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都不傻!康熙粉墨登場地裝瘋賣傻了一上午,白幹了,怒哼一聲擺手罷朝。
反動派好強大!凌嘯韜光隱諱地泥塑菩薩了一上午,白幹了,怒哼一聲拱手退朝。
「熊大人宦海沉浮等閒事,仗義執言真君子!你今天維護孔孟門徒的大節,大漲我們漢臣的顏面,真是揚眉吐氣啊,先說好了,傍晚衙務一完,我們去劉伶樓,給您壓驚!」
「是啊,大人好氣節,不畏權貴!把公子們也叫上,寧古塔苦寒,得讓他們好好散心一下,我和黑龍江將軍是八拜之交,到時候去信讓他照料著。」
「去劉伶樓沒有縈懷樓好啊,不淫不壞怎叫縈懷樓?咿,聽說縈懷樓好像是哪個郡主的產業……嘎嘎嘎嘎……禮崩樂壞啊!」
……
凌嘯站在品級山前喘著粗氣,連人情冷暖都無暇顧及了,怒視著一幫漢族清流擁著熊賜履招搖而去,聽著他們大呼什麼給熊大人壓驚之語,氣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這廝一招扣帽,渾然天成的「凌禍」出手,竟是將凌嘯放到士林的人言火爐上炙烤,對康熙的整體佈局干礙很大。治大國如烹小鮮,康熙若是強行推動,科甲爭相串聯起來,凌嘯但有動作,一律彈劾非議,將很是棘手!
容若從身後走來,見凌嘯全身發抖。知道他是氣得真不輕,安慰道,「嘯弟,這些人沽名釣譽,搏取聲名罷了,你也別當真。我雖專攻詞賦可四書五經六藝也是學地,若是不看後人的註解,也是真知灼見,若是讀註解,反淪為小道矣。皇上今日雖生氣,不過照我看,應該不是信了熊賜履的胡話,且看開……嘯弟……嘯弟,你,你可別惹事啊!」
「氣節?!嗷∼吼……好氣節!這幫狗漢奸!」
凌嘯根本就沒有聽見容若的勸慰。心中對這些人的所謂見識和氣節耿耿於懷,他根本沒有想到,和民國時期的遺老遺少如張勳輩大多是漢族一樣,現在給自己製造麻煩地中堅,居然是漢臣!可見。絕大部分時候,民族氣節問題,倒沒有兩族「統治階級合流」來得一針見血。凌嘯可沒有魯迅那種戰鬥幾十年的耐心和時間,他只知道,也想要別人銘記。什麼叫敵敵畏!
凌嘯臉色陰沉得幾乎雲低天黑,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齒,「老子沒精力精神征服。還他媽不會物理消滅?!」
說罷,凌嘯把膀子猛地一甩,掙脫容若,逕直出大內去了。
容若見拉不轉來他,心中又急又憂。凌嘯是「滿人」,怒極了罵漢臣為漢奸,也不是值得驚奇的事情,他也不懂什麼叫物理消滅,但凌嘯的臉色太過嚇人。這讓一直擔心康熙把「凌禍」二字放在心裡的容若很是不安,這弟弟,不會是要捅。婁子吧?
越想,容若越是沒有心思宿衛了,好容易混到了申時,他就再也坐不住了,跑到日精門侍衛處裡面知會一聲,就要出宮來尋找和開解凌嘯。不曾想,剛剛一出侍衛處,就看到魏東亭拉了曹寅在對面的月華門內出來,顯然是剛剛才從養心殿出來。三人本是熟好,若不是容若的貴公子身份,都恨不得穿一條褲子,不過,容若現在卻沒有心思和他們應酬,正想對他們兩個頷首一笑地離開,不料兩人竟是比他還快,早就裝作沒見到地轉身走了。容若一路打馬,來到東直門外公主府,卻不僅凌嘯不在,鄔思道和豪成也不在府中,下人們更是茫然不知道駙馬爺的去向。容若無可奈何,馬不停蹄地趕到通州勤王軍軍營,一問之下,凌嘯也不在。這一來,容若就更加慌了神,一回想起凌嘯當時的表情就覺得有不好的預感,忽地有些明白過來。
凌嘯不會是要整死熊賜履吧?!
熙朝文宗王漁洋,花分三枝李熊張!說地就是王士楨、李光地、熊賜履和張廷玉的父親桐城張英,四人在朝廷的刻意籠絡之下,儼然已是大清文氣鬱郁的標誌性人物,門生故吏遍佈朝野,控制各地士林輿論。容若平日裡就有和這些文人來往的使命,他知道現在地文壇士林,依舊是沿襲著前明末年的黨同伐異的風氣,加上日漸明顯的科甲相護的習性,弄得有時連康熙都不輕易重處他們。熊氏一脈門下地那些人可不比王張門下通脫識實務,也比不得李光地門下善見風使舵,很是有些粘牙膩齒的道學古板,凌嘯要是整死了熊賜履,那可立刻就會捅了馬蜂窩的!
一想到這種可怕地可能,本待怏怏回府的容若,便再也不能釋然了,急忙掉轉馬頭向縈懷樓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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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容若公子!呵呵,你也來縈懷樓這等地方?這可真是稀奇事一樁啊,怎麼,你不怕嫂夫人嗎?」容若還沒來得及拴馬,就見到笙歌管弦依稀傳來的縈懷樓前,熊賜履的好些門生立在華燈下,認識的正在給他打招呼。
滿頭大汗的容若頓時放下心來,同時也忍不住動了肝火。這幫混賬傢伙,贏了嘯弟得了勢,哪裡不好慶祝,偏偏選了瑾虹的產業來胡鬧,偽道學倒在其次的,這不是公然給凌嘯臉上砸牛屎?剛要上前,就聽到太常寺主事卜蒿宛噴著酒氣笑道,「呵呵,大公子還是別進去了,樓上一團糟,這裡實在不是我們能呆的地方啊!唉,禮崩樂壞,禮崩樂壞啊!」
一團糟?容若很是詫異,略一寒暄拱手就搶上樓來,卻在樓梯口被幾個氣急敗壞地官紳撞得一哼。其中赫然就有滿面紅光的熊賜履,大叫道,「還以為是什麼正經地方呢,弄這種玩藝兒,哼,走。咱們換地方去!」
見熊賜履等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容若狐疑萬分,趕緊踏上幾步。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大為震驚。卻見縈懷樓的二樓之上,竟然是人滿為患,平日裡最多只在三樓以上秘供達官貴人們欣賞的胡姬歌舞,今天竟然在賓朋滿座的二樓上演了,而一眾食賓歡客,正目瞪口呆地看著。但他們卻不是在欣賞衣著稀少的胡姬。而是在觀看正欣賞胡姬表演地一個女人──被逐出皇室的原二福晉石玉婷!
容若頓時恍然大悟過來。胡姬表演之類的,道學先生們是不介意觀看的,只不過絕對不是在這種大庭廣眾之下,而讓熊賜履飽受羞辱的二福晉改嫁事件的主角,石玉婷赫然在座。熊賜履的臉皮再厚,也是斷然不敢呆下去的,不然,心理刺激倒是其次,熊大人觀賞胡姬的傳言一起。他的道貌岸然就得要斯文掃地了。
石玉婷是「待嫁」之人,納蘭容若無疑也是風流倜儻地滿族才俊,可惜。他不是石玉婷欣賞的對象,所以,已成庶人的石玉婷,僅僅是對他萬福了一下,就在十來個丫環的環護下,婀娜飄然地上了三樓,在廊道盡頭的廂房門口輕輕笑道,「姑姑,玉婷地事情已經辦完了。昔日恩怨,怎麼算都該算還清了吧?」
呀的一聲,房門洞開,卻不是同樣沒了身份的黛寧,而是好像「憋氣」了很久的凌嘯,在門口一面鯨吞空氣,一面呵呵笑道,「姑姑說早還清了,這次是純屬找你來幫忙趕人的。來人,請詩詩姑娘送玉婷小姐回去!呵呵,我先辦事去了。」
說罷,凌嘯轉身就從盡頭另一小梯下樓而去。他走得很快,以至於根本就沒有看見,愣怔怔望著他背影泫然欲泣地石玉婷,被身後伸出來的皓腕一搭,活生生扯進了廂房去。
小梯下面的房間之中,凌嘯惡狠狠、猙獰獰地對胡濤和沈珂說道,「有一首歌,只有五個字,那就是我們是害蟲,我們是害蟲!這歌就是熊賜履他們唱地。開心就好現在爺就要你們去讓他們弄明白,毒駙馬,到底毒不毒!去吧,通知胡駿,敵敵畏行動開始,爺要他們人間蒸發!」
兩人頓時一點頭,也不言聲地向凌嘯一個軍參,動作麻利地換上了下人們的粗布衣裳,一拉木門,消失黑漆漆的巷陌之中。
胡濤和沈珂趕到劉伶樓旁的時候,容若也到了。他並沒有跟蹤胡濤,只是在一條街外才發現自己前書僮熟悉的身影。心思伶俐的容若,是在縈懷樓略一沉思方才醒悟過來的,凌嘯如果不是要殺人,犯得著請石玉婷來趕走熊賜履嗎?!而在縈懷樓殺,天下人都知道是凌嘯干的,劉伶樓則不同了。
容若其實走得很辛苦,每一步都在心中流著淚水。凌嘯既然連石玉婷都請動了,可見是周密策劃過,殺人也會殺得了無痕跡,容若知道自己本不必來,但他還是來了。他,想要用自己為凌嘯的決定打一層保險,一旦事情敗露,容若就準備挺身頂罪!雖然凌嘯沒有在意過,但容若自己知道,「大哥」兩個字地含義有多重。
人來人往的劉伶樓門口,胡濤並不知道容若注視著自己,自然不會去理會容若在感歎凌嘯會調教人,把個知書達理的書僮啜攛得殺人放火。他對潛過來的胡駿看了兩眼,很滿意他的一副轎夫打扮,笑道,「爺下令了,敵敵畏行動開始!你把轎夫和官轎都搞定了嗎?左家莊的燒鐵水準備好了?」
「都準備好了,爺說了,他們將是世界上第一批享受燒鐵水滅跡的人,不冤了!」胡駿鎮定地點點頭,邪邪笑道。胡濤正想附和,不料,一身破棉襖的沈珂,忽地面色蒼白地靠了過來,「濤大哥,情況有些不對頭,左邊、右邊的那些槓房,你們注意到了嗎?不是下午的那些槓夫呢!」
胡濤大吃一驚,銳利的眼神一掃那些槓房鋪子,頓時就明白過來,還有一標人也在打轎子接人的主意,只不過是民轎罷了!瞬間,他就一陣後怕,得虧自己是在熊賜履他們的官轎下手,不然豈不撞車?但胡濤縝密的心思,馬上就知道了危險,如果大家目標相同,親衛們頂替的官轎轎夫,很可能就要成為別人的目標了!
果然,三五成群的槓夫從鋪子裡面出來,往歇在道旁的官轎而來,逕直走向嗑瓜子侃大山的親衛們。胡濤口中輕喝一聲「上」,腳上已是迎頭走去,心中是叫苦不迭,老子怎麼如此點背,第一次做買賣,熊賜履就成了香餑餑?!
兩軍相接,準備火拚黑吃黑的兩方手下,在高度戒備中,卻聽到了馬吊(麻將)桌上才會聽到的對白。
「你?!胡!」曹寅低叫一聲,卻沒有胡牌的喜悅。
「你?!操!」胡濤很沒風度,聲調都給變了一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