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顧桃花誓 第3章
    你就這麼確定蘇府就我一個姑娘?風輕還記得自己的原話,還有當時傻立當場的韓偵呆呆的表情,想起來就覺得有意思。

    弄了老半天他也沒跟孫何問清楚孫何心儀的人是誰,只道是「蘇姑娘」,卻不知這「蘇姑娘」有二。

    後來爹爹問及她與韓偵相處的情況,她只是簡略地說了些,這時娘親過來睨了爹爹一眼說什麼門下省給事中有意撮合與韓府的婚事,讓爹爹別瞎操心等等之類的話。風輕當時一時反應不過來,竟沒想到爹爹讓她招呼韓偵還有這層意思。

    她與韓偵?唔,感覺怪怪的。

    韓偵與門下省給事中的女兒?唔,感覺更怪了。

    過了幾天韓偵果然來書院上課,每每用膳時會聽到爹爹論及。前日在後院偶遇他與孫何,說是來拜會爹爹並為一題想請教爹爹,孫何似乎知道韓偵錯把她當做月白的事,顯得頗為不自在而一副難為情的樣子。韓偵仍是韓偵,似笑非笑的面容,還順道跟她要走那支桃花簪,說是替她修補。

    走前孫何還吞吞吐吐半天,連臉也漲紅了,好不容易才說了句月白姑娘是不是病了。

    月白近日確實是眉頭不展的,去看她時也總躺在床上,玉爐那丫頭總說是風寒,吃了藥也不見好,這會兒對著孫何期盼的目光,風輕只是淡淡說聲沒事,是因天冷所以才不出房門的。當她看到孫何頓時輕鬆一下的表情竟也莫名地輕鬆起來,轉過身子發現韓偵含笑地對著她眨眼,像是洞察了她的心事,看到她猛地紅了臉,他竟一副高興的樣子。他就那麼愛看她臉紅嗎?怪事!

    不過,自韓偵來了李庶幾那些學子們就不再欺負孫何了,不過卻有意無意總會在韓偵面前賣弄文采,大有一副不把他看在眼裡之勢。韓偵雖然也飽讀詩書,但畢竟身為武將,詩詞文章自是不能與李庶幾相比,不過,韓偵倒是從不與之計較。當爹爹說起此事時也頗為欣慰的模樣,說他頗有大將之風。看樣子,韓偵倒是深得爹爹的賞識,常邀請他上後院來閒聊國家社稷與科舉方面的改革等,連帶的,連孫何也成了後院的常客。也因此,風輕和韓偵也就漸漸地熟悉起來。

    韓偵交抱著手臂,臉上掛著慣有的笑容,倚在迴廊柱上,長長的白色秀巾垂於胸前,倒顯得十分儒雅。風輕坐在亭子裡,捲起了書冊站起來衝他微微一笑,一絲陽光照到她的裙擺下方,淺黃的裙衫映襯著淡淡的白。

    「姑娘,」韓偵姿勢未變,笑意深濃地開口,「春風暖人明媚無邊,可否容在下一邀姑娘同游?」

    風輕負手一放,盈盈而笑,「無限春光,但求同路人。」

    天氣真的很好,連風都是暖洋洋的,吹在嘉陵湖面上,碧波蕩漾,風輕感受著被微波推瀾而輕輕晃動的船身,人有一種輕飄飄的新奇感。

    「我從未乘過船,若不是你,我想爹爹也不會這麼輕易讓我出門的。」她想想又說,「大多尋常百姓家裡的女子是可以常出門的,不若官宦家的小姐那麼多的限制。」

    「怎麼,感覺慶幸認識了在下嗎?」他笑,坐在她對面,指著桌面的棋,「姑娘可有興趣對弈一局?」

    風輕三指輕捏起黑子,淡淡地掃了一眼韓偵,笑,「你該慶幸我略通琴棋書畫。」說著黑子先行落於左上。

    「姑娘好口才。」韓偵白子落於右上,「卻不知姑娘如何看待自己的棋藝?」

    風輕再落黑子,無半絲猶豫,「差。」

    差字一出,兩人不由一笑,她再道:「如說幸運也只是因為身處書院不免多看兩本閒書識得幾字而已,這麼想來確實不如那些百姓女子自由自在地好。」

    「姑娘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他進一步追問。

    看著手裡的棋,她思量片刻,「應說是尋求一種自在的心情。」

    「自在的心情、憑感覺而擁有希冀的心情……姑娘的話頗有道理,不知是只有姑娘有此心意抑或是大多官家小姐也會有這等心情?」

    「我想是大多女子的想法,或許還未來得及有這樣的想法,抑或是還未來得及想為什麼的時候便已遵從父母之命出嫁從夫,至此過著相夫教子的生活,也就漸漸地淡忘了,或者說以為最初的心情與想法也是這樣的生活了。」話說完,風輕有片刻的恍惚,一時之間似乎連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的話,這只是突然間而來的想法,就那麼直接地說出了口。

    韓偵默默地看著她,眼裡透著新奇的光彩,緩緩地道:「姑娘講的……可是指愛情?」

    愛情?風輕一下怔住了,是愛情嗎?只一下她有些瞭然,原來,她想著二哥的變化的心情,想著自己也能有的那種心情——竟叫做愛情?!雖然她不太確定、雖然她一時不完全能理解,但卻深深地意識到這似乎與娘親說的相夫教子不同,不是什麼相敬如賓,不是什麼相處久了,生兒育女了,有了骨血的維繫就自然會產生感情的說法。這樣想著抬頭看見韓偵的眼時,她又不免地紅了臉,竟不知如何答他,吞吐了一下才說:「興許如此。」

    「在下並無他意,只是聽了姑娘的言辭自然而然想到的詞語,而權當姑娘說的就是一種嚮往或是叫做愛情的東西,那麼聽起來也確實可貴。」

    「嗯。」風輕低下頭,眼只看著棋盤。

    「蘇姑娘,」韓偵道,「不知姑娘可認為這麼可貴的東西是否應給予人期望,或是也會給予那些已有了期望的人以幫助而獲得這份可貴呢?」

    風輕的黑子輕輕點在棋盤上沒有落下,「我道韓公子今日怎有如此雅興約小女子來這嘉陵湖上遊船對弈,卻原來另有他意。」

    「呵呵,姑娘誤會了。」他已略略知曉風輕的性格,明淨的心思下面不會有什麼介意之說,頗為乾脆,「只是不過覺得姑娘身處書香門第卻對愛情有著自我的獨特見解,想來其他姑娘或許也會有這等希冀,一如……」他停了一下,才道,「月白姑娘,想必都會是能夠珍惜這種情感的女子。」

    「月白比我聰明。」風輕淡應道。

    「不,」韓偵道,「風輕姑娘已是我所見過最為靈慧的姑娘。」

    風輕笑,落下子來,「公子既是如此抬高小女子,那請公子將來意直說吧。」

    韓偵笑道:「前日孫何又喝得一塌糊塗,一直叫著月白姑娘的名字,醒來時卻只會發呆,把他揍得鼻青臉腫也沒反應。」

    「你打孫公子了?」風輕吃驚道,看到韓偵點頭她仍是不信的樣子,他看起來一點不像會動粗的人。

    韓偵挑眉,「因為來書院的緣故所以才是這一派斯文裝扮,平素並不是姑娘所看到的模樣。」

    是嗎?從她認識他就一直見他是直裰長衫秀巾飄搖的,總帶著浮華的氣息,不免讓人聯想起世家公子的驕縱與文弱來,雖然看過他的執弓挺秀之姿,而要把打人動粗聯繫在他身上,她……實在沒法想像。

    「還有半個月就會試了,倘若孫何一再如此頹廢下去,別說考取功名,只怕會從此一蹶不振,所以才冒昧前來求姑娘幫忙。」

    「如何幫呢?」

    「讓他見月白姑娘一面。」他沉聲道。

    什麼?風輕險些跳起來,讓月白和孫何私下裡見面?這、這怎麼可以?這等於讓他們建立私情,若是被人發現,月白的清白可就毀了。

    「這不行。」她回絕他,「你知道沒得到父母的同意便與男子在外面相會,會有多大的不妥?」

    「那我們呢?」

    「我們?」風輕愣了一下,看向韓偵時略略皺眉,「我們怎麼一樣?我們是朋友,如果你把我當做朋友的話。而我若不知道孫何對月白的情感還好,這樣自當是朋友見面罷了,可我卻是知道孫何對月白的情感,我這樣做,等於是縱容這種行為,這絕不行!」

    韓偵默默地看她,良久才道:「為什麼不行,你可以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我明明知道卻又如何當做不知道?難道視若無睹?」

    「如果說,」韓偵壓低了聲音,「如果說月白姑娘也對孫何有意,你就這樣看著兩個人痛苦下去?」

    月白……「可是……」

    「你想,若是孫何見著月白姑娘從而振作起來,考取了科舉走上仕途,從而向令尊提親,這麼一來不就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不就成了皆大歡喜的結局?」

    科舉、仕途、提親,是有聽篆香那丫頭提過,但是,這樣對於一個女兒家的聲譽會不會……太草率了點?

    「有了這種心情卻仍然要漠視它的存在而讓它漸漸淡忘掉,從此過上父母安排好的生活,剛才姑娘說過的話難道忘了?」

    「我……」風輕啞言。是的,自己不是說期望著有這樣的心情嗎?

    自在的心情……或者更明確些,是——自在的愛情的心情。

    韓偵看著風輕沉思其中,而後又漸漸舒展的眉,隨即說道:「就說是來遊湖好了,不會出事的。」

    風輕盯著韓偵半晌,才怯怯地道:「你保證?」

    她的模樣……韓偵愣了一下,旋即笑開了,「是的,我保證!」

    「爹爹,韓公子約了女兒去嘉陵湖遊船,不知爹爹意下如何?」風輕低垂著眉眼,問著要起身回書院的父親。

    「是嗎?」蘇院士轉過身來對著她,「整日悶在家裡也該去外面透透氣的。去吧。」

    「謝謝爹爹。」

    「不過,女兒家的要懂得矜持與禮節,舉止端莊,切不可讓人家以為過於輕浮,知道了嗎?」自己的女兒自己多少是瞭解的,但這話還是要交代的,雖然私下裡他也希望風輕與韓偵走得近些。

    「女兒知道,」風輕輕柔地答,「正因如此,女兒覺得單獨與韓公子出遊讓多舌之人看了未免會有些閒雜碎語,故而想邀三姐同往,這麼一來則可避免不必要的誤會。」

    「月白?最近不是身子骨不好嗎?聽她娘說整日躺在床上,成什麼樣子?」

    「三姐就是常不走動才會落下病的。」

    蘇院士撫著鬍鬚,「這樣也好,就讓月白同去吧。」

    「女兒謝過爹爹。」風輕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暗裡吁了口氣,握一下拳,到裡院找三姑娘去了。

    有的時候自己想著是一回事,可真真切切地擺在自己面前後又是另一回事,竟是這般強烈地帶給風輕不一樣的感覺,月白從原先的驚訝、扭捏、羞紅,到欣喜、堅定與釋然,這都與——二哥的完全不同,至少是與風輕看到的不一樣,也確實與二哥喜歡上陳醫官女兒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也許她這樣做是對了,自月白睜大眼聽著她的提議及後來答應出來時她就明白月白也是在乎孫何的,只是,他們什麼時候認識的,她怎麼從沒察覺出半分呢?

    坐在船頭,感受著徐徐微風,風輕竟有些許的失落,卻說不出為何。

    剛才他們兩人看到對方時就這麼癡癡地望著,似乎天地裡只有他們,早就忘記了她與韓偵還在身邊。看他們的樣子,風輕的臉竟比月白的還要紅,要不是韓偵拉她出來,她只會呆呆地站在當處任心跳與月白的一樣加速。

    也許韓偵說得對,這樣做是對的。

    這樣想著,心情也漸漸沉靜了下來,感覺出奇的舒服,看看旁邊的韓偵,韓偵也在看著她,她微微閉上眼看向前方,「我想你是對了。」

    「這一切都要感謝你,嗯……大義滅親。」他笑笑。

    大義滅親?思及自己原來的態度,她不由得也笑,「嗯,想來覺得自己挺偉大的。」

    「不知兩人都說什麼?」韓偵道,「稀奇著呢,從未見過別的男女如是,不免好奇起來。」

    「我也是。」一直養在深閨裡呢。

    「我從十二歲就開始跟著爹爹進入軍營裡生活,十四歲正式編入兵部,後來調任進侍衛親軍,十八歲升任副部署至今一路走來倒也還算風順。」

    風輕有些稀奇,「十八歲就任副部署,很厲害了。」雖然她不太確定副部署有多大,但年紀輕輕就能擔任官職,總是挺了不起的事。

    「呵呵,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有參加戰爭哦。」

    「是嗎?」確實是不信呢。他看起來總有股富家公子的浮華之氣,一點也不若她以為的軍人該有的冷冽與肅然。

    「嗯,」韓偵思緒沉澱下來,「雍熙三年的幽州一戰,那次我只是站在爹爹的身邊,年紀尚小基本未參與戰事。後來在端拱元年的唐河一戰及二年的虜軍戰,因為作戰還算英勇,不過,可能也是因為我爹的關係,所以此後陞遷都挺順利。」

    「戰爭……很可怕吧?」風輕有些猶豫地說出,她知道一些有關爭奪燕雲十六州的戰事,近二十年北部一直戰爭連連,但,只是聽父親提及,從未感受過戰爭的可怕,所以聽韓偵說來總覺得遙遠。

    「嗯,是很可怕。」韓偵沉浸在回憶裡,面容是安靜的,然後卻是極淡地一笑,「以前年紀尚幼,身處戰場反而沒覺得可怕,事後想起來時反而後怕起來。如果可以,我不願回憶起過去。」

    風輕看向他,默不作聲,而後輕輕地歎息。

    「幹嗎?有什麼可歎?作為軍人自是要打仗的,而且這是本分也是責任。」他雖笑著,卻是肺腑之言。

    「沒有,只是聽你這麼說感覺自己很渺小。」

    「哪來這種說法?所謂女子男兒的不同也就是說女子有女子的責任,男子有男子的責任,這個不好拿來比。」

    「那,女子的責任是什麼啊?」風輕問道,同時還眨眨眼,雖是不解卻又滿含笑意。

    「啊?女子的責任呀,那不就是……」是什麼呀?兩人都互瞪著對方,突地,他靈光一閃,「呵呵……相夫教子。」

    「嘿,相夫教子呢!」

    兩人同時說出,不由得相視一笑,繼而又隱忍不住地暢笑出來,好不容易止住,韓偵笑道:「那天的愛情論調。」

    沒錯,是那天的愛情論調,風輕眼彎彎的,晶亮而清澈,「嗯,是那個愛情。」

    韓偵的眼也亮起來,在明媚的春光下湖煙裡,竟帶著一種近似燙人的溫度,「姑娘認為愛情會是什麼模樣?」

    是呢,愛情是什麼模樣呢?「這個……原先我察覺了二哥的心思以為他那樣的淡淡喜悅便是,可是看到月白,似乎還應有讓人哭泣的衝動與激烈才是。你以為呢?」

    「喜悅加上哭泣嗎?」

    「應該是那個樣子的吧,畢竟它正在詮釋自己的模樣不是嗎?」風輕笑著看了一眼身後的幕簾,裡面是月白和孫何。

    「說得是。」韓偵也笑,想想問道,「似乎風輕姑娘比月白姑娘更易出門。」

    有嗎?「我想那或許是爹爹比較認可你的緣故,故而對我出行未加攔阻。」

    「我?」

    風輕笑,意味深長而略為揶揄:「因為公子出身貴胄,年紀輕輕即升任為禁軍長官,以後仕途自是一帆風順,可謂青年才俊,這麼一來想必是許多父母眼中的乘龍快婿人選。公子以為呢?」飛快地看了韓偵一眼,沒等要說話,風輕就飛快地說道,「你別誤會,那是爹爹的想法與我無干。」

    她停一下繼道:「再說,我們不是朋友嗎?」

    韓偵默默地看她而後笑,「是的,我們是朋友。」

    風輕還想說些什麼,這時身後的布簾掀起了一個角,她略為彎腰,輕提裙擺站上了甲板。

    仔細看來,月白與風輕確實有諸多相似的地方,除了身形樣貌同樣的清雅之外,連書卷味道也如此相同,只不過,月白羸弱而嬌柔更甚,眼裡透露的是柔和以及淡淡的倦愁。這與風輕不一樣,風輕的眼是清澈的,明淨得有如春風、清明的湖面。

    風輕看到月白忙站起身來,「三姐,怎麼樣了?」

    月白的眼輕眨,閃動著喜悅與羞澀的光芒,並沒回答妹妹的話,只是輕輕地別過了臉去。

    風輕拉著月白的手,眼看向身後的孫何,他帶著傻傻的笑容,眼裡只看著月白,一掃剛才所見時的頹廢苦悶,他們……是愛情吧?

    韓偵拍拍孫何的肩,「難得出來遊玩,就晚些回去吧。」回頭對風輕說,「看過別人釣魚嗎?」

    風輕搖搖頭,魚是吃過卻沒見著怎麼釣上來的。

    聽到釣魚,月白也略略好奇,「用鉤子嗎?這豈不太殘忍了嗎?」

    韓偵與孫何兩兩相望一眼,孫何秀氣的臉微微紅了些,然後輕咳一下對韓偵道:「難得你有這等雅興,不過今日天氣晴朗,我看不如欣賞一下湖光山色來得好。」

    這小子,韓偵無奈,看一眼風輕,後者露著淡淡的笑,不知是為月白的話還是對孫何所言而笑,於是道:「那就作罷了,想來停立船頭聽聽風聲水聲也是件美事。」

    「要不,如兩位姑娘賞臉,可奏樂一曲,這嘉陵湖上有風聲水聲再加上琴韻之雅不知會是何等妙事。」孫何提議。

    孫何人長得秀氣至極,說話也是這般,不說韓偵,連風輕也覺得好笑起來,「說到琴音,三姐比我好多了,還是讓三姐來吧。」

    月白盈盈的雙眸看向自家妹子,再看看兩位公子,「那,小女子就獻醜了。」於是盈盈一福。孫何一看忙去把琴取出。

    韓候趁兩人忙著的時候,湊到風輕的耳邊道:「這小子一臨近考試說話就會文縐縐又黏人得很,習慣就好。」

    是嗎?風輕佻眉,看看正在為月白忙進忙出的孫何,這也算奇人呀,「還有這等事?不過聽來卻仍是好事呢。」現在說話什麼的都是古文古意的,那麼到臨場考試時自會流暢許多。

    「興許是。」韓偵也笑。

    兩人回身看看月白,已跪坐在案前,她對眾人盈然一笑,十指輕扣。

    其實若是撇去孫何有些癡傻地對著月白的表情,風輕想,在這樣的春日裡,和風細浪,耳畔琴音縹緲,身邊有一個相交雖不甚深卻是不論性別而相談甚歡的朋友,確是一大美事。

    偷偷打量一眼韓偵的側臉,嗯,他們是朋友呢。

    過了幾日,風輕在書院無意看到孫何時,他正捲著書冊若無旁人地看著,搖頭晃腦的,似乎正沉浸在書中的妙處當中,心想著月白的力量真大,只見一面就讓能他振作起來,想來真不可思議。

    那天出遊回來的路上,風輕小聲地問月白,兩人如何得以結識。月白瞟了一眼妹妹,連眉梢都染著淡淡的紅,小小聲地說,數月前與玉爐偷溜出去賞花時,碰到一年輕書生吃飯沒有帶上錢袋而被酒肆小二誤以為是吃霸王餐的,正想教訓他,而自己巧好在場,不忍看小二為難書生就替他付了銀子,兩人就這麼認識了。

    風輕好奇道:「這年輕書生就是孫何公子?」

    月白紅著臉點點頭。正因為有了此次佳人救才子的開頭,而後又知道孫何是上京趕考來的,也住在「譽海書院」,也許是命緣裡安排吧,兩人就這麼譜出一段情來。但是月白也知道兩人這樣偷偷摸摸的不好,而且再這麼下去會影響了孫何的前程,而且若是讓爹爹知道那更是了不得的事情,故而上次見面時就狠下心來拒絕了孫何,卻惹得孫何不振自己也病倒了。說到這她不忘感謝風輕。

    風輕有些傻傻地看著月白輕拍自己的手,不斷說謝謝的半是喜悅半是激動的模樣,那樣直白的感情,那樣只要一眼就心滿意足的情愫……月白她……竟與孫何到了這般地步了嗎?

    風輕搖搖頭,幽幽地、莫名地歎氣,她真是不懂呢!不過那一刻她倒是為月白高興,無論如何,她覺得擁有這種「心情」對身為女子而言是件值得慶幸的事。這是愛情不是嗎?

    風輕想得簡單,或許是因為她本身就簡單的關係,她只是簡單地想著這種對於她,被她理解為「愛情」似的心情,卻並沒有想過在這種心情推動下應該會有什麼結果,例如一定要在一起或是長相廝守。簡單地說就是風輕也渴望有一天能夠有類似的情懷,與哥哥姐姐一般的,不同與娘親所說的任何一種夫妻相處之道的感情。然而風輕所思所想也就僅限於此,這該是與她所瞭解到的事物並理解的程度有關,她沒有認認真真想過另外一種心情,那便是爭取的心態。所以她也不由得感歎,月白的顧慮不無道理,在這樣的情況下爹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月白與孫何在一起的。

    唉!再歎,這樣見面也是枉然!

    風輕搖搖頭,雖然這樣,仍是要為月白高興。她模糊地想:這樣也算作幸福吧。想想那天的見面……應該是吧!她肯定地點點頭。

    呵,正因為知道月白與孫何之間的事情,她反而會不好意思去問月白與孫何說了什麼。而且有一件更為奇怪的事情就是她一想到月白與孫何互看時的眼神,她的心也會怦怦地跳起來,臉也熱熱的,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四姑娘,你魂又飛到哪去了?」丫頭篆香正說著話,發現自家姑娘眼睛迷離得似乎只顧想自己的事了。

    被她這麼一叫,風輕回過神來,嗔道:「鬼丫頭,這麼大聲!」

    「姑娘都不理奴婢了,我叫了有三聲了。」篆香一副委屈極了的模樣。

    「有嗎?」風輕側過腦袋,樣子挺可愛地想著。

    「啊!姑娘果然都沒在聽奴婢說什麼呢。」

    好像是呢。風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那你再說說。」

    篆香白了自家姑娘一眼,但因為要說的是高興的事,所以又展了笑顏,「我昨天回家,娘說已經幫妹子說了門親呢。男方是臨村種田的,人挺好的樣子。呵呵,姑娘也替我妹子高興吧?」

    「高興?」風輕一時沒明白。

    「這當然了,妹子嫁個老實的人生活有了依靠,家裡的弟弟妹妹們也會有個照顧。」

    「篆香,」風輕皺眉,「你家裡生活還是那麼苦嗎?」

    「也沒有啦,」篆香笑,「姑娘每個月都會多給奴婢月錢貼補家裡,要比以前好多了。而且現在我大弟幹農活每年還有些收成,我娘說等我妹子這門親事定了,明年就給我大弟說門媳婦,還說最好是趕在開春前,這麼一來也可以添個勞力。」

    「勞力?」

    「對呀。」篆香笑瞇瞇地一點也不介懷,「鄉下人但求生活實際,娶媳婦也是如此。若是開了春再娶,那可就要白白浪費一年的米食,還不如讓她在娘家裡先養著——嘻嘻,這是我娘說的。」

    「這樣啊。」還有這麼精打細算的人哦。

    「嗯,這當然不能跟姑娘少爺的生活比嘛。這就是命吧。」

    「篆香,若是生活的安排就是命的話,你會聽命於它嗎?」風輕想著篆香的話問道。

    「會吧,」篆香回答得也不確定,「既然都安排了,改也改不了了,人哪裡勝得過老天爺呀?」

    「哦。」是這樣嗎?風輕有點迷惑的。

    「姑娘你呢?」

    「不清楚,沒想過這事。」風輕答她。

    篆香皺眉,「姑娘自個都沒想還讓奴婢來想?」

    「怕你總不動腦子變笨嘛。」

    「我哪裡笨了?夫人還誇我聰明呢。」篆香說著不由高興得笑出聲來。

    正在主僕二人說笑的時候,遠遠處傳來說話聲,聽聽挺急切的,是大哥的,「爹、爹,你您別氣成那樣,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學生個個恃才傲物的,爹爹,唉。」說著大哥不由得也無奈起來。

    風輕與篆香都站起來,看到蘇院士背手而行,無須經迴廊那端過來。

    篆香咋舌,「老爺很少生這麼大的氣呢。不會是大公子……」

    「怎麼可能?大哥穩重有禮辦事極有分寸,最得爹爹心,怎會是大哥惹爹爹不高興?」

    「爹。」風輕步入亭子叫住父親。

    「風輕你在正好,替我勸勸爹爹。」大哥喜道。

    「爹,出什麼事了?」風輕拉過父親坐下,倒杯水放進他手裡。

    「不知天高地厚的秀才書生!」蘇老爺一杯水下去,澆滅半截火氣才氣憤地說道。

    風輕坐在父親身邊,輕輕笑道:「爹爹何必為學生們氣惱,莫不氣壞了身子?」她的聲音輕而柔和,奇跡地安撫了蘇院士的情緒。

    蘇院士望著女兒重重地歎氣:「我這哪是生氣,不過是為他們的前途著想,他們一個個都把自個當做天下第一的才子,尤其是那個錢易,天天聽著悅耳稱頌之話,眼看快考試了也不靜下心來複習,只知道每天在酒肆茶樓裡舞文弄墨,甚至對經文也不求甚解,只求快捷,彷彿狀元已是囊中之物。唉!這樣只會誤了他的前程!」

    「其實錢易確有實學,只不過……」蘇大公子想替錢易說說話,卻被父親打斷,「我知道他有才學,正因如此才希望他能好好坐下來學文,而不是天天與人出去論什麼才學。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才學可不是論出來的,是作出來的!」

    「可是,他這樣也有了些名聲嘛,對科舉也會有所幫助,並不算是壞事。」風輕看一眼大哥對父親說道。

    「他有名氣?他的名氣還算小嗎?正因如此我才擔心他。你沒聽尚書大人提及今年科舉會糾正一直以來的不重內容的風氣?雖然並無定文,但也不能不考慮實行的可能性,我只是擔心他,不止錢易,還有李庶幾,就怕到時可惜了他們的一身才學。」

    「爹,你也不用憂心,事情也許沒那麼嚴重,文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也許只不過是說說罷了,而且不是還沒聽到禮部傳出這樣的消息嗎?或許尚書大人說的只是朝臣們的議論而已。」看兒子如是說,蘇院士轉而望著女兒,風輕朝父親點點頭。

    「哎!」蘇院士無奈地搖搖頭,只能希望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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