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起又落下,龐統抱著水月的屍體就那麼坐著,淚水已流乾,就溫柔地說著他們過往的趣事……
本來,我早該離開,只是不知為何,心底深處總想留下來看看這對有情人。我要看看龐統對水月的感情到底有多深,甚至變態到想這麼一直跟隨龐統,看這位所謂的深情人還會不會再度動心,以後將如今深愛至髓的伴侶忘卻……
第三日早上,我正睡意朦朧,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但沒感覺到一絲殺氣,便暗自壓下自動湧起的氣息。緩緩睜開眼睛,竟然發現龐統一身乾淨的氣息:衣裳乾淨如新,刮掉了這幾天冒出的鬍鬚,理清了的髮絲此刻散發著點點的泉水的清香。
我有些錯愕,有些失望,所謂的深情不過爾爾!
「恩人救了我們一家三口,還不知恩人高姓大名,不知可否告知?」龐統彬彬有禮地作揖。
我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往上翹,「我從沒打算要救你們,只是去掉想謀害自己的人罷了,所以,你也談不上來謝我!」
龐統毫不在意我語氣裡的敵意,依舊好脾氣道,「就算恩人不是有意救大家,可活命之恩是事實。恩人活得灑脫,不將這些俗事放在心裡,可我們是會將這份恩情永遠放在心裡的!」
輕哼一聲,「隨便你!」我站起身,望了一眼緩緩上升的太陽,朝那方向走去。這裡已沒有我感興趣的東西,留在此處,只會讓我徒增對某些人厭惡的情緒。
「恩人,請留步!」龐統急忙叫住我。
我停下腳步,回過身,不耐煩道,「還有何事?」
龐統疾步走來,從懷裡掏出一張羊皮,遞給我,「在下這些年經商,由於有些天分,掙的錢雖談不上腰纏萬貫,倒也賺了一些小錢。在下將這些錢財藏於黃山中,這羊皮上面畫的便是具體方位。如今已經用不上,便送於恩人,也好讓這些錢財發揮些作用!」
淡淡地瞥了一眼羊皮紙,「人浮於世,總會需要銀兩,你還是自己留著用吧!」不是說我有多清高,視錢財如糞土,只是眼前的人讓人討厭,用他的錢,會讓人不舒服。
「地下寒冷,在下打算隨內人而去,好與她作伴!這些錢是用不上了!」這時的龐統眼裡溢滿了溫柔。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又是薄情郎一名呢!可深愛一個人也不至於生死相伴吧,只要記掛對方便可。這龐統盡做些讓我出乎意料的事情!
「先生,可是主意已定?」見他堅定地點頭,我不由又同情起龐統來,不忍心他就此死去,勸解道,「嫂子臨死之前不是勸你好好活下去嗎,為何還要做這種決定呢?」
龐統輕笑道,「那正是水月賢惠的地方,可我不能這樣自私,讓她一個人去那麼寒冷的地方!至於替龐家開枝散葉,還有我大哥,我想水月她不會怪我的!」
「你大哥知道你的決定嗎?」我心裡有些酸酸的,我羨慕又嫉妒那個女人,有個如此深愛自己的男人。
「昨晚跟他商量過,已經得到首肯!家兄也同意將這羊皮送……噗——」龐統毫無預兆地吐出一口黑血。
我趕緊按住他的脈搏,吃驚地發現,他半個時辰前已經服下慢性致命毒藥,此刻毒藥已經深入五臟六腑,已經藥石不靈,看來此人已經是鐵了心要尋死。「你——」我不知該說些什麼。
龐統鎮定置若地掏出手帕,搽去嘴角的血漬,「只是還要煩勞恩人將我與內人合葬,在下有些過意不去!」
「先生不用——客氣!」我苦澀地笑道。
「那就煩勞恩人隨在下走一趟吧!」龐統轉過身,率先朝左邊的青山小徑走去。
我將羊皮放入懷中,腳步有些沉重地跟在龐統身後。路上,龐統咳血的次數越來越多,腳步越加踉蹌。最後只能在我的攙扶下,才走到他和水月合葬的地方:樹林深處,野花遍地都是,旁邊就是一條潺潺的小溪。
龐統的大哥默默地站在挖好的墓穴旁,滿臉的哀傷。
埋葬的地方十分簡陋。說是墓穴,其實就是一個深坑,水月換上一襲乾淨的水綠色外套,安詳地躺在那裡。龐統掙開我到攙扶,吃力地跳下坑,在水月的旁邊躺下,拉住她的手,笑著閉上眼睛。
我明顯地看到龐統在閉上眼睛的那一秒,心臟便停止了跳動。
龐統的大哥無力地跪下,淚如雨下,嘶啞著喉嚨喊道,「士元,士元,我的好弟弟……」
「龐大哥,節哀順變!畢竟他們都是笑著離開的,你也應該看開一些!」
龐統的大哥紅著眼抬起頭望了我一眼,無語地拭去眼淚,捧起泥土灑在死去二人的身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龐統的大哥硬是用雙手親自埋葬了至親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