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忙活了兩天,招商會的統計賬目才送到了何園,凌嘯卻並不在園中,他去碼頭送欣馨了。
還有十幾日就是除夕,無論如何,欣馨都要回去了。她身為公主,離京本身就是違背祖制的,若不是太后和皇上的寵愛,換了其他人,只怕早已經被宗人府治罪了。由於擔心她的安全,正好豪成要回京去拜祭祖先和伯父,大母也要到江寧去陪伴黛寧,凌嘯便讓豪成帶領三百人的水師前往護送。
「嘯郎。」離別在即,欣馨顯得十分的不捨,而且對於回京十分的恐懼,「妾身雖身為公主,但妾身明白,一日是嘯郎的人,終生都是嘯郎的妻。寒宮冷清,再別無知音,妾身在京城等候郎君。」
凌嘯知道,她害怕自己不能衝破阻撓解決好婚事,當即哈哈笑道,「古人云,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欣馨,莫非你要將我淡忘不成?」
欣馨微蹙眉頭一想,也不覺莞爾,真的巧了,凌嘯本身就是侯爺,嘯嘯又是同音,當即嬌嗔道,「入了你的侯門,日日夜夜都相伴在一起,怎麼可能成得了路人?倒是只怕咱們的候爺大人日日花叢游賞,早就把我拋在腦後了。」
凌嘯牽著她的小手,柔聲撫慰道,「欣馨,咱們的婚事,凌嘯永遠都不會忘記!回何園之後。我馬上給聖上上祈婚折子,無論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定會勇往直前。」
豪成看他倆溫存了半晌,還在那裡纏綿,忍不住取笑道,「好了。嘯弟,你們哭也哭了,笑也笑了,擁也擁了,誓也誓了,我和嬸嬸地腿腳都站麻了,你們還在這裡卿卿我我!再不起錨,就要等明天了。」
欣馨頓時羞紅了面龐,她也不擺公主架子,一挽大母的臂膀。千嬌百媚地撒嬌起來,「老祖宗,您看欣馨還沒有過門,大伯就欺負人了,就算看在姑姑的份上。您也要給欣馨作主啊!」
大母毫不介意,看到欣馨對凌嘯百般依順,她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都說公主嬌縱難伺候,一般人都不敢娶公主為妻。可是眼前的這個和碩公主雖然是萬千寵愛在身,但謙和恭敬,實在是越看越歡喜。當即幫忙道,「豬豬,無論何時何地,你都不可以隨便地欺負欣馨,不僅是欣馨,還有何園的女子,你都不可以欺負,包括你的妻妾,要知道。都是人生父母養,不可以輕慢。」
豬豬地小名一出,豪成頓時啞口無言。
眾人萬般不捨地進了船艙,凌嘯在跳板上叮囑豪成一番,就此作別,直到船隊消失在茫茫水天,方才回身上馬。
何園的書房裡,卻是一片呆呆的茫然,凌嘯進來的時候,三人組還在看著統計賬簿發愣。
「你們這是怎麼啦?一個個像是泥塑的菩薩。」
顧貞觀覺得口中有些發乾,雖然他早預料到,招商會會有不下百萬兩的巨款進賬,但是看到總數兩百四十萬的所有回款,他還是吃驚極了,這可比康熙三十四年的總關稅還要多七十萬兩。要是這還能夠接受的話,那麼凌嘯貪污的膽子,就更加讓他駭異了,十八行地七十萬兩不上賬不說,那些大城的一百萬兩也沒有上賬。這就是說,凌嘯竟然敢一口氣把相當於全國一年的關稅收入全部侵吞掉。
他苦澀道,「侯爺,這賬本做得未免太過於駭人了,萬一讓人知道了,只怕立刻就禍及滿門,侯爺,以你之才,也不在乎要這等款子吧!」他的話一出口,金虎和陶洲也連忙點頭。
凌嘯心中大笑,靠,貪污區區一百七十萬兩,就把這些人嚇得渾身發抖,要是你們知道和紳二十年貪污八億兩,那你們還不要氣絕當場?比起和紳一年四千萬兩的貪污水平,我凌嘯還是小兒科,差得遠了。
「先生,先就這麼著吧。」凌嘯心中自有打算,也不多說,他拿出菁菁送給他地一把手銃,「倒是這種手銃,如果本侯要給自己的親兵配備的話,朝廷有沒有什麼規定?」
金虎一聽,大吃一驚,頓時連連擺手,「爺,這可萬萬使不得,除了京中的火器營,兵部核准的地方軍隊外,就只有大內御林軍可以配備手銃。若是爺想加強親兵地火力,可以配備鳥槍,但是手銃,還請爺三思,免得被御史們知道了,那構陷起來,可不是好玩的。」
凌嘯愕然,為何鳥槍可以配備,手銃卻受到這麼嚴格的限制?
顧貞觀也沉吟半晌道,「候爺,那手銃最是小巧輕便,便於攜帶,常常會被用於行刺。所以在京中,也只有內班侍衛和火器營中可以裝備,咱們犯不著瓜田李下,再說了,這手銃地價格實在不菲,各省的大員中,尚無一人配備,也沒有人能夠給親兵買得起,何園以一個總兵衙門,做這第一個開禁的事,划不來!」
凌嘯大覺好笑,要是手上的這把三十公分長的手銃,也叫小巧輕便的話,那衝鋒手槍也可以稱得上是微型火器了。見大家都是這般謹慎的態度,凌嘯也不堅持,心中暗下決心,這段時間,老子就開始研究一下,看現在的條件,能不能搞出更加小巧的火器來,小到藏在腰間看不出來,要是能夠給自己地三十親衛人手一把,那還不是安全大增。
「爺,剛才施撫派人請您過去赴宴呢,您看是否需要前去?」
凌嘯嘿嘿一笑,「施世倫哪裡是要我去喝酒,分明是召集了全省城地官員。等著分我的贓,去!怎麼不去。」
不出凌嘯所料,滿城的官員幾乎來了大半,不僅軍隊系統的,凡是挨得上邊的,像藩司臬司武昌府都來了。酒宴就設在巡撫衙門之中。一眾官員,喧喧嚷嚷的把個花廳擠得滿滿地,還在花廳之外,搭上了一個大大的戲檯子,在那裡咿咿呀呀地唱上了大戲。
凌嘯跨進花廳,就對施世倫一陣嚷嚷,「嘿,老施,你這是唱的哪出戲?平日裡摳門的緊的施大青天,今天居然大宴同僚。還請來了戲班,難道是你又新添了公子不成?」
眾人見他進來,都是心中大喜,紛紛站起來相迎。施世倫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那荊州將軍思德安立刻就是一頓笑罵。「忠毅候此言差矣,施世倫當官十餘載,好不容易有了人味,你這一笑話,要是把他弄得不好意思了。以後大家可就沒有好酒喝了!不過話說回來,今天的這台戲,是為老弟你唱的。跟老哥哥實話實說,這次招商會,你捲了多少?」
凌嘯故作大訝,「老思,錢多錢少都是咱們湖北軍方的所得,怎麼成了我捲了多少?莫說小弟我苛嚴,你老哥哥要是不罰酒三杯,嘿嘿,等下可就不要說我胳膊往外拐了!」眾人連忙跟著起哄。頓時把思德安這品銜最高的官給將住了。思德安卻喜滋滋的,他聞出了味道,胳膊往外拐?那就是說,凌嘯還是記得自己是一個滿人,不會空過咱們旗營地,當即光光光連乾三杯,贏得滿場的喝彩。
入席之後,施世倫彬彬有禮地站起身來,一指身邊的凌嘯,舉杯道,「各位,今日本撫大擺宴席,首先是為凌嘯候爺祝賀,一屆招商會,如神來之筆,儘是席捲江南客商,賺的盆滿缽滿,我湖北軍中自此就有了穩定的養廉銀子來源,此舉功在朝廷,利在鄉梓,來,咱們一起干了。」說罷,他豪氣地一飲而盡,亮出杯底,眾人也紛紛一口乾了。
「這第二件嘛,快到年底除夕了,施某是半路接手,這幾個月也得到了諸位地鼎力相助,湖北一省正在蒸蒸日上,逐漸從知無堂的騷擾中脫離出來。今天不談政通人和的事,施某先敬酒一杯,當下咱們專談不足之處,如何改進,有何難處,都敞開了談。」又是一杯見底,凌嘯忍不住尋思起來,施世倫來了兩月,今天難道要議論明年的方略不成?想到自己不過是軍中職事,他漸漸放下心來。
但是,他的這心才放下一半,就見學台宋文遠站起來一頓訴苦,孔廟要修了,珞珈書院更是梁倒柱歪,學衙也破得直掉瓦,說罷,他還取下頂戴露出額頭上不知何時地傷疤,「大人們啊,你們看看,咱這頭上的傷,就是年久失修的衙門大堂上地瓦給砸的,砸到宋某不足慮,可要是砸到了生員們,那可就是罪過啊!我們湖北本來就文運不昌,唐朝間還有百年無進士的糗事,好容易中了一個三甲同進士,還被人稱為破天荒,這可是荊楚大恥,還望各位大人鼎力襄助,勻些修繕銀子,給後人一些念記,宋某在此給各位大人鞠躬了。」
靠,凌嘯頓時鬱悶,宋學台說是給大家鞠躬尋求贊助,可是誰都看得出來,他分明是只對自己一人鞠躬,還定在那裡不肯直起身來。搞了半天,施世倫這是要把自己當肥羊宰啊!不過話說回來,誰教自己現在有錢的呢。
眾人都看著凌嘯,等著他對宋文遠的鞠躬有所表示,只要他有所收穫,就要紛紛效仿。凌嘯卻光地喝完一杯,走過來扶起宋學台,道,「宋大人,學生感動啊!大人為聖人教化一片赤誠,凌嘯若是沒有表示,那豈不是枉為湖北水土養大的人了?我們的香胰子廠,本是為旗綠兩營籌集養廉銀子所辦,其中還有戶部和內務府的股本在其中,凌嘯雖也有些小本在其中,可是收益都是歸各位股東所有,凌嘯也不敢擅動。」
大家一聽他的話,心中都知道這個鐵門閂不好拉,正有些失望之時,卻聽凌嘯大義凜然道,「不過,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娃娃地事關乎荊楚的未來,相信在場的軍中諸位官員也沒有異議。捐些錢給學子們,讓他們有好得環境習聖人之道,比到寺廟做善事還要有意義。其實本侯今天是要找各位大人,提前把明年地養廉銀子先行發放的,一共是四十萬兩,既然宋大人開口了。諸位又都在此地,那麼,本侯就提議一下,給宋大人捐個萬把兩,如何?」
一時間,花廳中鴉雀無聲,堂外戲台的絃歌聲傳了進來。
牛!還沒有正式開賣,你就提前一年把養廉銀子給交割掉,還一給就四十萬兩,按照三分之一的比例。那就是說,他們自己的估計是,明年起碼有一百二十萬兩的利潤。
思德安和蔣恆昌、梁佑邦一換眼色,都是心中把施世倫亂罵一通,好不容易把凌嘯找來。是想商議一番,向他討個底細,看怎麼樣給大家來個雨露均沾地,誰想到他施世倫居然吃大戶起來了。凌嘯現在把話放出來了,本來是要給大家分派養廉銀子的。那捐給學台衙門的,只能是全體武官來捐贈了。
看到大家都隨著凌嘯的眼神看向自己,思德安和兩個總兵知道。自己是沒有辦法拒絕宋文遠的,只好一聲不吭地點點頭。宋文遠大汗淋漓,他拿不準自己的這番化緣是福是禍,為了這萬把兩銀子,只怕得罪了幾乎所有的軍官。
凌嘯見思德安他們無異議,當即從懷中掏出了四十萬兩銀票,抽出一萬遞給宋文遠後,往施世倫身前一放,「施撫。這些銀子就請你巡撫衙門代為保管,待各標營議好分發標準之後發放吧。」
施世倫苦笑著接過銀子,心中對凌嘯「佩服」得五體投地。銀票轉手了,再與他凌嘯毫無瓜葛了,安排好的拉贊助活動,看來是要無疾而終了。「撫台大人,武昌城中下水溝渠擁塞多年……」柳銘眼頭不亮,銀票轉手了,他還在囉唆著要錢,頓時就被施世倫一個白眼給堵了回去。施世倫也有自己的難處啊,他是既管軍又管民,兩邊要是不能平衡下來,那還不是徒惹閒話。
可是並不是每個人都像柳銘那樣的膽小,楊思謙就是其中之一。
「施撫,不是老楊我哭窮,本來臬司下屬沒窮差,可是那都是上不得檯面地外水,而且還被一群師爺衙役書辦們分了,衙門裡面落不了多少。老楊也不求別的,你給個五千兩把臬獄修一下就好了。」他這一帶頭,藩司、糧道、鹽道、檢查道等人紛紛找他哭窮起來,眾人都是一門心思,誰教你老施昨晚把我們找來,要我們大吐苦水的?
老施那邊一個頭兩個大,凌嘯卻和思德安梁佑邦蔣恆昌他們杯來盞去,喝得不亦樂乎。思德安心中十分好笑,看你老施怎麼應付自己布好的局。不過,凌嘯卻不這麼想,他知道施世倫是清官,就算要到了錢,他也會用於公務民生上去的,但是要凌嘯拿錢出來,那沒有好處地事情,凌嘯是不大願意幹的,除非自己是巡撫。
見老施被一干自己擅動起來的屬下弄得面紅耳赤,凌嘯出手了。施世倫對自己不錯,也不能把他為難的太緊了,當下凌嘯叫道,「各位各位,且住,凌嘯有些事情想請教施撫,行個方便。」他仗著自己的驕橫,把施世倫從口水唾沫中拉了出來,一直拉到花廳之外,笑道,「老施,你也太不地道了,怎麼樣,吃了啞巴虧吧?不是我說你,你要是不給我玩一出鴻門宴,凌嘯還能不幫你老哥哥?」
饒是施世倫多年宦海沉浮,也忍不住老臉一紅,期期艾艾道,「侯爺見諒……」
諒字還未說完,就被眼前地一片紅光給打斷了。凌嘯把一疊銀票在他眼前一晃,「老施,我知道你,當家有當家的難處,再說你高風亮節,一向是老弟我敬佩的人物。這十萬兩銀票本來是要兌現上次地紅包承諾的,你先留下點作為各項急需,分個五萬兩給招商會出力的同僚他們派發,也差不多了。」
施世倫頓時十分感動,對凌嘯長揖不起,「候爺以德報怨,世綸汗顏不已。」
凌嘯卻嘿嘿笑了,一拍他的肩膀,「老施這樣客氣,凌嘯可受不了。我準備把香胰子廠轉給朝廷管理了,日後想幫你也幫不上了,你琢磨著辦吧,我先去撒尿。」
「交給朝廷?」施世倫大吃一驚,對著凌嘯的背影追問。
「公家事,又不是我私人的,當然是交給戶部啦!」凌嘯有些尿急,頭也不回。
凌嘯還沒有來得及找個人問茅廁所在,就見院門外甬道處奔進一人來,「老爺,老爺,外間來了一個欽差大人。」
欽差?施世倫叫道,「擺香案,開中門,放禮炮!」
眾人連忙來到大堂之上,這個欽差卻是凌嘯的熟人,一等侍衛劉鐵成。
「荊州將軍思德安、湖北巡撫施世倫、忠毅候凌嘯接旨。奉天承諭,皇帝詔曰,葛爾丹殘喘大漠賊心不死,朕行將三度親征。慮及湖北各營久未歷戰,著思德安施世倫混編旗營綠營各一標,以忠毅候凌嘯率至京師,於元宵覲見,隨朕西征,欽此。」
劉鐵成話音一落,思德安和施世倫都是莫名奇妙,向來都是調陝甘之兵打西北,這次為何是湖北兵?
凌嘯也是大吃一驚,他倒不怕打仗,問題是康熙要自己帶兵覲見,難道是有什麼大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