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顧桃花誓 第8章
    風輕跟月白商量讓她與孫何見面之事,月白也拿不了主意。這些日子娘親似乎總盯著她,走到哪都有她的影子,除非風輕待在屋子裡。

    風輕也很苦惱,娘親明白她的心思,日後斷然是不會讓她出門的,現在連側門也有下人守著,她和篆香靠近一些都不行,她哪裡也去不得,又如何幫得上月白和自己呢?

    大哥在書院裡重振了風氣,關於月白與孫何的流言明顯淡了下來,雖然仍有人在私底下不服氣地談話,但終究獲得了表面上的平靜,爹爹的臉色也緩和了許多。

    爹爹那邊雖是緩和下來,然而她卻時時被娘親看著,不是讓她一天到晚待在閨房裡,就是讓她一遍遍地看《女訓》。待到三月初一入夜,夜色濃得化不開時,風輕的初一之約就這樣明明白白告破了。

    風輕剛想開口,月白的淚就落下來了。風輕的眉都凝緊了,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唉!

    「姑娘,你看這樣成不?」篆香靈機一動,湊近風輕的耳朵耳語起來。

    風輕的眉展了又緊,緊了又展,「這樣成嗎?」

    「不成也得成不是嗎?反正姑娘是出不去了的,還不如依奴婢所言。」

    「可,讓你這樣,豈不是……」

    「沒事,才一下下也不會如何嘛。」篆香笑嘻嘻的。

    風輕想想,怕也只能這樣了。遂叫月白寫了一封信讓她帶著,尋著機會帶給孫何。

    其實篆香說的辦法……風輕有些失笑,看著篆香裊裊婷婷地走向守門的小廝,這丫頭居然用美人計,虧她想得出來。

    不知那丫頭都說了些什麼,害得人家直搖頭、搖手、退後,那丫頭還不死心,衝過去一把抱住人家,從腰扣上一把扯下側門鑰匙順手朝後一扔,高叫:「姑娘,快點!」

    風輕扯起裙擺奔了過來,撿起鑰匙就去開門,沉重的門閂讓她使盡了全力。

    「不行呀四姑娘,您這樣小的如何跟夫人交代?篆香姑娘,你饒了小的吧。快鬆手,這個可使不得!」

    「四姑娘,您不能出去呀。四姑娘——」

    尖叫的聲音一下被篆香擋了回去,「好了,我和姑娘就出去一下,一會就回來,不會被發現的。不准去告訴夫人,要不我就說是你故意放四姑娘出去的,到時候,你就……哼哼。」冷哼兩下篆香掩著笑衝了出去,還順手把掛在門鎖的鑰匙甩給他。

    四姑娘在巷口喘著氣,篆香跑上前去嬌笑連連,「真的很好笑,我都沒發現自己這麼能幹過!瞧他那傻樣!」

    「你呀……」風輕想到剛才也不由得笑了。現在不管了,先把信交給孫何才是,至於接下來會如何,到時再說吧。

    一進鯉躍居,最為醒目的是四面牆上都留有曾住於此的歷屆考生的筆墨,洋洋灑灑滿篇,狂草飛揚連樑柱上都有,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鯉躍居的老闆挺會做生意的,若是留下這些墨寶的人當中有人中了狀元,他便可以借此作為招攬生意的籌碼之一,想想這可是狀元爺留下的,怎麼不讓後來的考生也來看看沾點福氣?

    鯉躍居大堂上樓正面處掛著大大的額匾——狀元彩。前面人頭攢動,吆喝不已,每到這種時候,京都大部分的人都會在這裡下注買狀元彩,無論熱門冷門,無論輸贏,熱熱鬧鬧一陣之後,又期待下次科舉的開始,平淡的百姓生活才又有了測試眼光的樂趣。

    問了掌櫃的,孫何出去了,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叫兩杯茶,風輕坐於角落慢慢啜飲,也唯有等了。

    旁桌的人在爭執,關於該把所剩不多的五兩銀子押在誰名下最為保險。

    「你瞧孫何不是得了個省元嗎?再來個狀元也是大有可能的嘛,我想押他!」

    「老哥,『連中三元』我大宋自開國以來就不曾有過,想那孫何哪來這等本事?我看還是押李庶幾,他可是公認的大才子呀。」

    「我看馬元也不錯,上次應試他也是熱門人選,可惜考前病了,我看這次還是他行。」

    「我說孫何好。」

    「李庶幾……」

    「最有可能是馬元……」

    「……」

    風輕揉揉額角。正當這些人爭論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一個冰冷而譏諷的聲音插了進來——

    「孫何算什麼東西,豈能與馬元相比?更別說拿來與李庶幾相提並論!」輕搖紙扇,來者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

    四周頓時靜了下來,大家看這位俊秀公子的模樣,看起來似乎很有見地的樣子,於是都想聽聽他的「高見」。

    風輕揉額的手停了一來,長長的袖子遮住了面孔,篆香也低下頭,一手抓起袖口撐著腮,狀似在看地上。

    「還想請教公子如何有此一說?」終於有人站出來問道。

    那書生聽了傲然一笑,「孫何雖中了省元,然此次會試錢易被黜眾所周知,錢易無論文采抑或是才思都比孫何更勝一籌,所以此次考試必是有失偏頗,也可以說是偶爾事件。我朝歷來有重視文人的才思快捷之說,試試看有多少狀元不是才思敏捷而出?殿試才是出狀元的地方,會試讓孫何中了省元不過是碰巧罷了。而李庶幾向來以才思敏捷之名揚之,故以為此次狀元非李庶幾莫屬。」

    此話一出,眾人大為醒悟地長長「哦」了一聲,又紛紛討論起歷來有多少位狀元是因為快捷而出。是啊,這麼看來確實是李庶幾中狀元的可能性要大呢。中了省元又如何,也不能代表會中狀元是不是?眾人有些熱血沸騰紛紛掏出錢來押在李庶幾身上。

    篆香暗中做了個鬼臉,偷偷看向自家姑娘,吐吐舌頭,這種人真夠厚臉皮的,自個贊自個!

    「咦,這不是李公子嗎?」掌櫃的認出了李庶幾。

    大家一聽,再看時果然是很有學問的模樣。於是一個個敬慕地都上去攀問,一時之間讚美稱頌之聲四起,直弄得李庶幾彷彿已經中了狀元衣錦還鄉似的。

    「學生從不把孫何放在眼裡,此次自當十拿九穩。」傲氣十足的話語在整個大堂裡清晰可聞。

    聽到這裡,風輕略為皺起的眉反而淺淺地笑起,「篆香,帶有銀兩嗎?」

    「只有五兩。」篆香摸摸腰袋,「還都是些碎銀。」

    這樣啊。風輕撫一下腰間,是前年大嫂送的如意玉珮,還是去「聚寶齋」訂做的,與月白一人一個。從腰帶上解下來,篆香一下壓住她的手,「姑娘想幹什麼?」

    風輕笑著搖頭,站起來對著掌櫃喊:「本姑娘以『聚寶齋』紫金如意玉珮一枚為彩金押狀元彩孫何孫公子勝。」

    紛鬧的人一下又安靜下來,在眾人都推崇的才子李庶幾面前居然有人另辟奚徑,這不得不好奇。回頭一看,喝,又是一位俊逸非凡的人呢。

    風輕笑盈盈地回視李庶幾煞白的臉還有吃驚的目光。紫金如意玉珮在眾人的眼下散發著溫潤青雅的光澤,惹得在場的人都小小地吸了口氣,這麼貴重的東西,剛剛這位姑娘說是要押……

    掌櫃的一聽一看,眼都亮了,「姑娘說用這紫金如意玉珮做彩金押孫何公子勝出是嗎?」他沒聽錯吧?

    「正是。」不容置疑的聲音。

    這下子四下裡又開始小聲議論起來,不得了哦,不是說李庶幾會勝出的嗎,怎麼這會偏有人用重金押孫何?一定是有什麼新消息他們不知道的。看來要重新觀察形勢才行。

    冰冷的目光盯著風輕,她是故意和他作對嗎?「姑娘以如此貴重之物押在一個文思才學不及在下的人身上,不免有失斟酌,到時候可別白白損失了上好的玉珮才是。」

    「是啊、是啊。」眾人附和。

    風輕輕淡一笑,眼波流轉把所有的人都攝入眼底,最後停在李庶幾臉上,笑意更深,「孫何在應試考生中脫穎而出名中省元,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咦?也是哦,這可是明明白白的證明哦!大家又都從剛才誓死站在李庶幾一邊轉成支持孫何了。

    李庶幾看著一切,鐵青了臉,一拍桌子,「省元如何?不過是一個笨蛋。」

    風輕「呵呵」一笑,竟有韓偵的七八分暢然與灑脫,「省元是不如何,但有些人畢竟連笨蛋也不如,也就只能在省元名號旁打轉。不過我想孫公子是決不會與你計較的,因為孫公子可是狀元之才,又豈能與你一般見識?」

    這話引來眾人一陣笑聲,李庶幾的臉紅白相迭,眼裡幾乎噴出火來,「蘇風輕,我會讓你後悔的!」說罷長袖一甩從人群中擠出了鯉躍居。

    在場的人一看,連忙紛紛掏出銀子押在孫何身上,看到白花花的銀子,掌櫃的嘴笑得幾乎都合不攏了,滿臉欣喜地哈著腰走到風輕身旁,「姑娘典押這個玉珮做彩金押孫公子贏是嗎?」見到風輕點頭,掌櫃笑瞇瞇地朝內大喊,「紫金如意玉珮,押孫公子。」

    有人順手接過風輕手裡的玉珮,呃,「公子?」掌櫃眼裡打著問號。

    來者發出溫潤而潛藏笑意的聲音:「這麼漂亮的玉珮姑娘還是收好,彩金就由本公子替這位姑娘出了。」說著便從袖裡掏出一張銀票放到掌櫃懷裡。

    掌櫃的一看,眼裡金光一閃,「謝過這位公子。」眼尖一瞄看到後面的人,忙笑著打招呼,「孫公子好,今天真是好綵頭啊。呵呵!」

    韓偵笑瞇瞇地把玩著握在手裡的玉珮,「姑娘可真捨得這麼好的東西?給孫何他怕是沒眼光欣賞,還不如送給在下。」

    風輕笑而不答,篆香卻早一步上前從韓偵手裡搶回玉珮,「哼哼,我們可是好不容易偷跑出來的,怎麼能讓你拿了姑娘的玉珮?」

    「好厲害的丫頭!」韓偵可惜地看著那枚玉珮,「風輕姑娘,你們是偷偷跑出來的?」

    「嗯。」風輕看看沒什麼精神的孫何,「孫公子,初一那天失約實在對不住。不過三姐有讓我修書一封給你。」

    「信?」孫何一下眼亮起來。

    「嗯。三姐說她明白公子的心意,還說讓公子不必牽掛,一切以考試為重。」

    孫何急急地接過信,剛想拆閱卻在看到風輕及韓偵時臉一下紅了,「我、我……」

    韓偵突然用力一拍差點讓孫何的話給哽在嗓子裡,笑道:「回屋裡去吧。」

    孫何靦腆一笑,對風輕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回頭堅定地道:「替我跟月白姑娘說我一定會考中狀元的,絕不辜負她。」說完傻傻一笑上了樓。

    風輕眨眨眼,「其實,孫公子還是挺可愛的嘛。」

    「是嗎?」韓偵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風輕問。

    「當然啦。」風輕點頭,「要不三姐能為了他茶飯不思?」

    「哦,這樣啊。」韓偵微微側過腦袋像是在想事情,「本公子什麼時候也能讓哪家姑娘茶飯不思就好了。」

    「你美。」風輕啐他,然後又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韓偵也笑,「初一時在『靜蘭寺』沒看到你們就知道準是出不來了,但我想你總會來送個信什麼的,果然猜中了。」

    「不想看三姐如此不安難過,而且也免得孫公子擔心不是?噢,孫公子近來如何?」她回去還要跟三姐說呢。

    「除了偶爾發呆,其餘都挺好。」韓偵想想又補充一句,「考上狀元不成問題。」

    「你這麼替他保證?」風輕故意問。

    「月白姑娘確實也是動力之一,然十年苦讀,這試自然是為了自己去考的,這一點相信他自會有分寸。」

    嗯,確實呢。

    「對了,你們是如何出門的?」

    說得這風輕忍不住笑了,「美人計,篆香使的。」說著就把近況和如何得以出來的過程一一道來。

    聽完這些,韓偵道:「丫環如此姑娘則可想而知了。難怪適才在下看到一位姑娘手持紫金玉珮立於大堂,秀髮飛揚,衣袂飄飄,綽約自信的風姿不知迷惑住多少人。」

    哪有這麼誇張!但風輕還是被韓偵的話引得眉眼彎彎起來,露齒一笑,「那麼……也迷惑住公子了嗎?」

    眼一亮,韓偵淡淡地搖頭,然而眼中卻傾瀉了過多的笑意,喜悅的眼眸散發無限光彩。細看她臉上漸漸泛起紅暈,他傾身向前立於耳畔,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發,「我從不迷惑,只是……」潤雅有聲而又無聲,「輾轉反側難安。」

    微微側過身子,對上他的眼,風輕止不住地臉大紅起來,染遍額角與眉梢,往後退了一步,再退一步,垂下眼、一跺腳、一扭身,「篆香,我們走。」說著便小步越過韓偵朝外奔去。

    什麼?篆香還弄不懂為什麼就看到自家姑娘好好地就跑開了,連忙也跟了出去。在跑之前還不忘快速地掃一眼旁邊的韓公子,竟也有淡淡的紅暈爬上他的臉。姑娘和公子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篆香試著推門,門「吱」的一聲開了,而且沒人,高興地招手讓風輕進來,主僕二人一步兩步三步小心翼翼的,終於無驚無險地穿過後花園。相視笑起來,成功!

    篆香笑嘻嘻地推開房門,還沒來得及把一臉笑容整個展開,就僵在半途中,聲音抖抖的如風中落葉。

    「老……爺、夫……人。」

    風輕也霎時白了臉,屋裡除了爹娘,還有姨娘、月白、大哥大嫂、二哥。可奇異的,她竟沒覺得害怕,雖然手心裡冒著汗、雖然心跳得飛快、雖然她幾乎不敢正視爹爹的眼光,因為心裡有一種釋然的情緒在裡頭。她微微地欠身問安:「爹、娘,孩兒回來了。姨娘好。」

    爹的聲音並不像她所想像的那般嚴厲:「從哪回來?」

    「鯉躍居。」

    「幹嗎去?」

    「沒幹嗎。」

    「沒幹嗎?可是月兒說是她讓你替她送信給孫何的?」

    風輕看看月白慘白的臉,平靜地開口:「不是。這是我的主意,不關三姐的事。」

    「你好大的膽!居然還敢撒謊!」蘇院士暴喝出聲,連同桌子也震得「嗡嗡」響,「父母教給你的禮教之理都忘了嗎?」

    「爹,有話好好說……」大哥大嫂及二哥忙勸道。

    「孩兒不敢忘。」風輕小聲地回答。

    「沒忘最好。那你可知自己有錯?」蘇院士平靜地指出。

    「孩兒知錯。」

    「錯在哪裡?」蘇院士似乎不願放過女兒,一再問下去。

    看著爹爹的威嚴模樣,風輕吸氣,壓下心底的不安,「女兒錯在沒有得到爹娘的同意就私下去了。」

    「還有呢?」

    「就這一條。」她細細想來只有這個,其他的她並不認為是錯。

    「月兒的事你怎麼說?」

    「三姐與孫公子兩情相悅,女兒雖然讓他們私下見面,並為三姐傳信給孫公子,但卻事事正大光明,發於情止於禮,絕沒有敗壞蘇家的門風。」

    蘇院士冷著臉看著女兒,沉默不語,大家也不知該不該出聲,都屏著氣息等待院士的最後定奪,也都為風輕捏了一把汗,尤其是月白,長長的指甲陷進肉裡也不自知。

    突然,院士高喝:「來呀,把篆香那丫頭拖下去仗打十下。」

    篆香一聽整個人都軟了下來,「老爺,你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風輕一驚,更快攔住要帶走篆香的小廝,聲音雖隱隱戰慄,卻異常清晰:「爹,這一切都是女兒的主意,與三姐無關也與篆香無關,你要責罰就罰女兒好了,不要為難篆香,她什麼都不知道,平日裡都只是聽女兒的吩咐行事。」

    蘇院士看著風輕的舉動也不惱,只是表情不變地看著她,高深莫測地看不出意欲如何。半晌後蘇院士站了起來,驚得蘇夫人以為老爺會對女兒做出什麼不智之舉來,忙叫住老爺:「老爺你……」

    蘇院士站在風輕面前,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風輕困難地吞嚥,張開攔阻的手微微地抖著……

    蘇院士的眼閃了一閃,平靜地扔下一句話就走了——

    「這一次就算了,下次若再犯就至此不得再踏出房門半步。」

    不僅風輕,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爹爹就這樣不追究了嗎?蘇夫人一看老爺走了,忙叫人退下,末了說一句「聽見你爹說的沒有」?也就快快地跟著老爺出去了。

    月白嚇得不輕,什麼話也說不出,給姨娘扶著回房去了。大哥二哥沒說什麼,大嫂走之前對她眨眨眼。一下子,房裡又恢復了平靜,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而已。

    風輕望著園內的黑暗深處,爹爹是什麼意思呢?她有一種錯覺,覺得爹爹並不像生氣的樣子。會是她以為的這樣嗎?

    接下來的日子,風輕果然是老老實實地待在繡房裡學針織女紅,要不就是在琴房裡彈琴。但還是把孫何的消息傳予月白聽,月白又展了笑顏,她也跟著高興。嗯嗯,真的高興。

    若是娘親沒有監督著她,就待在屋子裡練字。

    整卷整卷地寫,一遍又一遍地寫著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這一次韓偵來拜見蘇院士是先下了帖子的,所以蘇院士啜飲著上好的龍井等著他。問明來意,韓偵也簡單明瞭地直言。

    「如果孫何果真能如公子所言考中狀元而又有這份心的話,老夫也自當把月兒許配給他,同時也會應充你與輕兒的事情。」蘇院士飲著茶,說著話的同時眼睛卻直直地看著韓偵的反應。

    韓偵正色,「院士誤會晚生的意思了。」

    「哦?」蘇院士狀似漫不經心,半垂下眼像是在品嚐茶水的甘美。

    「孫何與月白姑娘之事若能順理成章晚生自當是歡喜的,但,晚生所要追求的並不任憑依其他人的成就來達成。」

    院士不做聲,韓偵接著道:「無論孫何能否高中,我對風輕姑娘的決心也不會因此受到任何阻撓。」

    「公子此言是在擔心孫何的能力嗎?」

    「當然不。」韓偵道,「晚生有自己的幸福,有自己想予之幸福的人,所以這要靠晚生自己來努力爭取到。這與任何人都無關,與孫何無關,與孫何能否成為狀元無關,甚至也與風輕姑娘無關。」

    「與老夫也無關嗎?」蘇院士冷冷地說。

    「是的……無關。」韓偵氣定神閒地說。

    蘇院士靜靜地打量眼前的年輕人,「軍制革新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無論如何自是要竭力為國家效力。」韓偵不變不驚地答,「即便刀光劍影、即便血腥殺戮,也要努力保全自己,因為,有要予之幸福的人。」

    不驚不變的幸福啊!蘇院士站起來走到韓偵面前,韓偵也跟著站起來。再一次深深打量這個年輕人,蘇院士撫著鬍鬚,慢慢跺回內堂,簾卷、簾垂,留下一句話來——

    「這樣的勇氣、執著……許你二十日之後帶著這兩樣東西來我蘇家吧。」

    淳化三年三月十二,朝官陳靖提出為防止殿試之中有考官徇私,建議考生必須把姓名遮掩起來,這麼一來在批閱考卷時就不會有失偏頗了。太宗皇帝應允,即令禮部制定了「糊名考校」的辦法。

    淳化三年三月十八、十九、二十,科舉選拔殿試開科,太宗皇帝親擬《莊子·寓言》之「卮言日出」為第一天開考賦題並親臨講武殿閱卷。

    「『卮言日出』很難嗎?」月白問。

    「相當冷僻,許是讓大哥來應怕也是不知如何下筆,所以很多考生不知如何破題而難以下筆。」蘇硯自知妹妹心急,一一作答。

    開科第一日,一個時辰剛過,其他考生尚在苦思之時考生李庶幾已率先交卷,其他人見之也紛紛倣傚,以至二日、三日開考考生也都匆匆開篇成章交卷。

    風輕與月白互看,月白急著問:「那孫何公子有沒有……」

    「他倒是沒有,大概三個時辰才出場。」蘇硯早知家中兩個妹子定是坐立不安,一早得到最新的開科消息就馬上回來跟她們說了。

    「二哥,你說會不會……」月白眼神一暗,就怕孫何沒有把握。

    風輕拍拍她的手,溫和地笑,「不會的,孫公子一定會高中的,相信我。」

    「但……願如此吧。」月白喃喃道,她的心從殿試開科第一天就一直在緊張地跳動著,害怕的感覺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

    「怎麼感覺像是小妹在中意孫公子一樣?月白,你要有信心。」蘇硯忍不住說道,風輕作為推波助瀾的人總是自信十足,相反她這個當事人卻總擔憂不已。

    「二哥……」風輕與月白一齊喊道,一個是不依,一個是猶豫。

    「呵——」蘇硯溫和地笑,想到什麼,「爹說兩位妹妹從今日開始不用禁足了,想去哪裡就讓二哥帶你們出去看看熱鬧吧。」

    「嗯,我想去街上走走。」月白紅著臉先說。這個時候大多考生都在等放榜,相信在街上可以碰到他。

    「小妹呢?」

    「我不去了,就在院裡待著。」風輕淡淡地笑。

    看著三姐與二哥一同出去,她也慢慢地走在書院裡。

    三月底的風夾著暖暖的陽光,滿院的野生水仙展開深綠的葉條……光禿的箭靶,那寒光一射,那破空「咚」的一聲……是如此清晰呵……呵,這便是自己一直以來想要的心情呢……這樣的心情……

    「姑娘講的可是指愛情?」

    ……

    呵呵,它不若二哥若有若無的傾慕,不若三姐揪心的對望,可是呀可是,輾轉反側難安——風輕知道這樣就好——這樣剛剛好——真好——剛剛好——

    站在白玉階的第一層上,她從來沒有認真走過這白玉階呢。足足有一百零八階,通過這一百零八階便可通往聖學之堂,風輕回頭去看那海藍額匾,折射而來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她半垂眸子轉而面對熱鬧非常的玄武大道。

    真是特別熱鬧呢。一群人圍在一起,大聲地賀喜、笑鬧、叫囂,其中一個是最為得意、飛揚的,他看到她淡笑的模樣,他是如此傲慢地、睥睨地打量她,他高高地騎在馬上,驅馬過來俯身傲然道:「我說過——我會讓你後悔的!」

    半睜眸子,是不變的笑,「哦?」她掃一眼他旁邊的下人,拿著黃燦燦的匾子,還有一擔又一擔的賀品。

    他看她一一看過後又得意地道:「甕中之物定是要做準備迎之。」

    風輕淡淡地笑、淡淡地搖頭、淡淡地開口、淡淡地走開:「我只知道,狀元彩我是贏定了。」

    「是嗎?你就這麼相信孫何?」

    相信孫何?風輕側過臉看著來人,相信孫何嗎?不,這與孫何無關,她相信的自始至終只有一人。她相信的是韓偵。看一眼青藍的天,淡淡地笑,她相信的只有韓偵一個人。

    冷冷不屑的笑聲在背後響起:「蘇風輕,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後悔?才不呢!

    晚膳時,大哥哼道:「李庶幾沒等傳臚、張榜就大肆張羅為及第做準備,這事都傳到朝官那兒去了,更令朝官們反感。」

    「大哥,我聽說前次李庶幾等人在『惠餅樓』賽詩一事也傳到考官們耳朵去了,是真的嗎?」二哥好奇地問。

    大哥點點頭,「聽說禮部已把這事上奏皇上,皇上聽了大怒。」

    二哥搖搖頭,唉,皇上大怒呀……

    「不確定之事不可亂說。」爹爹開口,然後放下筷子,想了想狀似隨意地開口,「趙丞相已草擬了革制軍制之事呈報皇上,想來近日軍中軍制必有大變動,雖然這與我等無關,但地處京都,必會看到將帥調動的大場景了。」末了還加上一句,「這是昨日從韓副都檢點口中得知的。」

    風輕愣了一下,二哥已問道:「爹,你去拜訪韓副都檢點?」

    「沒有,韓副都檢點剛下朝回來在路上遇上了。」似乎爹爹沒有再說下去的打算,也不看風輕繼續用膳。

    二哥對她眨眼,風輕心一跳,轉眼一瞥看到大嫂也對她曖昧地笑,呼,風輕幾乎把臉埋進飯裡,心思混亂。爹爹這話莫不是……

    而後慢慢得知此次趙丞相提交的軍制改革當中有關禁軍方面的是:禁軍不再設置最高統帥,罷去殿前都檢點、副都檢點及侍衛馬步軍正副都指揮使的職位,而且把禁軍兩司分為三衙,即殿前司與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鼎足而立。

    但,韓家的調動最終會是如何呢?

    韓偵又會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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