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有沒有時間?有時間的話就出來一起吃飯吧。」慕容靜水笑瞇瞇地給齊東陽打電話。
齊東陽含著笑聽那邊說完後開口:「晚上嗎?晚上應該有時間吧。」
「那時間地點你來定,定好了跟我說一下就成了。」慕容靜水應了一聲,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做了個鬼臉,這樣就算是交往嗎?一起吃吃飯,說說笑笑,她主動,他接受……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不過……慢慢來吧,並不是所有的愛情開始都會一帆風順的對不對?
她喜歡齊東陽,得抓住機會。
而且他也願意接受她。
如今能找到一個自己喜歡、對方又願意接受自己的人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她找到了,應該慶幸才是。
齊東陽笑著掛了電話,慕容靜水就是有這樣的魅力,主動、積極,生機勃勃得像株生命力超級旺盛的植物,盎然春色無邊。
和他認識的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看向門外,隱約可以看到那枚翠色玉簪的主人埋首工作的樣子,認真而心無旁騖。
她怎麼可以這樣?
把自己保護得那麼好,一點兒情感都滴水不漏的樣子。
怎麼可以這樣?
她是怎麼做到的?
她究竟當他是什麼?
他霍然起身,大踏步朝她走了過去。
阮秋笛只覺得自己眼前彷彿有光線細明滅,抬眼,便看到齊東陽面色嚴肅地朝她走了過來,那一刻,她心跳如擂,不知所措。
耳邊彷彿有細細的聲音在唱,又彷彿如遊戲通關時的音樂聲在響。
登登登——
登登登登登登——
他想要做什麼?
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倆的異常,那一刻,只他們彼此,彷彿心知肚明。
阮秋笛幾乎要認為,他知道她的事了……
敲門聲突然響起,眾人詫異地回頭,就見一個男人懷中斜斜抱著一大束百合靠在門口對著他們微笑。
是個很斯文的男人,戴了副眼睛,笑起來的樣子很溫暖,暗色衣褲,整個人彷彿如包容一切的夜,深不見底。
他的眉眼並不俊美的過分,但是就是看著舒服,無一處不順眼,很有親和力的樣子。
他是誰?
那一刻,眾人不約而同在心裡如是反應。
花香幽幽,眾人看著那一大束似曾相識的百合。
他是……
「司駿?你怎麼會現在來這裡?」阮秋笛驚訝地看著他。
「山不來就我,我只好就山,」他半真半假地抱怨,看一眼茫然的眾人,打了聲招呼,「你們好。」
阮姐那個神秘的男人——FLOWERSPRINCE?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是他?
原來是他!
阮秋笛急急走了過去,低聲對他開口:「你來這裡幹嗎?我還在上班呢!」
「你也不來找我,我只好來找你了。」他低低一笑,將那花送到她手上,「喜歡嗎?」
阮秋笛悄悄回頭看一眼同事,咬了咬唇,「同事們都在看呢。」
「隨她們看去,我就是要她們都看到。」他笑吟吟的,看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齊東陽,這人他倒是認識,那天還送過他呢。所以他客氣地對齊東陽略略點頭示意。
齊東陽悵然若失,站在那裡沒動,回給他一個澀澀的微笑。
阮秋笛將那花接過來拉著司駿就朝門外走去,「你跟我出去說話。」
「難道我就這麼見不得光?」司駿笑著跟眾人示意,然後被她拉了出門,到隱蔽的地方去。
「你在說什麼啊?」她抱著那束花,瞪著一雙剔透如黑白水晶般的眼眸看他。
司駿心下不自覺地軟得一塌糊塗。
總是這樣,即便有再多抱怨,看到她的時候,卻總是會不自覺地替她找出各種理由來說服自己。
他這一生,栽定在她的手中,她卻毫不知情,纖弱的手總是緊緊握起來,不知道自己掌握的是他一生的幸福。
「秋笛。」他含笑看了她片刻,輕輕軟軟地開口。
「嗯?」她抬頭看他,不知道他要跟她說什麼。
他卻沒有說話,只是那樣含笑看著她,看到她漸漸覺得侷促不安的時候,才又開口喊她:「秋笛。」
「什麼事?」她低著頭,眼睛只在地上來回巡視。
「晚上,我請你吃飯吧。」他才開口慢慢地說。
她微一遲疑,他卻立即堵住了她的話:「我們已經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
話音裡居然被她聽出了一絲不忍睹聞的請求,阮秋笛抬頭看他,眸清如水,整個人恍如暗香疏影,過了片刻,略略一點頭,「好。」
他卻十分開心,頓時眉眼都舒展開去,「可不許反悔。」
「不反悔。」她笑著搖頭,卻暗暗心驚。
這世界上除了父母兄弟等至親之人,原沒有規定誰一定要對誰好,可是他這般,彷彿她小小一個允諾,便是一生一世的歡愉。
他這般愛她,她何以為報?
「工作還好嗎?」她輕輕開口。
「挺好的,一起合作的醫療項目也談得順利極了。」他笑著點頭,看著她長長頭髮挽成的髮髻,上面斜插的玉簪翠色慾滴,越發人如秋棠,朧煙似霧,單薄得像抹影子。
「你先回去吧,晚上再來接我。」她抬頭跟他說話。
「好。」他笑著,人卻沒有動。
她疑惑地看他,不安地動了一下,手裡抱著的花束的包裝紙便隨著發出「沙沙」的聲音來。
他突然朝前走了一步,將她連人帶花,一起牢牢地擁入了懷中。
「司駿?」她似是想推開他,他只好用了三分力氣。
聳在她耳邊低低開口:「秋笛。」
她停了下來,小聲地開口,語氣裡有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哀求:「司駿?」
他的一顆心一時輕飄飄飛昇,一時重重砸下,只覺得每根神經都被什麼的粗糙的東西扯磨得生疼,只好將她擁得更緊。
她無法掙扎,他的擁抱激烈而灼熱,彷彿被壓抑得太久而一朝爆發的火山。
這樣喜歡,卻總是這樣痛……
她淚流滿面,在他懷中無聲抽泣,只覺得整顆心糾結在一起,彷彿被看不見的刀刺得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司駿察覺到她的身子在懷中顫抖,只好輕輕鬆開手去,卻看到她淚眼P的樣子。
「對不起。」他只好拚命道歉,伸手幫她擦掉眼淚,「是我太孟浪了。」
不是因為他。
她搖頭,看著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彷彿有太多的委屈在這一刻全面爆發了一樣。
他幫她輕輕拍著背,心下默然。
「你……你先回去吧。」她低著頭從他身邊急急跑了過去,沒有直接進辦公室,反而去了二樓的洗手間。
她這個樣子若是進辦公室,說不定會被人以為是怎麼怎麼著了呢。
司駿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從自己面前消失,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要怎麼樣,才可以徹底打開她的心呢?
不是全憑熱情就可以走近她,她心裡,一定是有著什麼而難以開口的,究竟要怎麼樣,才可以讓她專心的,只看他一個人呢?
他終於走下樓去。
牆壁上,他的影子被拽曳出奇怪的形狀,朦朧又暗淡。
洗手間裡,阮秋笛看著鏡子裡濕漉漉的自己出神。
鬢髮上被濺上了水,一顆顆細密輕薄的水珠附在發上,輕絨絨一片。
她皺眉,鏡子裡的人也跟著皺眉。
她撇嘴,鏡子裡的人也跟著撇嘴。
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可是這樣的她,這一刻,她突然陌生到恐懼。
這不是她,不是她……
她到底是誰?
她能抓住的,又是什麼?
鏡子裡光線一暗,有人走進了洗手間,她慌忙抹了一把臉後從鏡子前走開,把那花也給抱了起來。
百合香若有似無地充斥她渾身上下,她如在夢中,腳步遲疑。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看到齊東陽正在說電話,修長手指抓著手機,斜依在牆壁上,唇角揚起,微微地笑,「說定了,我晚上去接你。」
語音輕快,面色溫柔,唇角弧度柔和,她立即明白過來。
他卻回頭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何,從她身邊走過,逕直要下樓去。
擦肩而過。
她只隱約聽到,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她耳邊「嘩啦」一聲後摔得粉碎。
他卻突然停住了腳,驚詫地回頭看她一眼,然後才走了下去。
他也聽到了嗎?
下午五點後。
「阮姐,來應聘的人找不到咱們公司。」還沒一會兒,就有人叫了起來。
公司裡因為業務拓展的關係,最近要招聘一些新人上崗,所以她們這兩天也正在忙這個。
她抬頭看了她們一眼,發現再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眼睛,才稍稍放下心來,剛才那群丫頭紛紛打趣她問她是不是被感動得哭了,她只好搪塞過去。
「跟他們說清楚公司的地址了嗎?」她問那個同事。
「說清楚了,可是那人找不到,」同事歎了口氣,「難道咱們公司就這麼難找?」
她突然想到之前自己上班時的遭遇,輕輕微笑,站起了身來,「我下去看看好了。」
「求之不得,謝謝阮姐。」負責培訓的同事正在忙著找培訓資料。
「不客氣。」她笑了一下,直接就出了門下樓。
沒有什麼,只有她一個人走在下樓的方向,腳步聲輕輕迴響。
心裡空蕩蕩的,彷彿所有的一切都被什麼掏空了似的,不過這樣也好,就好像有淚,卻不必擔心會因為淚太多會不情自禁地哭出來一樣,免得尷尬。
她多希望可以這樣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什麼也不用考慮、什麼也不用面對的時候為止。
可惜她只能走到一樓,就不得不停住了腳。
腳下是冰涼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似的。
隔著一扇明亮的玻璃門,齊東陽正在抽煙。
煙霧裊裊,他的臉便模糊不清。
對面是大片大片血色殘陽,他整個人靠在牆壁上,頭微微仰著,閉著眼睛,從額頭到下巴,弧度流暢完美得讓人幾欲落淚。
她突然覺得眼睛發酸,連忙掩飾性地低下了頭,開了玻璃門走了出去。
他聽到響聲,卻並沒有睜開眼睛,她先是朝外面走了走等了片刻,卻沒有見到來應聘的人,只好又走了回來。
他還是閉著眼,慢慢地抽煙,她拿出手機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去,才知道那人還沒摸清楚位置,只好再和她說了一遍,然後跟那人說好在公司門口等她。
她悄悄看他,他卻神色安詳自若。
時間可不可以在這一刻靜止?
沒有別人,只有她和他,在這樣的時間洪流裡,莫名地重逢在一起,即便他不知道也沒關係。
夕陽的光淡淡地映在他身上,彷彿可以發光發熱似的,再沒有一刻,比現在更讓人心醉了。
她看著他身後的殘陽,真的想要流淚了,卻又覺得微笑就好,要怎樣,才能把她此刻的感情盡數宣洩出來?
有煙草的味道傳來,她忍不住咳嗽了兩聲,他終於睜開了眼睛,只那樣看著她,直到她緊張侷促地低下頭去,才輕輕開口:「等人?」
「是啊。」她點點頭,佯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一樣。
他笑起來,把手裡的煙掐滅,跟她一起站在門口,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那個人……是FLOWERSPRINCE?」
「嗯。」她低頭看著腳下的路面出神。
「看來晚上是有節目了?」他笑著開口,似是在打趣她。
她忍不住開口:「你還不是一樣?佳人有約?」
他微微一愣,點了點頭,「是啊。」
她也跟著淡淡一笑,靠在牆壁上側著臉看那夕陽。
他沒有動,也靠在牆上。
過了片刻,她突然笑出聲來。
「笑什麼?」他問她。
「你說等下那個來面試的人會不會被我們嚇一跳,只是個小小的面試而已,居然要我們兩個一起站在這裡迎接她似的。」她笑著看他,目光交錯後立即跳了開去。
「也許。」他也笑起來,重新閉上了眼睛。
微風掠過耳邊,空氣裡似乎有廣玉蘭花盛開的氣息,看不到樹在那裡,卻依然能感受到花開的氣息。
他突然開口:「我想念你上次給我們帶的餛飩了。」
「那我做好帶給你。」她輕輕開口。
「好。」他轉臉看著她,微笑著開了口,「上次那個,也是你做的吧。」
她微有窘意,「是的,不過,我媽媽幫了我很多。」
他只是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古里古怪的。
「我們認識很久了吧?」過了片刻,他又問她。
「是啊,兩年多了。」她點了點頭,不明白他現在說這個幹嗎?
「我還從來沒有和同事一起看過夕陽。」他微微一笑。
「我也是。」她遲疑地看向他,卻見他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看著那夕陽,神色恬淡無比。
「真好看。」他似乎很有感慨,「我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夕陽了。」
是很好看。
她淡淡地揚起了唇角。
在別人眼中看來卻是極協調的畫面,雖然夕陽苦短。
「請問……」來人怯生生地開口。
阮秋笛回過頭去,就見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好奇地看著他們,她看一眼齊東陽,淺淺微笑起來。
夕陽苦短,這一刻,她卻依然覺得漫長到滿足。
醫院。
慕容靜水依舊陪著爺爺。
「回去之後記得好好訓練,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雖然她已經是一名成功的運動員,但是在他眼中,她卻還是那個不懂事的黃毛丫頭。
「好。」她頻頻點頭,左耳進右耳出,不然一定會被爺爺嘮叨到死。
「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記住,不要不當一回事,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努力,那麼別人更不會在意了。」他看著她繼續千叮萬囑。
「知道了,」她笑瞇瞇地抬起頭,「爺爺,我幫你削水果吃吧。」
「嗯。」固執的老人家終於在她的笑容裡妥協。
她的手指很細,也很靈活,水果皮削得薄薄的,卻並不斷,長長的一綹垂了下來,她看著只是笑,存心要削出一個完整的蘋果,這可是她的私人絕活,總是能一刀削出一個完整的蘋果來。
「你就喜歡這樣玩。」他看著慕容靜水無奈地笑了起來。
「哥哥也喜歡這樣說我。」慕容靜水淘氣地笑。
「芮瑾那丫頭還好嗎?」他開口問她。
「很好,大哥可緊張嫂子了,你放心,雖然爸爸媽媽不在家,不過大哥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細心著呢。」她笑瞇瞇地把削好的蘋果遞給爺爺。
「那就好。」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希望自己還可以看到新的希望的誕生,看靜水一眼,「你要沒事就回家好好歇著,手上的傷好了,就趕緊歸隊報到,別藉著這會兒工夫作亂。」
「我哪有,」她連忙叫屈,隨即又安撫他,「我知道了,爺爺你也要注意身體,我等下就走。」
「嗯。」他點了點頭。
「我出去洗下手。」她站起身來,推了門出去,然後再幫他輕輕帶上了門。
門關後,他輕輕歎了口氣,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照片看得出神。
照片裡的女孩面色微微蒼白,眉眼卻極黑,微微笑起來的樣子讓人無法不去憐惜。
如果她還在多好?
靜水,這個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孩子……
他感覺得到,他的日子已經沒有很長時間了,只有這件事,是他心頭無法抹去的傷,即便他在有生之年想彌補,想把那個離家出走的女孩子找回來,也已經沒有辦法了。
房間外的慕容靜水停下了腳步。
透過半開的窗戶,她能清楚地看到爺爺手裡的相片,更不會錯認照片裡的人是誰。
微微歎一口氣,爺爺當真是在想念堂姐了。
她在門外躊躇良久,直到爺爺收起照片,她才推門走了進去,對著爺爺微笑,「爺爺,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好,路上小心。」他點了點頭,看著她和靜水一模一樣的面容瞬間走了神,「清夷……」
「什麼?」她嚇一跳,這是爺爺這麼多年第一次喊她的真名。
「沒什麼。」他搖頭,「你回去吧。」
晚上的時候,她出去和齊東陽一起吃飯。
心裡很亂,卻依然沒有告訴他到底是因為什麼,這事兒不好說,所有的人都以為慕容家少的那個人是慕容清夷,又有誰想到居然會是滑冰選手慕容靜水?
要是被媒體知道了,不知道還會扯出什麼奇怪的事情來呢,即便是嫂子芮瑾,也是一知半解的。
她只跟他說外公想念堂姐了,「你不知道,我站在窗戶外面只看得眼睛發酸,彷彿一步也走不進去了。」
他看著她微笑,杯子裡的啤酒泛著琥珀色的光,有細小的泡沫地裡面翻騰升起落下。
「她和我長得一模一樣,那時候我們感情可好了,每次去她家裡,我們總是瘋在一起,所以她爸爸媽媽都說我們不像是堂姐妹,應該是親姐妹才對。」她不勝唏噓,依然記得把故事裡的靜水當成自己代入到裡面。
「一模一樣?」他心下微微一動,再說,到底誰是堂姐誰是堂妹?
「嗯,我們長得很相似,你看。」她把脖子上的鏈墜抓給他看,打開,果然,裡面照片裡的人恍如一對雙生姐妹花。
他的手一顫,幾乎抓不住手裡的玻璃杯,「可不可以取下來給我看?」
慕容靜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卻還是爽快地把鏈子取下來放到他手中。
齊東陽怔怔看著照片裡左側的女孩子。
面色蒼白的少女,瘦削,眼神卻像無聲的水,無邊無際的深沉,微微帶著笑,眉間卻有著淡淡的悒鬱。
彷彿背負了太多的不快樂。
這個……才是他的小姑娘……
靜水。
為什麼會是這樣?面前的靜水明明不是靜水,而去世的那個,也根本不是眾人以為的那個慕容清夷!
那麼他的小女孩兒到底去了哪裡?
「你爺爺現在怎麼樣?」他收斂了一下心內的悸動,把那鏈子還回給她,鎮定地開口,彷彿只是簡單的問候而已。
「還好,只是終究年紀大了,身上還有病,」她微微歎了口氣,「我們都知道,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
怎麼可以這樣?
他一定要去見他,要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到底真正的靜水去了哪裡?真的去世了嗎?他不知道,只知道報紙上當年只說是慕容清夷離家出走,然後尋找無果,最後認定死亡。
他不相信她真的死掉了,這絕對不可能。
可是為什麼,她不回家?他被強行送到北京讀書,以後的事他根本就不再清楚,原本以為他終有一天可以找回她,但是現在按照面前的慕容靜水所說的,她根本就是徹底地斷了跟他們的聯繫。
她到底去了哪裡?
她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由好奇,「你在想什麼?」
他回過神來,「我只在想,可惜我沒見過你堂姐。」
「嗯?」她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
齊東陽只好給她解釋:「我只是想看看,一模一樣的兩個靜水一起站在我面前時的效果一定很震撼。」
「你不是吧,」她笑起來,「你隨便找對雙胞胎不就知道是什麼效果了?」
「不一樣的,」他搖頭,「他們不是你們。」
她嫣然一笑,埋頭吃東西,心裡卻有微微的欣喜。
齊東陽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酒,透明玻璃杯裡的冰塊撞擊得杯子丁當作響,他只覺得心煩意亂,剪不斷理不清,讓人困擾,如走迷宮。
「你不吃點東西嗎?」她又抬頭問他。
「嗯。」他點了點頭。
她卻突然咬著筷子看著他笑起來,有點兒疑惑地問他:「我們這樣就算是戀愛嗎?我怎麼覺得和以前沒什麼分別?」
齊東陽笑了起來,這個靜水哪裡像他的靜水?這麼大膽直接,倒是阮秋笛還比較像一點………
他心下一緊,胸口不自覺地一窒,為自己突然想到她而驚異。
「是沒什麼分別,」他看著她微笑,「我們好像還是做普通朋友自然一點兒。」
「才不,」她大做鬼臉,「我的表白都已經說出去了,怎麼好收回來?」
這個理由也成?他哭笑不得。
「我告訴你,」她笑瞇瞇的,有點兒得意,「我是真的很欣賞你啊。」
「我有什麼好值得欣賞的?」他無奈地看著她笑。
「我想你做起事來一定很認真嚴肅,」她想起來阮秋笛之前告訴她的小道消息,「對不對?」
他略一點頭。
是吧,之前公司裡的人不都那樣說?
包括阮……秋笛,之前不都說她怕他?
「但是現在卻很無害,」她笑瞇瞇,「反正就是我們喜歡的類型,要是靜……清夷見到你,一定也會喜歡你的。」
他微微頓了一下,「那麼肯定?」
「當然,」她驕傲不已地宣佈,「我們姐妹倆的欣賞眼光一向驚人的相似。」
前一陣子公司裡突然很忙,也是,五月嘛,可以想像得到。
好不容易進了六月,打電話要求訂票的人明顯比之前少了許多,不過那沒關係,只要成交比率沒下降就好。
等到六月初把五月業績傳過去後,沒兩天總部就給了獎勵,她們這才知道,五月份她們居然拿了全國業績成交率的第一名,公司裡整個歡騰了起來。
「經理,你不請客嗎?」混熟了,終有人膽大起來。
齊東陽無可無不可地看她一眼,再看一眼躲在人群裡不說話只笑盈盈的阮秋笛,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行啊,沒問題,你們定時間地點,到時候我掏錢。」
「耶!經理萬歲。」眾人頓時喧嘩了起來。
阮秋笛不說話,只在人群裡笑吟吟地看著她們鬧他,目光無意中與他對視,她微微一笑,隨即低下頭去。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那句話來——似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不由自嘲,這話,怎麼聽怎麼酸。
「那撿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有人立即提議。
眾人也立即贊同,難得有膽子在太歲頭上動土,不一鼓作氣的話,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齊東陽連連點頭,「今天就今天吧,你們同意就成。」
阮秋笛看著他被眾人纏得沒辦法的樣子忍不住笑,他這個樣子,還真是可愛。
齊東陽看她一眼,微微低下頭去。
他似乎……太過注意她了。
晚上下班後,眾人下了班就直接打的奔赴戰場,有得吃有得玩,自然要積極主動一點才成。
去了一家地方小吃店,粽香排骨、三河小炒是兩道必點的,其他的大家按自己的喜歡隨便點了一些,眾人一邊說話一邊等著上菜,十來人吵吵鬧鬧的不亦樂乎,紀舫這兩天有事請假回家去了,所以今天就來了齊東陽一個男人。
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只好聽她們說話,本來想抽煙,可是一眼瞥見阮秋笛坐在他附近,想到她上次似乎對煙味敏感的事,他又忍了下來。
飯菜陸續端上來,眾人一邊吃一邊聊天。
有個同事正在嘮叨著她的煩惱事:「我最近快被一男人煩死了,猥瑣到了極點,他又不是沒有老婆,卻總是沒事給我打騷擾電話,我都快發狂了。」
「你不會折騰他嗎?」有人接她的話開了口。
「怎麼折騰?我都跟他說過好多次了,他每次都打著朋友間正常聯繫一下的幌子。」她忍不住歎氣,「真想打他一頓,但是我又打不過他。」
「我告訴你怎麼折騰,」有人笑著開了口,「你就半夜三更往他家裡打電話,如果是他接的,你就掛電話,如果是他老婆接的,你就哭吧,一邊哭還要一邊念他的名字,啥也不要說,而且喊他的時候尤其要深情一點,攢著勁兒哭,我保證,他第二天出現在人前的時候肯定掛綵。」
眾人聽完頓時嘩然,激動不已。
齊東陽想到那情景,忍不住替那可憐的男人抖了一下,果然,女人是惹不得的。
「還有幾招,你打電話給他領導,要是他領導接了,你繼續一邊哭一邊念他的名字,他要是還不倒霉的話,你就在他辦公樓下掏筆寫N遍他名字,再寫上『我愛你,我和孩子等著你離婚』,再不然,你就到處寫他的手機號,上面再補一行字,『激情少婦渴望情人』,我保證他手機被無聊人士打到爆!」那同事一邊說一邊叉腰狂笑,完全沒有半分淑女風度了。
開頭那同事忍不住拍案叫絕:「太猛了,我決定回家就這麼幹,不把他小樣地整死我就不罷休。」
齊東陽忍不住咋舌,怎麼同事那麼久,他就沒發現這群小女人如此生猛?
他左右顧盼,唯恐他也被她們來上這一招。
有人笑起來,「經理你放心,你算是好男人了,我們不會對你也玩這招的。」
阮秋笛掩唇輕笑起來,看著齊東陽一臉小生怕怕的樣子。
「經理是好男人?」有人問,「評判標準是什麼?」
「兔子不吃窩邊草唄。」那同事嬉笑著開了口。
眾人一想,也是,不由得都朝他看了過去。
「經理……」有人陰惻惻地開口。
「幹嗎?」他乾笑兩聲。
「咱們公司好歹也是環肥燕瘦了,你的眼光也太高了點吧?」有人不滿地開了口。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有人則好奇地趁機在老虎嘴上拔毛。
「老實交代!」這問題引起了眾人的興趣,於是立即就有人開始趁亂逼供。
「那個啊,」他笑著似真似假地開口,「不愛說話的,安靜的,害羞的。」
「切!大男子主義。」有人不屑。
其他人卻開始對號入座,不約而同地把目光對準一旁半天沒說一個字的阮秋笛,阮秋笛被她們看得不自在起來,只好開口:「看我幹嗎,你們知道他女朋友是誰嗎?」
「誰?」眾人的眼睛頓時放光。
「慕容靜水。」她微笑,看一眼齊東陽,卻見他手裡拿著啤酒,似笑非笑。
眾人再次喧嘩起來,終於明白什麼叫做會咬人的狗不叫了。
「那個……」有人疑惑地開口,「她是怎麼認識我們經理的?她看上我們經理什麼了?」
即便再無知,也都知道慕容靜水有多麼出名。
「就是,她那麼有名氣,而且長得又漂亮,怎麼會認識經理?」其他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這就是緣分吧,彼此遇上,便喜歡上了。」有人大發感慨,「經理真是幸運,有這麼好的女朋友。」
齊東陽只是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阮秋笛看他一眼,默默垂下了頭。
杯盤碗盞之間,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常。
她拿起杯子,倒了啤酒進去,泡沫很快地在杯口聚集,隨即慢慢消散開去,上下翻騰,直至淡化,消失不見。
喝進口中,只覺得微苦,沒有別的味道,她一直不明白別人為什麼總喜歡喝啤酒,現在想來,可能是因為裡面有種人生的味道吧。
都是那麼苦,無數細小泡沫在發生反應,如人生小小的磕絆,只有自己才知道有多麼驚心動魄。
她不會喝酒,第一次喝酒就被他撞到而且出了醜。
這一次,她卻是主動地拿起了酒,人說一醉解千愁,難道她極力壓抑的,便是千般愁嗎?
千般愁,唯心如秋蓮苦。
她終於再次醉倒了。
這次倒是很乖,什麼也沒做,伏在桌子邊睡覺,直到被眾人發現,看她面色緋紅,才知道她醉了。
「經理,我們都離阮姐家比較遠……」眾人算了一算,有些為難地看向了他。
「那……你們趕緊回去吧,遠一點的就打的回去,回來把發票給我,我給你們報銷。」齊東陽看了她一眼,「我來送她就好了。」
眾人這才盡興散場。
齊東陽結了賬回過頭來喊她:「阮秋笛,醒一醒。」
喊了兩遍,她才睡意朦朧地睜開眼睛看他,他正準備喊她起來,她卻對他一笑,朝他偎了過去。
齊東陽頓時覺得渾身都僵硬了起來,試探地喊她:「醒醒,我送你回家。」
她在他懷中無聲地流起淚來,淚水愈來愈多,漸漸濕透了他胸前的衣服。
怎麼可以這麼悲傷?
他感覺到她全身都在顫抖,彷彿受盡千般委屈萬般痛苦的人一朝脫困,渾身抖得厲害,他只好伸手輕拍她背。
她伸出手去,勾住他的脖子,與他唇齒廝磨。
他幾乎被嚇到,微微推開她,她卻又靠了過來,繼續吻他,那樣認真而專心。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再次拉開她。
「齊東陽。」她點頭,明明已經醉倒,卻還是清楚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為什麼……吻他?
他只好抱起她,匆匆出了飯館,夜色已深,路上卻依然有人,一路走過去倒也吸引了不少目光,他只好當作沒看見,她緊緊攀在他身上,溫熱溫軟,脂粉香酒香混成一片,醉了,卻還是勉強自己睜眼看著他,彷彿一閉上眼睛他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他打開車門正要把她放進車裡,手機卻響了起來,他只好讓她靠在自己身上,騰了一隻手出去接電話。
是慕容靜水,打過來問他在做什麼,他看一眼身邊的人,只好匆匆說了兩句就要掛上電話,阮秋笛卻在此時呢喃出聲:「東陽……」
「你那邊有人?」慕容靜水耳尖地聽到那邊女人的聲音。
「嗯,」他沒有否認,「是阮秋笛,喝醉了我送她回家。」
慕容靜水卻笑起來,「記得不要佔人家便宜哦。」
他忍不住被她一句話說得莫名心虛起來,只好說了再見再掛上了電話,然後就要把阮秋笛朝後邊座位上送過去。
她卻拉住了他不放,他也只好一起先上了車子後排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