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之夜我幾乎想立刻轉身跑回宿舍,再也不管那麼多了,但趕屍咒卻如同魔咒一般束縛著我的雙腳,根本無法往後移動。我知道那其實是我心底最強烈的解開謎底的慾望使然。
吱呀一聲,鐵門自動關上了,幸好我早從慕容倩口中知道那是彈簧門,否則說不定要被嚇死。
只是這樣一來校園中流傳的另一個故事又在我腦中蹦了出來。幾年前有一個女學生,在實驗課後被大意的教授不慎反鎖在解剖室中,整整一晚上她都沒有回宿舍,舍友覺得奇怪,遍尋不著。
第二天的實驗課中,班上的同學揭開其中一手術台上的白布,卻駭然發現一張熟悉的面孔,該女生手腳僵硬,蜷縮著躺在下面,臉上發青,竟是被活活嚇破膽囊而死,白布估計是她用來蓋住自己,減少恐懼的,然而還是無濟於事。自此之後解剖室又多了一個故事,據說凡是獨自一人到解剖室來作實驗的話,揭開屍體身上的白布,下面隨時都可能是那個女學生的臉。
我看著滿屋子的白布,心裡發慌。幾乎是被心魔控制般地往前走了幾步,手碰到了一個冰冷而綿軟的東西,我如觸蛇蠍一般收了回來,心中撲撲亂跳。
忽然想起自己帶來的手電筒,暗罵自己沒用,一害怕什麼都忘了。
一束光在解剖室中出現,手電筒發出的微弱昏黃光線的之下,我發現自己站在屍體中央的走道之中。剛才我的手碰到的正是其中一具屍體,死者生前是個比較高的人,一對腳伸出了蓋於其上的白布之外。
我從口袋中掏出一小瓶高度五糧液,重重喝了一口,一股炙熱的流體順著喉頭進入腹中,我膽氣稍壯。顫抖著手揭開白布,眼前的不是那個傳說中的女學生,不過我看到了人間最恐怖的景象。一具男屍,在福爾馬林長久處理之下,已變成了漿褐聲,肚皮被割開,內臟東一塊西一塊的,黃色的油脂,白色的筋條,紫色的血管,筋虯交錯的肌肉條,看著實是驚心至極。手電筒的光本就不強烈,照在他們毫無血色的身上,更添了一種詭異絕倫的氣氛。
我情不自禁地忙倒退了好幾步,一不小心卻又撞到了一個頭顱,白布被撞開一邊。此人似乎是因車禍或其他原因而死亡的,臉上模糊一團,然而卻有一隻眼球耷拉在外,只剩些許肉條相連,嘴巴微張,彷彿在衝我笑。
我腳下一軟,跌倒在地上。也不顧惡臭,大口喘氣緩衝心中的懼意。直至心情稍微恢復正常了一點,我雙手撐地,費了吃奶的力氣才站起來,看著面前讓人永遠無法忘記的可怖景象,無論如何再也不敢亂動了。
空氣除了惡臭就是沉悶,剛才又吸了不少臭氣,我肚子一陣翻騰,幾乎嘔吐了出來,忙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口罩戴上,這才舒服了些。
由於福爾馬林的防腐效用,屍體的腦部都是保持完好的,正好適合我的實驗。將目光從屍體上移開,我定了定神,回想一遍趕屍咒,覺得可以熟練背出來之後。我站在中間走道上,將手電筒放於其中一張手術台上,開始小聲念頌。
諳,犸,你,仨,黌,弼,謁,嫠……妖異音符在解剖室中迴盪。
我背後儘是冷汗,緊緊盯著被我揭開白布的兩具屍體動靜,外公只是給了我咒語,卻沒有明說在咒語的哪一段屍體的腦細胞會被活動。
那兩具屍的眼睛從角度上說應是望著其他地方的,然而我總覺得他們亦同樣是在盯著我,這個不屬於此地的異類,那種怪異的感覺讓我害怕至極。不斷對自己說:不用怕,他們是沒有生命的,他們是沒有生命的……話雖如此,我還是手都在發抖,口中的咒語卻依舊流利,而且愈來愈急促了,有種山雨欲來之感。
啪的一聲,在我念到第一百六十七個音符時,身後忽然傳來響聲,聲音輕不大,然而在如死般寂靜的解剖室中卻分外刺耳。我只顧著觀察前面的兩具屍體了,被大大嚇了一跳。
回頭看去,身後不遠處一張手術台上的白布已掉到一邊,一具屍體雙手直挺挺地舉了起來。腿腳處不住地震動,像是掙扎著想跳起來一般。接著解剖室中忽然所有的白布陸續被掀開,一雙雙手直舉了起來,腿腳震動,與手術台交擊,整個解剖術都是砰砰的蓬亂響聲,情景詭異到了極點。
我頭皮發麻,偏偏口中的咒語卻是無法停止下來。終於一具屍體直挺挺地跳了起來,姿勢怪異,我實在想不通他是如何克服重力,從平躺達到站立位置的,即使運動神經最好的頂級運動員,只怕也無法做到。
兩具,三具,四具……近百數的屍體一具具不斷從手術台中直立起來,有些下肢已殘斷的也在手術台上不斷的激烈動著。轉眼間解剖室中已滿是站立的,與在手術台蠕動的屍體,整個人間地獄般。
我閉上眼睛不敢再看,當念到第二百五十六個音符,我聽到了有規則的腳步聲,而且漸漸靠近,駭然之下睜開眼一看,那些原本只是靜靜站立的屍體全向我整齊劃一地慢慢跳了過來,起跳與落地時間驚人的一致,上百具屍體僅發出啪的一聲聲響,隨著跳躍震動,內臟,腐肉不斷從他們身上掉落,滿地都是。
我再也不堪恐懼,拚命想停下口中咒語,然而極度的恐懼已讓我大腦短暫失去了發出指令的功能。
停!停!停!我心中大喊,嘴巴卻不聽使喚了。看著屍體一點一點靠近,我幾乎要暈眩了。
轉眼間最近一具屍體已與我近在咫尺,面對面之下,那深陷的眼眶,上翻的眼白,半腐爛的面孔,木然的表情被清晰放大了不知多少倍,最恐怖的特寫也不過如此了。而更為恐怖的是他雙手平舉,還在朝我跳躍過來,長長的指甲從我脖子外堪堪擦過。眼看再跳前一步,我和屍體的臉就直接撞上了。若真發生的話,恐怕我以後每晚都只能在噩夢中度過了。
急中生智之下,我用力一口咬在舌頭之上,劇痛之下咒語再也念不下去,屍群也停了下來,大腦神經亦終於可以重新支配身體。
我從屍體平舉的雙手間蹲下身去,然後發現自己整個人已被上百個死人包圍,我幾乎是從空隙間戰戰兢兢地鑽出去,也不敢碰到這些冰冷僵硬的軀體。
緩了口氣後,我發現一個問題,趕屍咒只能讓他們站立起來,但如何再度回到原地呢,我今晚到此地的痕跡可不能讓其他人看出來。
這些屍體全部都是雙手平舉,直挺挺站著,一動不動。我壯了壯膽,用力將其中一具看著相對完整順眼一點的屍體手臂往下壓,然而其手硬如木頭,根本無法彎曲。無可奈何之下我只好站於原地呆等。深更半夜,杳無人聲的解剖室中與一群屍體為伴,我敢發誓這絕對是我今生最刺激最驚心動魄的經歷。
半個時辰過後,在高強度恐懼之下,精力迅速消耗得七七八八,已有些倦意的我聞到撲通一聲,其中一具屍體摔到地上,雙手也垂下來了,接著其他屍體也陸續掉到地上。
他們被咒語刺激,暫時活躍化的腦細胞終於再度沉寂。我鬆了口氣,看著滿地橫七豎八的屍體與零零散散的內臟肉塊,苦笑一下,還要收拾現場才能離去。
將口罩脫下來,連喝了幾大口五糧液,我趁頭腦發熱之際,忍著噁心與恐懼之念,將一具具屍體橫抱起來,放回各中手術台中,只是多半不是他們原先躺的地方了,我也沒有辦法,誰記得那麼多,只希望改天來做實驗的是另外一批學生,不會看出端倪來。
地上的零碎細物用操縱術塞回屍體腹腔之中,也不管哪個器官是誰的了。
將解剖室清理完畢之後,酒勁已過。一陣陰風吹來,我激靈靈打了個寒噤,再也不敢多停留一刻,將手術室反縮上後,奪命狂奔回宿舍。
眾人酣睡未醒,對我的深夜離開根本沒有發覺,老大還在囈語:他奶奶的……身上的衣服沾滿了福爾馬林,奇臭無比,我將其脫下,在水中泡了會,待臭味稍淡後,直接扔到了宿舍外樓梯間的垃圾桶中。
這樣的衣服,只有鬼才會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