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爽乾淨、略帶透明的笑容,又高渺得有若秋天的晴空。這樣的人物——葉子洛心中掙扎,若是他動手害了小綠毛,那麼自己無論怎樣也要硬拚了,不能輕信啊,別忘了辰音是如何面貌,又是如何性情!
「她是我的同胞妹妹。是我來晚了。」面前如畫中人般的少年輕蹙著眉,低低歎息著。
葉子洛退後一步,手指一動,月光劍便已握在手中。
少年恍若不覺,慢悠悠地走到那凶獸的屍身前,說也奇怪,小扭扭這個傢伙膽大妄為,連血魔也不害怕,但也很少見它親近什麼人,咳,美女例外,葉子洛尷尬地想。
可不知何故,小扭扭早停止了進餐,反倒用一種親昵的姿態膩在少年腳邊。
少年一走,小扭扭就跟著走,讓葉子洛大是冷汗直流,這小東西,到底是誰的魔寵啊?
「扭扭,回來。」小東西不知好歹,但是自己總要顧著它的一條小命,扭扭雖然很強,要對付魔王還是不夠看的。
說不定,扭扭是看中那是個美人,才這麼親熱的——葉子洛的腦海中閃過這個古怪的念頭,但想想往昔,扭扭只要被姽紫之流的美女抱住就一副乖乖的樣子,怎麼想都很有可能啊,是一隻色鳥啊,還是色蟲?
那只色鳥依依不捨地在魅羅腳邊蹭了兩下,才飛回葉子洛懷中。
少年的手輕撫著凶獸的屍身,神色複雜,像是自語道:「這是我的妹妹。我們是一對雙生兄妹。」說罷,他幽幽地看了葉子洛一眼,「你說,我應該怎麼向妹妹交待?」
葉子洛腦中急速閃念,按少年所說,一母雙生,想是感情不錯,自己多半是要償命的,但是想想辰音說的話便覺奇怪,辰音話中竟是指自己的哥哥殺害了小綠毛,主謀也是她的哥哥。可是魅羅一口否認。
兩者相較,葉子洛更願意相信魅羅的話。
但辰音為何要如此說呢?
「小綠毛的魂魄在我手中。」少年平靜地說道,伸手憑空取出一塊湛藍的拳頭大小的石頭。「此石名為鎖魂石。可鎖住魂魄不煙消雲散。」
「你若想我把他放出來,那麼就拿你的命來換,如何?」
「你為何要取走他的魂魄,是為了煉器嗎?」葉子洛一字一句地問道。他的手心中已佈滿冷汗。
少年的身周無風自動,長長的髮絲輕輕起伏,衣襟飄蕩,一股驚天動地的凜冽氣勢緩慢地釋放出來!
「煉器?」少年驚訝地反問,旋即狡黠一笑:「你關心嗎?用你的命來換吧~~~~~」
葉子洛在那股無形的氣波下幾乎站立不穩,心思電轉間,他咬牙道:「我若死了,怎麼能保證你會放了小綠毛?若只有魂魄,他又如何生存?」
少年嘻然一笑,露出幾分天真,「有道理。那麼,砍下你一條臂膀做點誠意表示吧。我或者會考慮放了他哦。」他拋拋手中的鎖魂石。
「君子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1少年淡然道,又恢復一副沉穩神態。
葉子洛輕歎一口氣,若能救回小綠毛,失去一條臂膀並不算可惜。只要能救回他就好,至於對面那個外表優雅,心思奇詭的少年到底是如何作想,他暫時不想去揣測了。直覺的,那少年似乎並沒有殺心。
在面對妹妹的屍身時,那份深藏在眼底的悲傷是真實的,卻不曾看到多少恨意。
舉起右手的月光劍,毫不猶豫地向左肩劈下!劍光過處,帶起一片銀白光芒,有若月光般的清冷,好似那劍刃的溫度。
這一劍極快,距離又極短。葉子洛沉默地準備承受肩上傳來的劇痛和血光,然而,一道暗流破空而來,直擊在月光劍的劍刃上!
只是落在劍刃上的一點,整把劍卻再也無法前進分毫,葉子洛的右手被震得發麻!
劍刃雖未及肩,劍風卻已掃到,葉子洛的左肩皮開肉綻,鮮紅的血液滲出衣襟。
顧不上去包紮傷口,葉子洛震驚地瞪著少年凌空的纖長手指,不禁苦笑連連——這便是實力的差距吧。
「真好,小綠毛有你這樣的哥哥,不嫌棄他是妖修,還如此真心待他。」少年撫著鎖魂石,艷羨地輕歎。他抬眸笑道:「我雖然沒有這樣的妹妹,但是卻也有個異姓兄長,待我一般好。」他笑容純真坦蕩,顯然從心裡歡喜,待葉子洛的態度與方才迥然不同,那透明清朗的神態更像可愛的鄰家小弟,讓人忍不住從心底疼愛。
葉子洛多少猜出那對兄妹有詭異,此刻,聽他言下之意,竟是兄妹關係並不好的樣子。
「辰音是由魔界蝕煙厲睛獸化身的。蝕煙厲睛獸,每次皆雌雄雙生,殘暴性淫,難通靈性。長至三歲時,雙生雌雄便交韝而歡。然,每次交歡後,雌性都會想要吃掉雄性。所以,蝕煙厲睛獸的兄妹,永遠不會有和睦的關係,這似乎便是天性。既使我假托此體也是一樣。」
「假托此體?」葉子洛訝然。
魅羅悠然道:「沒錯,我和小綠毛一樣,只餘魂魄,我大哥救回魂魄後,時間緊急,怕我魂散,就取了一隻才出生的雄性蝕煙厲睛獸為體,讓我寄於此體。我因此覺得愧疚,便讓大哥也教辰音修煉之法,辰音才能化作人形。一晃數千年,辰音卻凶性難改。我終日跟在身邊,防她作惡。」
「前些日子,見著小綠毛,辰音既打上了主意,串通了血魔暫時調開我。幸我發現得早,辰音來不及做什麼惡事,只是匆忙地取了小綠毛的內丹。若非我知道收魂之法……」
「呶,你要收好哦~~~~」魅羅將鎖魂石遞給葉子洛。
葉子洛小心翼翼地捧著,將一小綹神識伸進鎖魂石內,很快,接觸到一道微弱而熟悉的波動。
「小綠毛……」他輕輕喚著。
卻沒有一絲回應。
葉子洛的臉一下子白了,瞪著眼睛看著魅羅,嘴唇哆嗦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放心,他沒事。我教了他如何修煉靈體,鎖魂石極陰,利於靈魂體的穩定。等他稍微強壯些,你們就可以通話了。」魅羅柔聲道。
這些話,姽紫也曾交待過,兩相符合,葉子洛總算放了心,但是心中卻總有種悶悶的疼痛。
「多謝你,魔王陛下。」葉子洛躬身道。
魅羅欲言又止,將視線落在遠方的天空中。
想了想,葉子洛還是說道:「魔王陛下,修真界得了封魔令,仙界派下紫金星君來捉拿魔界來人。」如果說仙界派人是來捉血魔什麼的,那葉子洛是一點意見都沒有的,但是若是為了對付這位面貌少稚、還救過小綠毛的大魔王,那麼就不要怪他透露消息了。
「紫金星君?可知是哪一位仙帝尊下?」少年輕咦一聲,雙眸一轉,問道。
「據說是北帝駕下。」
少年微微一笑:「北帝的消息還真是靈通。這麼多年來,他還不死心呢。」
語氣間,很不以為然。
見他如此作派,並未將那紫金星君放在眼內,便是稱呼北帝的語氣也是平靜得緊,似乎北帝為何捉拿他,另有隱情在內。葉子洛不便多問,正打算告辭,卻見少年平靜地道:「他們來了。你趕快離開吧。」
「他們?」轉念間,葉子洛即明白「他們」指的是仙人。以葉子洛的實力,竟絲毫未曾察覺有仙人靠近。仙人和魔王之間的爭鬥只怕不是凡人能受得起的。葉子洛奔回屋內,將那對昏睡的兄妹裝入翡翠葉中。
再出來時,果然見天際白雲之中,站立著兩位仙人。兩人毫不掩飾仙氣威勢,雖離葉子洛有數十丈遠,葉子洛仍覺有千萬鈞的重量壓下來般,他立即展開流光扣,靈力流轉間,流光扣將他罩在一個流淌著粉紅、嫩綠、天藍光華的透明光球裡,流光扣中加有天方八絕防禦陣,葉子洛又全力運轉,一時間竟也能擋住仙人威壓。
側的男子留意到這一幕,輕詫一聲,但隨即,又將注意力轉移到魅羅身上。剛才他們無意中感受到一股驚天地的強大氣勢,隱隱透著魔性氣息,循跡而來,以他的實力,勉強可以看出魅羅身上不俗的靈力。
而右側的男子面白如玉,正是葉子洛見過一次的玉仙秋風。秋風傳音道:「上仙,大魔王難道是那稚齡少年?」
聽他疑惑不解的語氣,那位上仙哈哈一笑:「以你的實力還看不出深淺的。魔界的魔王相當於天界的星君。從外表看,少年好似普普通通的凡人,但是那站立的態度,還有渾身上下難掩的氣度,怎麼都不可能是一個凡人。何況,在你我二人仙壓之下,能從容站立的人又有幾個?」
秋風恍然大悟,又不禁思量,若是此行是同另二位上仙一起,只怕沒有這麼好運道了,這熠溜上仙達元清上仙實力,性子卻最親切爽朗,往往不吝賜教,一路同行下來,秋風已感收穫良多。
「那上仙,我們是否要通知星君前來?」秋風的語氣中更添一份尊重恭敬。
熠溜彈指笑道:「剛才我已經通知過了。我們只要拖住他即可。」
兩人一番傳音溝通,不過數息時間,再抬眼看,兩人不由得都是一驚,不知何時,或者只是一錯眼間,那少年就已站在他們面前一丈處的雲頭上。
雲氣飄蕩,少年面帶微微笑意,週身氣息內斂,仍如凡人一般無一絲靈氣。
相比較,二仙仙氣盡釋,身著盔甲,顯見落了下乘。
熠溜苦笑一下,渾身的光芒仙氣瞬間收起,盔甲亦隱入體內,雙眸常帶笑,親切溫和,外罩一襲敞袖鑲銀邊淡青長袍,風度翩翩不失俊雅的中年男子形象。
他拱手道:「在下北帝尊下玉清上仙熠溜,請問可是魔王陛下?」
見他如此,秋風也跟著收起仙壓盔甲,隨之行禮。
少年擺擺手,示意他們免禮,這手勢做起來,好似身份相差甚大的上層對著下屬般。
熠溜面色一慍,沉聲道:「魔王陛下,我等敬你為魔王陛下,但是自古仙魔不兩立,我等從不曾列為魔界之人1
魅羅聞言,嗤然一笑,朗朗道:「我初識冉未時,他不過上仙而已,見著魔皇大人還不是恭恭敬敬,自稱晚輩。爾等自然也是我的晚輩,怎麼,倒是我怠慢了不成?」
此言一出,秋風尚沒有什麼感覺,熠溜卻重重地震了一下——他是元清上仙,實力頗高,因此仙界的隱秘之事也能接觸一二。這冉未二字便是北帝從前的名字。而魔王口中那位「魔皇大人」,若他沒理解錯,那更是一位大大了不起的人物。便是北帝見了,行晚輩禮也是正常。
魔王的言下之意,他與北帝同輩,那麼只怕仙界絕大部份仙人都是這位魔王的晚輩了。以長輩的身份做這種手勢,卻也不算失禮。
熠溜不由得對此次任務的真相產生狐疑,捕捉這樣一位人物,當真是為了所謂的維護眾界平衡嗎?為何天帝的喻令中不曾提起魔王的尊諱?
「莫非前輩是魅羅大魔王?」熠溜脫口問道。魔界現有七大魔王,其中魅羅有大魔王之稱,實力最強,直接師承於遠古時的魔皇陛下,只是他不喜爭鬥,從不曾參與魔界中地盤之爭,因此,在魔界,通常只知有六位魔王。然而說起來,魔界哪一位高階會不知曉魅羅魔王呢?而仙界中,少數知曉遠古傳聞的仙人自然也聽說過這位跟在那人身邊的魔王。
熠溜原本是不知道的,但在出發之前,他的師尊,曾私下告訴他一些關於魔王之事,其中就提到了魅羅大魔王。但是他的師尊當時並沒有想到天帝要捉拿的就是這位傳說中的大魔王,是以了了帶過。
隨著少年輕輕地頷首,熠溜只覺自己平靜了許久許久的道心「怦怦」直跳,再次躬身行禮,只是這次的禮節更顯鄭重,「晚輩玉清上仙熠溜見過大魔王陛下。」
秋風驚得差點跳起來,好在他總算是有眼色的人物,在熠溜的暗示下,亦重新行禮參拜。
少年淡然道:「都起來吧。這次來的星君是哪位?」舉手間,一股股無形的波動從他身體中散出,白色中夾雜著淡淡青色煙氣,魔氣繚繞,但卻不曾有一絲邪惡之感,反倒充滿空靈縹緲的意味,而少年的容貌亦為之一變,說不上哪裡有了細微的變化,只是忽然覺得少年的面龐讓人無法直視。縱然煙氣並不能遮擋住他,但二位仙人都覺無法看清少年的面目,只覺少年發如烏墨,眸如晨星,璀璨奪目,氣度尊貴優雅之極,哪怕是這一句短短的話語,那其中的華貴氣勢,都讓人無法產生一絲違抗之意。
二位仙人在威壓之下,呼吸困難,竟差點說不出話來,秋風率先扛不住,放出仙氣,還穿上了盔甲,饒是如此,仍不得不退後數十丈遠。熠溜也只稍微多堅持了一刻,便也撐不住地穿上盔甲,退後丈遠。二人的額頭俱是冷汗涔涔,他們可以察覺出大魔王陛下並沒有下手的意思,否則只怕一招一式間,他們便被氣勢鎮住,繼爾輕鬆地被解決掉了。
他們從不曾想過,與大魔王之間實力差距如此之甚。
葉子洛本該離開,但一來他對那少年頗有好感,不忍丟下對方一人面對眾仙,二來是仙人和魔王的對峙難得一見,他亦不想錯過這次機遇。
此刻,仙人身周光華大盛,面貌模糊,葉子洛看得那個心潮澎湃啊——他再無懷疑,少年便是殺了血魔的高人,而少年的實力,嘖嘖,仙人都不夠看啊~~~~~