套間走去,芙蕖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進了房門,湛海就叫她去卸妝,芙蕖聽了,轉過身去,湛海連忙問她要幹嘛,芙蕖於是解釋說卸妝的溶液還在行李箱裡,她要去車子裡拿。

    「不用了,你叫服務員拿好了。」

    芙蕖點點頭,於是就致電給服務台了。5分鐘後行李箱送了上來,芙蕖剛想把箱子放好,結果湛海有意見了:「你拿出那些卸妝的就行了,行李箱放回車子裡去。」

    芙蕖沒有意見,聳聳肩,就蹲在地上,當著年輕的服務生的面,打開了她那個裝滿了各式各樣性 用品的箱子。不一會,芙蕖就把要的東西拿了出來,然後把箱子交回到服務員的手裡,那個年輕的男孩雖然極力想掩飾自己的尷尬,可是臉上的紅暈還是出賣了他。芙蕖心裡偷笑了一下,只覺得這麼純情的小男生還真是難得。

    卸完了妝出來,湛海已經在床上側身睡著了覺,芙蕖輕輕地走了過去,蹲下身子,打量他。卻沒料到他忽然睜開眼,一個伸手就把她攔腰抱上了床,然後一個翻身,就將她壓在了身下。芙蕖笑了開來,頭一抬,就把嘴唇湊了上去,吻了下來。舌頭像困在玻璃瓶子裡的魚,在湛海的口腔裡快速,急劇地遊走,挑逗。才吻了沒幾下,湛海就把頭移開了,伸出手解開了她棉布裙子前的扣子,把嘴巴停在了鎖骨的紅痣處。芙蕖的身體硬了一下,馬上又放軟起來,不一會,她就感覺到了湛海的唇齒在她鎖骨處的流連,她的身體開始變得敏感,雙手絞著他的白襯衣,腳趾也交織在一起死死地絞著。

    湛海的唇開始遊走,一下一下的,像一把火,開始點燃一個女人的激情,又像一根羽毛,輕輕地撩動一個女人的內心。芙蕖開始顫慄,喉嚨裡發出了低低的呻吟,她趁著理智還在,伸出手,解開了他的上衣的扣子,然後將雙手放在他的後背裡,撫摸,遊走。

    到最後兩人終於坦誠相見,芙蕖將雙腿纏上了他的腰間,弓起了身子,完了,還伸出手去挑逗一個男人最敏感的部位。才逗弄沒幾下,她的手就被人移了開來,一把放在他的後背上,狠狠地向下按了一下,芙蕖忽然明白,這個男人並不希望她太過主動。於是她放棄了所有的職業技能,只憑著一個女人的直覺,跟隨著他的步伐遊走。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不知何時,窗外下起了雨來,滴滴答答的雨聲,透過緊閉的窗戶傳了進來,沒有人會被這忽如其來的大雨打攪,這兩人折騰了一整個晚上,直到凌晨才暈暈沉沉地睡死過去。

    這一夜芙蕖睡得極沉,湛海走了她都不知道,醒來的時候已是早晨,凌亂的床 上只得她一人,芙蕖抬起頭,看到那個小小的行李箱靜靜地立在牆角邊上,床邊的床頭櫃上,是一封密封的信封。芙蕖拿了過來,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看來昨夜她所獲不菲。芙蕖滿足地笑了起來,笑完,她就順手把信封放回了原處,翻了個身,繼續蒙頭大睡。然而,卻睡不著,才幾秒鐘,她就把被子掀開,起床穿衣了。她要離開這裡,她不能再逗留了,她知道她犯錯誤了,她知道她犯了兵家大忌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