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嘯和豪成很恭謹地拜謝完胤禛和胤祀,即隨著武丹離開了舉行會審的都察院。騎著高頭大馬,看著前面武丹的赳赳身形,凌嘯很想感歎一番。片刻前還是待罪的羔羊,轉瞬間又遇赦陞官,這命運的不可捉摸,讓人忽喜忽悲。凌嘯曉得武丹一定有話要對自己講,熙朝第一侍衛,千里迢迢趕回來,絕不可能只是為了宣旨。
凌嘯收回眼光,看著周圍的行人對他們指指點點的羨慕,他忽然有些暈眩。他去年十一月以白身入京,春節前獲得了入籍手續,新年後的正月十八以七品千戶銜進入官場,二月十五被欽命為四品二等侍衛,到今天的四月三十日,他已經是正三品的護軍營參領了。僅僅用了一百天左右,自己就達到了絕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難以企及的官位,這種陞官的速度用坐著直升飛機來形容是不準確的。
凌嘯回憶了一下現代的交通工具,覺得選擇「坐運載火箭」來形容自己的陞遷速度最合適。相對於不入流的小官,自己這一百天,已經把大清朝九品十八級的官銜,整整跳升了十四級。這種平均七天陞官一級的速度,豈是直升飛機可以達到的?更為重要的是,凌嘯雖然自問很求上進,可是陞遷過程中的控制權,卻每一次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這和受著地面遙控的「運載火箭」十分類似。試想一個人坐著運載火箭飛到了高空,方向和速度都不由自己掌握,他也一定和凌嘯一樣感到暈眩!
紫禁城,被十來個三等侍衛嚴密隔離保護的侍衛房裡,武丹的嚴肅,給了凌嘯很大的壓力。
「凌嘯,你今年才二十一歲,就已經身居三品。這種幸寵,在滿朝文武中,就算和你同品級的張廷玉,也望塵莫及,因為他已經二十八歲了,而且出自名門的他此前還久歷宦途。你深受浩蕩皇恩,須當全力以報,否則,就算你無功無過,也難逃這辜負皇恩一罪。皇上特簡任命你為護軍營參領,你說說看,你是什麼章程?」
「軍門,凌嘯雖然在您麾下的時間不長,但是想必軍門也略知卑職為人,榮必斂,恥必慚,恩必報,仇必雪。縱使拋卻卑職的為人準則不提,凌嘯也是深知三綱五常,第一條的君為臣綱,凌嘯永誌不忘!」如果漂亮話都說不利索,他凌嘯還能混個上市公司的經理當嗎?
武丹滿意地點點頭,「你自己有這番心悟,加上容若也為你打下了保票,我也就不說什麼了。記住你的任務,絕對控制京西護軍營的剩餘三千兵馬。在聖上安全回到紫禁城之前,除了豐台提督狼譚的親筆命令外,任何人的軍令你都不要聽!」
「如果是兵部的命令,卑職……」
「皇上的原話是,護軍營只聽從豐台提督狼譚的調遣!」
「喳!卑職定當鞠躬盡瘁,誓死保護吾皇安全。」
武丹換了輕鬆的口吻,「你需要我給你什麼幫助,儘管提出來。」說老實話,他對凌嘯的快速陞遷,不能說毫無芥蒂。如若凌嘯是像高士其一樣的文人,升這麼快,他不會有丁點的不爽,但是凌嘯也和他一樣是個侍衛出身的武官,總讓他想起現在還是四等侍衛的兒子。但武丹死忠於康熙,對他來說,康熙的安危最重要,為了防範這次京城形勢的暗流湧動,他願意為凌嘯提供一切的幫助.
「凌嘯年紀輕,資歷淺,需要些得力的人,才可以鎮得住護軍營上下,請軍門把上次隨我出關的侍衛,像多倫爾、劉子俊他們借給我幾個。」
武丹略一沉吟,心內很是高興,這下可有人監控凌嘯了。「厄-除多倫爾因為生病以外,上次的侍衛,你可以隨意挑選。」
凌嘯一面道謝出門,一面在心裡說道,「果然如此。」他使了個小伎倆,就猜出了可能的敵人是誰,看來這次要防範的真的是索額圖一黨。
豪成聽說凌嘯要帶侍衛去護軍營,強烈要求凌嘯也帶他去,凌嘯考慮到他一人留在城中守孝,怕索黨報復於他,的確也不放心。兩人一起回來求武丹,武丹卻哈哈一笑,撂下一句話,就把他們趕出門去。「守孝丁憂又不是坐牢禁足,豪成去哪裡,關我屁事?」
康熙三十五年五月初一。
濛濛細雨中,在五十名御林軍衛的護送下,凌嘯和豪成帶著五個大內侍衛來到了圓明園。劉子俊已經又議功升了官,現在也是三等侍衛了。上次的四個神箭手侍衛也被凌嘯要來,他們雖都是漢軍旗人,但是即使是善於騎射的滿人,在箭術上也少有出於其右。尤其是叫熊金柯和陽文斌的兩個,不僅身形要比鄧力和孫俊暉彪悍,而且箭術更勝一籌。
這些個人都是隨凌嘯曾經出生入死過,凌嘯要的就是他們的臂助,如今大家被他一聲邀請,竟然都來了,心裡很是高興。其實凌嘯並不曉得這些人比他更高興,跟著凌嘯出了一趟關,竟然都立功陞官,他們心裡早已認定凌嘯是員福將,只要跟著凌嘯,就意味著有陞官的機會。這些武人不是沒有想到,打仗很可能會死人的,說不定就是自己,可是都被自己心裡的一句僥倖話說服了。「要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
護軍營包衣參領魏登科帶著一眾將官,在圓明園外的軍營轅門口迎接凌嘯等人。看到幾乎可以當自己兒子的年輕參領,魏登科心裡很是鬱悶,不就是因為自己不是正牌子滿人嗎,當了十年的從三品包衣參領,就是無法提拔到正三品上去。
托合齊在大帳裡正等著凌嘯,對於凌嘯和索黨的恩怨,他是知之甚詳,這次莫名奇妙地被免職,讓他很是惱火,但是這是聖旨,不說是他,就是太子也只得乖乖地聽命。凌嘯哪裡會把托合齊的冷淡放在心上,他不用猜也曉得托合齊是索額圖一黨的人,不冷不熱地辦完交接,凌嘯就把他送走了。托合齊走出軍轅門,回望這矗立在細雨中的軍營,一聲冷笑,「黃口小兒,你以為自己能服眾嗎?等著受人暗算吧!」
升帳鼓響,眾將官急忙往凌嘯的帳中趕去,新官上任,可別被三把火給燒著了。凌嘯在眾侍衛的簇擁下,坐上了主位,將官們全身盔甲地行了參禮,等著凌嘯訓示。沒有開場白,也沒有客套話,凌嘯的訓示就兩句話。
「諸位先自我介紹。」
「未時三刻,全軍操演。」
眾將官都覺得凌嘯太不近人情。
操場的將台上,凌嘯眼睛都不眨一下,認真地看著軍士門的操練。這護軍營是八萬京營中的混兵種正規軍,除了統領孫達哩帶去戰場的三千騎兵和二千弓箭手外,剩下的三千人全是刀槍兵。凌嘯並不熟悉古代練兵的陣法,但是他作為理科生,可以從數學的角度來分析陣法。陣法的真正目的,無非就是通過交戰雙方接觸面的面積大小、單位區域強弱對比、支援與補充、變化和調整等方面,達到軍事資源的最大化應用罷了。這些原理和特點,凌嘯可以很快地學習好基本原理,至於應用陣法,凌嘯自認為需要長時間的浸淫於其中,實踐與理論結合,方可大成。所以,現在凌嘯觀看的多是軍士們的單兵素質和精氣神。
不可否認,這些刀槍兵的身體素質並不差,三千人揮刀舞槍來回奔跑了近半個時辰,都沒有出現什麼體力不支的現象來。唯一讓凌嘯有些看不上眼的是他們的士氣,軍士們無論轉移、衝鋒、退卻,都沒有一種爭先氣勢在其中,略一思索,凌嘯就明白了為何會這樣。
護軍的駐地在京城,這些年的大的戰事,幾乎都在北方。朝廷即使抽調護軍營參戰,也肯定只會調動騎兵和弓箭手,這些步戰的刀槍兵,根本沒機會上戰場,又怎麼會有強烈凌厲的氣勢?
凌嘯向包衣副參領王德剛招了招手,王德剛忙小跑過來。「停止操練,本參領要對全軍訓話。」王德剛抬眼望了望魏登科,卻沒有立即執行凌嘯的命令。凌嘯看到這一幕,一陣火起,從品級上來講,自己是正三品,高魏登科的從三品一級,從職務上講,自己是滿參領,直接領導魏登科這包衣參領。現在自己發的命令,小小從五品的王德剛竟然還要看魏登科的臉色,難道不知道服從命令是基本的紀律嗎?
其實在眾將領的心目中,王德剛徵詢魏登科的意思是對的,原參領托合齊的部隊是調往了前線的騎兵,剩下的刀槍兵一向是魏登科的直屬軍隊。
由於康熙已經明發給皇太后的回書了,凌嘯知道康熙回京的時間就在月底,他要想在短時間裡控制軍隊,就根本不能選擇慢慢融合、收服這個辦法,唯有藉機生事了。
「一。」
王德剛一愣,但是他馬上一喜,托合齊安排他挑撥的任務看來有戲了,反正參領是不能把我這六品以上的軍官怎麼樣的,再說統領孫達哩可是我母親奶大的,最後肯定不了了之。
「二。」
魏登科等也是一愣,但隨即都明白過來,凌嘯是要藉機立威,本來準備只給凌嘯些許難堪後收場的他,心裡不禁大怒。不說眾將心裡膩味,魏登科也繞上了,老子平日裡和參領互不統屬,不過是這次統領領兵出征,留下高半品的參領來做名義上的上司,但是參領只有權處置六品軍官,你連王德剛都沒權怎麼樣,更別說老子了,當下木然不理。
「三!」
凌嘯看到沒人執行他的命令,心裡一樂,微笑了起來。魏登科看到他的笑容,頗覺自己像是上了圈套,正想細思,凌嘯的一句話卻像一瓢油一樣,「彭」地一聲澆在他還沒熄滅的心火上。
「熊金柯。」
「卑職在!」
「本參領命你暫領包衣副參領一職。」眾將一陣嘩然,這新參領竟然敢越權免掉了王德剛的職務?稍微機靈的和後台不硬的將領,本準備看看再說,凌嘯接下來的一句話,就犯了眾怒了。「你本正五品三等侍衛,又得了爵位,做這等沒油鹽的小官,和不知尊卑的人為伍,委屈你了。」
魏登科當即跳了出來,暴怒道:「凌大人你沒權處置王德剛,我要到兵部去告你!」眾將也紛紛上前憤聲責問,中間還夾雜著怒罵聲。看到這些行伍的直性子,凌嘯心裡微微歉意,可是自己別無選擇,一是沒時間去新舊融合,二是沒辦法去一一甄別這些人。武丹說的可是「絕對控制」啊。
台下的低級軍佐和軍士們見將台上吵了起來,都停止操練,觀看這熱鬧。
「服從命令是軍人的第一天職,現在本參領命令,你們全體後退一步!」凌嘯見眾人圍著自己,冷聲喝道,不容眾將反應,假裝生氣地罵道:「真是一群不知尊卑上下的雜碎!」凌嘯罵聲未歇,臉上就多了一片熱乎乎、粘瞅稠的感覺,很快這感覺就變成涼絲絲的了。凌嘯心下驚喜,他不需用視覺來看,光用觸覺,就曉得有人把唾液狠狠地啐到了他的臉上。
凌嘯格格冷笑道:「劉子俊,與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