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揍得三個外省副將落荒而逃,凌嘯和滿屋子的大員們都是心中解氣,可痛快之餘,嚴峻的形勢讓大家都是頭皮發麻起來,尤其是胤祥的回報,讓三位福建大員倒吸了一口冷氣。凌嘯卻騰身而起,走到門口高聲喝道,「胡駿,馬上急召中軍游擊以上將領,方丈院慈悲堂聽令!」
胤祥愕然問道,「姐夫,你要出征?」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凌嘯斷然說道,「我雖定下了誠心爭取的態度,卻不能坐視金虎步入險地,這種損失,勤王軍受不起!」
「你說什麼?」胤祥大為驚訝,「你說金軍門還是會去吳英的第一協?」
凌嘯點點頭,他實在太瞭解金虎了。這個平日裡話並不多的漢子,是自己第一個招攬到的心腹手下,性情沉靜卻熱血沸騰,他既然說出了要親自勸吳英的話,就絕對不會放得下不去。金虎忠心耿耿又閱歷豐富,對付一個不滿二十的胤祥,還是綽綽有餘的。
金虎之所以這樣對胤祥,凌嘯用腳趾頭都可以猜得出,完全是對自己的一片全忠,他擔心去第一協後萬一有個不測,祁司理不能在胤祥的皇子身份下保持獨立決斷,索性將胤祥一腳蹬回福州城。金虎更有不能明說的一層心機,就是要藉著這個即使再神勇的人也不能接受的測試,在眾軍將的面前。不動聲色地打擊胤祥地威信,以免勤王軍中出現被阿哥黨分化的危險。
如此忠心一片的人,凌嘯怎麼會放著他不管,那他以後還值得別人去效忠?
「不能不去!」凌嘯自己高聲喊了一句,就要拔腿往慈悲堂去傳令,卻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一回頭,三個大員竟是齊齊抱著他的大腿,驚慌失措道,「駙馬爺請三思啊,福州城已是守備空虛,您要是再把五千勤王中軍帶走,光憑那兩千旗營,怎麼能彈壓得住一萬留守綠營和三千城門領兵馬,萬一有個逆賊登高一呼,立刻就是失去了省垣重城。先不說我等。眾官員上下都會成為齏粉,就是闔省精英士紳,都會在塗炭下化為烏有。駙馬爺,三思啊!」
情誼和形勢發生這麼大的衝突,凌嘯該如何抉擇?胤祥在旁邊愣愣地望著這個姐夫。實在幫凌嘯為難。凌嘯卻嘎嘎一笑,「誰說本將軍要盡數調出五千人了?五百人足矣!三位大人請起,勤王軍還有一事要請大人們幫忙呢,剛才大人們一片愛護閩江百姓的情懷,凌嘯甚為感佩。只要我們能同心協力,相信當此之危難關頭,定會為福建鄉梓免去大規模地兵凶災禍!」
誰希望自己之下烽火連天。誰也不想百姓哀聲載道。三位大員被凌嘯說得心中稍定,起身問道,「駙馬爺,勤王軍有什麼事情用得上我們這些文官,您儘管開口,只要不是上陣打仗,我們都可以出力的。」
「連夜帶領勤王軍進城,凡是北路軍綠營將領的家屬,都給我指好住處。勤王軍一一去請。」凌嘯笑得甚是安詳,卻不料三人竟是同拍大腿,杜子騰讚道,「駙馬爺真是好計謀,難怪你處變不驚的,原來竟是看準了這張牌,哎呀,我們真是糊塗至極,朝廷不許台灣知府等官吏帶家眷這招,我們怎麼沒有想起來呢!嘿嘿,到時候只要我們把他們家眷往陣前一擺,誰敢反?!」
凌嘯卻仰天長舒一口悶氣,這些個封建官吏真的讓他無言以對。
「誰說我要以家屬做要挾?想不到,你們竟把我想得如此卑鄙!本將軍就是要給他們把家屬送到軍前!」此言一出,三大員傻了眼,這不是要幫真反賊免除後顧之憂嗎?凌嘯接著歎道,「宮撫諸位飽讀詩書,那出自易經的革命一詞,你們當是小孩子玩家家麼,真正死心要反的終究會反,又豈會在乎家眷?本將軍就讓他們反個夠,難道我勤王軍還真的打不過他們不成?胤祥,你說本將軍為何要這麼做?」
十三阿哥低頭思索半晌,搖頭無語,他也不明白。
「綠營將士也是百姓,說要對百姓好,詩書聖道在前洋洋汗牛充棟,說萬千不如現在就落在實處,把家眷給他們,讓他們明白,朝廷是信任他們的,你再去向他們描述美好的前景,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誰會不信?人心肉長,以心換心,誰會拿你地話當謊言承諾!開國氣象尚存,只要有盼頭,又有多少人真的願意拿腦袋造反?」
說罷,凌嘯一擺手出了這配廂房,沒入黑暗中的背影,顯得很是孤寂落寞。三個大員面面相覷,誰也沒有想到凌嘯會是這樣的理解,衛既齊拔腳向外走去,歎道,「難怪駙馬爺要據寺而衙,真轉世菩薩,慈悲心至誠至純!」
三大員相攜去後,留下了胤祥愣怔半晌,方一拍大腿,笑道,「慈悲是慈悲,說什麼至誠至純,只怕未必。上千的軍官家眷送在軍中,旁邊是虎視眈眈磨刀霍霍地勤王軍鐵甲,此刻反就是立刻禍及家眷,沒腦子的軍官才敢反呢!就算一人要反,只怕立刻就有十來個要搶在勤王軍之前砍死他。嘿嘿,菩薩有這樣的心機,難道機靈鬼也能成佛?!」
******
北路軍是否能如凌嘯的所願還不得而知,但施世驃、胤禵、黃浩、特廷帶領的南路軍卻是走地海路,茫茫大海之上,兵丁們都分散在一艘艘海船之上,比起北路軍自然要好彈壓的多。
施家門生故吏老部下眾多,他那水師提督標下的一萬水軍,多是對他施家忠心不二地,這些人掌控了兩百多艘裝備了火器的大小戰艦,在海上死死監視著幾百艘民船裝載糧草和征夫,沿著海岸快馬相隨的三萬綠營兵就算想反,即使打敗了八千旗營,也只能看著糧丁船望洋興歎!打生打死,連個糧食都搶不到,還反個毛?
不過,兩天的行程並不能一帆風順,當浩浩蕩蕩的船隊在海壇島外三十里的海域之時,船隊前鋒戰艦上旗幟接連急速變換,施世驃很快就在三桅旗艦上發現了這個緊急的異常,「前方發現二十餘艘船的船隊,船形頗似洋夷三角帆船,在我水師右翼十餘里左右逡巡,似有所圖。」
出於對施世驃的絕對信任,沒有一個勤王軍將領在船隊之中,可施世驃現在卻欲哭無淚,連個商議地人都沒有啊,凌嘯已經是一省之首,自己萬一妄動惹來什麼不合凌嘯心意的事情,自己可不是父親施琅,在康熙皇帝那裡可以說得轉的。但就在他的考慮之間,炮聲已經響了起來,那些三角帆船上濃煙陣陣騰起,顯然已經向大清船隊開了炮。施世驃趕緊抓起千里望向自己船隊中望去,已是有七八艘民船中彈,騰起了濃濃的煙火,水師提督登時倒吸一口涼氣,開花彈竟能被洋夷們打到十里遠,還這樣的賊准,儘管以他多年的海疆經驗,明知道敵人最多只有兩三。艘有這個能力,但回顧自己整個福建水師,除了三艘巨型三桅船上的八千斤巨炮可以到達這種射程外,其他的怎麼可以做到?這如何不讓施世驃大為驚懼。
但施世驃卻是一個牛強脾氣的人,父親的仇人鄭成功能把紅夷趕出台灣,要是施家軍不能做到,那還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會被天下人的唾沫給淹死的。既然洋夷已經搶先開炮了,就算拼到最後一條船,施世驃也不會放棄和他們拚命的努力。
「傳令後衛和左翼艦船掩護民船向海壇島撤離,中軍與右翼前鋒,無論鷹船蒼山海滄還是福船蜈蚣三桅炮艦,全力給奔督包抄進擊!」
炮聲隆隆,海水四濺,一場不期而遇的海上交手就這麼爆發起來。
風帆加上槳手,造型適合快速突擊而行的七八艘蜈蚣船風行迅猛,一路望洋夷的船隊包抄而去,要不是千把斤的佛郎機炮實在難以打到敵人,只怕早已經率先開炮了。他們的後面,是眾多的小型艦船,但真正能給洋船以威脅的,還是三艘三桅巨型炮艦上的紅衣大炮,這些很快就發言的大炮,每一次發射,都能把巨大的船身震得一晃而滯,可見是多麼的嚇人,儘管準頭稍差,但不時輪番打出去的炮彈,還是擊中了一艘敵船,頃刻間大為鼓舞士氣,儘管敵船也在不停地炮擊漸漸靠近的大清艦隊,造成了很多小船的起火翻沒,但敵軍中炮的這艘卻是體形巨大,不是旗艦,也起碼是個主力艦了。
敵船見勢不好,區區二十來艘本就沒有做好準備的戰船,哪裡真的敢挑戰這種一省水師,在試探一番之後馬上揚帆就東逃開去,掛著三角帆的敵船很是靈活,更能反轉借風,竟一下子把距離拉了開來,丟下黑煙熏天的受創船隻逃之夭夭。
施世驃除了恨恨不已之外,也只能把這艘傷船團團圍住,派出十餘艘赤龍舟上前迫降,等到押下來的人全被帶到施世驃面前,卻全是並未剃髮的明裝漢人,他頓時冷冷道,「金大麻子,呂宋島那般快活,你為何還要回來?!」
快六十歲的金大麻子冷聲一笑,任海風拂得白髮風動,森然道,「來看看施琅這漢奸可曾死了,若沒有死去,我有話要傳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