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請問你有沒有嘗試過太虛幻境?」
「當然有,我從八歲就開始進入太虛幻境,真是太爽了。」
「請問你對太虛幻境有什麼看法嗎?」
「還用問,這是世上最美妙的事了。價格雖然貴一些,不過還是很划算。」
「請問你對太虛幻境有什麼建議嗎?」
「建議啊?價格降一點,美女多一點,時間長一點,最好以後可以改革到讓我能不吃不喝不睡,一輩子都在幻境裡度過。」
「先生,請問你有沒有嘗試過太虛幻境?」
「有,十二歲的時候因為好奇而嘗試了一次,從此再也不能擺脫。」
「請問你對太虛幻境有什麼看法嗎?」
「太美妙,太逼真,太好了,好得讓人分不清現實和幻境,讓人喜歡幻境勝過現實。」
「請問你對太虛幻境有什麼建議嗎?」
「我因為沉迷幻境,以致於現在二十歲了,連高中都還沒考上;我因為太沉迷幻境,把全部的錢都用在遊戲上,不但傾家蕩產,害父母背了一身債,還因為偷竊被數次管訓;我因為沉迷幻境,在現實裡早已經沒有了任何朋友。可我卻還是離不開幻境,害怕幻境被立法禁止。你說,我對太虛幻境,還能有什麼建議?」
「先生,請問你有沒有嘗試過太虛幻境?」
「沒有,這種精神毒品,我是絕對不碰的,也不會讓我的家人、朋友去碰。」
「請問你對太虛幻境有什麼看法嗎?」
「那絕對是害人誤國的東西,讓人沉迷幻境,不理現實,使得世界人情淡漠,人與人之間漠不關心,只把虛幻當真實,拖慢社會發展,擾亂社會秩序,最終會把一切帶向毀滅。」
「請問你對太虛幻境有什麼建議嗎?」
「建議?我的建議就是你們這幫眼裡只有錢的奸商,立刻停止所有的幻境遊戲,就算不停止,我們這些有良心的市民,也會和你們對抗到底。總有一天,政府會頒布禁止幻境的命令。」
反幻境的被採訪者粗暴地推開眼前漂亮的市場調查員,氣呼呼地走了。
周茹微笑著退開,一點也沒有生氣。其他的調查員們卻都圍了過來。
以往英明神武的信息科主任現在拚命擦著臉上的汗:「我的公主大小姐,你的微服私訪遊戲玩完了嗎?快回去吧!市場調查這一塊,交給我們就好了。」
周茹無辜地笑道:「什麼微服私訪?我這是在工作,大家不都是一樣工作的嗎?爸爸可是答應讓我從底層做起的。倒是你,堂堂大主任,小小的市場調查,幹嘛非跟著不可?」
陳主任一邊擦汗,一邊苦笑。
「幻境集團」董事長的愛女學業有成要加入公司,從底層做起,怎麼偏偏就分到自己的手底下呢!
手下帶著個將來的頂頭上司,整天提心吊膽,不敢說錯一句,不敢走錯一步,累都累個半死。
這位大小姐,天天喊著要從底層做起,什麼事都要搶著幹,可累死他這害怕公主出半點差錯的大主任了。
幻境遊戲雖然風行全球,成為全球最賺錢的產業,但也同樣是爭議最大的產業,反對者眾多,幻境員工遭受攻擊的事年年都發生,怎不讓他緊張得貼身跟隨。
剛才只是推一下,萬一碰到暴力份子,當面一拳打過來,大小姐擦破點皮,他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周茹看他一張苦瓜臉,心中也是好笑,實在也不忍心再為難他,笑笑說:「對了,我想起來了,今天是我到仁愛醫院做義工的日子,就先下班了,好不好?」
還能不好嗎?陳主任的頭一陣猛點,不等周茹開口,已經招手把一直停在旁邊的私家車叫了過來。
「請上車,請上車!」
陳主任半送半迫地等周茹上車遠去,這才鬆了口氣。
其他在街頭的職員們,也一起放鬆了下來。
有個每天坐著價值一千八百萬豪華轎車的同事天天跑來和他們在一起做市場調查,誰也不能正常工作的。
仁愛醫院是由十多位超級巨富所捐資經營的慈善醫院,免費收容醫治許多窮人或孤苦無依的老弱。在仁愛醫院當義工,是富豪家那些貴婦名媛們的消遣之一,但也不過是送送東西,發表點兒講話,讓一大幫受幫助的病人在下頭鼓掌而已。
但周茹不是,周茹是真正地當義工,真正地來陪伴病人,照料老弱。
她走進仁愛醫院,一路上和認識的人打著招呼,一直走到老人活動室。才一推開門,就看到十餘位老人或說或笑,或唱歌,或拍手,竟是一派喜氣洋洋。
一個陌生的少年,正站在中間說笑話。他說笑話時,語氣隨著內容,時而急時而緩,起伏不定,臉上表情也跟著變來變去,真正七情上臉,十分逼真,手腳也跟著一起比劃,動作逗趣可愛。
再加上,他本來年少,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陽光般的笑臉、青春的氣息,他的存在,就已帶來一陣陣笑聲了。
老人們個個被他逗得笑聲不止,極是歡樂。
周茹微笑著站在旁邊觀看,見那少年站在中間,裝模做樣,作張作智,又是可愛,又是可笑。周茹也忍不住一邊笑,一邊拍起手來,心中還在暗自猜測,這少年不知是哪裡來的新義工。
在場還有一個中年女性,正拿著一大籃的蘋果,笑得極其開心,一個個人分發過去。看到周茹進了活動室,笑嘻嘻地過來,把蘋果往她手裡一塞:「來,我和永超挑了好久才挑出來的,保證個個都甜。」
周茹接過蘋果,有些牽強地笑一笑:「謝謝宋姐。」
宋姐笑得異常開心,轉身又去分蘋果給別的老人。老人們一一含笑道謝,但笑容大多勉強,宋姐卻渾不在意。
這時少年的笑話也講完了,宋姐就站到中間,開始為大家唱歌。
她的歌聲輕柔優美,叫人聽了極是舒暢,老人們一邊聽,一邊合著拍子拍手。
周茹也在一邊坐了下來,一邊聽,一邊微微歎息了一聲。
這個給所有老人唱歌,笑容真誠,歌聲甜美的宋姐,其實是因為患有思覺失調而被送進仁愛醫院的病人。
據說她是因為愛人趙永超車禍死亡,傷心過度,而幻想丈夫一直生存在身邊,做任何事,都只當丈夫在一邊陪伴,在其他的方面,倒是很正常。如果不知道真相,完全看不出她是個精神病人。
宋姐為人熱情,在醫院裡到處幫助人,她到的地方,就會有一陣笑聲響起,也因此,就有更多的人為她的病而惋惜,就連周茹也不由歎息:「宋姐的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
「為什麼一定要治好?」帶著淡淡笑意的說話聲從身旁響起。
周茹側頭望過去,剛才在給大家講笑話的少年此時坐在她身邊,正看著她笑得滿臉都是陽光。
「你是誰?」
「我叫容若,是仁愛醫院收養的孤兒,所以現在雖已自立,但還是常回來當義工。」少年的笑容異常燦爛明亮,開朗得讓人不能相信,他其實,是一個孤兒。
「為什麼你認為宋姐的病不用治?」周茹很是不高興地問。
容若微笑著望向正在唱歌的宋姐:「書上不是說:」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嗎?你不覺得,現在的她非常幸福快樂嗎?每天可以和心愛的人相伴相依。她的生活作息正常,沒有一絲一毫的煩惱,閒時幫助別人,教孩子折紙畫畫,教大人吹拉彈唱,既自己開心,又助人為善。所有人都喜歡她,她也喜歡所有人,永遠面帶笑容生活,並沒有瘋癲若狂,傷害別人。這樣的她,為什麼一定要治好呢?」
「可是那是假的,那是她的心魔。她不能永遠沉湎在虛幻中。」
周茹從沒有聽過居然有人會反對醫治精神病。
「什麼是虛幻?什麼是真實?我們這些局外人知道這是虛幻有什麼關係,只要她當事人認為那是真實,並能從中得到幸福,不就夠了。
她現在,除了幻想丈夫在身邊之外,一切都和正常人一樣,還充滿愛心,把快樂帶給每一個人。若強行喚醒她,告訴她,丈夫已經死了,讓她承受著失去至愛的痛苦,一生一世冰冷寂寞,理智正常地活著,真的就是幸福嗎?」
容若笑著聳聳肩,攤攤手,續道:「什麼是幸福?什麼是快樂?
我們眼中的正常,不是她的幸福快樂。不肯接受事實,在幻境中尋找幸福,這是她的選擇,我們不必贊同,但也應當尊重。只要她開心就好,不是嗎?我們這些局外人,幹嘛去操那份閒心,替她歎息呢?」
周茹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論調,愕然望著容若,半天也說不出話。
容若拿出給老人們說笑話的態度,湊過來,笑嘻嘻說:「怎麼樣,覺得我說得非常有道理是吧?」看周茹還在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他笑著站了起來:「好了,既然真理已經獲勝,我們就不用再辯論下去了。我有事,要先走了,再見。」
他沖周茹點點頭,也不等周茹有所反應,就大步走出去了。
周茹坐著發了好一陣子呆,終於消化完他所說的話,忽然一言不發地站起來,快步追了出去。
「請等一等。」周茹叫著攔住了在走廊上行走的容若。
容若帶著他似乎永不會褪色的爽朗笑容問:「什麼事?」
「你好,我是幻境集團的市場調查員,能否請你幫我做個市場調查呢?」
容若笑著聳聳肩:「對不起,我從來沒有玩過幻境遊戲,恐怕幫不了你。」
周茹微微一皺眉,以「太虛幻境」的流行和強大的吸引力,看來已經有十七八歲的他,居然還沒有玩過太虛幻境,那基本上就是幻境的反對者了,向他詢問,不知道會不會又惹來惡聲惡氣一頓數落。
但僅僅是略一沉吟,她又笑說:「沒關係,我的調查針對所有人,並不僅限於幻境用戶。首先,我想問你,知不知道太虛幻境的歷史。」
「當然知道,現在的人,可以不知道國家近代史,但絕不會不知道太虛幻境的發展史。」容若笑著說。
「二十一世紀,電腦發展一日千里,電腦天才周翔博士研究幻夢之儀,通過電腦虛擬了無數個相對的空間,把古今中外的歷史全部輸入其中,由電腦還原。在電腦的虛擬空間中,無數個真實的故事分成一幕幕不斷上演。後來又把古今中外所有著名的故事傳說全部輸入其中,讓電腦自行把故事和歷史相宜地結合到一起。在虛擬的世界中,當你打開一個空間時,就會進入一個個熟悉的故事和傳說中。真實的歷史和虛構的故事相結合,在虛擬的世界中存在著,是真是幻,就算身在其中也難以分辨。」
「周博士笑稱,進入儀器,就如莊周夢蝶,分不清莊周與蝴蝶,分不清是真還是幻。但不管怎麼說,儀器所營造的世界,終是鏡花水月,一場幻境,所以,就稱之為」太虛幻境「。」
「太虛幻境被傳了出去,引起了當時最大的幾家遊戲發展商的興趣,和周博士經過了長期的談判後,終於由韓國、日本、中國、美國四家大遊戲公司和周博士一起組成了幻境遊戲集團。周博士以科學技術入股,成為最大的股東,就任幻境集團的董事長。」
「太虛幻境的龐大虛擬實境遊戲系統,經過五年開發後終於投入市場。而後經過漫長二十年的市場試用和不斷研發,系統漸漸完美,可以創造一個個如同實境的虛幻世界,讓玩家在其中扮演各種角色,開始不同的人生,成為全球最賺錢的產業。但遊戲受歡迎之餘卻也造成負面效果,無數人沉迷遊戲之中,不能自拔,對現實生活再無興趣,甚至恨不得一生一世留在遊戲中,不肯面對現實世界。」
「所以,太虛幻境一方面倍受歡迎,一方面也倍受爭議。各國政府,各大團體,對於幻境的爭辯從沒有停止過,但因為集團所擁有的財力強大到足以影響許多國家,所以目前還沒有哪一個國家敢明令禁止幻境遊戲。我說的對嗎?」
周茹笑著點頭:「你知道得非常清楚,但是,你為什麼不玩幻境,也是幻境的反對者嗎?」
「不,幻境太昂貴,我卻太窮了。」容若笑了起來。明明是苦澀的事,他卻笑得一派輕鬆,笑容明亮得找不到一絲陰影。
「對於幻境,我既不反對,也不。有錢玩的話,當然是好事,可即使沒錢,世上還有很多好玩的事,也用不著為此而難過啊!」
「為什麼?你不覺得幻境是虛幻的東西,是精神毒品嗎?」
「幻境是虛幻的世界,它可以帶來刺激,帶來快樂,帶來許多新奇。然而世界上有這種能力的東西很多,像書,像酒,像許多精巧別緻的玩意兒。也有許多人愛書成癡,變成除了書之外什麼也不在乎的呆子;也有人戀酒成狂,當了個瘋酒鬼;也有人玩物喪志,沉湎於許多東西。但是,難道就因此,不讓人看書,不讓人喝酒嗎?」
容若的語氣很無所謂,像是覺得根本沒什麼大不了,輕描淡寫地說:「人的自制力弱,並不能因此就怪罪於別的東西。精神毒品嗎?
就算是真正的毒品,最早不也是用於醫療的嗎?最後要用它來害人,也是人的罪過,和毒品本身無關。幻境和許多遊戲一樣,最初是為了讓人們快樂而存在的,人們要沉湎其間,也未必是遊戲的錯。」
「可是,人類長時間沉湎幻境,不會拖慢社會發展,影響社會秩序嗎?」周茹對容若的感覺越來越奇怪。這個看起來永遠帶著笑,對什麼都不在乎,說什麼做什麼,都似是在開玩笑講笑話的人,說出來的道理縱然隨意,卻又似乎真的非常值得思索,竟使她情不自禁要拿世人對幻境的指責來問容若。
容若不在意地攤攤手:「我覺得,你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很久以前,有過許多有關安樂死的爭議,也有人說,安樂死的實施,將會拖慢醫學發展,使很多新的醫療技術不能進行臨床實驗。可是,只要不傷害別人,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要為科學獻身也好,要為國家捐軀也好,要成為社會發展祭壇上的聖者也好,都是各人的自由,但誰也無權強迫別人一起當聖人。」
「社會的發展,國家的前途,都不能建立在個人基本自由被剝奪這一點上。安樂死的合法性早已確立,太虛幻境現在還在爭議中,也許一百年後,已經是沒人會感興趣的問題了。想要玩遊戲,想要永遠留在遊戲中,都是各人的自由,只要不傷害別人,不傷害社會,那社會上其他的人,又有什麼資格指手劃腳。」
「可是……」
「可是,沉湎於遊戲的幻境中,聽來都是不舒服的,對嗎?」容若不以為然地說:「我們可以從另一方面來想。遊戲中的世界是由人所創造,相對於遊戲中的NPC來說,人就等於神一樣,人到遊戲中走一趟,就如同神靈下凡。遊戲是虛幻的,是鏡花水月,可是留在遊戲中不回來,不就和神仙貪戀凡塵,不肯回歸天庭一樣嗎?」
「在所有的故事裡,神靈看人間萬象,人世悲歡,不也是鏡花水月,一場虛幻嗎?可是所有戀凡的神仙,在我們的傳說中都是美好的;相反,那堅持天規,要把神仙從凡塵帶回天界的神靈,是惡毒專制的代表。說到底,不過是立場不同。在神話傳說中,我們站在人的立場,堅信和人相親近的都是正確的,隔離凡塵的都是錯的。」
「可是,對於幻境,我們卻站在了神的立場,自覺高高在上,現實生活是至高無上的,沉湎遊戲是萬萬不可容忍的。其實宇宙萬千,奧秘無數,我們今天以創造者、遊戲者的身份,看遊戲裡任我們操縱的一切人與事,又怎知在另一個世界中,我們不是別人手中造出來的遊戲人物。」
周茹怔怔地睜大眼睛望著容若,完全被他所說的話震撼到不能思考。
容若難得端出莊重的態度,認真地說:「莊周夢蝶,是莊周夢蝴蝶,還是蝴蝶夢莊周?對於莊周來說,做人真的好嗎?當蝴蝶又有什麼不開心呢?這樣深奧的問題還是讓大智者去想吧!你我都只是世間凡人,管他是夢是幻,是真是假,只要當事人感覺一切真實快樂,便已足夠。」
說到最後,到底還是裝不下去,容若笑嘻嘻眨眨眼:「怎麼樣,我剛才的表現像不像世外高人,一代哲學家。」
本來被他的超然姿態嚇住的周茹,又被這忽如其來的改變逗得笑了起來:「既然你不反對太虛幻境,那麼如果有機會,你會願意去嘗試嗎?」
「會吧!」容若笑笑說:「不過,不可能會有機會的,幻境太昂貴了,我永遠付不起遊戲費用。」
「也許有呢?幻境集團每年進行一次全球民意大調查,在各個國家的被調查者中,都會抽取一個幸運兒,讓幸運兒免費在幻境中進行一次最昂貴的遊戲旅行。說不定你會中選呢!」
容若雙手合十在胸前,做祈禱狀:「我會有這麼好運嗎?那我從現在就開始念阿彌陀佛、太上老君、上帝基督還有真神阿拉。」他的語氣態度,完全是不以為然的玩笑。
周茹卻斬釘截鐵地說:「我相信,你一定會的。」
中國的太虛幻境幸運中獎者終於選出來,並通過新聞昭告全國。
幸運兒,是一個叫做容若,剛剛拿到獎學金,昇上大學,還在堅持半工半讀的孤兒。
太虛幻境是全球最流行、最受歡迎,也是最昂貴的遊戲。一個普通人家,傾盡一生積蓄,在遊戲中,也最多只能玩三年,而且玩的還是中檔人物。
太虛幻境的收費標準分得極細,根據人物在遊戲中所選擇的身份、長相、系統度,以及遊戲時間長短,有著不同的收費。
只有每年的幸運中獎者沒有任何限度,可以隨意選擇在遊戲中的身份長相,並要求開放最高級的導遊系統,而且可以不受限制地,在遊戲中渡過遊戲人物的整個一生。
成為幻境中獎者,是每一個太虛玩家的夢想。而現在,一個從來沒有玩過太虛幻境的少年,成了所有人艷羨的對象。
可是被無數人又羨又妒的容若本人卻並沒有太多的驚喜。
甚至於被請上頒獎大會,面對遊戲機,被幾十台攝影機對準時,他也沒有什麼手足失措、驚喜過度的表現。
他只是高高興興對台下坐著的所有人揮手,態度自然又大方,好像在無數燈光的舞台上,和在仁愛醫院的老人活動室裡一點分別也沒有。
主持人一心製造氣氛,把麥克風直接遞到他的面前說道:「請問,你想選擇什麼樣的相貌?」
「相貌還需要選嗎?」容若一攤手:「我覺得自己長得很正常,暫時沒有更改的打算。」
觀眾席裡一片喧嘩,主持人也忍不住上下把容若重新打量七八遍。
容若的長相十分普通,身材適中,五官端正而已,有這樣的機會,居然不要求在遊戲中擁有英俊無比、玉樹臨風這一類絕對能讓女性傾心的外在形象,這也太奇怪了。
容若看主持人狐疑的表情,笑嘻嘻解釋了一句:「我覺得男人長得太漂亮,可能會惹來許多麻煩。只要相貌說得過去,不會讓人厭惡,應該就不錯了。」
主持人乾咳了一聲,再問:「請問,你想選擇什麼樣的身份呢?」
「身份?」容若兩眼閃光:「我想做個富貴閒人。」
主持人微微一愣,會場觀眾也大多驚愕。
好不容易可以在遊戲中渡過一個虛幻中的生命,他不當皇帝,不做霸主,不為將軍,居然只想做個富貴閒人。
下面驚呼聲、議論聲、噓聲、笑聲,都混成了一片。
主持人忙笑了兩聲說:「這真是有趣的選擇,不知你為什麼要做這選擇呢?」
「很簡單啊!因為富貴閒人,既富且貴,又很閒。富,就不愁衣食,不必拚死拚活為生計;貴,就會少很多麻煩,不會像許多普通人,常會碰上上位者的欺凌傷害;閒,則日子悠閒舒服,快活自然,簡直神仙不能換。我的這個選擇有什麼不對嗎?」
容若眼中閃著夢幻的光芒,快樂地回答問題。他在現實中,連做夢都想得到的,不就是這樣幸福的米蟲生活嗎?
在容若回答主持人問題的時候,周茹悄悄地拉了拉準備操縱遊戲的技術主任,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一番話。
技術主任微微一愣:「這樣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周茹頑皮地笑道:「他要做富貴閒人,我給他的這個身份,豈不是富到極處,貴到極處,偏又閒到極處了呢?」
在舞台後方,周茹悄悄和技術主任商量著她的可怕計劃。
在舞台正中央,可憐的主持人,因為被詢問對象的回答太平淡、太無趣、太沒有豪言壯語,無論如何也挑動不起現場氣氛,只好做罷,隨便問幾個問題就當交差,讓容若可以直接開始遊戲。
從沒有玩過太虛幻境的容若沒有絲毫忐忑不安,興奮地在所有人的注視裡,無數的聚光燈下,把凝聚了所有虛擬科技結晶,外表卻和普通頭盔相似的感應盔套在了頭上。
技術主任開始在電腦裡輸入信息。而容若也在三分鐘之後,沉沉陷入太虛幻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