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虎的命令就連綁著的衛正氣都覺得不可思議,更不要說祁司理和胤祥了,就是剛剛趕來的滿帳都司游擊,也莫名金虎的這個決定。
三萬綠營是什麼概念?是手上有著武器,受過朝廷的正規軍事訓練的軍隊,要是他們作起反來,那些收集起來的四百萬石糧食和征來的五六萬老兵將危在旦夕間,一旦連鎖反應起來,整個福建也只怕是立刻義軍四起,勤王軍即使能夠安全回到福州,這也將是一大建軍以來的恥辱。更可慮的是,現在他們誰也拿不準南路的施世驃和胤禵那裡,是不是也一樣面臨著這樣的困境,要知道,除了八千福州旗營以外,特廷和黃浩兩人怎麼能夠擋得住四萬綠營?到時候,若兩路都不能押解糧丁前往福州,莫說凌嘯的釜底抽薪計劃會功敗垂成,只怕是福州也難以保得住的,因為,往往成功和失敗之間,只有一線之隔,真的要到了那一步,集中起來的糧草和兵丁,無疑是為知無堂的反叛做了嫁衣裳,現成的軍隊就等著他們來接受和指揮了。
胤祥身為皇子,老爺子的一省之地這般危險,他雖不敢干涉軍令,但也不得不問上一句,萬一因此而屍沉閩江,他起碼也要知道為何而死吧,「金大人,為什麼不彈壓?」
金虎明顯感覺到了屬下的質疑,笑了笑以舒緩這種緊張的氛圍。慢條施理道,「勤王軍軍規第一條,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建州將軍有令:北路綠營以吳英自覺自悟為主,南路則以施世驃威信為主,以信立軍,以誠為本。不到最後時刻,不可以行逼上梁山之舉。」聽到是凌嘯地命令,祁司理和眾將領正身聽了,也不說話地點點頭,但還是頗為擔憂,卻聽金虎沉吟著發出了將令,當即豎起耳朵聆聽。
「游擊陳勁聽令,你即刻點齊三營兵馬,向多贊大帳報到,聽候多贊參將的調遣。去後第一件事暗中封鎖嘩變三協和另外三協之間的聯繫!」
「喳!」陳勁向金虎猛地磕了一個頭,軍中根本不需要行這種大禮的。但胤祥微微一愣之後,就明白過來,陳勁是感激金虎對他的絕對信任,看來自己該向金虎好好習學一下御下之道。更要學學勤王軍這種兼容並蓄的豪邁膽略。
陳勁興奮極了,他來勤王軍中不過是游擊職分,但這裡地幾乎每一個人都讓他羨慕,各級軍佐基本上都是參加過西征的湖北老兵,這讓他感覺到極度的沒有威信。儘管沒有人對他違抗命令,也沒有人給他絲毫的鄙視,但沒有經歷過那場血腥戰役的他。老是有些礙手感覺,現在有可能會打仗了,他忽覺自己站到了一個一展所長的平台之上。而更讓他急於表現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被綁成粽子的衛正氣就立在帳角,同樣出身於京畿豐台駐軍的他,迫切需要擺脫這種身處嫌疑的尷尬。
「參將祁司理聽令,本鎮鎮標中軍五營交由你全權指揮!胤祥,可有膽子隨本軍門夜入吳軍門大帳一探究竟?」
「──啊?軍門不可!你責任重大,十三爺身份尊貴啊。」祁司理大吃一驚。滿帳將佐更是齊齊色變。胤祥乃是當朝皇子,金虎是勤王軍總兵,這麼上去豈不是羊入虎口,送人質給他們麼?
胤祥刷地一下面色白了,心中大為驚訝,我是拚命十三郎沒錯,可我不是九命十三郎,刀砍脖子,一樣也是會掉腦袋地。但這種場合,生性好強和膽大的他,怎麼會丟這個面子,再說金虎能做到勤王軍的老二,自不會發瘋般拿他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正要一挺胸膛應承,卻猛不丁看到身邊一個人挺身上前,原來是自己的侍衛領班賈平。「金大人,你這話未免太兒戲了吧!把皇上地阿哥送到敵我不明的軍中涉險,你昏聵了吧!不要跟我說什麼你也有一條命陪著,告訴你,你就算滿門上百口,也抵不上十三爺金枝玉葉來得金貴!哼,要是你拿什麼軍令相壓,告訴你,十三爺屬於勤王軍中軍,不受你鎮標的轄領,咱家就護著爺回福州,找駙馬爺評理去。」
金虎勃然大怒,啪!甩手就給了賈平一個大耳刮子,怒聲罵道,「賈平你的混賬東西,你也不過是個游擊的親兵罷了,這裡哪裡容得上你來發話?來呀,把這廝給本鎮打五十軍棍!」胤祥一下子慌了神,賈平是他乳母地獨子,軍法無情之下,誰知道會不會有個好歹,當即求情道,「軍門,請息怒,這賈平是我驕縱慣了,你大人有……」
金虎卻冷冷道,「游擊胤祥聽令,既然你身份尊貴,本鎮也不強求,你即刻星夜飆馳,前去福州給將軍報訊,記住,無論風霜雪雨還是下刀子,天明之前一定要把這一切稟報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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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禁書請刪除)*(禁書請刪除)裡吹著帶著海鹹的風,在馬背上疾馳的胤祥,仍然不能夠平復那口鬱鬱悶氣,他惱地不是別人,而是那一刻自己的猶豫和膽怯。
身為皇子,當然有無數的理由可以不和金虎一起冒險,但身為知兵好武的他很是羞愧,天之驕子的皇上也好,龍的兒子的自己也罷,究竟是不是和別人不同,他自己是深知的。當懂事時候看到別人和自己一樣也在拉屎吃飯,到長大之後一樣做春夢夢遺,胤祥就知道,自己一樣是肉身凡胎,和所謂的奴才下人毫無區別。金虎敢去,自己為何不敢去?
正是這股子鬱悶讓他發瘋似地策馬狂奔,直到了西禪寺所在的怡山腳下,胤祥才恍然大悟,笑罵道,「好金虎!你竟然這樣把你十三爺給哄走了,日,老子萬一真的掛了,豈會怪到你的身上!」話雖佯怒,心卻感到有些溫暖,對金虎這個漢子很是欣慰。
西禪寺玉佛樓配廂中還點著蠟燭,凌嘯還沒有睡覺,巡撫宮夢仁、藩司杜子騰和臬司衛既齊都陪他坐著,一省首魁欽差大人剛剛遇到叛軍的刺殺,幾百人的規模足以說明事態的嚴重性了,這樣的夜晚裡,他們能睡得著才怪呢!他們還在等著驛傳滾單上所說的江西廣東浙江三省派來的聯絡官員,三省是奉了朝廷的命令,要給予福建以兵力上的充補,爭取能夠在形式上形成威懾,從而盡最大努力和氣致祥。
胤祥在門口依照軍禮求見的時候,三省的聯絡官員已經到了,都是從二品副將級別的,全身齊整地端坐在椅子上,張嘴所說出來的話卻令宮夢仁等大愕。
江西來的的這個副將是一個大麻子,一看就是天花劫後餘生的人,和康熙的小麻子不同,這位老兄的麻坑,每一個都能塞得下一隻蒼蠅,而他的話更是顯示了江西老俵們的胃口。「駙馬爺,宮大人,下官奉我們江西提督軍令,先行前來打點支援貴省的一應事宜。我們江西能夠派出六萬兵丁向武夷山南進行威懾,但是我們過來之後的一應軍需糧草供應,還有軍械帳篷,全要依仗貴省了,最好是能調到邵武和寧化兩城,我們好就近補充。不然從江西省內供應,那民夫就得好幾萬,這種農忙時節,我們江西實在難以抽的出人啊。」
杜子騰大為為難,要是有那麼多的錢糧,早就可以安撫百姓去了,正要說話,卻猛聽到浙江的那個聯絡副將笑著補充道,「我們也出六萬兵丁,看在都是淅閩總督之下的兄弟省,我們杭州將軍說了,餉銀麼,你們再加一半吧,不然的話,兵丁們士氣恐怕不高啊。」
這位管錢糧的藩台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看看凌嘯和宮夢仁的臉色也很難看,當即冷冰冰氣道,「你們兩省難道是來吃大戶的不成?當我們福建是江南省那樣的富庶地,還是京畿直隸一樣遍地黃金?!」
廣東來的副將則精明一些,他眼珠兒轉了一轉,呵呵笑道,「唉,杜大人,稍安勿燥嘛,俗話說的好,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不審案不曉得家務事難斷,福建和我們廣東是一樣的,都是大片的山地,除了幾個沿海的有些活絡,其他的州府都是打屁沒遮攔,蓋腚布都沒有一片,你們藩庫上面吃緊,我們廣東是知道的。各位大人,我們廣州將軍說了,苦命人要幫襯苦命人。」
杜子騰的眼淚都快要流了下來,好人啊,理解萬歲!他正要熱淚盈眶地和這位仁兄說一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卻被這位廣東副將接下來的話氣得七竅生煙。「這樣,我們廣東兵別無所求,只要貴省允許我們在福建自籌軍餉,就行了,夠意思吧!」
臬司衛既齊拍案而起,粗話都出來了,「餓賊你媽!搶劫籌餉銀,哪個來幫你們揩屁股,還不是老子這臬司衙門?!」
宮夢仁手腳冰涼之際,還知道文雅地端起茶杯表示送客,凌嘯知道誰都不能指望了,則更是直接,「再不滾,小心老子的親兵揍你們!」
凌嘯說有親兵,不過是說的玩的,可馬上就有不是親兵的親兵上前一頓拳腳猛揍,打得三個外省副將哭爹喊娘。待那三個鼻青臉腫的二品官大罵著要討個公道的時候,胤祥一把扯開身上的袍甲,猛地掏出黃帶子在他們眼前一亮,輪個三嘴巴甩在那些副將臉上。
「操你大爺,叫你丟我老母?」
「操你大爺,叫你一逼屌糟?」
「操你大爺,你、你說的娘稀皮是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