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要瘋了。
他自己這麼覺得,他身邊的人也這麼覺得,幾乎全濟州的人,都聽說,那個從京城來的,有錢到揮金如土,把寶物當草芥一般送人的容公子,要瘋了。
他的妻子不見了,他找她快找瘋了。
那一天,容若回了家,四處找不到楚韻如,問到凝香、侍月、蘇良、趙儀,以及園子裡的阿水阿壽阿旺阿福,問盡了所有人,竟是一個也不曾見過楚韻如。
開始容若還以為楚韻如初經人事,害羞躲著不見人,可是時間一點點過去,不安一點點累積,當他最後用一種帶點希冀,帶點期盼,也帶點恐懼的聲音,向蘇意娘詢問楚韻如上船的前前後後時,連蘇意娘幾乎都有些不忍回答了。
在聽完蘇意娘的一切述說之後,容若轉頭,生平第一次,死死瞪著性德,一字字問:「為什麼,不攔住她,你明明發覺了她不對勁,為什麼不攔住她?」
「你知道,除了你的生死,其他事,我不能主動干涉。」
容若猛然揪住他的衣襟,大吼:「什麼叫其他事?她是我的妻子,是我深愛的人,她是你的徒弟,是你手把手教武功的人,她是我們這一路上,同行同止,同說同笑的夥伴,你這沒心沒肺的人工智慧體,你就這樣看著她跳到湖裡去。」
他怒極了,狠狠一拳當胸打過去。
他武功雖然談不上高,但得性德為他打通經脈,也練了這麼久,這怒極一拳,力量竟也奇大,性德被他打得向後直撞出去,帶動身後的椅子,再撞到桌子,最後連人帶椅帶桌撞到牆上,椅子當時就散了,桌子也斷了,性德靠身法輕巧,勉強站穩,臉色略有些青,但神情卻還一逕無波。
其他人全被容若這可怕的怒氣嚇住,只有蘇意娘恐他再打性德,忙插到二人之間,大聲說:「公子,你放心,夫人沒有事,當時她在水裡浮起來,還好好地和我們說話,後來越游越遠,我船上的人都被點了穴,沒法子撐船追過去,可是我一直在看著呢!我看見一個人影,把她從水裡帶起來,往岸上飄過去。那人衣裙飛揚,明明是個女子。」
容若死死地瞪著至今仍然沒有表情的性德一眼,然後拂袖大步離去。
凝香、侍月對視一眼,快步跟出去。
蘇良和趙儀則怒視性德。
蘇良更大聲指責:「我知道你一向冷心冷情,可是這次也實在太過分了,你就這樣眼睜睜看她落水,看她遠去,什麼都不管,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敬你是我的師父。」他怒沖沖轉身而去。
趙儀則看著性德歎口氣:「我知道你本事很大,但是如果不會做人,光有本事有什麼用,不會有人敬你愛你的。不如以後好好學學你那個沒什麼本事,只會胡鬧的主子。」說完也轉頭離開。
蕭遠看完熱鬧,悠悠然負著手,邁著方步,唱著小曲走開了。
只有蘇意娘關切地望著性德:「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從始自終,性德的神色都沒有絲毫變化,直到此時,才漠然說:「我的本領是很大,但我的確不會做人,只有被允許做的事,我才強大,有許多對人來說很簡單的事,我根本不會做,做不到。」
「什麼?」蘇意娘滿臉迷茫不解。
「所以,我唯一被允許做的是保護容若。」性德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動,有了逼人的光芒:「你若想不利於他,必會後悔。」
蘇意娘一怔,隨即無限苦澀地一笑:「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說這麼多話,原來只是為了威脅我。」
性德沒有再看她,邁步徐徐出廳。
廳外明月高掛,他舉頭望月,月光映著他的目光。
我竟然也會威脅人。
因為失去了力量,所以才心虛嗎?
這樣的感覺,這樣的話,本來不該有,本來不會說,那麼,是不是,我本來也有可能,可以在昨晚,拉住她,拉回她。
容若要瘋了。
不止是他自己這樣認為,家裡人這樣認為,就連整個濟州城,都開始傳說,那個從京城來的揮金如土的闊少爺要瘋了。
短短的三天,他不吃不喝不睡,幾乎找遍了整個濟州城,拜訪了每一個他認識的人。可是長街攘攘,行人如流,偏不見那心中倩影。
謝家的客如雲來,蕭家賓客不絕,卻從無人見過楚韻如的身影。
幾天下來,他人也瘦了,眼也紅了,整個人都落了形。
晚上被強迫著睡覺,可是一旦聽得外面夜風偶起,樹葉微聲,便會情不自禁叫著:「韻如。」衝出門去,四下尋找。
奈何瀟湘館外,竹林寂寂,閒雲居中,寥寥落落,又哪裡見得到心中的麗人。
凝香和侍月急得痛哭,他已無心去理會,蘇良被他的頹廢樣子氣得高聲大罵,他也聽而不聞。蘇意娘在身旁,朝夕照料,細心服侍,濟州名妓竟屈做了他的丫鬟,他卻也忘了感懷這美人溫柔的滋味。蕭遙和司馬芸娘幾乎天天來看望他,眉眼之間,儘是憂心,他卻連應酬都不願了。
三天之後,他再也不願就這樣無望地瞎找下去,便讓蘇良、趙儀駕了他的大馬車,直奔府衙去了。
在府衙門口,等不及衙役通報,他一聲不吭,扳開了衙役阻攔,直接就往裡闖。
後面衙役叫著來追,他也只充耳不聞。
幸而聞訊親迎的陸道靜親自走出好幾道大門,直迎過來,才避免容若讓一干衙役當匪類鎖拿了。
陸道靜見容若鐵青著臉,忙上前見禮笑道:「容公子,可是為了夫人之事前來,公子放心,本府必會……」
容若打斷他的話:「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陸道靜一怔,隨即笑道:「公子是京中的巡查御史,我早已……」
容若冷笑:「陸大人,你不要看輕我,也不必看輕你自己。一個巡查御史,會這般揮金如土?一個巡查御史,會讓你陸大人如此客氣相待?我是誰,你未必知道,但我自來濟州始,你想必已接到過上頭許多條密令,必要注意我一舉一動,亦要絕對保證我的安全,還需盡量滿足我的一切要求,對不對?」
陸道靜神色一正,施禮道:「公子既已道明,下官也不敢欺瞞。」
容若信手拋出一物:「你看。」
陸道靜接在手中,只覺觸手生溫,凝目細看,卻是一塊晶瑩得不見一絲瑕疵的美玉,上雕金龍,騰飛於雲霧之中,龍生四爪,昂首疾飛,一須一發,莫不如生。
依禮部定例,唯天子可用五爪金龍,而四爪龍,代表的就是親王了。
天潢貴胄,地位自不尋常。
陸道靜微微一震,才忙施大禮:「恕下官無禮,還請問是哪位王爺駕臨?」
容若一手扶他起來,沉聲道:「我到底是哪位,你不必知道,反正有這玉龍佩為憑,又有你上頭諸道密令為證,我的身份假不了。我的妻子,你自然知道,她是姓楚的,她在這濟州失蹤了。」
陸道靜額上已經滿佈冷汗,楚家閨秀,大楚王妃,在他的濟州城失蹤,這麼大的干係,別說烏紗,連腦袋還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呢:「王爺請放心,下官早已下令尋找夫人,現在即刻就加派人手……」
容若眼中有著飛騰的殺氣:「不是加派人手,我要你傾全府之力,所有濟州官方的力量去找她,找著了她,我自然承你的情,要是找不到……」
容若眼神一冷:「不要說你,就是當朝攝政王,我也有法子攪得他不得安生。」
陸道靜汗如雨下,沒想到這個平日見面永遠笑嘻嘻的公子哥,冷起臉來竟這般嚇人,當即連聲道:「是是是,我這就去傳令。」
容若閉了閉眼,勉強平抑下激動的情緒,點點頭:「麻煩你了。」也不多看打恭作揖的陸道靜,轉身便走。
陸道靜對著他的背影還在行禮,等他走出了大門,這才一疊聲道:「快來人,傳我的話,給我把所有人全派出去尋找容夫人,再傳令到軍營,請齊將軍也動用軍中的人手,找著了人,自然有重賞;找不到,你們一個個的也別打算安生了。」
容若出了府門,在外面負責馬車的蘇良和趙儀一起望向他,容若卻也不理,登上馬上,低聲吩咐:「我們去謝府。」
蘇良開口想問,趙儀拉了拉他,便誰也不說話,只去趕馬車。
馬車裡的凝香遞上茶來,侍月送上手巾給容若擦汗:「公子,你在外頭奔走大半天,可要歇一歇再去?」
容若拂開她們的手,聲音有些暴躁:「我不累,你們呢,到底有沒有把韻如失蹤的消息傳上去?」
「是,我們早就把消息傳遞出去了,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到京城了。」
容若閉目歎息:「韻如的身份不比尋常,不管是為了國事還是為了情義,七叔和娘都不至於置之不理,總要想法子尋找的。他們雖權傾天下,但遠水也難救近渴,濟州城中,官府的力量雖可為我所用,但有的人,耳目之靈,勢力之廣,比之官府,更加強大,我既沒辦法獨力找到韻如,總要借他們之力的。」
侍月在旁邊低聲道:「尋找夫人,固然要緊,但公子的身子……」
「韻如一天找不到,我哪裡還有力氣顧什麼身子?」容若猛然睜眼,神色竟有些猙獰:「你明白嗎?韻如是深閨裡長大的小姐,根本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她連洗衣服都不會,連怎麼把白米變成飯都不懂!從小到大,身邊哪一天離過下人,哪裡懂得怎麼獨自在這個世界存活,怎麼分辨好人壞人,真情假意?就連她的武功,都還算不得上乘呢!她就這樣走了,我怎麼放得下心,我怎麼不牽掛,我……」
馬車猛然一震,車裡的人差點倒做一團,容若的話也因此一頓,待要開口發問,卻聽得兵刃聲響,呼喝四起。
容若猛然推開車門:「怎麼回事?」
不必等別人回答,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了。
七八個人正在長街上打鬥,行人早已躲得老遠。
濟州城武人奇多,打架的事也常有,容若初入濟州城就曾在煙雨樓上看過一場大熱鬧,但那一次打得雖精彩,卻遠不及這一回的凶狠凌厲,誓拼生死。
只見得刀來劍往,縱來躍去,鮮血四濺,極是嚇人。
一持劍男子一手拿著劍,一手持著一本書冊,剛剛躍起,就見寒光一閃,他拿書的手給人生生削斷。
削斷他手的持刀大漢還不及長身飛撲,一道灰影急閃,一人自上撲下,一轉一掠,已奪了書在手,就往旁邊房舍高處掠去,人還在半空,只聞風聲急響,寒光漫天,無數飛針鋼鏢已對著他射過去,迫得他不得不往下落去。
人還沒落地,下頭,三劍一刀雙棍單斧已在等著他。
那人眼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左手一拋,將書冊遠遠拋出,下頭幾個人便再也沒有人管他的死活,各施身法急追過去。
那書冊無巧不巧落在馬車頂上,容若還沒回過神,已聽咚咚連響,風聲呼呼──七八個人全落在他的車頂。
雖說他這馬車奇大,但一個車頂多了這麼多人,也顯得太擠。偏他們還刀來劍去,掌劈指點,打得虎虎生風,震得馬車四下搖擺,馬兒長嘶不已。
容若一心去謝家,想快些借謝家在濟州城的勢力幫忙找人,偏被這莫名其妙的爭殺耽誤了,跳出馬車想要爭辯,還沒來得及開口,只聽慘叫聲起,一人自腰以上的半截身子從馬車上掉落,漫天鮮血正對著他灑下來。
容若本來就暈血,更何況見人死狀如此之慘,一時驚得動彈不得。一隻手及時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後一扯,總算把他拖得遠離血雨。
正是這幾日來一直緊跟容若,容若卻從不理會的性德。
容若隨手揮開性德的手臂,再往馬車上看去,那半截馬車上的身子也落了下來,跟著落下來的,還有一隻手臂,一條左腿,外加兩根手指。
蘇良和趙儀平時在濟州城裡也屢屢打架,也算久經征戰,但這樣的血腥殺戮,死生之戰,也是從未見過,平日出即如電的雙劍早忘了拔出來,一起騰身向後,少年的臉有驚有懼有不忍。
凝香和侍月人還在車裡沒下來,只覺上頭打得天昏地暗,四周鮮血直流,她們學的不過是些輕巧的小功夫,早就嚇得連聲尖叫了。
容若開始見這滿天鮮血,臉色有些發白,腳也有些軟,只是聽得凝香、侍月驚恐尖叫,滿街行人紛亂逃竄,不少人跌倒被踩傷,慘呼聲不絕。他一股怒氣猛往上衝,竟然顧不得害怕,大喝一聲:「別打了。」
他居然一拔身,直往廝殺中心處撲去。
車頂上打得正熱鬧,容若撲過去,當時就有一刀雙劍外加一拳兩腳對著他攻過來。
容若情急間在空中縮腿翻身,動作無比靈敏地躲過幾下攻擊,同時右手一揮,灰濛濛的粉末即時漫天亂飛。
這一下出手又疾又快,那粉末更被眾人打鬥時的勁風震得四處激飛,在場交手諸人,猝不及防都吸了一口。
這些人早就殺紅了眼,全身上下,佈滿真氣,一吸到異味,即時提氣相抗,以他們的功夫,若不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劇毒,別的毒藥迷香,就算吸了一兩口,即刻閉氣逼毒,也未必會吃大虧。
奈何容若手裡揮出來的,卻不是普通的毒藥或迷香。容若用的是他下令太醫院配出來,可以連大象都迷暈的,為了對付一流高手,容若還在其中加了一些辣椒粉與胡椒粉。
中了與固然可以屏息閉氣,可吸進一口辣椒胡椒二合一粉,任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也不可能不連聲咳嗽,就算是神功蓋世,誰有本事一邊咳嗽一邊閉氣。
霎時間只聽咳聲一片,所有打生打死的人,一概棄了刀劍兵刃,拚命掩著嘴猛咳,越咳越吸氣,越吸氣越中毒。等到容若在空中連翻三個跟頭,利索地落在地上時,車頂上的人已經東搖西晃,最終一個個跌倒下來,人事不知,還滿臉因為劇烈咳嗽而流出來的眼淚和鼻涕。
若是平時,容若用這等卑鄙手段大獲成功,必是要得意洋洋,搖頭晃腦一番,但現在他臉色鐵青,望望四週一片鮮血,眼中怒色愈重,身子晃了一晃。就在別人以為暈血的他要暈倒的時候,他卻站直了身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話音未落,人群中有一道人影忽一掠而出,略一盤旋,即如飛而去。
容若眼尖,見他手中已多了一本剛才在許多人手中爭來奪去的書。
容若還不及動作,卻見四面八方,竟又有四五道人影奮起直追,速度如電,轉眼遠去,很明顯,另一場血戰,不知又要在什麼地方展開了。
想及剛才一戰的慘烈和死傷,容若心中一陣慘然,身形微動,幾乎有追上去的衝動,卻又聽到一連聲的高喊。
「讓開,讓開。」大喝聲從長街盡頭傳來,一排兵士持戈驅散本來就顛顛撞撞、慌亂躲藏的民眾,轉眼開出一條道。
近百名軍士手持兵器,迅速把馬車圍住,動作乾淨利索地將地上被迷暈的一干人等抓起來,沒受傷的四馬躦蹄地綁起來,受重傷的,則套上鎖煉由兩個兵士扶住。
在士兵之後是一匹高頭大馬,馬上將領高大威風,正是齊雲龍。
他把手一揮,威風凜凜地發令:「把這一干當街鬥毆的人全押下去。」雙目炯炯,瞪了容若等人一眼:「這幫人參與鬥毆,也先行看押再說。」
容若反瞪過去:「瞎了你的狗眼,沒看到我這是制止鬥毆嗎?」
他本來找不到楚韻如,心情就極壞,更看到活生生的人,這樣殘虐廝殺,大受刺激,再被這不知好歹的齊雲龍一氣,竟是把平時的風度全忘光,張口就是粗話。
齊雲龍把臉一沉:「拿下。」
「你們誰敢?」容若憤然望去,臉上一片肅然,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當過幾天皇帝的原因,此時一發怒,竟真有一種懾人的威嚴,其他軍士一時都止步不前,竟沒有人敢近容若的身。
容若這才望向齊雲龍:「依大楚律,濟州城的治安應由府衙負責,為什麼上街拿人的不是衙役,卻是你們這些官兵?」
「你是瞎子還是聾子,這幾日,濟州城為了爭奪天琴手秘笈,死傷遍地,兩天內,已發生了三十幾起死鬥,死傷者四十餘人。就連知府衙門都應付吃力,不得不要求我調動軍隊,管制全城。如今我絕對有權拿你,你還有什麼話說?」齊雲龍冷笑聲聲。
容若一皺眉,後退一步,扭頭想問性德,卻又在張口的一瞬間把頭生生扭回去,遠遠衝著趙儀問:「這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趙儀一躍到容若身邊,這才低聲道:「你這兩天什麼外面的事都不問不管,整天就只知道找人,只要人家不打到你面前,你自然是不知道的。現在濟州城最熱鬧的兩件事,一件是從異國來的周公子,一擲千金,包下月影湖裡所有的畫舫同游,有本地豪富不服,他在船上拿銀票當紙錢燒,比富誇貴,無人可及。當夜據說各方高人、各路高手、各大勢力,總共有二十多撥高手夜探周公子的底細,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都被掛在月影湖邊的大樹上,沒有一個動彈得了。而且整個濟州,高手無數,竟無一人,可以解得開他們被制的穴道,只能等他們穴位自解。所以,一天一夜之間,這位周公子,已成為濟州城人盡皆知的人物,每個人都在談論他的身份來歷。」
容若煩躁地打斷他的話:「你省省好不好,我是問你這幫人為什麼打生打死?」
「另一件事,就是日月堂的明若離把他三大絕技之一的天琴手秘笈當街扔出來,說是決定要收傳人。如果有人能在三個月內練功稍有小成,讓他感到滿意,他就收為徒弟,傳以衣缽以及日月堂的基業。所以這幫人閒著沒事,就滿世界拚命了。」趙儀不以為然地回答,顯然對於年少的他來說,明若離高絕的武功,日月堂浩大的基業,還不如一個來歷不明,充滿神秘感的某某公子更有吸引力。
當然大部分江湖人士的想法與他不同,所以才會有這漫天的血腥。
容若臉色鐵青:「明若離簡直唯恐天下不亂,這些江湖人都沒腦子嗎?這樣打生打死讓人家看好戲,明家的功夫有什麼好學,日月堂的權勢再大,財富再多,沒了小命還怎麼享受?」
他心中憤然,可別人卻不會給他機會長時間發洩情緒。齊雲龍冷笑連聲:「悄悄話說完了,就跟我們走吧!」
容若憤然昂首,正要發作,就聽到一疊聲大叫:「容公子。」
卻是陸道靜騎著一匹馬,飛速而來,隔著老遠已是連聲呼喚。到了近前,看也不看齊雲龍,滾鞍下馬,對著容若一抱拳:「下官一聽到消息就即時趕來了,多虧公子出手,阻住剛才的殺伐,不知公子可曾受驚?」
容若見他出面,更加激憤:「陸大人,你身為一地父母官,就這樣眼看著濟州城裡,日日廝鬥,血案不絕嗎?那一條一條,全是人命!」
陸道靜面露苦笑:「容公子,濟州城與別處本來不同,天下武者,十之有九,聚在濟州,大都恃藝而驕,行事放縱。以往也常有打鬥,不過大多還都知道分寸,不至於讓官府為難。而今明若離一次收徒大事,震動濟州。明若離的武功,本算得上絕頂高手,得此明師,是練武之人夢寐所求之事,更別提日月堂的浩大身家。在濟州城靠武功混飯吃的,誰不是為財為名,既然可以一步登天,哪個不是豁出命來苦鬥,誰還把王法放在眼裡。如今濟州武人,至少有一大半捲入這場廝殺中,下官若以官府力量,重兵相壓,只怕反而激起更大的變亂,只能把駐軍全部調動起來,力求把事態控制在最小範圍。」
容若皺眉道:「你可以去找明若離,要他收回前言。」
陸道靜長歎:「明若離只是扔出秘笈,說要收一個徒弟,他並沒有叫別人去廝殺爭鬥,並沒有犯半點王法。若是普通百姓,下官還可以用官家威勢相逼,明若離何等人物,在濟州根深勢大,又沒有半點把柄讓人拿住,下官也強他不得。」
容若臉色數變,隨即冷笑一聲,竟是威稜隱隱:「好一個明若離,這樣惹起滿天血腥,他自己倒還手腳乾淨,陸大人,你既用王法治不了他,我自有治他的法子,三日之內,我必要濟州恢復安寧,收了這滿天的腥風血雨才是。只是在這三日內,陸大人你一定要盡量控制住局面,不要再讓人枉死於這種爭殺中。」
他揮手一指遠處:「剛才就有人奪了秘笈往那邊奔去,想必又是一場血腥廝殺,大人你最好即時帶人趕去。」
陸道靜面露難色:「公子,濟州武人眾多,目前已有大半陷入爭鬥中,其他一小半,怕也蠢蠢欲動,若要把事態完全控制住,就須傾盡濟州所有的軍力,四處把守巡查,一處私鬥乍起,立時便能召來近百軍士解圍,這才勉強有可能阻止死傷,只是,如此這般,只怕官府再無力尋找容夫人了。」
容若一怔,長歎一聲垂下頭來,卻又在垂首之間,見那滿地鮮血,心中一凜,猛一咬牙:「大人,請你先以濟州百姓安寧為重。等到此事了結,再尋……」他聲音忽的一澀,卻堅持說下去:「韻如不遲。」
也許是為了防止自己反悔,他說完了這句話,便跳上馬車,大聲喊:「走,我們先回家去再說。」
性德也跟著上了馬車,趙儀回到車轅處趕車,從主人到下人,竟是誰也沒多同陸道靜打聲招呼道個別。
陸道靜也不惱怒,原地拱手而送。
齊雲龍在旁邊卻越看越惱,冷笑連聲:「素日知道陸大人謙謙君子,禮賢下士,今日才知道大人恭敬容讓到如此地步。」
陸道靜微微一笑:「齊將軍,容公子阻止廝鬥,間接救了許多人命,也免得百姓慌亂受傷,他救我濟州子民,我身為濟州父母官,敬他三分,又有何不可。倒是剛才奪書人遠逃,別處紛爭殺伐必起,將軍有空與我閒聊,倒不如先去救人止戈為妙。」
齊雲龍冷然道:「好,我這就去,這三天內,我齊雲龍就是不吃不喝不睡覺,也必要保住濟州城內不再出人命,我倒要看看,三天之後,那個人如何平定這一場大亂。」
有這個疑問的人不止齊雲龍,所有聽容若誇下海口的人,無不心懷疑惑,包括凝香和侍月。
容若一上車,凝香就問:「公子,如今夫人行蹤尚且不知,公子再干涉日月堂的事,是否妥當?」
容若心中因剛才所見的殺伐仍感悲涼,語氣之中鬱憤之意極濃:「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我雖不是聖人、不是大俠,可這樣的事發生在眼前,怎能不管。更何況,就算為著韻如,也不能讓濟州再這麼亂下去。韻如人雖離去,但絕不會遠離我,絕不會遠離濟州。濟州現在到處殺伐,隨時會鬧人命,這些人殺紅了眼,哪裡還收得住手,牽連旁人,傷到無辜,也是常有的事。萬一累及韻如可怎麼辦?」
「可是,公子要怎麼做才可以平息此次紛亂?」侍月回頭看性德一眼,在她想來,除了武功蓋世的性德,再沒有什麼人可以壓得住濟州城神秘莫測的殺手頭目明若離了。
容若自然不至於指望性德幫他出架,只是看定性德,問出了這幾天來,第一句主動對他說的話:「明若離以什麼武功最出名?」
「明若離此人精通十八般兵器,一般的武功都能信手使出來,但最出名的卻是他的三大絕學,天琴手、若離劍和風雲擊。」
容若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性德,我要學武功。」
車裡的凝香、侍月聽得一起發呆,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和正要面對的難題,有什麼相干的。
性德安靜地等著容若說下去。
容若則沉靜地說:「我要學天琴手、若離劍和風雲擊。」
性德望向他,神色平靜:「所以……」
「所以,為了讓我學習方便,你是不是應該先一步把口訣心法等等全抄出來給我看。」容若說完了,略有些緊張地盯著性德。
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個要求會不會觸動程式的禁忌,一方面,為了平衡的原因,所以,很多秘密性德就算知道,也不可以告訴容若,必須容若自己去尋找。而別人的獨門武功,也可以算得是一種秘密。
但另一方面,性德卻有義務教導容若武功,平日所教的,無不是最精妙的武學,相比平時學的東西,明若離的三大絕學也並不是最強的。以此而推,那性德教容若這三門武功,倒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了。
容若唯有賭上一賭,緊張地等待性德的答覆。
性德只沉默了極短的時間,然後淡淡道:「回去之後就寫給你。」
容若心神一鬆,往後靠去,大聲說:「快回去吧!蘇姑娘還在家裡等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