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的憂鬱而退,使得胤禛徹底變成了眾叛親離的孤家寡人,太后笑了,凌嘯笑了,眾位阿哥們也笑了。隨著胤祥的離去,大殿上的形勢,突然對想要廢黜四阿哥的各種勢力有利起來,勝利在望的關頭,人們卻一下子寂靜起來。
人往往就是如此,危險逼近之時,大家還知道同仇敵愾,可一旦到了最後的臨門一腳,每個人反而會顧忌起許多利害關係起來。出於對主導廢黜大事這一惡名的忌憚,裕親王、佟國維、廢太子八阿哥等人望著皇太后,希望太后能率先一錘定音。皇太后在這一刻也心境複雜起來,對康熙生死全無把握的她,畢竟是個弱女子,只好望向凌嘯,希望他率先提出暫停四阿哥登基之事。凌嘯不是傻瓜,這等燙手山芋,他怎麼會冒冒失失地去接?所以,一事不煩二主,他將眼睛盯向早已和四阿哥勢不兩立的胤禵。
胤禵略一沉吟就明白自己的處境。如果不能廢黜四哥,他可比不得太后和凌嘯,前者是即將升級為太皇太后的舉國之尊,後者是有著天年丹書保障的熏天權臣,都是新皇帝不敢輕舉妄動馬上對付的人物,而唯有他自己會受到四哥狂風暴雨的打擊!不愧是有擔待的「平亂之君」,年少志大的胤禵一甩辮子,跨前一步對皇太后一躬身,一咬牙,就要將那首倡廢黜的狠話說出口來。不料有個人比他更能咬牙,說地話也更狠。
搶話的,是已經人憎狗嫌,煢煢孑立的四阿哥胤禛。
胤禛強忍著對胤祥背離而去的憤懣,一眼掃過廢。太子、八阿哥的譏誚面容,膝行幾步搶先說道。「皇祖母、師傅,胤禛雖蒙皇阿瑪垂青,名列遺詔新君首選,但此刻牽涉到德妃娘娘謀害太后和重臣的嫌疑之地,無論案情怎麼撲朔迷離,無論是遭人陷害,還是處世不謹,總之,十四弟說得對,這等事涉江山重任地大事。不查個水落石出,胤禛就算繼位了,也名不正言不順,無以服天下人之心!」
此言一出,眾人盡皆抹汗欣喜。看來四阿哥要俯首認輸了。老八卻悚然而驚,他已經聽出了胤禛的以退為進之意,偏生習慣於維護自己不為己甚的形象,無法插言進去,心思急轉之下。對九阿哥胤禟眼色急掃。胤禟堪稱老八的腹內蛔蟲,咄咄逼人地急急插話道,「哦!四哥有此覺悟。好生難得!既然如此,四哥也就別為難皇祖母和師傅了,主動引咎請辭吧!」
胤禛冷冷一笑,瞪視九阿哥亢聲道,「我為什麼要自己主動請辭?!」
胤禟哈哈一笑,盯著四阿哥進逼道,「你不是自己名不正言不順?!」
胤禛霍然起身,向老九怒目而向,「你是要我辜負皇阿瑪的一片苦心?難道你是要公然奪抗旨嫡?難道皇阿瑪所說的話就真的毫無份量?」
胤禟也不示弱。對老四咧牙躇眉,「我還沒有等到你正式登基的時刻,就搶先被你蓋上一頂大帽,難道你剛才所說的話就只是良心懺悔?」
……
兩人在大殿之上一左一右地針鋒相對,言辭犀利到都可以聞出血腥味了,害得大家的頭隨著他倆猛然轉來轉去。凌嘯看著四阿哥地怒容,突然有了一種兔子就要脫籠的感覺,而胤禟每每和他爭辯一句,凌嘯的那種感覺就越強烈,看來鄔思道的策略就要落空了。
鄔思道的計劃其實很簡單。既然康熙沒死地可能性很高,那大家就都不要腳踏兩隻船,利用遺詔給予的權利,加上這個案子的重要性,利用大殿上阿哥們的心思,給老四戴上一層枷鎖,逼迫他當眾承諾,三月國孝期間,他只能先領監國位,太后和凌嘯依然主導案件調查。
果然,凌嘯的感覺很準確,未來地雍正帝手腕的確高明,在胤禟一不小心問出「那你想要怎麼辦」之後,胤禛在大殿上高聲侃侃而談,「不錯,我是身涉嫌疑之地,可嫌疑之地是什麼?不就是有人懷疑我謀害太后、師傅和一幫重臣嗎?好,我這就對天發誓,大舉冊封他們!」
眾人全部一愣的時候,胤禛快步繞到殿角,抓起本來準備給康熙靈柩描金色棺紋地一支毛筆。飽蘸金漆油汁,在康熙偌大的朱紅棺槨上筆舞龍蛇起來。寫罷,胤禛啪地一聲擲筆於地,對張廷玉不容置疑地命道,「衡臣,你來宣讀!」
張廷玉看著這棺槨上的金字,乾嚥了一口唾沫,抑揚頓挫地讀了出來。
「列祖列宗、皇阿瑪在天之靈明鑒,胤禛得皇阿瑪垂青,受命於天,現對天起誓而冊封如下:遵皇祖母為太皇太后,如太皇太后七十大壽前不明薨逝,胤禛將遣盡所有嬪妃宮女,苦行無樂以度餘生!封裕親王福全、鎮國公凌嘯為世襲罔替之一字。並肩親王,除秉遵皇阿瑪天年丹書以外,吾將以帝位永葆兩人天年,胤禛承家國之重,不敢給予兩王再加權柄,但只要兩王不起兵謀反,誓言決不削除現有職權!佟國維、陳廷敬、張廷玉三人,也將獲天年丹書,自身天年可保,子孫保命三次!皇子兄弟者,此誓,胤禛但有違反,無顏姓愛新覺羅,天下可視胤禛為竊國王莽,群起討伐!」
等他念完,滿殿無聲。
真他媽的絕招,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招壯士斷腕,好一招自請入甕,辟盡所有流言蜚語,將殿中有權干涉廢立者一網收買打盡!
看看已經目瞪口呆的皇太后,凌嘯知道她再也沒有了言語。你太后要是不明掛了地話。人家老四都再也不過正常的性生活了,如果他不玩斷背和飛機的話,這就相當於是守活鰥,還有什麼誓言,能比這更打動守了一聲活寡的太后?!
再看佟國維、陳廷敬、張廷玉三人,已經瞠目結舌。呆若木雞。他們三個,如果沒有於國於朝廷滔天地功勞,他們再活八百年,也撈不到一個保命一次的鐵券丹書,何況是自己天年子孫保命三次地丹書?現在只要他們擁立胤禛,這一切就都會有了,人活一輩子還圖什麼?!
裕親王則完全快陷入瘋狂的欣喜之中,身為康熙親哥哥的他,在親弟弟手下幹了這麼久,甚至不顧戰場危險屢次參加征戰。為的是啥?還不是夢寐以求的世襲罔替鐵帽子!如今,這鐵帽子就擺在眼前,只要他不再反對四阿哥登基,馬上就可以把孜孜以求的鐵帽子唾手可得!
而凌嘯,他已經被老四的果敢剛毅驚呆了。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大家都要得到皇帝的位置,這個中樞機要的帝位,就意味著他可以賜予,除了殺戮外,他還能用榮華富貴去收買一切。實在是化敵為友的無敵利器!一字並肩親王,只在野史小說中出現過,是個名不見經傳地爵位。它到底是個什麼東東,凌嘯倒知道是一個笑話,一字並肩王,無非就是來日西市口砍頭,一刀下去,肩膀就成為了一字相並的「亡」了!
可深知各人心求的老四,用了自己的愛新覺羅姓氏為他們的天年做了擔保,凌嘯已經找不出任何理由來反對,再敢吱一聲。胤禛就敢當眾宣稱凌嘯想要謀反!畢竟,如此地一字並肩親王他都不滿意的話,老四就會指責他想當皇帝了。
凌嘯也被胤禛用顛覆康熙威信來達到自己目的的智慧所震撼。他只要看一看五人的反應,就知道胤禛成功地把康熙給賣了,徹徹底底賣得乾乾淨淨。
皇太后即使不明死亡,康熙也不會此次用繩子把陽根結紮掉;裕親王一直活到康熙駕崩,康熙也不會給他世襲罔替,而那三個宰相做牛做馬,到最後,康熙也最多只會給他們畫像凌波祠配享祭祀地待遇而已,鐵券丹書想都不要想!
「雍正」皇帝果然不簡單,一副棺槨書法,徹徹底底地將康熙給埋葬了,而凌嘯相信,他取得帝位之後,接下來還會大封群臣。所以,就算康熙過幾天回來,康熙也會駭然地發現,他的人會少了很多。而到時候,胤禛一句「哪裡跑來的冒充者」,就可以把康熙給治得死去活來!
大殿之中仍然死一般地寂靜,但誰都明白,此刻每個人的心中想法都已經變了質。
皇子們卻急躁得絕望了起來,他們是棺槨金字上隻字未提的群體。
胤禛收買太后和重臣的這一招,不僅匪夷所思到他們都沒有想過,而且效果之好,從皇太后和重臣們的神色上就可以看出來。此刻,即使他們想要反駁,宣稱自己登基還可以封得更牛,卻已經毫無用處了,因為相比四阿哥,他們少了一份遺詔上提名的名正言順!想到剛才大家把老四得罪得太狠,廢太子驚慌失措,十四阿哥面如死灰,老九則腿股顫慄,而老八一看佟國維嘴角隙動,就知道他要賣主投榮了。
佟國維乾笑一聲,看看有些失神的皇太后,卻向還在心中百轉千回的凌嘯躬身道,「駙馬爺,您身兼太子太師,受大行皇帝重托,此時此刻,需要打起精神,做一個決策啊!其實不瞞您說,上書房和六部這些時日可算得上是忙瘋了,全國二十行省萬里疆域,多少財經、政務、防務、漕運、海疆、農桑、治安教化之事,就等著中央機樞決斷呢。我們幾個忙得每天只睡兩個時辰,可有些事情實在不是我們人臣可以決定的。真正切切就是國不可一日無君,您要馬上請皇太后定下來,那真是國家至福,是社稷至福,是朝廷至福,也是皇家至福啊,我地王爺!」
他最後對凌嘯叫的這一聲王爺,聽得阿哥們齊齊暗罵他無恥,可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他引得望向了凌嘯。
這也不能怪別人,誰叫遺詔裡有明言,要皇太后和他凌嘯攜詔冊封新皇的!他不表態,大家都得不到四阿哥慷慨賜予的好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